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那紫薇已在悄聲兒道:「原來是少公子。」
玉麟心說:「果然我猜得不錯,這少年正是那情魔之子,倒要聽他們說些什麼?」
那百花公子是花叢的魔王,那知他這兒子卻靦腆得緊,紫薇斜著眼兒一瞟,他那臉蛋兒早紅了。
紫薇咬著嘴角兒,才沒有笑出聲來。說:「少公子,你來做甚?」
那少年吞吞吐吐了半天,方說:「紫薇姊,聽說掠來了一個姊姊,是麼?」
紫薇輕聲笑道:「是啊!而且標緻極了,真個天仙似的,你問她做甚啊?」
玉麟全神貫注,想那紫薇定要說出鳳兒囚禁之處來,哪知方說至此,驀地聽得當當地驚來幾聲鐘響。
紫薇已「咦」了一聲,說:「怪呀,神君和公子剛到不久,怎會就有客人來訪?」
原來這是泗島神君的規矩,外面的人若有稟報,即以鐘聲傳訊,那鐘聲次數,各有一定,所以紫薇知有客人前來。
那少年卻不管那鐘聲,似再要催問,卻見紫薇剛伸出個指頭兒,在唇上一按,示意他噤聲,早見珠簾起處,兩個少女已出得屋來,在門外侍立,緊跟著那百花公子已緩步而出。
那少年趨前,叫了聲「爹」。情魔妖媚而又冷削的臉上。卻無絲毫感情流露,說:「有遠客來此,隨我來。」說著,已徑向屋前走去了。那少年似無可如何。只好跟在後面,出屋而去,隨見紫薇歸入那八釵行列中,隨侍左右,一擁而出。
玉麟見一瞬間,屋中之人走得乾乾淨淨,心中大喜,這可是天賜良機,趁此時屋中無人,正好進入一探。
側耳聽那十數人的步聲,已去得遠了,當下力貫右臂,掌心貼著窗戶中間,暗運內功一震,那窗戶一聲輕響,玉麟借勢已躍進屋內。為了要留遲路,並不將窗關上。
玉麟腳一點地,已晃身到了珠簾邊,探頭往內一看,見裡面已無人跡,靠裡邊卻有一道小門,亦有珠簾,忙一掠而入,到了那門邊,掀簾看時,不由大喜,果見鳳兒斜倚在一張錦榻之上。
玉麟哪還有心去看這屋子的陳設,目光一掃之下,見屋內無人,並見鳳兒手足並無束縛,忙道:「趁此時無人,鳳妹快隨我逃出去。」
哪知鳳兒在見到玉麟之時,曾面現驚喜之容外,卻不言不動。
玉麟大驚,一踏到了那錦榻之前,就知她已受了暗算,因怕有人前來,顧不得詢問,想將她先救出屋子再說。哪知伸手剛一接觸鳳兒的身子,鳳兒已渾身顫抖,玉麟看出有異,趕緊縮回手來,並見鳳兒在強忍痛楚,但仍一臉倔強之色,這時方聽她說道:「王哥哥,我的天柱穴被那老魔用特別手法點中了,動彈不得,你試解解看。」
須知那天柱穴,是人身十二麻穴之一,一被點中,即如癱瘓了一般,但觸體卻不會痛苦。枯竹老人點穴亦有獨特工夫,鳳兒已得其真傳,並能運氣活血,既然她解不開,自己恐也是白費力。
那天柱穴是在後頭兩側,但要替她推宮活血,卻非將她翻轉身來不可,因為人身四大脈主要的「督脈」,是在背後,帶、衡、任三脈,方在兩側和前胸,鳳兒既然觸手即痛苦萬分,怎能將她翻轉身來?
鳳兒已看出玉麟的猶豫來,忙道:「休要管我痛楚不痛楚,若不快動手,待會有人前來。那才糟呢?」
玉麟亦知不能延緩,說:「那麼,鳳妹你忍住一時痛苦,我動手了!」說著一咬牙,將鳳兒翻轉身來,下手雖輕,但鳳兒頭上那汗珠,比黃豆還大,一顆顆往外滲出,瞬已沉了滿面,卻咬緊牙關,沒有出聲。
玉麟看著,心中好生不忍,但又無法,那知他剛要運掌推拿,忽聽身後一聲低喝道:「且慢!那樣解不開!」
玉麟大驚,飄身到床頭。同時已早立掌當胸,忙看時原來是那情魔之子,不知何時已立在門口,將手連搖,故人之子現身,而且自己毫無所覺,怎得不驚?
