婁飛燕目睹此景,不只心驚這看似文弱的意中人,竟具有至高武學,更心驚憑自己武林世家,見多識廣,卻竟然看不出他這招是何名堂?
婁飛燕因此立在一旁,苦思武林各派絕學,只覺得李玉琪方才一式,頗似是道家玄門,失傳己久的“妙接陰陽”。
但那一式不僅失傳,更須以“先天道家罡氣”為基礎,方能使用,難道說面前的人兒,竟有如此機緣,獲得了失傳道家秘在不成。
“那他到底是誰呢?果真是藍衫神龍嗎?”
她癡想著,懷疑著,一時競不知所措,但只盯住他出神!
葛玉環卻未想這些。
她只要李玉琪平平安安地活在自己身邊,就滿足了!她不計較他的身份與姓名,甚至不考慮他的功力到底有多高。
她對他,自從初會開始到如今,似乎己養成了一種習慣地看法,其中不僅包括有男女間的熱愛,也包括有母子之間的親愛。
關於這一點,乃是由於李玉琪過於天真形成的,使得他自心底產生出錯覺一一關注與保護的錯覺。
凡是母親對自己的孩兒,都是如此,無論那孩幾年屆若干,在母親的眼光之中,亦似一個初生幼童。
葛玉環亦復有此錯覺,故當她瞥見李玉琪脫險之後,她不但立即將驚急化為欣慰,更還十分欣賞李玉琪頑皮的捉弄。
她“咯咯”地嬌笑著,一時竟忘了適才的悲痛!
巨船上的群賊,目睹此景,心中均生俱意。
尤其是馬跡山水寇三眼雕馬大威及他手下的數名參於凶殺的徒眾,都暗暗打定見機而溜的主意!
只是,南七省黑道綠林,名義上山、寨各自獨立,但自從推崇鬼手抓魂婁立威接任盟主以來,己失去了獨立行動的自由。
盟主婁立威功力高絕,黑道中無人匹敵,手段毒辣,言出如山。
凡南七省黑道綠林,若不臣服,必遭他殘殺迫害故此,婁立威一聲令下,黑道中無人不敢不奉行。
近年來更是約法三章,管束更加來歷,時常派出巡察執事,以考查各山、各賽是否有陽奉陰違之事跡!
那巡察不但功力絕高,並操有殺生大權。
所謂“良”與“不良”,並非以社會道德為准繩,而是以是否聽命效忠為原則的!
故所謂“良”者,可能是奸淫燒殺,無所不為的惡盜,而不良份子,或不乏節義自守的義賊。
三眼雕馬大威,既隨從斷魂煞狄福出來,雖心知情勢失利,卻不敢公然逃走,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他可是打好了主意,便徑自挪至船弦,靜等著事態的發展!
他手下數人,見狀怎不知他想藉水底遁去之意,故而一個個,在船邊一字排開,等時機的來臨!
斷魂煞狄福不愧為大雪山雙頭老怪之徒,功力果然不凡,表面上被震翻那麼遠,卻並未受傷,運氣一匝,便自復原,惡狠狠瞪了黑煞手一眼,使個眼色,獰笑著對李玉琪歎道:
“好小子,果然有些鬼門邪道,但也別太得意,大爺還要領教兵刃呢!”
說著,“嗆”的一聲,取出背上的長創,緩步走上前來!
黑煞手心中羞慚不己,更遷怒於李玉琪,瞥見斷魂煞神色不善,知他是怪貢自己丟人現眼!
但他乃是個陰險之徒,平日裡自高自傲,甚少服人,如今雖說在婁立威手下,卻並不肯多買狄福的帳!
他明明看見了斷魂煞狄福的眼色,暗示要他聯手夾攻,卻因那一個白眼,生了壞心!
黑煞手暗忖:“哼,你給我臉色看,我才不吃哪!要打你自己上吧!”
他決意不幫這個忙,讓狄福吃點苦頭!故此便故作不見!
斷魂煞狄福走到李玉琪面前五尺處立定,腳下不丁不八,拿樁暗踏子午,雙目隱含無限殺機,瞪著李玉琪。
左手劍訣一立,右手長劍平舉,用勁一震,劍尖震顫成無數小圈,顯示出一身內家功力,確實不凡。
李玉琪被他逼視得頗有怯意,他根本還沒有對敵的經驗,一瞧見對方這等聲威,先聲為之一凜!
斷魂煞老於江湖,立即察覺李玉琪有了怯意,於是他十分滿意自己的威風,心中更暗暗輕視李玉琪!
他淒厲地獰笑一聲,宛如鬼哭神號,陡然間收住身勢,譏諷道:“小子,別害怕,快抽出兵刃來領死吧!”
一旁的葛玉環,曾經見識過李玉琪施展飛行功未,知他必懷有罕世奇學,何況她曾經將自身絕學相傳,知道他比自己只強不差!
但她仍不免十分操心,一來由於是關心則亂,二來由於知道他喪失了記憶,缺少臨敵經驗!
所以,起初不欲與他們正面沖突,便為此故!
這時,葛玉環瞥見斷魂煞凶橫狂傲之態,芳心裡又恨又怒,也有些微怯!同時又見李玉琪手無寸鐵,無法御敵,心中更凜,一狠心,飛身搶到李玉琪的身前,將右掌的古月琴橫於胸際,對狄福嬌嗔道:“你神氣什麼嘛!讓本姑娘先領教你的絕學好了!”
嬌嗔落,腳下一滑,欺近斷魂煞的身畔,右掌古月琴一起,挾帶勁風,向狄福攔腰打去。
斷魂煞狄福哈哈獰笑,不退反進,左腳側跨半步,右手長劍疾出,往葛玉環的右腕脈門點來。
葛玉環哪能讓他點著?陡地挫腕緩勢,順勢一提,疾如迅電,古月琴疾往狄福脖子上劈下!
斷魂煞狄福大意輕敵,一著點空,扭腰斜退尺余,古月琴閃現青霞,己自鼻端掠過!
斷魂煞狄福乘隙路機,乘葛玉環招數用老之際,長劍再舉,嘶風直劈向高玉環的右肩!
哪知葛玉環翠琴五式,看似僅只五式,簡單異常,卻能隨敵人攻勢,變化多端,實具有神鬼莫測之機。
故眼看著狄福長劍劈上身來,竟而不避不架,堪堪及身不到一寸,葛玉環陡地一伙身,在危及一發之際,避過了上面一劍,緊跟著玉婉再翻,古月琴疾向斷魂煞雙勝掃來。
此時,葛玉環俯首彎腰,背上空門大開,若是狄福能把握時機,健腕一翻,便能將葛玉環傷在劍下。
但事實上,勁風襲近雙勝,斷魂煞若不趕緊撤身,他的那一雙有腿勝,便非得折斷不可!
因此,狄福顧不得傷人,腳尖用力一蹬,身形緩飄丈半,顧勢一帶利劍,直刺葛玉環脊背!
葛玉環胸有成竹,傷著身向右前方一躍,無形中讓過一劍,搶到狄福的左側,施展開師門絕學翠琴五式,猛攻狠拍。
剎那間碧霞閃爍,挾雜著嗡嗡破風之聲,閃幻出無數個翠碧月琴,自斷魂煞狄福四周攻到!
斷魂煞狄福一見她攻勢凌厲,招式精奇,一時竟摸不透她的門戶,不禁暗吸了一口涼氣,將原先那一片輕視之心,收了個一干二淨,暗地運起玄冰內功,貫注於劍身之上!
他先施開雙首老怪的雪山絕學“玄冰十三劍”,只守不攻,暗暗觀察葛玉環的招數路子。
十余招眨眼即過,斷魂煞漸己摸清了一點路子,察出葛玉環六招一式,連環拍打的路線!
斷魂煞狄福已看出端倪,怯意為之一收,反守為攻,“刷刷刷”,一連三劍,逼得葛玉環攻勢稍滯。
斷魂煞狄福又立即搶制先機,展出絕學,“雪崩冰毀”、“天地變色”、“風雪怒吼”,向葛玉環反罩過去!
