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八臂神魔被雲夢居士用拂袖點穴的功夫,暗施太乙神功,將他制住之後,即兀立當地動彈不得。太清師太走得匆忙,也未交待如何處理,這時可好教萬里飄風為難了。
萬里飄風到玉麟身側一看,只見他鼻息輕勻,和好人一般,只是現下尚未醒轉而已。
萬里飄風知這是太清師太的仙藥之故,只要玉麟醒轉過來,也就和好人一樣了,此刻那藥力正在體內發揮神效,故爾雖未醒轉,對他卻是有益無損,因此甚是放心,只有這八臂神魔難以處理,太清師太不忍雲夢居士取他性命,故在拂袖點中他穴道之後,即予阻止,那時萬里飄風亦在身側,故爾知道,而且那雲夢居士還不以為然,深以種下惡果為慮。
萬里飄風紅絲鎖眼眨了兩眨,心說:「捉虎容易放虎難,若然縱他回山,十年前苗疆之事,即是一個教訓,前車之鑒,若然放他回去,只怕要又遺患無窮了。」
萬里飄風嫉惡如仇,心說:「這魔頭的爪子上毒得很,尚且覺他那股腥氣難聞,我何不放一把火,將他來一個火葬,活活燒死這魔頭。」
萬里飄風想到就做,適才這林裡林外一場惡鬥,被劈斷樹木不少,即刻拖了十數根來,斷成數尺長的一段一段的,不一會工夫,在八臂神魔足下,堆了有三四尺高。
萬里飄風一看,行了,有這麼多木柴,縱是精鋼,也熔化得了,還怕燒不死這魔頭麼?
當下即從身邊取火折子來,他已預先尋了些枯枝敗葉,好作引火之物,但萬里飄風仍費了半天力,才將那枯枝點著,只是上面的樹枝都是剛才劈斷的,一時間哪裡著得了火,而且被風一吹,冒出股股濃煙。
可就把個八臂神魔受盡了活罪,皆因他雖被雲夢居士拂中了穴道,但知覺未失,又出聲不得,若然換個人,此人不是萬里飄風,只怕也下不了手。
好一陣工夫,那火苗方才四射出來,荒郊曠野,風勢本大,火趁風威,風助火勢,漸漸烈焰騰空,八臂神魔頭上淡金色的長髮,立時著火,衣服也被燒燃,火光中,那面相更是慘烈猙獰,就連萬里飄風也不敢再看。
這一代魔頭,只因善惡不辨,惡念一生,方下山,即落得這一下場,可見古今邪惡不勝正,就連那惡念,也是生不得的。
書要簡短,不到半個多時辰,八臂神魔即被萬里飄風這一把火,燒得屍骨不存。
那面,玉麟躺地之處,雖然相隔了十來丈遠,但覺得熱氣逼人,得這身外的熱力之助,太清師太那靈丹妙藥,也生效更快,慢慢地又醒了過來。
萬里飄風見玉麟一動彈,忙趕前道:「好小子,還不快起來,我們得趕路。」
玉麟一醒轉來,果然和好人一般,一躍而起,目光一掃,見空蕩蕩的,眼前只有萬里飄風一人,身側火光未熄,傳來陣陣腥臭之氣。
萬里飄風道:「別發愣了,梵淨山中,只怕已打得火熱,我們得趕快,不然,這場熱鬧千載難逢,錯過了豈不可惜?」
說著,打了聲忽哨,早聽蹄聲得得,由遠而近,火光中,那烏雲蓋雪驢兒,已箭也似急的奔近前來。
萬里飄風別看他年紀一大把,但喜歡熱鬧,卻不下於年輕人,當下即催促玉麟上驢。
玉麟聽說梵淨山中已打得火熱,當時就急了,身內之毒已去盡,但腿上之傷卻仍不便,也就不和萬里飄風客氣,當即躍上驢背。
萬里飄風一飄身,蹲在驢屁股上,打了聲忽哨,那驢兒四蹄邁開,似一股煙般的去了。