但聽他那聲低喝,和現已對面,卻無敵對之色,因之又大惑不解。
那少年回頭探望,似放心無人前來。這才快步走進,對玉麟毫不理睬,兩眼憐惜萬分的望著鳳兒,自言自語道:
「噯唷,怎這麼忍心,叫她這麼嬌柔的身兒,如何受得了。」
這少年來到切近,玉麟見他面如美玉,姣媚若美女,面龐兒又紅又白,白中透紅,紅中泛白,真個桃腮帶靨,恰似出水蓮荷,自言自語之時,更露出兩排碎玉,若非身著男裝,絕不會相信他是男兒之身。
少年來到床前,這時,鳳兒已強忍著痛苦,轉過頭來,亦是一臉驚疑之色,連痛苦也忘了。
少年卻掉頭對玉麟叱道:「你怎麼恁地魯莽,全沒些憐惜之心,女兒家的身子,那來你這麼移動得的,何況她被透骨打穴之法,點了穴道,豈是你解得開的,你這麼毛手毛腳,豈不令她受苦而無益麼。」
那少年說時,一臉的薄怒嬌嗔,不但未含敵意,而且似比玉麟對鳳兒還要憐惜,倒令玉麟哭笑不過,但玉麟既知他是情魔之子,豈可不戒備的,又知那透骨打穴,是打穴中最厲害的手法,如非氣功精純,或有極其陰柔的功夫,不能施為,自己更解不開,因此,一面戒備,一面看他伸皓腕,五指作藍花狀,先是懸在鳳兒背上,漸漸掌心下落,輕輕貼在鳳兒的靈台穴上,緩緩下移,直移後海底穴上,然後又向上輕推,回到靈台穴。
再看鳳兒,不但無痛苦之狀,而且閉上了眼睛,似隨著他的手掌移動,痛苦漸消,已現舒適。
玉麟對他的敵意也不完全消除,只是更加疑惑。萬萬想不到敵人之子,會來解救鳳兒。
那少年週而復始地推移了三遍,說:「好啦!我爹也忒狠心,怎忍心下得了這樣重手。」
嘴裡再說好了,手卻沒離開鳳兒的身子,移到鳳兒的頭上,輕撫著她的秀髮。
那知鳳兒霍地翻身,左手一格,右掌早出,「啪」地一聲脆響,打了那少年一個脆生生的耳光。
適才鳳兒渾身動彈不得,不然,她是個女兒身,豈能容一個不相識的少年男子,為她推拿,雖是又羞又急,但也無法,又知他是敵人之子,就將滿腔仇恨,加到他身上去了,是故,穴道解開,剛能動彈,即翻身坐起,給他一個耳光。
須說這情魔之子,既能解得開透骨打穴,武功那還弱得了,卻因他在被情魔百花公子送來此間後,一直在女人堆中長大,從來不知冤怨仇恨,滿懷儘是惜玉憐香,那鳳兒又千嬌百媚,他一抽空溜回來。一見鳳兒,早生愛惜之心,故為她推宮活血,哪料她會出手打他。
那少年被打得一愣,鳳兒卻因穴道被點得太久,又是暴起身來打那少年,站立不穩,腳下一踉蹌,已向床邊跌去,玉麟已搶上前,忙伸手去扶。
那少年卻站得太近,竟沒顧得那掌打得不輕,臉上仍火辣辣的痛,伸手一抄,已將鳳兒攔腰抱住。
鳳兒可就急了,用上全身猛功,雙掌貼著那少年胸上,猛往外推,須知枯竹老人同時傳授玉麟和鳳兒的氣功,鳳兒限於稟賦,雖不及玉麟功力之深,但已非同小可,又是貼身運掌,那少年如何禁受得起,立被震退,還幸鳳兒這時體力未復,雖被鳳兒遽然發難,倒也未曾受傷,玉麟本來也已到了跟前,這時玉麟若趁機出手,恐怕那少年武功再好,也早沒命了,但他人甚淳厚,這少年雖是敵人之子,但人家好意來救了鳳兒,怎能出手傷他,又見他被鳳兒震退,卻仍無敵意,只是滿臉迷惑淒惶之色,也就不再敵視,忙道:「鳳妹,你能走麼?」