葛玉環一著機先,占穩優勢,雖因內力稍遜,試出斷魂煞內勁驚人,不能硬接硬架,仗著一身精奧的招式,與他拆解。
但斷魂煞狄福連演絕招,用出全力,葛玉環雖仍能靈活地拆解,卻漸有真力不繼的現象了!
葛玉環芳心吃驚,忙采取守勢,暗中運氣蓄勁,意圖待機反攻!
斷魂煞狄福久履江湖,身經百戰,一見這等形勢,攻勢更厲,逼得葛玉環不得不打起精神與拼斗!
剎那間,但見青光碧霞,相映爭輝,琴聲“嗡嗡”,劍風“嘶嘶”,方圓數丈之內,激蕩起勁風氣流,聲勢煞是嚇人!
李玉琪此時,凝立在場外,星目中暴閃神光,雙拳緊握在袖內,一張面孔全是緊張之色。
須知,他此時雖然不明白好些道理事故,卻十分關心他的環妹妹,俗語說刀槍無眼,萬一失手傷著,那怎麼得了!而且他打從記憶喪失迄今,未見過如此激烈的爭戰場面,哪能夠不覺得緊呢!
因此,李玉琪心中十分惶然,自然而然地顯現出一付蓄勢以待,焦急莫名的樣子!
哪知他這一蓄勢待機,體內的陰神,無形中加緊真氣之運轉,達到了飽和之點,他那一雙黑眸之中,暴射出嚇人的神光來!
那邊,冷面玉女婁飛燕一直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芳心裡對他愈看愈愛,恨不得走近瞧個仔細!
因此,在她的眼光之中,李玉琪的一舉一動,不但優美瀟灑,更似具有一種迷人的魔力一般,吸住了她整個的芳心!
因此,她對於場中凌厲無匹的打斗,不但是毫無在意,竟可說充耳不聞,她的全部心神,似乎都溶化在李玉琪的身上!
瞬息的工夫,西天的日光,漸漸地暗談了下去!
場中,葛玉環由於內力較差的緣故,手上的招式,漸呈現緩慢,嬌喘之聲頻頻,顯然不能支持了!
相反的,斷魂煞狄福卻是愈戰愈勇,長劍到處,嘶風破空之聲大盛,再加上他獰笑的時候,更顯得威風凜凜!
李玉琪睹狀,更是驚駭,卻偏又拿不出主意來,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這眨眼猶疑之際,葛玉環一招用老,斷魂煞狄福用劍尖點開古月琴。一招“冰雪壓頂”式,捷如電閃般,向葛玉環頂門劈下!
葛玉環發覺已遲,堪堪劍及頭頂,不由自主地驚呼一聲,努力一仰嬌軀,想用個“金鯉穿波”身法,躲避開去,卻不知斷魂煞用心狠毒,存心不讓她逃出手去,掌中之劍不但用上了十成真力,左掌更蓄滿玄冰內功。
此時一見她仰身倒縱,陡地暴叱一聲,右手之劍加疾下擊葛玉環的酥胸,左手之掌悄無聲息地向其小腹下擊去!
李玉琪神目如電,瞥見葛玉環形勢危急,堪堪要傷在斷魂煞劍下,心中大怒,一時竊意掃盡。
猛然間一聲清叱,晃身撲入場中,左手一探,抓住葛玉環的衣領,向後一帶,右手同時向斷魂煞劈下的長劍上抓去!
場外冷面玉女婁飛燕的月光,順著李玉琪撲人的身形,瞥見李玉琪竟敢以肉掌拿長劍,竟嚇得驚叫了一聲:“哎呀!”
“呀”字出口,李玉琪動作快逾閃電,一下子正握住長劍劍尖,同時,斷魂煞的一掌掌風,也正掃在葛玉環的小腹之上!
葛玉環若中了這一掌,是非死不可,但是由於李玉琪一帶之力,使她在無形中加速了嬌軀的倒射之力!
故此,這一掌並未打實!
雖則如此,但那斷魂煞狄福不僅是內功特強,而且他那掌風更具有先天陰冷之毒,一經中上,周身發冷,血脈凍凝,七七四十九日之內,如不以純陽熱力,輸導化解,非被凍死不可!
因此,葛玉環雖未中掌,但還是觸及到了掌風,所以倒飛平射的嬌軀,立即擊落在地下,葛玉環慘叫一聲,立即暈死了過去!
李玉琪聞聲,扭頭一看,環妹妹面色蒼白地平臥在沙土之上,一動不動,心中又痛又恨。
一時間,狂嘯一聲,右手用力一扭,“叭”的一響,硬生生將一只百練金鋼長劍的劍尖,折斷半尺,隨手一丟,對斷魂煞狄福暴吼道:“好賊子,竟敢亂下毒手,殺我妹妹,少爺與你拼了!”
吼聲裡,施展出葛玉環教他的“翠葉迎風十五掌”中一招“翠葉迎風”,向斷魂煞狄福劈去!
斷魂煞狄福適才瞥見李玉琪空手抓劍折劍,已經是吃了一驚,這時再被他聲色俱厲的一陣暴吼,心中不由微存怯懼。
但狄福身經百戰,見多識廣,雖有怯意,卻不慌亂,此時一見李玉琪,聲色雖厲,出招卻有些輕飄飄浮而不實。
他向以掌爪之功,馳譽江南,慣用陰毒掌風害人無數,此時哪能不見獵心喜,欲以陰掌害人?
故此,斷魂煞一見李玉琪舉掌拍手,竟“叭”的一聲,擲下斷劍,不藏不避,以右掌運足十成陰力,迎上去。
“啪”的一聲,雙掌接個正著,斷魂煞一聲厲吼,腕骨折斷,李玉琪神色夷然不彎,一沉腕,翻掌再次劈出。
閃電般正劈在狄福胸上,“叭”的一聲,將狄福劈出去五丈開外,萎頓地上,心脈盡斷而死!
李玉琪掌劈狄福,也不過是眨眼工夫,那旁邊的黑煞手羅空瞥見,只嚇得神色巨變,起身便逃!
李玉琪余恨未消,見狀哪肯放過,一聲清嘯,身形陡地飛縱過去,直朝著羅空脊背一掌劈下。
黑煞手羅空人最狡猾,聞得嘯聲臨近,陡然間煞住前沖勢子,院向左後方施出燕青十八翻。
果然,李玉琪一掌劈空,回轉身一看,卻見黑煞手口打胡哨,慌亂地向巨船之上逃去!
他此時心中,充滿怒火,決意與群賊拼個死活,見狀也不管自己,到底能否敵得這麼多人,逕又追了過去。
黑煞手羅空目睹李玉琪威勢壯大凌厲,身手高強得匪夷所思,深知憑自己這號稱黑道二流的身手,也絕對擋不住一招半式,故此,非逃走不可!
但他見李玉琪輕功逾越,行動如風,如若是獨自逃走,也絕對跑不出二十丈外,便被追及!
因之,他吹起圍攻暗號,欲以手下群賊之力,將李玉琪圍困一時,好讓他自己跑得遠些。
群賊目睹李玉琪一招不到,便將斷魂煞狄福擊出那麼遠的聲威,哪徑不震驚毛骨悚然,紛紛欲逃!
但是,聞聽黑煞手打起的胡哨,可又不能不硬起頭皮來打個接應!
於是,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之下,群賊紛紛摸出隨身攜帶的暗器,向李玉琪投射過去!
李玉琪堪堪追及黑煞手背後,群賊的暗器已紛紛射到,此時,他不明自己功力,己達金剛不壞之身,一見那暗器密如飛蝗,心中不禁微微一凜。
他生怕自己被暗器射中,便施展新學的翠葉迎風十五掌式,在原地掌打足踢,巧縱妙閃了起來!
但暗器實在很多,像一陣陣暴雨一般,不停地襲上身來,雖然,他展開身法,並不慮被人射著,卻眼睜睜看著黑煞手逃上船去!
李玉琪心中焦急,陡然間靈機一動,雙掌施開,改打為接,隨收隨往船上反擲過去。
一瞬間,竟然是十分有效,一連串被他射中五人,貫穿胸腹而死!
黑煞手羅空在船上見此情形,心想不好,如此下去,雖然緩住他的勢子,不令他欺近巨船,卻也不是辦法。
眉頭一皺,黑煞手己有計較,便又打個胡哨,一邊指揮繼續施放暗器,一邊帶領眾人,向巨船那邊緩緩退去!