萬里飄風這條道走過好幾次,知從此前往,少說點也有三百里地,驢兒的腳程再快,也要天亮時方趕到梵淨山。
所以一面催驢緊趕,一面將玉麟受了八臂神魔的劇毒,昏迷倒地後之事相告。
玉麟聽說兩位師祖叔全來了,好生高興,但一聽說鄱陽漁隱受傷,又不禁歎息,尤其念念不忘他那金風弟,現下雖已知金鳳是易釵而弁,但當時在酒樓中,留給他的印象甚深,這半年多來,無時不在渴思一見,尤其是自知金鳳是女兒身後,玉麟心中更生出好奇來,也許還有那麼點兒遐思。
現今聽說鄱陽漁隱傷得不輕,金鳳由窮酸歐陽彬相伴,已護送回鄱陽湖去了,心下甚是悵惘。
但這也僅是眨眼工夫,玉麟腦中一瞬間又被葛琳和鳳兒的倩影糾纏不清,皆因現刻兩人已碰了面,這是說自他與葛琳生了情愫之後,葛琳與鳳兒首次碰面。先前玉麟與鳳兒在一起時,並無葛琳,後與葛琳在那孤島,鳳兒並不在身邊,而當情愛橫溢之際,哪還能想到她。
此刻在驢上雖然風馳電掣般飛奔,玉麟卻已能冷靜下來了,那鳳兒和自己相處半年多,雖然自己一直把她當成小妹妹這般看待,本來麼!她年紀比自己小了三歲,又是師妹,兩人雖然日夕相處,耳鬢廝磨,但玉麟心中,從未對她生過情愫,只是象大哥一般,對她百般愛護,當然也並未海誓山盟。
此刻心裡冷靜下來,不知怎的,竟然只覺對她愧然,倒像是背著她,作了天大的錯事一般,你道為何?原來玉麟在這幾日中,與葛琳倩影雙雙,情濃似蜜,只覺那葛琳不但一顰一笑,就是嬌嗔乏中,亦莫不情意深濃,竟然和鳳兒平日與自己相處,一般無二,只因那時對鳳兒,自以兄長自居,未能體會得出。
這一發現,好叫玉麟心中難安,其實他受傷以後,那鳳兒情深愛切之態,他尚不知,否則,那還用此刻冷靜下來,方始發覺,雖然恁地,但他心中已忐忑不安了,此去梵淨山,面對兩女,正不知如何方能善處,尤其是葛琳已與自己山盟海誓,只差未曾言及嫁娶,但兩人情愛之深,靈犀相通,何須再用語言來表達。
那鳳兒呢,美已美極,嬌憨無邪,實不在葛琳之下,半年相處,豈能無情?玉麟只是不自覺罷了。現今想來,其平日一舉一動,對自己情愛之深實也不下於葛琳,若然鳳兒已知自己與葛琳間情愛已鑄,不知她要如何傷心了,只恨自己為何先前將鳳兒的深情忽略,認為她只是嬌癡天真。
玉麟在驢上越來越不安,萬里飄風在身後嘮叨不休,到後來一句話也來聽進。
那烏雲蓋雪驢兒,端的快捷,天剛亮,已入叢山之中,早見前面高峰插雲,再過半頓飯工夫,玉麟驀抬頭,忽見面前的一座高峰之下,矗立著一個牌樓,上有斗大四字:「別有情天」。
只見那牌樓兩邊白石柱上,刻有一付對聯,那上聯是:「厚地高天,堪歎古今情不絕。」下聯是:「癡男怨女,可憐風月難籌。」
玉麟心中惦念那金鳳,並正為葛琳與鳳兒無法兩美並收,而為難之際,忽見前面出現這一座樓,和那牌樓上的對聯,當時就是一愣。
身後的萬里飄風卻突然哈哈大笑,道:「十年來此地這牌樓倒仍無恙,甚麼古今情,風月債,我老頭子瞧著就有氣,別有情天,哈哈!只怕上面早已變作殺人場了,我老頭子一生就不懂得愛,卻聽人言,情場就是戰場,這倒對了景了。」
萬里飄風說著,飄身下了驢兒,玉麟也即忙收韁,皆因來此已是梵淨山,敵人已在眼前,萬里飄風突然下驢,只怕有警,故而忙作戒備。