鳳兒瞟了那少年一眼,哼了一聲,因被那少年推拿,後又攔腰一抱,面上羞紅未退,餘怒未消,大概也因那少年未存敵意,故一跺腳,也未答玉麟,飄身一掠,早穿簾而出。
那少年大概驚奇他這好心未得好報,一時間竟驚惶失措,玉麟更不理他,見鳳兒已穿簾走了,趕緊也隨後追出。幸這時外間亦無人。
玉麟以為鳳兒定是從後窗出去的,哪知他趕出那暗間,鳳兒的身影,已在前面門口一晃而沒。
玉麟大驚,心說:「前有強敵,你這出去,不是送死麼?」可是在人巢穴重地,又不能出聲喝止,只好猛往外闖,想在敵人未發現她之時,將她截住。
須知鳳兒天性,最是要強,又最任性不過,雖明知不是兩魔敵手,但適間被擄,到得此間後,又被點了半天穴道,那肯甘休,待得玉麟趕出,鳳兒已蹤跡不見。他可就急了,趕緊追出,幸好這裡無人,見前面假山地勢較高,又可隱蔽身形,即一掠面上。
假山前相隔不過數丈,即是那座燈火通明的樓閣,樓窗大開,是以相隔這塊空地上,亦明如白晝,又見有白衣侍者穿梭而行,要通過這塊空地而不被發覺,卻而不易,但鳳兒仍是蹤跡不見。
玉麟知鳳兒輕功不在自己之下,人又刁鑽得緊,吃了次虧,雖然任性,想來也不敢大膽闖出,倒是先偵敵情要緊。
只見對面樓下那大廳中,泗島神君仍高居座上,身邊站定那四個僮兒,正有十數人打外面進去,情魔百花公子在前,身後跟著兩個怪人,裝束特異,長髮披肩,一個身軀高大,一個矮小。
玉麟心中一動,情魔百花公子說去迎接遠客,想來即是指這兩人,這魔頭既然親出迎接,這兩人必有大來頭,他哪知道,來人是天山兩個老怪,高大的一個是千面人谷靈子,矮小之人是鬼影子侯揚。
千面人谷靈子在苗疆雲霧山,洪盤峒中,雖然報得當年一掌之仇,掌劈崑崙老人,致崑崙老人重傷而死,但最後卻傷在邱丐道手中。逃回天山後,又苦練了將近十年,不但他那獨門功夫雷音掌,更見威力,並已練成縮骨蚺形之法,別看他身軀雄偉,卻可於眨眼間,縮成個三尺之童,霎眼又可成為偉丈夫,成了真個名符其實的千面人。
十年前千面人下天山,一者要報一掌之仇,並自以為武功天下無敵,要想稱霸武林,哪知竟當著那多江湖高手之前,敗在邱丐道手中,此恨怎肯甘休,這才再與情魔百花公子,和紅鳴婆等勾結,大聚梵淨山中,要與俠道中人決一勝負。
這般人雖然和俠義道中人,都有一天兩地恨,三江四海仇,但卻同有再敗之辱,故這次加了小心,若非有必勝把握,絕不輕舉妄動,同時四處邀約能手。都知情魔師叔泗島神君,海上稱尊,座下四個童子也個個了得,故由情魔遠走泗嵊島,邀其前來幫忙相助。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算計他們也該來了,是故迎將前來。
須知現今江湖道上,遍佈有他們的黨羽,泗島神君與情魔,毀舟奔了大別山,兩人知悉,即連夜趕來。
且說情魔將天山二怪迎入,八釵分兩行,隨後魚貫而進,列於兩側。
那泗島神君海上稱尊,向來目空四海,今日上岸閒遊之時,與捉弄了姬勿惡,喜孜孜追趕玉麟而來的鳳兒相遇。經舟中侍者指認,她即是火毀坐舟之人,泗島神君大怒。即命四僮兒上前,將她圍困。