李玉琪邊接邊打,邊向前進,堪堪要躍上巨船,所有群賊,立時雙手齊揮打出暗器,紛紛向水中躍去!
李玉琪一見,怒吼一聲,無意中施出了兩儀降魔掌法,將暗器撈摸了一大把,一抖手,盡數向身體尚懸空中的群賊打去!
但聞得一陣淒厲慘叫過後,“噗通通”水聲連響,無論是中與未中的賊人,都統統落入水中去了!
李玉琪追上船舷,向水中一看,不一刻但見那水裡,緩緩浮上來十幾具屍體,霍然那三眼雕馬大威亦在其中。
只是凡僥幸未中暗器的,都未再浮出,想是自水底潛逃走了!黑煞手羅空便是其中之—!
李玉琪見那屍體,死狀至慘,不禁暗責自己手段過份。
但是一想到自己環妹妹生死不明,不但釋然,反因為未將之全部殺死而遺憾呢。
李玉琪想到環妹妹,心中似覺六神無主,慌不迭回頭向岸上一瞧,那沙灘上哪還有葛玉環的人影兒呢?
這樣一來,李玉琪心中噗通一跳,直嚇得呆了,好半晌他才還過魂來,懾聲喃喃地叫道:“環妹妹……你……你在哪兒呀?”
就在此際,鄰船上“噗哧”一聲嬌笑,李玉琪轉頭一看,自己所雇的雙桅船上,正站著冷面玉女婁飛燕沖著他抿嘴俏笑呢!
李玉琪此時雖因受忘憂木熏染,遺忘了過去一切的武功與經驗,而變得十分天真純稚,但心思卻十分精細。
只是,此時因葛玉環受傷失蹤,心中悲痛紊亂,一見她出現在自己船上並未逃去,只以為她有意留下,偷偷將葛玉環加害,再來暗算自己。
故此,立即暴怒,躍過船過,立掌作勢,怒氣沖沖地叫道:“你……你把我環妹妹怎麼樣了?快說,否則,我……非跟你拼命不可!”
冷面玉女婁飛燕見他如此待她,粉面上歡容盡收,轉現出無比幽怨,淒淒一歎,道:
“公子,你……何心這麼待我……我敢把你環妹妹怎麼樣啊!你不進去看看,她不是好端端地睡在床上嗎?”
李玉琪一聽此言,來不及說話,晃身撲入中艙一看,可不是嗎?他的環妹妹此時不但真個臥在榻上,而且面色已大好,身上還覆著棉被呢!
他迫不及待地走近榻邊,張口欲喚,卻不料背後突然間伸過一只纖纖的玉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李玉琪回頭一瞧,見又是那紅裝的婁飛燕,此時卻見她一指俏豎在紅櫻唇上,示意他不可出聲,拉著他走向外間。
李玉琪心裡己明白大概,身不由己跟著出來,向婁飛燕焦急地問道:“我環妹妹睡著了嗎?傷勢不要緊吧?是姑娘救的嗎?那小生真得謝謝姑娘啦!”
說著,果然作起揖來!
冷面玉女婁飛燕見他這等情形,忍不住嫣然而笑,將適才的幽怨,盡數掃去,讓開一步,柔聲道:“公子,何須多禮,只要以後見面少罵兩句,就感激不盡了!”
李玉琪聞言,知她是借題發揮,玉面一紅,自覺十分羞慚,錯怪了人家,婁飛燕見狀,忙轉開話題道:“令妹中了敝師叔一記掌風,幸虧是身體凌空,無形中消去不少力量,又未打實,方才保住性命,適才我己喂她吃下家祖師所制的‘千年雪參保命丸’,內傷調養數日,自可痊愈,至於今妹是否中了冰毒,目下尚不得而知呢!”
李玉琪急急問道:“那怎麼辦啊?”
冷面玉女婁飛燕幽幽一歎,道:“三日之後,令妹若是有過周身發冷的感覺,自傷處向四周泛湧,則便是中毒之象!”
李玉琪又催問道:“可有法子醫嗎?”
冷面玉女婁飛燕抬著明眸注視他半晌,陡地玉靨泛紅,垂低下眼簾道:“法子倒有幾個。第一,是服長白山長白神醫公孫愚特制的火陽丸,此丸是多種良藥,用內家三昧真火煉成,不但可拔除冰毒,更可助長武功內力,只是此丸珍貴異常,公孫愚自己只煉有幾顆,決不肯輕易給人;第二,是家師祖所煉‘亢火丸’,雖也能去毒,卻有不良的副作用,平常人不宜服食;第三,便是以絕頂的內家神功內力,每日四次在傷處按摩,七七四十九日方愈。”
李玉琪聞聽此言,不禁呆在一旁,好半晌方才直著眼道:“那我環妹無救了嗎?”
冷面玉女婁飛燕皺眉道:“依我看以公於適才的身法和功力,為令妹按摩醫治是不成問題的,只是……只是……”
她本想說:“只是,你倆雖然乃兄妹,但男女到底授受不親,你怎能真為他按摩呢?”
但話到唇邊,卻又覺不便,同時她也想到,這道理李玉琪也明白,不必點破,而會自動地請自己再出主意,到那時自己正可賣個人情,回一趟幕阜山,向父親取一顆“亢火丸”
來!
哪知李玉琪根本不知道男女間有一道授受不親的限制,同時既便知道,他也不會在意,聞言竟率直地道:“我真的成嗎?”
他是不相信自己會有此力量,冷面玉女婁飛燕卻錯會意思,接口道:“公子的功力蓋世,自然堪足此任,只是若有不便,我……”
她正欲說我可以去找一顆“亢火丸”來之際,李玉琪已然打斷了她的話頭,接著道:
“既然我行,那就好了!反正我們是一路乘船,用不著搬東搬西,倒也無甚不妥之處!”
他這麼一說,婁飛燕雖不便再說什麼,心中卻頓時十分難受,不禁想起早先在船上一幕的對答,而懷疑李玉琪到底是什麼身份!
按理說,她早先聽見黑煞手羅空向葛玉環一番詢問,又見葛玉環聞聽父兄被害,急於報仇,李玉琪施展神功斃敵等事,早就應該有些懷疑才對,為何在這時她方起疑問呢?
這其中確有數點原因:
其一,所謂“先入為主”,葛玉環先對她述說兩人乃是親兄妹,而她則並未聽見三眼雕馬大威等人的小聲細語,故此,後來黑煞手雖則那般詢問,卻認為乃是黑煞手空穴來風,故意使詐。
這不能怪她,原因是黑煞手慣用此計,她所深知,而不足為異!
其二,則李玉琪雖然神功驚人,卻因所施的招數,與葛玉環如出一轍,她因之也更加肯定他們同師學藝。
只不過李玉琪秉賦奇佳,學有大成而已!
因此之故,她不但未助黑煞手羅空與李玉琪為敵,反恨黑煞手不應該駁她的面子,無事生非,節外生枝。
而將葛玉環抬回船上,服以珍貴的“千年雪參丸”。
當然!這其中不只負氣,還有與李玉琪拉攏的意思在內。
但此刻她卻又動了疑念,為什麼呢?
須知愛情眼中,是容不得半粒砂子,乃是千古不移之理,無論任何人對愛情都是有獨占的欲望,尤其女人心窄善嫉,昔者男女地位雖不平等,而女人之心理,仍然與今日無疑。
所謂富豪之家,蓄有三妻四妾,其和美安樂,多數決定在男主人的充沛體力與手腕之上。
那冷面玉女婁飛燕貴為南七省黑道盟主千金愛女,自視武功極高,雄心亦不讓須眉,當然是不肯與人分享李玉琪的!
當她仍見葛玉環美艷溫柔,不但不讓她專美,更似有若干處勝她一籌!她既有先人的獨占之欲,不免會又氣又嫉!
但後來即相信李玉琪是她的兄長,寬心之下,反不再為敵而藉機而惠!
只是,明初男女之妨,緊嚴逾恆,便同胞手足,男女間亦不能親及肌膚的,何況,葛玉環傷在小腹,李玉琪並非不知,若非夫妻愛侶,何敢竟毫無難色他說出願為她按摩療傷呢?