哪知萬里飄風跳下驢,羅圈腿晃悠悠,在牌樓下轉了兩轉,忽向玉麟道:「小子,你使得上勁不?」
玉麟見他話說得輕鬆,知道眼前並非有警,一掄胳臂,勁倒是使得上,只是不知萬里飄風此話之意,當下說了。
萬里飄風道:「那行,下來,我們爺兒們湊合湊合,那情魔百花公子,在這牌樓之下,不知造了多少孽,我們先拆了它再說。」
玉麟才知萬里飄風之意,只是一瞧那牌樓的石柱,均有徑尺粗細,心說:「我能有多大點道行,還能強得過你去麼?你不行,我還不更差勁。」
就說:「晏大爺,我雖使得上勁,但要想劈倒這牌樓,恐怕還要差一點。」
萬里飄風哪裡信他,皆因昨晚親眼見他力敵三魔,憑掌上功夫,自己卻連任何一個也不是敵手,他卻能力敵三魔,故而把他估價高了。
玉麟明白他是誤會了,萬里飄風不是外人,洩了底也無妨,當下即把那借力使力的巧宗兒,向他說了。
萬里飄風一瞪眼,道:「你說是使巧,若然枯竹老人沒傳你那氣功,只怕力借不著,倒早被人家擊扁了,好小子,就憑你這手兒,今後天下去得,你先下來。」
玉麟翻身下驢,萬里飄風已退後了兩步說:「那還不是一樣,一個人不行,合上我們兩人之力,難道還不行麼?」玉麟已然明白他的意思,萬里飄風斜刺裡,已一掌劈出,玉麟忙站穩架式,左掌一吸一引,吐氣開聲,霍地翻腕劈出一掌,只聽轟隆隆一聲,那牌樓早倒了下來,兩人急忙躍開,忽見山上火光一閃,一處兩處,頃刻躥起了四五個火頭。
萬里飄風就嚷:「快走,山上火起,他們已是掃穴犁庭,只怕群魔全已伏誅了,小子,驢兒交給你啦,我可要先走一步。」
羅圈腿一晃,身形一閃,頓失蹤跡。
玉麟心裡好生讚佩,有志者事竟成,憑萬里飄風這雙羅圈腿,輕功竟能練到這個地步,可見天下無難事。
玉麟試了試腿勁,新傷未癒,輕功實在無法施展,只好老實的聽話,騰身上了驢背,催驢就往山上跑。
山上火光越來越大,玉麟倒不愁找不到地頭,那驢兒神駿非凡,上山的道路又寬闊,不到一盞熱茶工夫,漸覺熱氣逼人,煙硝瀰漫,人聲已漸漸可聞。
玉麟兩腿一夾,那驢兒箭也似疾,轉過一個山坳,前面陡然開朗,大火將前面的景象,照耀得如同白晝,只見熊熊火光之前,人影憧憧。
玉麟還隔著二三丈遠,早已從人堆中認出枯竹老人來,皆因枯竹老人又瘦又長,在人堆中,比旁人高出了一頭,旁邊一儒一尼,那儒者長衫飄飄,儒雅瀟灑。老尼一身藍布僧衣,手持拂塵,鳳兒倚偎身前,了塵老道側立在旁,甚是恭敬,那儒者身邊,師伯東方傑一旁侍立。
同時早見恩師石瑤卿肩下,站著葛琳,手中捧著一個錦盒,小心翼翼。
玉麟尚未近前,想是蹄聲已被他們聽到,那鳳兒一調頭,喜悠悠的叫了聲玉哥哥,飛奔前來,早將玉麟的驢兒帶住。
玉麟和葛琳的目光一接觸,萬千心語,盡在這一瞥之中,這才翻身下驢。
鳳兒嚷道:「玉哥哥,你好了麼?差點兒沒急死我!」
玉麟心中一震,好不慚愧,面上一紅,道:
「鳳妹,勞你惦念,瞧,我不是好好的麼?」
若然鳳兒心思細,必會聽出他生分的話來,只因她一見玉麟,在高興頭上,全不以為意,且忙上前相扶。
玉麟晃眼見葛琳已掉過頭去,忙道:「鳳妹不用了,我能走。」
鳳兒見他不要自己相扶,竟會不以為怪,伸手摸了摸那驢兒,說:「驢兒,驢兒,吃草啊!」