若論四僮兒武功,個個了得,鳳兒以一敵四,豈是敵手,戰得精疲力盡之時,泗島神君不耐,伸手即將她擒下,卻不料這是離火真人乘虛而至,怒發赤陽掌,將兩隻巨舟焚燬。
別說情魔等人,遠渡汪洋,將泗島神君迎來,是要引為奧援,那泗島神君又何曾將中土人物放在眼裡,沒想偏由鳳兒誤打誤撞,招來了離火老怪,坐舟之毀,雖是被其偷襲,但也面上無光。
泗島神君平素已是狂傲,這時要掩飾面上無光,就更托大,見情魔引得天山兩怪入來,仍高居上座,動也不動,直如不見。
百花公子上前稟道,「天山兩位老英雄,遠道來迎。」
泗島神君一擺手,說:「一旁看座。」神態狂傲十分,早有侍者捧來兩個綿凳,列在泗島神君左側。
天山二怪豈是等閒之輩,何曾下過人來,早在心中不悅,若非現當求人相助之際,絕不受這烏氣,但也不卑恭拱拱手道,「神君遠來,我兄弟迎迓來遲。」
情魔見師叔這般對待天山二怪,倒有些過意不去,鬼影子侯揚還在罷了,千面人谷靈子武功只在他之上,自己平日亦要敬他三分,師叔這般目中無人,倒教他難處。忖道:「也許師叔不知千面人武功了得,故此輕慢。」就說:
「師叔少與中土豪傑親近,這位谷靈子者英雄,江湖人尊稱千面人,武功甚是了得,徒侄亦望塵莫及。」
千面人谷靈子聽情魔讚他,面色稍齊,瞇瞇一笑道:「公子過獎了。」
哪知泗島神君直如不聞,仍高踞座上,那種目中無人之態,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就有些受不了,情魔百花公子也尷尬十分,心下過意不去,即忙傳令擺酒。
咄嗟間,白衣侍者已將酒篩端整好了。
百花公子道:「兩位遠道來迎,在下與敝師叔,十分不敢當,請飲一杯水酒。」
千面人呵呵笑道:「公子說哪裡話,皆因過去我們彼此不相往來,獨行其是,致令那般以俠義自居之徒,糾結逞強,現今若再不合作,將來江湖之中,哪還有我們容身之地。」
千面人谷靈子一語雙關,意思是說:「別以為我仍是來求你,這可是關係著我們大家的存亡。
泗島神君揚眉道:「怕不見得!」
情魔怕再說下去,話不投機,他這主人難處,忙請大家入座。
泗島神君在泗嵊島中,生活不下王者,平日莫不錦衣玉食,哪曾見過千面人和鬼影子兩人這般,滿頭亂髮,衣又污破穢舊,且平索自高自大,與他們同席而飲,心中有些不願。
只是師侄現已相邀,礙他情面,只得勉強入座,仍高居上席。
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倒無不快之色,皆因他們是與百花公子平輩論交,泗島神君是百花公子尊長,理當上坐。
四人入席,四僮兒與八釵,列於兩側,白衣侍者往來如梭。泗島神君不過舉杯略為沾唇,千面人谷靈子哪知禮數,酒到杯乾,三五杯下肚,霍地推杯怪笑道:「公子這酒雖好,只是杯兒小些,怎生換個大觥卻好。」
泗島神君和他們同座而飲,本已勉強,這一來更是不悅,立刻拂袖而起。
百花公子忙道:「師叔想是疲乏了,請進內歇息吧!由我來款待兩位老英雄。」
泗島神君哼了一聲,剛要離席,目光向側面一掃,微微冷笑道:「尚有遠客到來,怎不並請入內?」說罷,將手一揮,那四個僮兒早分由兩面,穿窗而出了,那個百花公子頭一擺,八釵宛若穿花蝴蝶,衣袂翩躚,從前後門和左右窗中,飛掠出去,個個身手矯捷。