因此種種原因,冷面玉女大起疑心,一時又想起面前之人,身份是什麼身份,她暗自忖道:“他真是藍衫神龍李玉琪嗚?如果是,為什麼不敢直報姓名,如果不是,又怎能一招便能將狄師叔劈死呢?”
想到狄福之死,婁飛燕不禁一陣羞慚難安,因為斷魂煞狄福平日裡無論多少萬惡,總是她的師叔啊!
武林之中,無論是黑白兩道,門規戒律,皆極森嚴,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師叔,被人劈死,非但不想法報仇,還靦腆為人家的情人治傷,不但不智,更等於犯下背悻門規之大罪。
日後傳出去,不但為武林同道所不恥,更同時也必為老父所不容,那是多麼可怕的事啊!
她這麼想著,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寒顫!
只是,她心底實在又拋不下對李玉琪的愛戀之情,暗中希望著他並非真是“李玉琪”,而真是葛玉環的親兄長。
那麼,如果這希望成為事實,她便對“過錯”委之由誤會而起,並可用她的萬縷柔絲使李玉琪歸於幕阜山旗下,而將功贖罪。
因此,她暫時抑止住心頭上的千頭萬緒,滿懷希望地問道:“請問公子,你到底姓什名誰呢?”
這一問可把個聰慧絕頂的李玉琪,問怔往了!
不是嗎,即使他本人又何嘗不想弄清楚自己的姓名呢?
一個月以來,他雖曾思過這一問題,但總是得不到解答,因為與他相處的葛玉環終日以哥哥相稱,從不曾提名道姓!
他一時呆住一旁,皺眉苦思,口中喃喃,也不知說些什麼,好半響卻仍然想不出半點頭緒!
不出得連臉都急紅了起來!
婁飛燕冷眼旁觀,錯以為李玉琪適才所言,確非真名,自感羞慚,一時之間被問得不好意思回答,暗地裡埋怨道:“唉,我這般以誠待你,竟還不能使你感動以真實姓名相告,真太令人寒心了啊!”
她十分幽怨地注視著他,芳心裡一陣激動,沖口催促道:“公子,我這般以誠待人,還不能取信於人嗎?”
李玉琪因之更是惶惑,焦急得啊了一聲,道:“姑娘請暫時叫我葛大智吧,我……”
一語未畢,婁飛燕面容悴變,竟不等他說完,悲戚戚的一跺纖足,“嚶嚀”一聲,掩門搶出門外,疾掠而去。
李玉琪真靈雖昧,卻了解姑娘恨他不說實話,傷心而走,方想追出去解釋清楚,卻聽得中艙中傳出嬌喚之聲,他聽出乃是環妹妹的聲音,心頭大喜,頓時煞住腳步,轉奔進中艙去了!
此際,天色己然人夜,天際的繁星明月,為濃密的浮雲掩住,四周一片漆黑。
李玉琪入艙,先將火燃亮,只見葛玉環雙頰蒼白,己然醒轉,他高興得癡癡一笑,握起葛玉環的玉腕,葛玉外問他道:“哥哥,方才你同誰在外間說話啊!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賊人都走了嗎?”
李玉琪趕緊將適才的戰斗情形,說過一番,又說出冷面玉女救她進艙,誤會遁去一節,最後向窗外看看,方道:“現在己入夜了呢!你覺得身上好了嗎?餓不餓啊?”
葛玉環嫣然一笑,柔情似水地道:“哥哥,你真能干,不但打跑了多的賊人,還替我報了大仇,我真得好好地謝謝你啊!”
說畢,又幽幽一歎,道:“唉,可惜我白跟我師父練了這麼多年,不但不能手刃賊子,反險些送掉小命!想起真是慚愧,現在我倒是不覺得痛苦,也不覺餓,就是渾身提不起勁來,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疲倦極啦!”
說著,又像陡然想起了什麼,啊的一聲,道:“天這麼晚啦!哥哥你還沒用過飯!快快叫船家弄呀!當心餓壞了肚子,誰管你呀!我沒事,休養一天兩就會好的。”
李玉琪本也不餓,但無奈被她逼著,便跑到後艙去找船家,誰知連叫了數聲,不見有人答應,方嘟起嘴回身欲走,突見後艄船板一動,爬出五個人來,正是那名掌舵老人與四名水手。
他們可是嚇破了膽子,一開始便統統藏了起來,這半天雖然己聽不見動靜,卻還是不敢出來。
若非李玉琪出聲相喚,他們還說不定藏到哪一天呢!
那五人一見李玉琪安然無恙,不由都暗中稱奇念佛,一起圍上來問長問短,打聽經過情形!
李玉琪人雖天真,但頗能自謙,不願炫耀,連連敷衍了幾句,吩咐他們准備作飯,便又回中艙陪伴環妹妹。
不大會功夫,飯菜送來,李玉琪喂著葛玉環稍進湯類,自己也草草食畢,對葛玉環道:
“環妹妹,我們怎麼辦呢?”
葛玉環明白他言中之意,淒慘地道:“現在我還拿不准,若是中毒,四十九天之後,我還不知能不能活呢?無論如何,我也得再見母親一面,死在家裡的……”
李玉琪聽她這不祥之言,一俯身擁住環妹妹的香肩,激動地道:“環妹妹,你別說了,我怕死啦,我一定能為你醫好的,那個女人不是說我一定可以為你知治嘛,你……”
葛玉環見他如此依戀自己,心頭既安慰又淒涼,也一時激動得渾身發顫,無力地圍住李玉琪的頭頸,淒然一笑,道:“好哥哥,我何嘗願意死呢?萬一我真的死了,我求你將來,到這太湖馬跡山來,尋回我父親與兄長的屍骨,運歸故裡下葬,算是替我盡些孝道,妹妹我雖死在九泉之下,也十分感激哥哥的!”
說著說著,竟真如死別在即,雙雙擁抱著涕泣起來!
這並非葛玉環杞人憂天,實乃她深知冰毒之害,中者九死一生,鮮少醫痊,雖然李玉琪說是能醫。
一者她知道李玉琪雖具絕學,卻不幸大分部忘卻,二者自覺到體內氣血瘀滯不暢,除上半身經脈之外,小腹以下,己完全瘀塞。
此種現象,對練武之人來說,己接近走火入魔不遠,即使不死,也必然半身不遂,何況若再加冰毒發作呢?
因此種種原因,葛玉環只當是生望已斷,眼看要與心上人永隔,怎堪割捨,又怎能不淚下數行呢?
李玉琪雖不知道這些,但聞見環妹妹淒婉之語,意似訣別一般,他怎能不跟著流淚呢?
兩人啼泣多時,葛玉環劫後余生,雖服下靈藥,將震傷治痊,但到底因被那冰毒所制,人仍然萎頓不堪,不知不覺,在哭泣中靜靜睡去。
李玉琪見狀,慌忙也止住眼淚,悄悄為她抹干淚痕,蓋好棉被,也悄悄解衣睡在葛玉環的身旁!
只是,由於下午一番經驗,他怕賊人去而復返,乘夢暗襲,不禁提高了幾分警覺,不敢過份睡熟!
果然,半夜裡,他聽到遠處陣陣水聲,立即披衣坐起,方想出去查看,卻又聞得那水聲未襲向自己的坐船,因此便也懶得過問。
一坐兒工夫,他聽到前後巨船上,皆起響起,漿聲與帆索滑落之聲交作,十分嘈雜。
再等一會,那前後兩只巨船,竟各向後方倒退回去!
於是,他放心地重新睡倒,不料在微風中竟送來幾聲淒絕的嬌聲和唉聲悄語,道:
“唉!狠心的冤家呀!我婁飛燕當真是不值一顧嗎?”
李玉琪陡然一驚,心中十分愧疚,不過他可不知道類飛燕言中的冤家是他,否則,非追出去解釋清楚不可!
此際,他聽見兩船漸漸去遠,復又重新睡去,其實,這都是陰差陽錯,無論是誰,都不須愧疚於心!
冷面玉女婁飛燕一念所及,只考慮背叛師門,事非武林所許,卻未曾想到大義滅親正是正宗俠義道義之所在。
當然,這並非她的錯誤,因為她生長邪門中,雖說是出於污泥,不雜其穢,卻多少受了黑道人觀念的影響!
