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擬立起身形,去尋找他失散的朋友,他的背部脊椎之間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
他他面色一變,道:「朋友,君子不乘人之危,在下既已負傷,你可須再下毒手!」
「嘿嘿……我原本就不是君子,自然可以乘人之危,再說,縛虎總得縛得緊一點,你說是麼?」
一聽口音,郭子羽就知道來者是誰?他雖是武功被人封閉,行動倒沒有多大的妨礙,於是緩緩立起,擰身向來人瞧去。
他沒有猜錯,來人果然是桃花仙子柳桃兒,她身後立著兩男四女,全是一般的俊秀。
這今當代武林盟主夫人,嬌艷尤勝往昔,一身水紅灑花的羅衣,襯托著那雲鬢霧發,艷芙蓉的嬌靨,如果以「任是無情也動人」來形容,應該是恰如其份。
郭子羽雙拳一抱道:「見過姊姊。」
他神色冷漠,那「見過姊姊」四個字也說得生硬得很,但桃花仙子卻不以為意,只是擺擺手道:「咱們好像生分了,姊弟之間何須這般客氣。」語音一落,逕自擰身向一條山道走去。
那兩名身著白衣的少年,立即趨至郭子羽的身側道:「請,郭少俠。」
郭子羽道:「去哪兒?」
一名身材較高的白衣少年道:「這個你就不必問了,到了地頭你不就知道了麼?」
郭子羽果然不再詢問,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連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問了又能怎樣?
轉出一個山坳,那兒繫著八匹駿馬,他們每人一匹,不多也不少。
此後他們一直在走,所經過的道路不是荒山,便是原野,連一個城鎮都沒有瞧見。
最後他們到達深山之中的一幢巨宅,這座雕樑畫棟的屋宇,竟然只有一對年老的夫婦看守。
這段路程不近,他們經過十多天的奔走才能到達,好在郭子羽的背傷及所中之毒均已痊癒,這都要感謝桃花仙子的照顧,唯一遺憾的是,她不肯解開他被封閉的武功,因為她還將他當做一頭猛虎。
這幢巨宅門前的橫匾題為「紅楓店」,像是一位達官貴人隱居的別墅。
那對年老的夫婦約莫六旬上下,桃花仙子稱他們為田叔、青嬸。
待桃花仙子一行清洗風塵之後,一桌酒席就已擺了出來,郭子羽向那些豐盛的菜餚瞥了一眼,不由大為驚訝。
桃花仙子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是麼?有錢能使鬼推磨,在荒山野嶺之中,未嘗不可享受帝王般的生活。」
郭子羽並不同意這種享受,只是淡淡道:「姊姊說的是。」
飯後桃花仙子將郭子羽召進她的寢室,溫香細細,燭影搖紅,面對絕色佳人,應該是別有一番情調。
但郭子羽卻面色木訥,對這迷人的請調,似乎並不欣賞。
桃花仙子向他瞥了一眼,道:「兄弟……」
郭子羽道:「姊姊有什麼吩咐?」
桃花仙子道:「我原是要殺死你的。」
郭子羽道:「我知道。」
桃花仙子道:「現在我又不想殺死你了,你知道為了什麼?」
郭子羽道:「不知道。」
桃花仙子悠悠一歎道:「你不認為第一次的愛,會深入心底,難以磨滅的麼?」
郭子羽道:「這個……」
桃花仙子楚楚可憐的道:「你太對不起我了,兄弟,我將你救往薤山,你卻移情別戀!」
郭於羽道:「這是一椿誤會,但小弟不想辯白,何況姊姊既已羅敷有夫,這些往事不談也罷。」
啪的一聲脆響,郭子羽挨了一記耳光,桃花仙子這含怒的一擊,他不僅面頰立現紅腫,還滾倒在地面之上。
桃花仙子在山手之際,原是滿面殺機的,及一掌擊到郭子羽,她又後悔起來。