鳳兒實是天真得很,非是她從小就喜歡動物,而是因這驢兒將她的玉哥哥載了來之故。
那玉麟卻早走過去了,瑤卿已向他招手道:「徒兒過來,快拜見祖師和祖師伯。」
眼前的這些人,除那一儒一尼之外,玉麟全認識,瑤卿雖然尚未指明,心下已然明白,忙趨前叩頭。
太清師太拂塵輕輕一拂,搭著他的胳膊,將玉麟提了起來,說:「孫兒免禮。」雲夢居士亦將飄飄長袖一搖,凝眸在他面上,向太清師太道:「瑤兒果然好眼力,此子真是不凡。」
玉麟見過兩人,才向枯竹老人行下禮去,枯竹老人哈哈笑道:「我這不是憑空矮了一輩麼?」
原來枯竹老人和太清師太與雲夢居士,從來是平輩論交,玉麟是兩人徒孫,現卻又拜枯竹老人為師,是以枯竹老人這般言語。
雲夢居士卻朗聲一笑道:「老兒,那是當然,今後你可是和我們平起平坐不得的,否則,那豈不被人笑話。」
太清師太雖也莞爾,卻道:「師兄不責傑兒胡鬧,怎可打趣起老人來。」隨向枯竹老人道:「休聽他的,你成全了麟兒,已是感激不盡,我們自然還是論我們的。」
雲夢居士又呵呵而笑,道:「這怎能怪我,是他先存這世俗之見麼?而且,我們佔了便宜是小事,他這一身絕世武學,傳給了麟兒,實是武林之幸。」
玉麟上得山來,只見那火已越來越大,眼前一大片房屋,早已化作火誨,對方的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等人,已蹤跡不見,三老更打趣起來,閒暇得很,就知自己晚來了一步,錯過了適才應有的一場惡鬥,心裡好生失望。
此刻三老在場,大家全都拘束,了塵向來沉默寡言,東方傑與石瑤卿在師父面前,又當他們在枯竹老人打趣之際,自然也插不上嘴,只有鳳兒不管這些,見玉麟和好人一般,心裡實是高興,早到他身邊,說:「玉哥哥,可惜你來晚了,剛才熱鬧極了,師父和那黃老怪物,從山上打到山下,從山下打到山上,真是驚心動魄,可惜你沒這眼福。」
玉麟一面在聽,一面注意葛琳平中托著之物,只見她小心翼翼的托著那錦盒,緊挨瑤卿身旁,只將深情的目光望著自己。
枯竹老人卻大笑道:「你這孩子還說呢?我斗那黃衫羽士之時,堪堪不曾敗在他那無相神功之下,若非他們兩位。說著,一指太清師太和雲夢居士,繼道:「他們兩位先後趕到,助了我一臂之力,否則,如何能將他們擒住?」
太清師太宣了聲佛號,道:「雖說如此,但你們將他活活燒死,卻未免太殘忍了些。」
雲夢居士含笑不言,枯竹老人哈哈大笑道:「師太菩薩心腸,黃衫羽土這老毒物,當年為害還淺麼?現今又練得達摩寶經上的武功,若火候已成,只怕合我們幾人之力,亦難再將他制服,師太難道不知誅惡人即是善行麼?」
太清師太又宣了聲佛號。
雲夢居士道:「老人說得是,師妹不用憐惜,試想,若然我們手下留情,那達摩寶經如何取得回來。」
玉麟聞言大喜,即知葛琳手中所托的錦盒,即是那達摩寶經了,好生為葛琳高興,這樣一來,葛琳就不辱師命了。
心中在喜,面上也喜悠悠的向她微笑。
那鳳兒見玉麟不理她的話,卻老向葛琳那邊望,此時已然看出些端倪來,小嘴兒立時噘起來了。
那玉麟卻全然不覺,葛琳見玉麟到後,朗朗俊目,只在她面前轉,心下大為安慰,驀地,轟然一聲大震,頓時火光沖天,煙火狂捲。
原來那情魔的一座蕊珠宮殿,已在大火中倒塌下來。