否則,她當時若按其師叔所作所為,生出‘大義滅親’的正義感,從此斷絕家門,跟著李玉琪兩人,則不但將來,能償她完美心願,甚至還可在李玉琪掃蕩魔窟時,救出其父之性命呢!
但當時,婁飛燕思未及此,誤會李玉琪故意相欺,傷心遁去。
只是她匆匆遁走,下得帆船,心中又突然覺得不捨,她盼望著李玉琪能夠追出來尋她。
偏偏陰差陽錯,葛玉環就在這節骨眼上醒轉,使得李玉琪急於探視他的環妹妹,而未能出艙!
婁飛燕在岸邊躊躇等待,半晌也望不見李玉琪半絲人影因之熱熾的希望竟被潑上一盆冷水,傷心幽怨,一時齊集,慢慢一跺蠻靴,方才失望而去。
那南七省黑道被婁立威組織得極為嚴密,到處都有設秘密分站,婁飛燕貴為盟主愛女,當然清楚她父親各處的布署。
故此,她並未走出多遠,便在太湖處找著了一所分站。
此際,天色已經人夜,她經過一陣感情上的折磨,不但心情上心灰意冷,而且身體也十分疲倦。
因此,她僅吩咐站主持人,乘夜將阻住李玉琪坐船的兩只巨船撤走,將斷魂煞狄福的屍體收回,便自在分站中一所靜室內休息下來!
但實際上她怎能睡得安穩?想前想後,腦海中盡是李玉琪的瀟灑身影。
她又恨又愛,一方面為他的薄幸傷感,一方面又放心不下他的安危,因為那分站已曉得下午李玉琪殺傷狄福及一干太湖水路兄弟之事。
均憤憤欲為這些人報仇,他們雖未向婁飛燕說明,但她卻能夠從他們面帶怒色的表情裡視察出來。
因此,當午夜來臨,她忍不住心底的那一股關注之情,起身重行召集分站上數位黑道人物,對他們道:“現在各位分成兩批,隨我去弄開那兩只巨船,以免明早被葛家兄妹破壞,對於其他的事,想來黑煞手羅巡察,早已經飛鴿幕阜,稟報家父請示機宜了,所以我們暫時都不須過問,家父必會為我狄師叔報仇的,再說,憑我等數人之力,不但無能奈何葛氏兄妹,反會多陪上幾條性命呢!”
人類本多貪生怕死,尤其黑道中宵小之輩更是如此,他們聽得冷面玉女這麼憚忌那葛氏兄妹,哪還敢放肆?
故此,眾人果分成兩批,只悄悄收起狄福的屍體,將兩只巨船撤走,並不曾令人去鑿李玉琪所乘的坐船。
而冷面玉女婁飛燕一想自己既然在此地安心不下,便也隨著一只巨船,航入太湖了。
她凝立船首,閃閃雙眸,注視著無燈火聲息的兩桅帆船,悶想著那邊正熟睡著的心頭愛寵,對自己卻偏是薄幸無情,不由得泣然悲歎,喃喃地自語起來!
李玉琪在艙內,耳靈目聰,聽得是十分清晰,雖不了然於意之何指,卻被那淒絕的音調感動得一凜。
同時,自覺受婁飛燕贈藥指導之恩,無以為報,心中更十分愧疚!暗決定,將來再遇著她時,必將好好地報答一番!
一宵無話,次日清晨,船家醒來,不見前後阻路的兩只大船,興奮奇怪,趕緊向李玉琪報告!
李玉琪淡淡一笑,使吩咐船家,調轉船頭,再按照原訂航程,循運河轉入長江,直溯上行,趕弛漢水。
不多時又復轉入運河,揚帆向鎮江方向駛去,艙中,葛玉環也已醒來,只是仍覺得渾身乏力!
李玉琪天生情種,體貼溫柔,目下因被那忘憂木氣熏得人顯得有些兒天真稚氣,反更因具有癡憨之氣,而逗人憐愛了!
他對於葛玉環已深具依賴親切之心,目前瞥見她臥床不起,病態嬌弱,便不禁心中發慌,恨不得以身代替。
當然,事實上並不能盡如理想,葛玉環不但不能起床,甚至連抬臂轉身,都覺得勞累無力。
李玉琪看在眼裡,痛在心頭,勤快地為她擦臉喂食,作盡了一切雜事不算,還從早到晚一直陪伴在她的榻邊。
葛玉環身受情郎照顧,心間喜煞,也悲煞!她是喜歡情郎的情重如山,但卻悲自己命運多麥,不久人世。
她對於自己的病體,實在無什麼希望,原因不僅是冰毒難醫,使體內真氣凝滯,而且腹中穴脈阻塞的情形,亦是練武之人生平大忌!
她知道,這種情形若繼續到數日以上,便要身體癱瘓,永不得愈。
她既然深愛上眼前人兒,暗拆以終身相許,卻怎肯以這等可怕的殘廢之軀,誤他終生呢?
所以,到那時候瘟瘤已成,即使自己能夠不死,她也不忍再與李玉琪相處下去了!
葛玉環私心中如此忖度,怎能不暗裡垂泣,傷心欲絕呢?
因此之故,一連三天,她雖然強顏歡笑,以避免令李玉琪看穿傷心,暗中卻早就柔腸寸斷,芳心碎裂了!
李玉琪玲攏心竅,雖不知環妹妹暗中的思想,卻了解她的不歡,只是,他卻不敢當面提及,怕觸動了她的悲懷。
三日後,船抵鎮江,鎮江雖然是個十分熱鬧的城市,但李玉琪卻也無心再登岸去玩耍了!
故此,翌日清晨,帆船又揚帆再發,徑駛入滾滾的長江而去!
長江,乃我國第一大江,又名揚子江,長約九千九百六十余裡,曲折雄偉,水勢滔滔,波浪滾滾,舟行其中,顛波起伏。
李玉琪坐船雖不算小,掛滿雙帆,逆水而行,卻仍是速度大減,而且還時常搖蕩不定。
葛玉環從熟睡中被搖醒過來,一睜眼正瞥見李玉琪坐在身畔,雙目呆呆注視著窗外出神,雪白俊秀的顏面上,卻同時表露著數種新奇、驚訝、焦急、慮愁等不同的情緒!
葛玉環驟見李玉琪面上,流露出各種不同的情緒,知道他一半是被那長江的景物吸引而發,另一半則是為自己的病體而擔心!
她瞑目思忖:“他過去是何等的天真與無憂啊?雖然他不幸遺忘了過去,但卻並無損於他的快樂,為了我這該死的無能,受到了致命的重傷,竟將他那唯一的快樂都剝奪了!
我……我該怎麼辦呢?”
她惶惑地想不出頭緒,再睜開眼來,看見李玉琪仍然在凝目出神,一動也不動,活像是一具玉雕的塑像!
這一種情形,如同是一方巨石,擊中了她的心房,使她的心頭巨痛不已。
而一種深厚真摯的愛憐,也自巨痛中升起,使她頓時忘記世間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病體。
她激動地悲喚一聲“哥哥”,嬌弱綿軟的身體中,不知從何處騰生起一股力量,使她隨著那一聲呼喚,將李玉琪抱摟在懷裡,悲戚戚地垂起淚來了!
李玉琪正在出神,被這個突來的聲音與動作嚇了一跳,直到他倒在環妹妹的懷中,才弄清是怎麼回事。
他星目一轉,陡地掙出葛玉環的情抱,哈哈一笑,道:“哈哈,環妹妹,你好了嗎?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呀?”
說著,眼光在葛玉環周身一轉,趕緊取過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肩上,繼續道:“你看你,也不穿件衣服就起來,當心著了涼可怎麼辦啊!”
葛玉環一時激動,抱著李玉琪暗中垂淚,雖被他掙出懷抱,心中卻仍在悲傷,所以,李玉琪說的第一句話並未聽清。
乃至李玉琪持衣披在肩上,方才驚覺,聞言顧盼懷中,果然只穿著一件輕薄綢質的睡衫。
那綢衫極薄,一點也掩不住巍巍酥胸與那似雪白的粉頸。
故此,她不由覺得羞郝異常,紅暈泛起,趕緊拉棉被掩住胸前,抬螓首白了李玉琪一眼!