千面人怪笑道:「妙啊,我去湊個熱鬧!」他這裡尚未出去,微風颯然,席前已站定一個少女,頭挽雙髻,前發齊眉,明艷照人。
且說玉麟突見那千面人剛要出去,驀見人影一晃。進來一個少女,突然間駭得幾乎出聲驚呼,他以為是鳳兒,心中著急,想道:「兩個魔頭,任誰一人,你也惹不起,這又加上兩個老怪,你這不是自尋死路麼!」
哪知待那少女站定身形,方看出不是鳳兒。這少女頭挽雙髻,比鳳兒更年輕,肩上披著嫩綠坎肩身穿鵝黃衣褲原來是個童稚女孩。
這女孩突然飛進屋來,四個魔頭都是一怔,千面人已起身高座,即收住腳步,百花公子呱呱怪叫道:「佩服、佩服,大概天下秀美的女娃娃,都被你收歸座下了。」
那女童進得屋來,並沒瞧四人一眼,好不安閒的向廳內張望,就像在自己家裡一般,難怪千面人谷靈子有誤會了。
她本是張著小嘴兒,仰頭轉著望,漸露驚詫之容,只聽她自言白語道:「怪啊!明明飛進來了,怎又不見,鳥兒,鳥兒,啾啾。」女孩學著鳥叫,真好聽,和真的鳥叫一般。
她正在全神貫注地找鳥兒,聽千面人谷靈子叫她是女娃娃,氣得一眨眼,呶著嘴兒,說:「你說誰是女娃娃,呸,你這醜鬼也配叫我。」
千面人被罵得一楞,心想:「這必是那泗島神君的什麼人,好哇!他狂得目中無人,連他這女童也沒有將我們看在眼裡。」想至此,又不便發作,只氣得吹鬍子瞪眼。
卻不知那百花公子已看出這女孩的異處來,適才飛身進屋之際,快速無比,晃眼已到跟前,分明是移位換形,這功夫,最是難練,現今會這功夫的,江湖上沒有幾人,先以為隨天山二怪同來的,聽千面人谷靈子這麼一說,甚是驚疑,但因這女孩年紀甚輕,倒沒將她放在心上,緩步出席問道:「找什麼?你是哪裡來的?小姑娘,你姓什麼?」
那女孩見百花公子和言悅色,沒眨眼,也沒呶嘴了,卻仍不高興,說:「你管我呢,我偏不告訴你,鳥兒來啊!啾啾。」她又尖起小嘴,學了兩聲鳥叫。
千面人心說,「什麼?這女孩不是我們的人呀!原來這百花公子也不認識。」
這時,那四個僮兒已先後進屋來了,八釵也個個面上無光,順門邊往裡溜。他們出去尋了一陣子,卻不料人家進了屋也不知道,好不羞慚。
泗島神君掃了他們一眼,哼了一聲。
那女孩忽然拍手道:「在這裡了,下來啊!這兒,下來啊,再不回,小姐可要生氣了,我也再不捉蟲兒餵你。」
女孩旁若無人,天真地仰面拍手歡呼。卻聽樓頂下面,一個尖銳的聲音吟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小翠啊!你又淘氣了。」
大家抬頭一看,原來是一隻翠羽紅嘴的鸚鵡,不知何時飛進廳來,停在屋架上面。
那女孩已跺腳恨道:「小翠也是你叫的麼?再不下來,擒著你,瞧我不把你的毛拔個乾淨。」
那鸚鵡卻不聽話,探頭探腦望望下面人。又用紅得像琥珀似的尖嘴,剔了剔翠羽。女孩冷不防徒然騰身一躍,哪知她伸手去擒它,那鸚鵡卻振翅一掠,已穿窗而出。
那女孩好輕功,忽見她腿兒一蜷,霍地轉面朝下,兩腳一蹬樓板,她的意思是要追那鸚鵡,哪知她一掠尚未近窗,突見面前人影一晃,說:「姑娘慢走。」聲入耳,勁風已迎面拂來!