玉麟未曾見過那樓台連雲,金碧輝煌的氣派,心無所動,太清師太早又宣了聲佛號,了塵稽首當胸,念了聲無量佛。
瑤卿眼看一座宮殿化成灰燼,當年幾至受辱的那口怨氣,也全消了。
在場的人,大概全沒料到這一場武林大劫,這麼輕易的消弭,現今這梵淨山的巢穴已毀,群魔根據地已無,而且十之九被殲,縱然有一兩個漏網,也再不能興風作浪了。
是以大家心情都極輕鬆,這三位老人本來就難得聚首,從此一別,不知是否尚有見面之日,故爾雖然大事已了,也未立即離去。
他們不走,晚一輩的自然只有隨侍在旁。那一聲大震之後,火光頓又小了,眼看只要再有一兩個時辰,皆可化為灰燼。
玉麟忽然發覺萬里飄風不在此地,分明他是在自己之前上山,別看他是一雙羅圈腿。可是輕功施展開來,在上山的這短短一段路程,沒有比那匹烏雲蓋雪驢兒更快的。
玉麟一想起他來,忽然「咦」了一聲。
三老仍在談他們的,東方傑和他站得最近,長衫飄飄的近前一步,道:「怎麼了?」
玉麟忙躬身道:「師伯,晏老前輩先我上山,怎的不見?」
一句話未了,瑤卿已急道:「不好,我們尚走漏了一人,師兄,我們都全神貫注在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身上,將那紅鳩婆給忘了,她可是罪魁禍首,卻再饒她不得。」
東方傑眼珠一轉,道:「只怕萬里飄風上山之時,發現了蹤跡,萬里飄風可不是她的敵手,別是出差池了吧!」
瑤卿道:「師兄,別勞駕他們了,我們搜!」
哪知他倆還未動身,驀聽林中哈哈大笑道:「別急,別急,我老兒死不了。」
話聲剛落,見林中轉出三人,當先一人身高八尺開外,像一座鐵塔一般,肩上江著一人,身後緊跟一瘸一拐的萬里飄風,後面一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環眼朝天鼻,正是勿惡。
萬里飄風呵呵笑道:「你們瞧!大個兒江的是誰?哈哈,我這個糟老頭兒來遲一步,倒成了奇功一件。」
原來當頭那人乃是牛子,江的正是紅鳩婆,牛子蹬蹬蹬大踏步到了當場,將紅鳩婆向地上一扔,瞪著眼,一環視,說:「小小子,我們來晚了,放不成對啦!」
勿惡從身後趕來,張著嘴直喘氣,心說:「媽呀!這麼趕,我這口氣也接不上,真要放開,我可就得回姥姥家去了。」
東方傑和玉麟連忙上前,向萬里飄風道勞,瑤卿向地上一看,紅鳩婆並未死,不過被點了穴道。
原來那萬里飄風打前頭上山之時,才行得一半,忽見打山上奔下一人,那人身法好快,一晃已隱入林中。
萬里飄風一怔,趕緊羅圈腿一盤,閃身入林,隱在一株大樹後一看,敢情來的是紅鳩婆。
萬里飄風頓時覺得背上升起一絲涼氣,心說:「這可是冤家路狹。」
但隨即膽氣一壯,皆因山上大火越來越盛,已映紅了半邊天,是以萬里飄風看得明白,那紅鳩婆十分驚惶,顯然這隻老狐狸又要逃走,萬里飄風雖然明知不是紅鳩婆的敵手,但此刻山上高手如雲,諒她不敢應戰,況她驚惶之際,慌忙如喪家之犬,驚惶失措之際,說不定一舉偷襲,即能成功。
那紅鳩婆來得甚快,不過眨眼間,已到了面前,不能容萬里飄風慢慢地思索,倏忽一晃羅圈腿,窺定那紅鳩婆來到切近,陡然一聲大喝,駢指猛向她肋下點去!