但目光一觸李玉琪開心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
李玉琪星目電閃,瞥見她的雙頰緋紅,淚痕滿頰,心頭一驚,急急收起了笑容,問道:
“環妹妹,好端端的你怎麼哭了呢?是不是有些不舒服啊?那,那快點躺下來再睡會兒吧!”
葛玉環素手擦去臉上的淚痕,笑著道:“誰說我哭了?我……”
一句未畢,陡然周身打個寒戰,立即覺得小腹下有一股冷冷的氣流,循著血脈向四肢逸散。
葛玉環芳心一沉,知道是冰毒發作,趕緊臥下,蓋上棉被住口不言。
冰毒好生厲害,這會兒,還不過剛剛發作,葛玉環頰上的兩朵羞紅,立即被凍成了蒼白!
李玉琪一見環妹妹的神色有異,更是吃驚,伸手一摸薪,她的頭臉,竟然是觸手冰涼無比!
李玉琪“哎呀”一聲,問道:“環妹妹,你覺得冷嗎?是不是冰毒發作了呀?”
葛玉環此時,只覺周身如入冰窟,兩排玉齒不由自主捉對兒廝打,連話都說不出來,而只剩下點頭的份了。
李玉琪又痛又憐,一腳跨到榻裡,把窗子緊緊關上,然後又盤膝坐下,將雙手伸入被裡,說道:“環妹妹,來,我給你在傷處按摩一下,那個婁姑娘不是說過,只要每天四次按摩,七七四十九天一過,就能好的嗎?”
說完,被中雙手已撫在葛玉環的小腹之上,隔著一層輕綢睡褲,上下左右,按摩了起來!
葛玉環雖然明知是被迫無奈,卻仍然“嚶嚀”一聲,羞怯難安,迅速地閉起眼來,不好意思再睜。
李玉琪可不知她是怕羞,聞聲直當她冷得難受,心裡大急,同時,手底下一層衣服極為滑溜,按摩起來頗為礙事,一生氣不管三七二十一,竟將手探入衣裡,直接在小腹之上撫動。
葛玉環因之更是怕羞,一縮身鑽入被裡,連螓首也藏了起來!
只是,她卻覺得,李玉琪一雙手掌,掌心如兩團火炭一般,在傷處按摩一陣,身上的寒意,立即褪去不少。
更奇怪的是腹中那一團冷氣,此時竟不再四散竄逸,反而又凝在一處,似有靈性般與那外來的熱氣對抗。
一盞熱茶工夫,葛玉環周身寒氣盡除,痛苦全失,自覺腹中那一團冷氣,似化成一方硬塊,潛伏在腹內。
顯然那冷氣的力量,已被李玉琪火熱地按摩,消去了不少!
李玉琪卻不知環妹妹感覺如何,雙掌因之不敢停止,仍在那方滑溜細膩的小腹上,上下交馳。
他一心只為環妹妹醫病,再加人本天真,倒無任何雜念欲念!
只是,那葛玉環寒痛一退,卻忍不住面紅心痛,嬌喘氣促了起來!
一會兒工夫,葛玉環忍不住呻吟出聲,嬌軀緊跟著抖動了一下,纖手無力地捉住李玉琪的雙手,示意他不要再動!
李玉琪覺得十分奇怪,拉開棉被一角,向裡面探視,只見她雙頰徘紅如火,嬌喘促急,櫻唇含笑,鳳目微閉,不但了無病容,更另具一種說不出來的媚態,李玉琪心中不解,忍不住問道:“環妹妹,你好些了嗎?”
葛玉環“嗯”了一聲,鳳目一啟,瞥見李玉琪那滿面關注之情,她不由嫣然一笑,道:
“我已經好了,謝謝哥哥替我……”
那“按摩”兩字,未說出口,便自咽回,自覺得萬分羞郝,便立即又閉住雙目,繼續道:“哥哥,我還要再睡一會兒,你出去玩吧。”
李玉琪心中稍寬,果然依言,為她蓋好棉被,踱出艙外!
此際,坐船早已轉入長江,李玉琪初睹這多滾滾江水,浩渺煙波,便自在船頭上搖頭晃腦,吟哦徘徊了起來。
正在此時,李玉琪舟船之分,突然追上來一只異樣快船,那部形似一梭,長有三丈,寬僅十尺,比平常常見之船,窄了一半。
最奇的是船身自上而下,漆成兩色,前半部其紅似火,後半部卻是其白勝雪,真是奇怪!
自桅桿上中分為二,便連那一片孤帆,亦是如此!
那時節,江船海舟,油漆多用原色,似這種采用紅白兩色的漆法,可以說是決無僅有的。
故此,那只船馳行江上,醒目異常,任何人看了,都不由打量上幾眼!
李玉琪童心特勝,瞥見那船漆得有趣,更加不肯放過,而留神仔細打量。
但見那只船,掛滿獨帆,雖然也是上行逆水,速度卻並不慢,剎那,竟爾越過李玉琪兩桅坐船,向前馳去。
李玉琪神目如電,銳利異常,早已把那船上的一切,看了個清楚,而更加稱奇不止。
原來,那怪船的掌舵者,並非人類,卻是一個巨大的黑猩猩,那猩猩周身黑毛,油光滑亮,因為是坐著,看不出高度。
但從那一顆如斗的大頭上推測,最少比人類高過一頭,只見它一臂掌舵,意態悠閒,似乎對操舟十分熟練。
李玉琪覺得好玩,正准備進艙去告訴環妹妹,突瞥見那怪船船艙之內,走出來兩個一紅一白的絕色女子。
李玉琪目力明察秋毫,兩船雖然愈距愈遠,但那兩個女子的臉目,他卻仍然看得清楚!
故此,他目光一觸到那兩個絕色面孔,心頭不由自主猛地一震,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之感,陡然升起。
也不知站立了多少時候,李玉琪仍然想不起半點線索,再抬頭看時,前面那船,已不見半點蹤影了。
他悵然地在船首徘徊,腦海裡漫無目的地回憶過去。
但是任憑他絞盡腦汁,除卻自杭州迄今的一段生活事跡之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事情了!
此時,天已近午,船家來請他用飯,李玉琪漫應一聲,踱進艙房,意外的,葛玉環已然起身,正在端整桌上的菜飯呢!
李玉琪驚喜參半,跳過去擁住葛玉環,無限關懷地問道:“環妹妹,你可是全好了嗎,怎麼一下子就起來了呢?小心再受了寒,可不是玩的啊!”
葛玉環淺笑盈盈,瞪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望了他一眼,旋即伏首將王頰貼在他的懷中,溫柔地道:“哥哥,我覺得好多了,所以才起來洗了一個澡,你不知道,好多天不曾洗澡,身上膩得要命,我想,現在我覺得有力氣啦,只要能每天……按摩幾次,一定會把冰毒迫出來的!”
李玉琪見她粉臉上通泛紅暈,顯得更是美艷異常,尤其因兩人貼身相擁,那自葛玉環衣領中,透出的陣陣幽香,撲鼻而入,十分醉人,使他忍不住猛嗅了幾下,笑著道:“剛才我摸著你身上一點也不膩嘛,怎麼你……”
葛玉環聞言,雙須更紅,她連忙舉手捂住他的嘴唇,一嘟紅唇,佯嗔白了他一眼,道:
“哥哥壞死啦!再說我可不依你,啊,你敢咬我,看我不擰你。”
原來,李玉琪被她的纖手捂住,頑皮地在她手上輕咬了一下,瞥見葛玉環欲擰他的臉頰,雙手一松,倒退三步,嘻笑著辯白道:“誰叫你不讓人家說話,捂人家的嘴嘛!你擰我,我可不怕!”
葛玉環瞥見他一付賴皮的天真之態,不由故意逗他說道:“不怕還跑?過來乖乖讓我擰一下,算是沒事,否則我可不依!”
李玉琪接口道:“好,好,讓你擰,不過我可有條件,否則我也不依。”
葛玉環眨眨大眼睛,道:“你想怎麼樣?”