看得隱身在假山上的玉麟,替她捏子一把汗。原來小女孩要穿出這面窗戶,鬼影子侯揚坐得最近,他先一直沒出聲,千面人和百花公子和她交言,他已聽清,知這小女孩大有來歷,她來得恁地突兀,倒要問個清楚。故見她要飛掠出窗,忙一點地,已從座位上飛起,將身子攔在窗上,右掌迎面微吐。
須知鬼影子侯揚,論當年武功,已和五老相伯仲,十年來,更下功夫苦練,故遠非昔比,他不想傷那女孩,只想將她逼回屋去,卻不料未將那女孩迫退,陡見她拳腳一伸,小手兒倏伸,「啪」的一聲脆響,打了鬼影子侯揚一個耳光子。
兩人都是身在空中,侯揚雖挨了一耳光,那女孩也在空中停身不得,兩人一齊落下地來。
那女孩不但手法快,而且重得出奇,這一耳括子打得侯揚面上火辣辣的痛,真十八十歲的老娘倒繃孩兒,老臉如何掛得住,氣得他哇哇怪叫。
這一來,不但四僮兒八金釵,驚得目瞪口呆,連泗島神君、情魔和千面人谷靈子也驚得不能出聲。三個老怪全是武功超群,見多識廣,沒見過也沒聽說過,料想不到這小女孩竟會「捕風捉影」之法,這是上乘絕世武功,一個這般年幼的女孩,且已有了這般火候,幾個魔頭怎地不驚。
那女孩打了鬼影子侯揚,卻仍有氣,呶著嘴兒喝道:「讓開,我的鳥兒要是飛走了,我只找你這老鬼算賬。」女孩心念全在鳥兒身上,只想去追那鸚鵡,見侯揚連聲怪叫,卻不讓開,氣道:「你還想挨一耳光子嗎?」
說著跺腳一晃身,已向侯揚撲去。
那鬼影子先前挨的那一耳光子,是因全沒把小女孩看在眼裡,這時哪不提防,女孩剛一晃身,侯揚暴露,兩掌一翻,已向女孩拍去。
哪知這女孩溜滑得緊,不知她怎麼一晃身,竟從鬼影子掌風中穿進,鬼影子數十年功力,兩掌上的功夫非同小可,非但傷她不了不說,而且竟欺身近來了。鬼影子駭得魂飛魄散,總算他亦以鬼影子得名,一身小巧綿軟功夫,武林中少有敵手,趕緊騰身倒退,身後是窗,一掠已到了窗外。
他這裡往後退身,卻見橫裡人影一掠,一人冷笑一聲道:「回去!要走,沒那麼容易。」
原來是百花公子搶來攔截,而又將那小女孩阻住。
那女孩冷不防被情魔一掌斜推,想她能有多大歲數,如何當著百花公子的掌力,她又是心念只在鳥兒身上,忙著要去追趕,被百花公子這一掌,直將她推得往斜裡飄出了四五步方站穩了。
女孩又急又氣,呶著嘴,對百花公子怒道:「我追我的鳥兒又沒惹你,你攔我做甚?」
百花公子驚得又是一楞,只看侯揚也攔她不住不說,而且還被她脆生生地打了個耳光子,知這女孩,大有來歷,故適才出手不輕。哪知在她冷不防之際,這一掌竟奈何她不得,也不過僅能將她迫退,仍和沒事人兒一般,所以心中更是驚疑,女孩打了鬼影子侯揚,溝裡翻了船,天山二怪是二而一,因此千面人谷靈子覺得面上無光,女孩被情魔逼退回來,恰到了他的身側,千面人谷靈子一聲怪笑。雖有前車之見,仍未將女孩放在心上,鬼手倏伸,向女孩抓去,他也不是想傷她,只為她現身得忒怪,人小武功卻奇,倒要問個清楚。
那女孩方在噘著嘴,向百花公子使氣,千面人的鬼爪眼看抓到,那女孩連肩頭也沒動一下,頭也不回,竟倏地一晃身,從千面入臂下一穿而過,她是恨千面人暗施襲擊,稍沒見又是「啪」的一聲晚響,只是她太矮太小,千面人卻高有七尺,這一下打在他的肩頭。
小孩兒能有多大力氣,千面人又是鋼筋鐵骨,這一掌打得他不痛不癢,只難堪頓時暴怒,也是氣得哇哇怪叫,右腿一拋,已兩手再又抓到。
女孩「呸」了一聲,說:「不要臉,你們幾個大人打我一個,我要追我的鳥兒去了,才不理你們哩!」千面人兩手抓到,竟直如不見,一下子已到了門邊。
哪知那門口已拂來一團勁風,女孩腳未站穩,已將她又逼回屋來,同時門口一人朗聲呵呵笑道:「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小姑娘,你好俊的移位換功夫,難為你這點年紀,竟將捕風捉影練到這般火候。」
原來是泗島神君已攔在門口,身法之快,簡直沒人見他移步,只覺得一陣風聲,千面人谷靈子也不禁在心中讚佩,憑人家這一手輕功,確比自己高明。
這一來,屋中四個高手,三人在內,鬼影子在窗外,恰將那女孩困在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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