萬里飄風雖然一聲大喝,但卻是個沙啞喉嚨破嗓子,沒駭著紅鳩婆,倒把這老狐狸激怒,正是擋我者死,順我者生,身形一頓,霍地一施身,翻腕反而向他左肋砍到!
萬里飄風一指點空,就知不好,好在他小巧功夫過人,羅圈腿一晃,也已避過。
紅鳩婆早認出他來,哼了一聲,可不敢大聲叱呵,未侍萬里飄風身形穩定,右掌早又遞出!
紅鳩婆的武功不在千面人谷靈子等人之下,萬里飄風如何是她的敵手?這一掌凌厲之極,不敢接招,向左一飄移,堪堪躲過,但紅鳩婆的掌風太凌厲,帶得萬里飄風的身形晃了幾晃,幾乎站腳不穩。
眨眼間,紅鳩婆劈出了三掌,一掌比一掌凌厲。
萬里飄風心說:「我的媽,今天我要歸位!」輾轉騰挪,將小巧錦軟的功夫盡量施展開來,哪還能還得一招半式!
須知紅鳩婆的武功,也不過比萬里飄風高不了許多,只因這刻是拼上命,只想三五招將萬里飄風擊退,好趕快逃上山去,不然若被山上敵方發覺追來,可就沒命了,故而萬里飄風簡直難與抗衡,窺定一個空隙,從她的掌風中撤身出來,撒腿就跑!連方向也不辨,若然他往山上跑,紅鳩婆天大膽也不敢追來,偏是忙中有錯,偏往山下逃去。
隨又一想:不行,玉麟正在往下山的這條路上行來,若然撞上,他此刻受傷未癒,豈是這隻狐狸的敵手,故爾斜刺裡變更了路線,這一來,竟然又錯了,那紅鳩婆沿下山的路上逃來,已然遇到了萬里飄風,心說:「只怕還有別人在後,若然再有一位高手出現,今晚我就逃不出手了。」
是以也捨了正路,向斜刺裡就追!
萬里飄風回頭一看,見紅鳩婆不捨,可就急了,紅絲鎖眼眨了兩眨,心說:「我得使詐,不然這老狐狸今天放不過我!」
拉開破鑼嗓子,嚷嚷!
「呔!來人啦,這老狐狸我可把她引來了,你們再不出來,更待何時!」
萬里飄風只想駭唬她一下,那知驀聽林中一聲大喝:
「小小子,在這裡啦!」
早見林中閃出一人,黑忽忽又高大大,呼的一聲,降魔杵直奔面門壓到!
萬里飄風聞聲,心中剛一喜,知是牛子和勿惡趕到了,哪知牛子卻不奔紅鳩婆,反將降魔杵向他砸來!要想出聲喝止,如何來得及!
若非萬里飄風閃躲得快,這一杵幾乎把他砸成肉泥!也是紅鳩婆追得太急,無巧不巧,她和萬里飄風本是只隔著不足一丈的距離,大個兒一嚷,萬里飄風一喜,腳下慢得一慢,紅鳩婆和他的距離,已又縮短了幾尺,萬里飄風一閃身,紅鳩婆收勢不住,恰好夠到部件,牛子因萬里飄風一逃一追,身法太快,未曾看清,只道逃的是梵淨山中人,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掄杵就砸,險險的沒把個紅鳩婆砸得腦漿進裂!趕緊跺腳矮身一穿,堪堪從牛子肋下穿過。
紅鳩婆順勢駢指一點,心說:「你還不給我躺下!」
哪知她的指點明明已經中牛子的穴道,不料指尖陡然一滑,竟己移開了兩寸。
紅鳩婆大驚,驀地記起自己洪盤峒的巢穴,卻是毀在這大個兒手中,知他一身刀槍不入,這一點,還不是等於替他搔癢。
傻大個兒真是癢,癢得格格直笑,降魔杵八方風雨,倒起千層浪,他未轉身,已向紅鳩婆攔腰捲去。
傻大個兒杵長胳膊也長,這一伸出來,長有一丈,也就是兩丈之內,全已罩在他的杵下,紅鳩婆剛扭身,杵到,趕緊挫腰往後便倒,施展鐵板橋的功力,想不退反進,暴身點牛子的兩眼。
皆因任何一種功夫,縱然練得渾身刀槍不入,也練不到眸子裡去。