「原諒我,兄弟,姊姊太激動了。唉,一個女人如果已經將心交給一個男人,要是不能跟那男人結合,此後她就是一個行屍走肉,沒有靈魂的軀殼了。兄弟,你忍心這麼折磨姊姊?」
她將郭子羽抱上錦榻,取出一塊幽香撲鼻的絲巾,為他揩抹嘴角的血跡,同時喃喃細語,如訴如泣,那萬斛柔情,縱然是鐵石心腸,也會被她所熔化的。
郭子羽並非鐵石心腸,便他卻有一個處世的原則,天下的女人多的是,對有夫之婦絕不能稍涉褻瀆。
因此,他歎息一聲道:「承姊姊錯愛,小弟衷心感激,但願咱們保持這段真純的姊弟之情,使姊姊的名節,小弟的人格,都能不欺暗室,俯仰無愧。」
桃花仙子面色一變,嬌靨上立刻蒙上一片殺機,但她終於將暴升的怒火壓抑下去,道:「兄弟,當初姊姊要殺你,你怕是不怕?」
郭子羽淡淡道:「百年光陰,彈指即過,任是何等之人,都能夠有個大限,遲早有那麼一死,有什麼可怕的。」
桃花仙子道:「這倒也是,兄弟只怕累了,你好好歇息一下吧!」
她招呼四嬌之一的大嬌,將郭子羽送往客房,此後噓寒問暖,體貼入微,使他獲得人生難得的享受,唯一的遺憾,是他的穴道始終沒有解開。
桃花仙子是想以水磨功夫使郭子羽重新燃起愛情的火花,一晃十天,她得來的只是一個失望。
時光易逝,一個月匆匆過去了,桃花仙子與郭子羽之間的關係仍未好轉,而且鴻溝加深,距離越來越遠了。
終於在一個清晨,郭子羽由夢中醒來之際,發現鳳去樓空,桃花仙子已經領她的部屬捨他而去,只有枕頭之旁,留下一封簡短的書信。
那封書信之上是這樣寫著的:「兄弟,此地景物宜人,足堪終老,他日有暇,姊姊會來看你的。
祝珍重,知名不具。」
郭子羽呆了一呆,忽然仰天一陣狂笑道:「她要我老死此地,認為我不能活著離開這裡?哈哈……她太小看郭某了。」
「不,公子,佝僂瘴毒性奇特,公子千萬不可大意。」
郭於羽神色一呆,他原以為除了他,此地已別無人在,想不到竟然還有一位姑娘。
她是丐幫四嬌中的第三嬌,名叫高倩娘,由於她站立在陰暗之處,所以郭於羽並未察覺。
他向高倩娘瞥了一眼,道:「姑娘,她走了?」
高倩娘道:「是的,這幢宅子就只有公子及小婢了。」
郭子羽道:「你為何不走?」
高倩娘道:「公子身負毒傷,不能沒有人伺候。」
郭子羽道:「是她的意思?」
高倩娘道:「不,是小婢請求的。」
郭子羽道:「姑娘是要眼看在下毒發身死,然後去向她報信?」
高倩娘道:「你錯了,公子,佝僂瘴毒雖是沒有解藥,只要調養得法,再活個三五十年決無問題。」
郭於羽一怔道:「這我就不懂了,如果我還能活個三五十年,莫非姑娘還要陪在我身邊?」
高倩娘道:「人生碌碌塵寰,究竟為了什麼?可惜有些人連想它的時間都沒有,豈不是一件憾事。」
郭子羽道:「這的確是一個有趣的問題,不過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姑娘要用三五十年去想,你不覺得太過浪費?」
高倩娘微微一笑道:「古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只要能夠想通它的道理,再多花一點時間又有何妨。」
郭子羽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姑娘具有如此超人的見識,實在令人佩服,姑娘適才曾說在下所中的毒中佝僂瘴,它是沒有解藥的?」
高倩娘道:「小婢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聽到夫人詢問一個苗人,他們交談的主題就是佝僂瘴。」
郭子羽道:「哦,請姑娘說下去。」