李玉琪故意刁難小說,走上前湊過臉去,道:“嗯,你要擰就擰吧,擰完了咱們再說條件。”
葛玉環故意一豎柳眉,狠狠作勢,卻是輕輕地擰了一下李玉琪的面頰,同時邊擰邊道:
“哼,我有什麼不敢,怕你會吃人嗎?”
李玉琪“哎呀”一聲,伸臂圈住葛玉環纖纖細腰,苦臉皺眉,道:“你好狠心,擰得人家痛死了。不行,我還得咬一口才夠本!”
說著,也不等她答應,驟然間雙臂一緊,將環妹妹拉入懷內,閃電般對准葛玉環鮮紅的櫻唇咬下。
葛玉環一閃未曾閃開,雙唇立被咬住,起初,她尚在故意掙扎,漸漸地,不但不掙扎,反緊緊向李玉琪懷內偎去。
也不知經過多久,李玉琪放松了已然綿軟得幾乎溶化的葛玉環,望著那被咬得有一圈白痕的櫻唇,得意一笑,引得環妹妹送他個白眼,又羞又喜地推他坐下,恨恨地道:“你呀!
真壞極啦!就是不肯吃半點虧,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就要……好啦!飯都快涼了,快吃吧!”
李玉琪劍眉一揚,又是得意一笑,方才舉筷。
飯後,兩人回到中艙,李玉琪便將方才所見,全部告訴了葛玉環,她聞聲亦自稱奇道:
“這是什麼人物?竟能役使野獸,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呢!真奇怪。”
李玉琪興趣盎然地道:“環妹妹,終南山有大猴子嗎?如果有,咱們將來也可以去捉一頭來養養,豈不很好玩嗎?”
葛玉環白了他一眼,佯嗔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好玩,真沒辦法,我……我,哎呀,不好,那冰毒又發作了,哥哥,我好冷啊!”
李玉琪聞言,霍然而起,先去關上門窗,再將她抱到榻上臥倒,邊為她脫去繡鞋,邊怨她道:“都是你,好端端地偏要洗澡,才又引起的嘛,快讓我再按摩一下吧!哎,真急人!”
說著,早已將她的羅裳解開,而葛玉環卻也只剩下發抖的份兒了!
李玉琪為她蓋上棉被,復又盤膝坐好,用雙手在傷處,急急按摩。不一刻鍾又將冰毒壓伏下去!
葛玉環有過了一次經驗,倒不再覺得十分害羞了,她乖乖地閉目讓他按摩,一覺得寒氣消去,立即睜眼止住道:“好啦!哥哥,我已經不覺冷啦!你……也躺下睡會兒吧!”
“下次可不許隨便起床啦!否則我可不再給你按摩了。”
葛玉環寒意既失,人已恢復正常,因見他說得認真,便道:“是,大夫,下次不敢啦!”
說著,笑了起來,逗得李玉琪也跟著哈哈朗笑不止。
其實,他倆均不知道,那冰毒復發實與起身洗澡無關,它每隔六個時辰發作一次,如不醫治,一個時辰之後,也便會自動止住。
只是,那滋味卻不好受,周身不但是如墜冰窟,血脈也因之漸被凍凝,使血管漸趨硬化。
七七四十九日之後,硬化的血管破裂,便是仙丹也難再醫了!
葛玉環初中冰寒,前三日因不發作,寒氣緊集下腹部,侵壓血脈,故爾才使她感覺血脈淤滯,運氣不暢,周身乏力。
三日之後,冰毒全部侵入,按時循血脈串行周身,腹部這壓力一減,血脈暢通,自然便有了力氣,而在冰毒不發作時,如同好人一般。
只是,在此四十九日之內,冰毒未除之時,卻不能隨意提運真氣,因為,她那傷處距丹田氣海甚近,只一提運,冰毒必被觸發,隨真氣而行,不但使運氣者周身發冷,還會自速其死!
若按李玉琪一身功力,只須將本身三昧真火,輸入葛玉環體內,何消半盞茶時,必能將這冰毒全部煉化。
只是,李玉琪蒙受忘優本之害,遺忘往事,過去所學一點也記不起來,空放著一身絕學施展不出。
其實,若換上別人,或李玉琪所學非是兩儀降魔神功,則雖然按時按摩,亦無半點用處。
否則,若僅藉按摩之法便能濟事,那冰毒掌也稱不上是武林人人懼怕的絕活了。
而只有長白神醫公孫愚所制“火陽丸”,或是雙首老怪的“亢火丸”,堪能解救的了。
故此可見,那按摩必須具有絕頂的內家神功,將自身三昧真火,迫入掌心,方能濟事。
李玉琪不懂此理,只知按摩,本來無效,只因他心急環妹妹病體不痊,又知道火能克寒這個道理,故此在他行使按摩之時,心中自然恨不得集聚全身熱力,去溶化他環妹妹身上的寒氣。
偏偏所練的兩儀降魔禪功,有異於一般武學,不須要調神提氣,只此一念方動,體內之陰神,立即將其本身的三昧真人,導入掌心之中,以為環妹妹卸寒,故而方才有效。
若換上別人,或李玉琪過去所練非此禪功,那便是整日按摩,亦是只有看著葛玉環受凍苦挨的份兒了。
這是題外之言,暫且不提,且說李玉琪兩人,在榻上並頭而臥,談談笑笑,時光過得很快,不知小覺天已入暮。
李玉琪不明冰毒發作之理,硬不准環妹妹起床,親自將飯菜搬來,喂她食下,飯後閒談一會,葛玉環寒冷又己發作。
李玉琪急急按摩,將之壓下,誰知午夜與次日凌晨卻又發作了起來。
這時,李玉琪有了些經驗,才知道那冰毒乃是按時而發,並非受外界影響!故此,也不再堅持不讓葛玉環起床了!
因此,在按摩之後,葛玉環起身下榻,先為李玉琪束發結巾,方自慢慢地梳洗一番!
李玉琪因覺得環妹妹病情已趨明朗,果如那婁飛燕所言,自己可以制住冰毒,但等四十九日之期一滿,便可痊愈。
因此他的心情十分開朗了,一等葛玉環為他整好頭發,立即踱出艙去,眺望江上景色!
哪知,方一到船頭之上,立即便望見昨日那一只怪舟,自後方疾逾奔馬般飛馳追來。
李玉琪心中奇怪,皺眉一想,卻又恍悟道:“昨夜那船必是停在某處未走,而我們這船,因為一夜未停,故才趕過他去的吧!”
他自言自語,一句方盡,身後立即響起串銀鈴兒笑聲,道:“哥,一大早你獨個念什麼咒啊!”
李玉琪回身一看,可不是葛玉環正站艙邊,對著他盈盈送笑嗎?
李玉琪哈哈一笑,指著後方,道:“環妹妹你看,昨天我對你說的那只怪船,正在追我們呢。”
葛玉環聞言,踱至船頭,纖手挽住他的右臂,順著李玉琪的手指處望去,果見一只半紅半白的怪艇,風馳電掣般追了上來。
葛玉環秀屆一顰,轉頭望了李玉琪一眼,道:“你怎知人家是追我們啊!是不是昨天看到可疑之處嗎?”
李玉琪聞言愣了一下,方道:“對啊?我怎麼知道是追咱們呢!除了那大猩猩吧!”
說著,轉頭再望,見那船就在這一剎時間,已然落後不及三丈,船上人物,也已經可以看見了!
李玉琪此時,向那船後艄望去,但不料想,掌舵的不但不是好玩的大猩猩,反而是一個身材削瘦,面目焦黃的青年。
他失望之下,唉歎了一聲,雖然兩船相距三丈,但那掌舵的青年,可能因處於下風之故,竟能夠聽見。
眨眨眼,兩船已成為平行並進,那青年似有意若無心,竟將舵輕輕一推,斜斜欺進丈許。
更同時,還瞪起一雙精光四溢的大圓眼睛,一個勁向兩人打量不休。
葛玉環被人看得粉面一紅,垂首對李玉琪低聲道:“這人好沒規矩呀!怎麼可以這麼看人呢?哥哥,咱們回去吧,我的身上覺得有些冷呢!”
李玉琪趕緊扶著她回艙,邊走邊低聲道:“奇怪,這只船不是昨大的那一只吧,怎麼不但猩猩不見了,連船主也換了個小子呢?”