紅鳩婆心辣手狠,而且現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想早些打發這傻大個兒。
哪知她算計得好,忘了焦不離孟,大小子到了,小小子還不跟在後頭?她這裡躲過降魔杵,霍地暴身而起,剛伸右臂,已經破風之聲到了腦後,然後才聽得一聲嚷嚷:
「看法寶!」
原來是勿惡的銀梭已然出手,紅鳩婆不敢怠慢,只是扭身,回手一抄。
這全不過是剎那間,傻大個兒回杵猛搗,斜肩力用力劈下。
萬里飄風哈哈一笑,羅圈腿一晃,就在她扭腰風點頭之際,身賽飄風,矮身就地一捲。
紅鳩婆顧到上面,可就顧不到下面了,早被萬里飄風點中了會陰穴,就此遭擒,若然換一個地方,紅鳩婆不顧忌山上那幾位高手,今天這三人要擒她,實是不易,皆因武術一道,講究的是精氣神,現下心作二用,氣浮神亂,再加牛子一身刀槍不入,力猛杵沉,萬里飄風又賊滑,豈能不敗?
且說萬里飄風點了紅鳩婆的會陰穴,呸了一口,退後兩步,那牛子舉杵過頭,就要往下砸!
萬里飄風心說:「你這一杵下來,她還不會變成肉泥?」趕緊喝止。
牛子倒聽他的話,收杵,衝著他這位矮師兄,唱了個肥喏!
勿惡也才敢大著膽子出林,裂嘴一笑,說:「晏大爺,今天要不是我那一銀梭,你能擒得她嗎?今天可該我成名露臉啦!」
萬里飄風呵呵大笑,說:「小子,敢情還是你的功勞呀!得,沒說的,那你得把她江上山去!」
勿惡大環眼一翻,心說:「不行,我要江了這女娘們在肩上,豈不倒霉八代。」趕緊搖手道:「晏大爺,擒了她,那是小事一件,這功勞讓給你啦!」
嘴裡嚷著,打頭就往山上跑,萬里飄風這才命牛子把紅鳩婆江起來,逕奔上山,至於牛子和勿惡兩人,從江州趕來,雖然兩人腳下慢一點,但路上毫無耽擱,是以到得正是時候,也合了一句古話,那得稱為「無巧不成書」。
三人徑奔上山,勿惡雖然跑在前頭,但不到半里之遙,牛子和萬里飄風即早將他趕過了頭,反而成了勿惡在後面拚命得趕,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且說三人到了當場,牛子將紅鳩婆往地上一扔,東方傑說道:「這可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那太清師太看了雲夢居士一眼,生怕他們再生殺戮。忙道:「這紅鳩婆交給我處置吧!她雖然是罪魁禍首,但尚非罪大惡極,而且也未為害世人,我卻要從她身上了卻一樁公案。」
那雲夢居士歎了口氣,掉頭不顧。
當前的這麼些人,除枯竹老人之外,只瑤卿知道,那紅鳩婆與師伯雲夢居士,有些淵源,但也不知其詳,東方傑毫無所知,不由全是一愣。
太清師太已向雲夢居士道:「師兄,我將她帶回山去,你認為如何?」
雲夢居士道:「全憑你處置便了。」枯竹老人哈哈笑道:「可見佛家說的因果,是再也不錯的,即然種因,也該收果,正該如此才是,現在此間事了,群魔伏誅,又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也該走了,靜待無常到來。」
說著,掃了玉麟和鳳兒一眼,然後向瑤卿招手道:「你這徒兒我現在還你啦,另外還搭帶一個,今後我也不回廬山去了,從此我就無牽無牽,悠遊林泉,不知你是要也不要?」