高倩娘道:「那苗人說佝僂瘴服食之後,百日內逐漸變為佝僂,練武之人會武功消失,半點真力都無法提聚,不過中毒者雖然成為常人,但不影響正常壽命,如若年歲尚輕,再活三五十年也可以,只是沒有解藥,要夫人慎重使用。」
郭子羽道:「多謝姑娘相告,你可以走了。」
高倩娘悠悠道:「公子要攆我走?」
郭子羽道:「姑娘前途似錦,用不著在這兒浪費青春。」
高倩娘道:「不,公子,人活著一定要有活下去的意義,小婢留在這兒是實現理想,絕不是浪費青春。」
郭子羽道:「姑娘的理想是什麼?」
高倩娘道:「文君當爐,紅拂夜奔,是兩位為理想而奮鬥的古人,小婢不敢跟古人相比,只是想傚法她們而已。」
郭子羽道:「說得好,不過相如文采風流,李靖胸羅玄機,這兩位古人卻不是我能比擬的。好啦,咱們不談這些,姑娘如果要留在這裡,在下可要告辭了。」
高倩娘道:「公子要離開?」
郭子羽道:「柳桃兒要我老死此鄉,我豈能叫她如願!」
高倩娘道:「可是你身負奇毒,怎能行走江湖?再說,夫人雖然不在,難保她不留人監視咱們。」
郭子羽道:「毒傷既然死不了,有什麼好怕的,至於留人監視嘛!放心吧!對一個身中奇毒之人,她何必再浪費人力。」
高情娘道:「公子縱然要走,也得再留幾天,待小婢替你解開被制的穴道,然後運功試試。」
郭子羽道:「多謝姑娘。」
高倩娘名列丐幫四嬌,功力自是不弱,她解開了郭子羽的穴道,並幫他行氣運功,但他們無法克制佝僂瘴奇毒,連續三日運功,郭子羽一點真力也提不起來。
最後他放棄了運功祛毒的打算,準備趕往彈鋏谷跟裴小蝶、方玫會合,他相信只要與方玫運起陰陽道,必然可以將毒力逐出體外,如果嬌嬌脫險,她也會去彈鋏谷,憑他們幾個人的合作,他不相信克制不佝僂瘴的毒力。
第四天,他們改扮成一對五旬上下的夫婦,一逕向彈鋏谷奔去。
江湖之上原是風雲險惡的,但打從公孫冠當上武林盟主之後,各門派之間倒也相安無事。
如今可有熱鬧好瞧了,說不定會一夕之間天下大亂。
原因是這樣的,武林盟發下桃花令,命令各門各派的掌門人,於八月初一起開封武林盟報到,此舉是為了發揚武道,強化武術,所以各掌門人必須攜帶該門派的武功秘笈,以便集中研究。
武林門派分歧,各自擁有他們的不傳之秘,有些武功雖是親如骨肉也不得傳授,這項舉措豈不是強人所難!
因此江湖鼎沸,人心惶惶,一些在烈日下揮汗奔走的赳赳武夫,幾乎都是一張焦急不安的面孔。
郭子羽、高倩娘也是揮汗奔走的一對,他們與各派弟子相較,是一樣的愁容,兩樣的心情,因為他比別人更愁、更苦。
此時日正當午,火傘高張,郭子羽想趕到榮陽縣城去投宿,但途程還有三十里,以他目前的體力,就有力不從心之感了。
高倩娘瞧得有點不忍,因而出聲勸慰道:「公子,你身中佝僂瘴毒,不能這樣消耗體力,否則毒力會提前發作的。」
她說話之際,迎面走來一名頭系紅帶,身著紅衣的老者,他原已與郭子羽等擦身而過,此時身形一旋,快逾旋風,一閃之間,便已攔住郭子羽的去路。
高倩娘吃了一驚,立即橫身郭子羽之前,向紅衣老者嬌叱道:「你待怎樣,為什麼攔住咱們的去路?」
紅衣老者道:「別緊張,姑娘,老夫沒有惡意。」
郭子羽雙拳一抱道:「前輩必然有什麼指教了,請說。」
紅衣老者雙目深陷,面呈紫醬之色,只要瞧他一眼,就知道他必非中原人氏。
他以一雙銳利目光,向郭子羽注視半晌道:「你果然中了佝僂瘴毒,異青呢?他怎樣了?」
郭子羽道:「異青?晚輩並不認識。」
紅衣老者一怔道:「你中的佝僂瘴毒不是異青下的?」
郭子羽道:「自然不是,晚輩跟他素不相識,他怎會向晚輩下毒。」
紅衣老者道:「向你下毒的是誰?」