葛玉環見他念念不忘猩猩,心中既好笑又好氣,正欲回答,眼角掃處,卻瞥見鄰部青年,不知何故!他們那船突然將船帆落下一半,而船速頓時慢下一半,與自已坐船速度相等,並行前駛。
並從艙中另喚出一個與他面貌相同,一色打扮,面目同樣焦黃怕人的青年出來,對這邊指指點點,低聲談論個不休!
葛玉環此時,雖知自己的身體未曾復原,不能與他人動手過招,卻有恃身畔哥哥的神功妙絕,不但無所畏懼,而且瞥見那兩人所謀的樣子,反而是氣往上沖,不想進艙去了!
她低聲對李玉琪一說,兩人也徑自凝立艙前,對那方望去!
鄰船後出來的那個青年,瞥見李玉琪轉過身來,驚訝得啊了一聲,瞪著一雙黑白分明與他的面目極不相襯的大圓眼睛。
怔怔地盯在李玉琪面上,眨也不眨,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對艙中一聲低嘯,立即有一只巨大的黑狸猩,蹣跚鑽出。
李玉琪一見,笑顏遂開,立即指著葛玉環道:“環妹妹,快看,那不是只大猩猩嗎?”
其實,葛玉環早已看清,那大猩猩果然高大,比他身畔的一對怪青年,幾乎高出兩個頭來,雙目深陷,鼻孔翻天,口大如盆,耳大如箕,一點也不好玩,反覺得獰惡得有點怕人!
那猩猩來至後艄,伸出巨掌,接過船舵,輕輕向外一推,那快艇立即斜擠過來,堪堪便擠到李玉琪船上。
葛玉環與後艙船家望見,一起驚呼,方欲喝止,那猩猩將舵往裡一拉,那只船亦即又正過方向,緊靠著李玉琪的坐船,平行並馳起來。
這一下操舟功夫,確是獨到,船家雖覺得那猩猩獰惡怕人,卻又不禁都佩服它的靈慧與熟練。
李玉琪更樂得拍掌叫好,為猩猩喝采。
這幾個動作,在那時一連串發生,為時極暫,鄰船兩個青年,一等兩船靠近,對望了一眼,立即一同施展身法,飄越而登上李玉琪坐船的船頭,停立在李玉琪兩人五尺之前。
那兩人這一露功夫,李玉琪倒不覺得如何,但葛玉環卻陡然吃了一驚,同時心中暗忖道:“看不出這兩人其貌不揚,一身輕功,分明已達凌空步虛至高之境,比婁飛燕還要高出幾分呢!若兩人是南七省黑道人物,奉命前來尋仇,憑哥哥一人,怕也擋不住人家的聯手合擊吧!”
她想著,不禁有些兒緊張,不由得緊緊握住了李玉琪的左手,暗自示意留神!
其實,她也實在不了解李玉琪到底會多少武功,雖然那兩人的輕功,果已達到了凌空步虛之境,堪飛縱一十二丈,功力已具有非數十年不能練達的純青火候,但如果比起李玉琪來,卻仍是小巫見大巫。
此時,李玉琪雖已不能主動的施展出他過去所練的至高武學、掌法、劍術,但卻耳靈目聰,反應佳絕。
在任何情形之下,都能看出敵人攻來的路數,而自然的、有效的、毫無意識使出過去所習絕學,趨避反擊。
故此,在目前他這種真靈蔽塞的情形下,卻仍能應付一切強敵,而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唯一不同的就是有時候他使出某一招式,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罷了!
其實,那兩人並非是來找仇,他們之所以縱上船來,只不過另有隱衷而已。
那兩人在李玉琪面前五尺處站住,先不開口,一直上下打量李玉琪。
他們那四只與面貌不襯的黑而圓且靈活的大眼睛裡,充滿了驚喜、訝異、嫉怒等復雜的表情。
只是,那兩張不堪恭維的焦黃面目,不但是絲毫不變顏色,更甚至可以說連一根毫毛,都不曾抖動過一下。
李玉琪心無城府,潔似白紙,目睹這兩人奇怪的行徑,倒不驚懼,也一直好奇地打量著這兩人!
倒是葛玉環沉不住氣,她只覺得面前的空氣,似突然凝固得使人窒息。
目睹那兩人奇異不動生色的面孔,頭皮發炸,疑是惡鬼臨塵,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嬌聲叱道:“兩位驟臨鄙船,所為何事,請速言明,免生誤會,否則,別怪我哥哥不客氣,要下逐客令了!”
那兩人聞言,霍然而驚,大眼睛裡,各掠出一絲訝異之色,對望一眼,右邊一人突然拱手為禮,發話道:“請問見台,高姓大名,仙鄉何處?能見告在下……兄弟嗎?”
那語聲清脆圓潤,極為好聽,不類男子,更不類似他那長相之人所發,且不知何故,語音中略帶顫抖,激動異常。
令人聞之,自然有一種淒楚憐惜之感,若非四人對面而立,李玉琪兩人幾乎懷疑非他所說!
葛玉環聞言,心中喊糟,只當又是黑道中找那什麼藍衫神龍,故不等李玉琪開口,立即接言道:“他是我哥哥,姓葛名大智,祖居終南葛家堡,年前晉京省親,目前正欲回裡,兩位好漢登臨鄙舟,就為著這個嗎?”
那兩人聞言,眼神中掠過一絲失望的光芒,瞬即略帶厭惡地看了葛玉環一眼,徑又直視著李玉琪,另一人意猶未盡地問道:“那位姑娘所言,可是真的嗎?”
語聲同樣圓潤清脆。
但葛玉環見他竟不信自己所言,頓時大怒,正待發作,突又忍下,忿忿轉頭他視,不再理會兩人,耳中卻聽李玉琪敞聲一笑,道:“閣下既不信捨妹所言,就煩閣下替小生起個名字吧!”
那兩人聞官,眼中忽顯出不安之意,右邊一人急忙解釋道:“兄台請勿誤會,在下兄弟實覺兄台太像一位多年不見的好友,故才冒昧登船相詢,尚請海涵,在下兄弟就此道別。”
說完,雙雙拱下為禮,也不等李玉琪回話,立即又同時施個身法,飄過船去,直似是風吹柳絮一般,了無半點聲息晃動!
那兩人一落自己坐船,對後面掌舵猩猩一打手勢,各回頭又瞄了李玉琪一眼,先後鑽進艙去。
那猩猩手足並用,一腳朝船舵一推,船首斜向外方,雙手抓住一根長索,用力一拉,那一片半紅半白大帆,立即掛滿,兜起勁風,全速向前方疾馳,一剎那間便出去一二十丈,端的快速至極!
兩人來得冒昧,去得突然,給李玉琪兩人留下了滿腔疑雲,在胸中糾纏!
葛玉環是疑惑兩人,可能會是南七省黑道人物,李玉琪卻顯得又陷入深思苦慮之中。
原來,李玉琪聽力敏銳,那兩人雖入艙內,但所說之言,卻仍能聽見,而聽得其中一人一入艙內,便深深唉歎一聲,道:“琳姐姐,那人怎麼這麼像玉哥哥呀?可恨那女人不讓他開口,我看八成是玉哥哥被那……騷女人迷住了,不敢實說的……”
這一人還未說完,另一人接口道:“瑛妹別亂說,你我與玉弟弟分開這麼多年不見,誰知道彼此長成什麼樣子?再說玉弟弟性情我最知道,外和內剛,英勇有為,決不可能屈服在女人的石榴裙下,方才,我將那女人仔細查看一番,人家明明也是個黃花閨女,你怎能罵人家呢?不過……我也有點懷疑,那人實在同玉弟弟長得太像了,還有……對了,那姑娘不是說終南人士嗎?為什麼那人口帶魯音呢?”
另一驚喜道:“真的嗎?琳姐,那你剛才怎麼不多逗他說兩句啊?走,咱們叫‘黑子’再駛回去問問看,如果這樣,那必是玉哥哥無疑了……”
另一人連忙攔阻道:“琪妹妹,算了吧?你總是這麼性急,反正咱們與他在一條江裡,不怕找不著,何必又急於一時呢?如果他真是玉弟弟,這麼隱姓埋名,也必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你何必又急急地點破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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