一句話未了,鳳兒低了頭,玉麟的一顆心直跳,那葛琳瞪了眼。
瑤卿並未答言,太清師太已含笑道:「老人只管放心,你這徒兒我先就要了,此事交給瑤卿去辦就是了。」
隨掉頭向雲夢居士道:「我們也該走了,你回你的金馬嶺,我卻還得赴大別山,與忍大師見上一面,然後我也就回返青靈峰。」
雲夢居士點了點頭,掃了東方傑與石瑤卿一眼,淡淡地歎了口氣道:「我這點能耐,已盡傳給了傑兒,走是該走了,但是否回返金馬嶺,卻不一定。」
太清師太也沒說甚麼,已在向瑤卿吩咐道:「你事完以後,可徑赴青靈峰等我,大別山之行,也許我要與忍大師盤桓些時日。」
東方傑已知瑤卿將玉麟之事處置停當,即要隨師叔太清師太落髮為尼,此刻也不存奢望,也就覺得萬念俱灰,忙問雲夢居士道:「師父,現下我也一了百了,無牽無掛,可否准我隨侍,師父出外雲遊,金馬嶺上廬舍,也需人看守。」
雲夢居士莞爾笑道:「此身也不過是一具臭皮囊,如何把廬舍看得如此緊要,你說無牽無掛,卻不知你正是有牽有掛。」
太清師太道:「善哉!菩哉!傑兒能返璞歸真,師兄豈可拒絕。」
雲夢大笑道:「好好好!我們就先走吧。」
太清師太去至紅鳩婆身側,替她解開穴道,只聽枯竹老人一聲:「走!」即飄然而去,紅鳩婆也低著頭,隨在太清師太身後去了,東方傑量後望了瑤卿一眼,也跟定雲夢居士,自此笑遨乾坤。
那葛琳是躬身相送,玉麟鳳兒跪倒送罷起身,抬頭看時,五人已去得無影無蹤,只見瑤卿已在向了塵和萬里飄風話別。
萬里飄風道:「師兄,沒別的,我這雙羅圈腿也太不管用了,老在江湖上轉來轉去,也沒多大意思,況且也沒猴兒崽子給我耍了,你那觀裡有多餘的房子,不要多,人家要七尺之地,你給我五尺就行,今後我托庇在師兄你的觀裡,叨口粗茶淡飯,不知師兄你答應不答應?」
了塵一聲:「無量佛,師弟能來與我盤桓,朝夕探研,將師父的武學發揚光大,正是我求之不得之事,我們這就走吧!」
萬里飄風隨打了個忽哨,早見那頭烏雲蓋雪驢兒,從林中奔出。
子塵隨招呼牛子,別過面前四人,那牛子卻好生捨不得小小子,噘著嘴,說:「小小子,我要走啦,不然,老道哥哥要扎人。」
瑤卿忙向萬里飄風道:「晏老英雄,我現托你一事,你這位傻師弟不是捨不得勿惡麼,能否帶他同走?到了分道之時,再遣他回嶺南如何?不然他一人走路,我真有些不放心。」
萬里飄風哈哈笑道:「好辦,小子,走哇!」勿惡巴不得這一聲,即隨他們走了。
這些人紛紛離去之際,那鳳兒依依在瑤卿身側,心下好不奇怪,太清師太已然說了要去與忍大師盤桓,葛琳姊姊怎麼不同去呢?
原來鳳兒雖是刁鑽,但生性天真爛漫,葛琳與玉麟心心相印,她竟會懵然不覺,看看葛琳,望望瑤卿,心說:
「我們也該走了。」
卻見瑤卿含笑的雙眸,一掃三人,然後專對玉麟道:
「我本想從此即隨你師祖入山的,現在你師祖即要去與忍大師盤桓一時,說不得,我也只好為你們耽擱些時候了,親見你們三人結成連理,這樣也可了我心願,現在我且帶你三人,先去見了你母親再說。」
葛琳面上早已紅了,鳳兒也已聽出話中之意,亦是嬌羞不已,這才知道葛琳不走之故,早一頭鑽入葛琳懷中,又羞又喜的叫了聲:「姊姊」。也早將玉麟喜得嘴也合不攏來。
驀地裡,陡見霞光萬道,原來天色早已黎明,紅日已升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