郭子羽道:「當今武林盟主夫人,桃花仙子柳桃兒。」
紅衣老者哼了一聲,由懷中掏出一隻瓷瓶,倒出兩粒黑色丸藥交給郭子羽道:「用魚湯送下去,再運功三周天其毒自解。」語音一落,健步如飛,剎那之間已經走得蹤影全無了。
郭子羽瞅著手中的兩粒解藥,滿面疑惑之色,道:「姑娘,這……」
高倩娘道:「這只有一種解釋,那名叫異青的苗人,必然是瞞著他的尊長,偷偷的來到中原,臨行時他偷了尊長的佝僂瘴毒,卻無法取得解藥,所以……」
郭子羽道:「所以他說佝僂瘴是沒有解藥的。」
高倩娘道:「公子不信?」
郭子羽道:「除了這樣,別無解釋,怎能不信?」
高倩娘道:「那麼……這解藥……」
郭子羽道:「在下已經是一個廢人,別人何須現浪費兩粒毒藥,走,咱們找魚湯去。」
前行不遠就有幾家小店,此地濱臨黃河,魚蝦倒是方便得很,他要了一個房間,服食解藥之後就在房中調息。
待運功三周天,只覺真力泉湧,毒傷盡除,遂一躍而起,向為他護法的高倩娘抱拳一揖道:「多謝姑娘。」
高倩娘嫣然一笑道:「這是公子吉人天相,何必謝我。」
郭子羽道:「請問姑娘,家兄郭子丹夫婦,當真被柳桃兒所擒?」
高倩娘道:「沒有,那只是誘你入網的一項計劃。」
郭子羽道:「好,咱們走。」
他們仍按原計劃奔向彈鋏谷,由於整個武林,面臨前所未有的災難,除了武林盟,當得是人人自危,路上既然沒有人找麻煩,他們自然很順利的到達。
彈鋏谷景物依舊,氣氛卻顯得嚴肅無比,這固然是為了武林盟發來的桃花令,更重要的是為了郭子羽的失蹤。
如今方玫、裴小蝶空勞往返,陰風神魔及嬌嬌脫險而來,而且郭氏家族也趕來了,現在郭子羽與高倩娘來到,彈鋏谷怎能不掀起興奮地熱潮。
在歡敘天倫之後,郭氏老立即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會議的結論是與其任人魚肉,倒不如奮起反抗。
但武林盟的實力不可輕侮,必須集天下忠義之士才可一搏,於是,他們訂下了幾項步驟。
第一,由郭氏二老親赴少林,再由少林掌門結合武當,在同仇敵愾之下,想來當不致有太大的問題。
第二,方玫、裴小蝶再往終南,只要請得終南三俠出山,就可以操得一半的勝券。
第三,向江湖宣佈,不承認公孫冠是武林盟主,並號召忠義之士,為各派存亡,以免除生靈塗炭而獻上一份心力。
除了第三項由武孟嘗馮追負責辦理,其他各項另有指定之人負責進行。
赴少林的是郭氏二老、夫人陳琪、費蘭卿,陰風神魔,及郭子羽。
去終南的原是方玫裴小蝶,後來郭小羽將嬌嬌送給方玫,高倩娘送給裴小蝶,她們就變作主僕四人了。
這天晌午時分,郭氏二老等一行來到少林,立即被巡山弟子所攔阻,同時警哨頻傳,鐘聲大鳴,整個少林寺僧都在警訊中集結了起來。
最先率眾支援的是知客兆安大師,他見郭氏二老等並無動武之意,因而打了一個問訊道:「各位施主駕臨敝寺,請問有什麼請教?」
陰風神魔哼了一聲道:「少林是十方善地,人人都可以來,怎麼,咱們進香禮佛也不行?」
兆安大師道:「在平時自然可以,但……」
陰風神魔道:「但,但什麼?莫非貴寺正面臨生死存亡?」
兆安大師道宣聲佛號道:「施主既是身在江湖,何必明知故問?」
郭鐵鷹雙拳一抱道:「老朽郭鐵鷹見過大師。」
兆安大師合十一禮道:「不敢當,施主還有什麼指教?」
郭鐵鷹道:「魔道橫行,正義難張,凡屬武林同道,都有挺身赴難的責任,你說是麼?大師。」
兆安大師道:「施主之意是……」
郭鐵鷹道:「老朽希望貴寺能排除門戶之見,同仇敵愾,號召天下之士,共商挽救武林浩劫的大計。」
兆安大師宣聲佛號道:「施主用意至善,貧僧十分佩服,請到客房待茶,待貧僧稟報敝掌門親自接見。」
於是,郭鐵鷹等會見了少林掌門,他首先說明來意,希望少林掌門共襄義舉,再對裴小蝶闖寺傷人之事表示歉意。
可真禪師宣聲佛號道:「一切都是天意,施主無須自責。」
語音一頓,回顧兆安大師道:「兆安……」
兆安大師道:「弟子在。」
可真禪師道:「傳老衲之意,叫你可慧師叔走一趟武當,咱們聯名發佈武林帖,號召天下忠義之士共抗強暴,看武當掌門有何意見。」
兆安大師道:「弟子遵命。」一轉身,逕向房外馳去。
遣走了兆安大師,可真掌門忽然面色一肅道:「郭老施主,老衲有一個問題請教,希望老施主能夠作持平之論,誠實的回答。」
郭鐵鷹道:「好,老朽只要知道,絕不作半句違心之論。」
可真掌門點點頭,略作沉吟道:「百年前江湖上高人輩出,最著名的是南北二聖、靈空神尼,及浮萍子等四大名家,影響所及,才有今日的武林橫禍。」
郭鐵鷹道:「老禪師說的是。」
陰風神魔道:「照掌門的說法,武林中如果出現青出於藍的弟子,或可振家聲的奇才,不僅非武林之福,還會為江湖帶來災害,為了防患未然,咱們應該及早將他除去?」
可真掌門宣聲佛號道:「施主誤會了,老衲絕無此意。」
陰風神魔道:「掌門語含玄機,咱們凡夫俗子難以理解,何不請說個明白?」
可真掌門道:「武術本無正邪之分,但看使用者的心術如何分野而已,天生奇才必有用,這個用字卻暗含無窮的玄機與天意。」
一頓接道:「老衲是請教郭老施主,如果以少林武術跟南北二聖等四大名家相較,敝寺是不是當真不如他們?」
郭鐵鷹道:「少林武術博大精深,莫測高深,縱然是一個天生奇材,窮畢生的歲月,也難以盡獲其中的神髓,當年的四大名家雖然各有所長,仍然難與少林相比。」
可真掌門長長一吁道:「老施主果然是持平之論,無可諱言的,少林寺所以落得今日的困境,其原因有二。一是後代子弟不肖,而且偏重佛理,疏於武學。二是奇才難求,朽木難雕,所以敝寺的武術才江河日下!」
郭鐵鷹道:「老禪師無須傷感,此時奮起直追,為時並未算晚。」
可真掌門搖搖頭道:「災禍迫在眉睫,臨時抱佛腳焉能發生作用?除非……」
郭鐵鷹道:「除非怎樣?」
可真掌門道:「除非找到一個武術已有小成的天生奇材,老衲願意將他收歸門下,予以百日閉關,必可臻於大成……」
郭鐵鷹道:「這就難了,天生奇材是天地靈氣所鍾,此種人有如鳳毛麟角,此時到哪兒去找?」
可真掌門目光向郭子羽一瞥,然後微微一笑道:「除非老施主不同意老衲的計劃,尋找天生奇材倒是並不困難。」
郭鐵鷹心頭一動,暗忖:「老禪師指的莫非是羽兒?當然,在他們兄弟姊妹之中,以羽兒最為出色,但也不能稱為天生奇材,難道是我這個作父親的不知其子之美麼?」
可真掌門雙掌一合道:「阿彌陀佛,老施主必然已經知道老衲的心意了,江湖千萬生靈的存亡,武林若干門派的興滅,只在老施主一念之間。」
郭鐵鷹道:「老禪師言重了,老朽只是顧慮他有沒有一肩挑天下的能力,擔心他會使老禪師失望。」
可真掌門道:「是非因果,數有前定,這是佛祖的意旨,老施主何須擔心,」
郭鐵鷹道:「既然如此,老朽答允就是。」
語氣一轉,續道:「羽兒,掌門要收你為俗家弟子,快點拜師。」
此種發展的結果,郭子羽早已在他們交談之中領悟,郭鐵鷹叫他拜師,他卻神色不動的淡淡道:「爹,孩兒已有師承,如果棄師另投,會被原來的師門江湖朋友不諒解的。」
可真掌門道:「背師別投,的確為江湖所忌,但是,如果是為了武林安危,那麼這個江湖成規就微不足道了,令師泥丸道長是出家人,他必然深明個中道理,不會作無謂之爭,再說老衲會派人向令師說明此事,小施主盡可安心。」
郭鐵鷹道:「老禪師既如此說,你就不必顧慮了,快拜師吧!」
於是,郭子羽成了少林寺的俗家弟子,這又是一項機緣巧合。
少林掌門將一粒封存已逾百年的「天心大還丹」交給郭子羽服下,然後將他送往長老院,由三名碩果僅存的長老,以本身真元,為他伐毛洗髓。
這是一椿十分艱巨的工作,但少林三老終於完成了,費時三十天,郭子羽已脫胎換骨,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從第三十一天起,由可真掌門親自傳授,所習的武功包括「菩提禪功」、「降龍傳虎掌」、「達摩神劍」、「金剛指」、「沾衣十八跌」、「天龍禪唱」、「百步神拳」、「佛手十三掌」。
以上這些武功,無一不是少林寺七十二種絕學之一,也是少林武學的精華所在,數百年來,少林弟子能夠學全這些武功,千萬人中很難找到一個。
郭子羽是練武的奇才,但以時間過短,兩個月內如何能習成這些艱深無比的曠代絕學?
這就要歸功於伐毛洗髓了,一顆天心大還丹,再加上少林三老以真元相助,使他功力之高,幾達天人境界,只要他吹一口氣,就能使碧海揚波,巨石崩裂,他不作第二人想了。
以他這等絕代功力,再加上可真掌門是一位有道高僧,作師父的不見得精於這般武功,卻能教授得法,如此一來,還能不事半功倍?
百日之期眨眼就過,郭子羽已是今非昔比,但他的氣質更沖謙了,平易近人,像一個經過十年面壁的老僧一般。
在藝成之日,可真掌門給了他一個簡短的告誡:「一,天心就是人心,今後一切作為均應以慈悲為懷。二,你現在是少林弟子,不得再用其他門派的武功。」
這是師命,師恩深如海,郭子羽知是唯命是聽。
在他百日練功之際,少林寺曾經警訊頻傳,原因是武林盟規定各派掌門報到之期,少林、武當、彈鋏谷等少數幾個門派,竟敢抗命不到。
武林盟再給少林一個機會,在郭子羽藝成的第二天午後,是少林寺的最後限期。
當晚,可真掌門召開了一次會議,職司較高的弟子全都參加。
郭氏家族是外人,但也是貴賓,何況同仇敵愾,目標一致,所以也被列席。
可真掌門首先咳了一聲道:「兆明,你將敵人的情況,以及本寺的處境,作一簡單的報告。」
兆明大師與兆安大師,是目前少林第三代弟子之中出色的人物,掌門要他報告,他應聲立起,先向掌門及在座的各位尊長行了一禮,然後言簡意賅的作了一番報告……
「武林盟神火隊長蓋世雄,率領的神火隊員共有九十六名,冷泉莊主曲日華,親率東北兩院各級武士一百五十人,丐幫五丐之一的鐵丐,率領四代以上的弟子兩百人,及三十六名紅衣血丐。
這些人包圍少林,斷絕本寺一切對外交通,使咱們困守愁城,陷於孤立。
本寺可用的弟子,羅漢堂一百二十人,一磚堂八十五人,初祖堂一百六十三人,其他弟子均須各守崗位,不能用以出擊。
以雙方實力及人數相較,本寺是以寡敵眾,落了下風,尤以神火陰的神火轟天彈,見物就燃,威力無邊,並隨風播散劇毒,不是血肉之軀所能抗拒的。」
羅漢堂住持可慧禪師道:「咱們的人數少了一點,但實力並不弱於對方,唯一顧慮的是神為轟天彈,它是一種毒絕天下的利器,咱們只怕難有防禦之力。」
三老之一的元觀長老道:「老衲有兩點意見,提出來供各位參考。」
可真掌門道:「師叔請說。」
元觀長老道:「第一,毒火遇物即燃,咱們不能讓神火隊接近本寺。其次,神火轟天彈既是毒絕天下的利器,必然是一種煉製不易,價值昂貴之物,神火隊雖有九十餘人,但攜帶的神火彈可能不會太多,咱們只要讓它消耗殆盡,神火隊就不足畏懼了。」
這的確是兩項根本辦法,但要付諸實施可就難了。
阻止神火隊接近少林,並消耗他們的神火彈,少林弟子有能力做到,但代價太大,那將是一項慘重的犧牲。
慘重犧牲以後呢?難道冷泉莊與丐幫會同情少林寺不戰而退?
這些前因後果,在座的全都明白,不毀掉武林盟的神火隊,少林數百年的基業必將毀於一旦,如是用同歸於盡的戰法毀掉神火隊,少林基業不見得就能保全。
在此,會議陷入了低潮,與會者全是一付嚴肅悲慼的面孔。
此時郭子羽立了起來,道:「叔祖,恩師,各位師叔,弟子有一點拙見,不知道該不該說。」
可真掌門道:「不要緊,你說。」
郭子羽道:「咱們對付神火隊,如果投入龐大的人力,可能帶重大的傷亡,冷泉莊與丐幫如若乘機進犯,咱們就無力應付了。」
可真掌門道:「你有兩全的辦法?」
郭子羽道:「弟子想獨闖神火隊,先搏殺蓋世雄,再除掉那些神火隊員。」
可真掌門略作沉吟道:「三位師叔認為如何?」
元觀長老道:「這原是老衲的本意,以羽兒一身所學,成功的機會應該十分之高。」
可真掌門點點頭道:「師叔說的是,羽兒,你準備何時前往?」
郭子羽道:「此時月黑風高,利於掩蔽行藏,弟子想立刻行動。」
可真掌門道:「好,為師祝你成功。」
陰風神魔道:「小兄弟,我跟你去。」
郭子羽道:「小弟只是暗中突擊,不是挑明了搏鬥,人多了只怕不便。」
可真掌門道:「歐陽施主膽大心細,而且江湖閱歷十分豐富,多他一個人想來不會礙事。」
郭子羽道:「是,恩師。」
他與陰風神魔結束了一下就待起程,知客兆安大師攜來一柄寶劍,道:「師弟,這是本寺珍藏的一柄古劍,名為『無痕』,是師父叫愚兄拿來送給你的。」
郭子羽接過無痕寶劍,入手輕飄飄的,好像是羽毛製成的一般。
再看劍鞘,雖是色澤深黑,但卻光可鑒人,上面雕鏤著許多圖案,精細華美,的非凡物。
及抽出劍身,但見有如一泓秋水,湧出凌人的寒氣,以陰風神魔及兆安大師那等功力之人,也禁不住連退兩步。
郭子羽雖不識貨,卻也知道這是一柄前古神兵,不由對兆安大師雙拳一抱道:「敬謝師父恩賜,小弟就此告辭。」
兆安大師道:「師弟小心,如若遭遇困難,不妨退回來再作商議。」
郭子羽道:「多謝師兄關愛,小弟會當心的。」
他們別過兆安大師,立即聯袂向前山急馳,待經過少林門下的最後一道關卡,與敵人居處已不足一里了。
負責這道關卡的是第四代弟子,法名永年,他向郭子羽行了一禮道:「師叔意欲何往?」
郭子羽道:「奉掌門諭探查敵情,這兒距離敵人有多遠?」
永年道:「稟師叔,距離咱們這兒不足一里,有一個小小的山村,武林盟的神火隊就住在那裡,村前有一座高約五丈的小山,山上設有樁卡,師叔如想進入山村,只怕難逃小山匪徒的監視。」
郭子羽道:「我知道了,你們小心防守就是。」
永年道:「是,師叔。」
郭子羽不敢怠慢,一晃身逕向那座小山撲去。
小山上共有七人,一個領頭的,六名神火隊員,他們分三班守望,每班只有兩人輪值。
這兩人是東西往返走動,他們目光也只是往少林寺方面瞧著。
在他們的想法,這是多餘的,少林寺的和尚,只是關在籠子裡的病貓,和尚發不了威,就算發威也起不了作用。
他們絕未想到清風也會殺人……
那的確像是一陣清風,由他們的身前一拂而過,只不過那一拂卻拂斷了他們的喉管,連一哼都沒有哼出,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小屋裡歇息的還有五個,這些人的命運沒有兩樣,清風拂面,喉斷身亡。
這當然是郭子羽的傑作,他解決了神火隊的觸角,一逕向村莊撲去。
這裡有十幾家居民,大都是竹筒茅舍的低矮房屋,只有一幢較具規模的瓦房,像是一個中產之家。
村子裡有巡羅的隊伍,瓦房前站有四名彪形大漢,不必費半點事,一看就知道神火隊長蓋世雄必定住在這裡。
郭子羽由後院越牆而入,輕如落葉,快似飆風,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摸進瓦房的心臟地帶。
此時夜色已深,整幢房子似乎都進入睡夢之鄉了。唯一例外的只有一處,那兒還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並且有人在那兒呻吟、喘息。
郭子羽有過這種經驗,他一聽就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莫非蓋世雄還帶來了妻小?
這就叫他為難了,因為窺人隱私是不道德的行為。但,如果那人當真是蓋世雄,總不能就此放過!
於是他悄悄接近那個房間,用手指點破窗紙,向房裡投下一瞥。
咽,大被同眠,一床三仔。
其實床上人根本就沒有蓋被子,那精彩的場面,幾乎使郭子羽目瞪口呆。
他只瞥了一眼,就趕緊收回目光,現在該怎麼辦,他不由遲疑起來了。
床上是一個年約五旬的大鬍子,及兩名二十上下的年輕少女,郭子羽並不認識蓋世雄,自然不知道大鬍子是何許人物。
只有一點可以確定,大鬍子必然是武林盟神火隊的,因為放置油燈的桌上,除了一堆衣物,還有一把帶鞘的長刀。
只要此人是神火隊的就留他不得,因此,郭子羽不再遲疑,一記金剛指點了出去。
大鬍子馬上失風,他身下的女郎驚嚇得張口欲叫,郭子羽迅速彈出兩指,使她們一起安靜下來。
他先取衣衫蓋上兩名女郎的身體,然後詢問其中一名道:「你們是誰?」
「我是大牛的渾家,這位是我的小姑子。」
「誰是大牛?」
「大牛就是我的丈夫嘛,你這人怎麼搞的。」
「對不起,我不懂渾家就是妻子,不過我還是不懂,這位老兄該不是大牛吧?」
「當然不是,他……他是蓋隊長。」
「這我就明白了,蓋世雄,淫人妻妹,罪該萬死,在下殺你不算過分吧?」
找對了正主兒,他立下殺手,金剛指點上死穴,超度了姓蓋的。
目光一轉,瞪著兩名嚇得發抖的女人道:「安靜的睡一下,一個時辰之後你們再起來。」
隨手點了她們的暈穴,再搜出蓋世雄的一個革囊,裡面盛著十顆神火轟天彈,這是一項意外的收穫。
然後逐屋搜尋,九十六名神火隊員,沒有漏掉一個,不過他手下留情,除了蓋世雄及小山上的七名嘍囉,沒有再傷一個生命,只是廢掉了他們的武功,叫他們不能再做壞事。
這是一次十分成功的出擊,至少可以解除少林寺眼前的危機。
雖然如此,可真掌門還是不敢大意,直到次日午時,全寺都處於嚴戒備之中。
結果一個敵人都沒有出現,經派人向四周搜索,方圓數十里內,找不出一個敵人的蹤影,看來他們是逃了,神火隊全軍覆沒,他們那還有待下去的勇氣!
搜不到敵人不算稀罕,稀罕的是搜到羅漢堂住持可慧大師,以及一名武當門下丹陽道士。
他們全都身負重傷,丹陽道士且已暈死過去,如非可慧大師熟悉地形,將他救到一個隱秘的山洞躲藏,這位名列武當四大弟子之一的小道士,只怕早已陳屍荒山了。
少林門下將他們抬回,經過一陣串的施救,他們的生命總算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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