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野君雄 正文 第二章 白髮道姑顯神威
    柳泉在徐州以北,是一位位於要衝的大鎮,這天傍晚時分,一行男女七人趕到鎮上投宿。

    他們是鐵鷹堡堡主郭鐵鷹夫婦,還有三子一女及長媳姚玉姑,這個隱居山林的家族,終於被迫得投身江湖了。

    郭鐵鷹老謀深算,他擺脫了前來找碴的神秘門派,很平安的進入了河南境界。

    柳家鎮上的客棧共有四家,以一個鎮集來說,應該不算少了,但郭氏老少連走三家都無法找到容身之處。

    第四家在一個冷僻的橫巷之內,房屋低矮,環境髒亂,是販夫走卒歇腳的地方,一般人是不屑一顧的。

    而且這裡沒有房間,只有兩條長長的統鋪,只要一腳踏進店門,那股包括汗臭、腳臭,以及說不出來的怪味便直衝鼻端,當真是五味雜陳,不令人作嘔才算是怪事。

    來訂房間的是郭子丹夫婦,他們被薰得掩鼻到退,姚玉姑幾乎嘔了出來。

    郭鐵鷹道:「丹兒,有甚麼不對嗎?」

    離子丹道:「爹,這家客棧又髒又臭,咱們如何住得下去?」

    郭鐵鷹向裡瞧了一眼,道:「走吧!咱們先找地方吃飯,然後再想辦法。」

    吃飯的問題就比較簡單了,雖然酒館中也是家家客滿,只要等一下總會找到座位的。

    飯後郭鐵鷹詢問店小二,道:「小二哥,鎮上除了四家客棧,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寄宿?」

    店小二道:「客官不妨到藥王廟去試試,鎮西有一條小路,約莫五里就可以到達藥王廟了。」

    郭鐵鷹道:「多謝。」

    離開酒館,他們沿著鎮西的小道前進,五里不到果然瞧到一片為叢林。

    郭於羽一馬當先,郭子琴緊跟在後,兄妹倆穿越林間小徑,逕向廟前馳去。

    他們剛剛馳出小徑,廟前忽然傳來一聲叱喝:「打!」三點寒星挾著凌厲的勁風,向郭子羽迎面襲來。

    這是有人發射暗器,由寒星飛馳的速度,及取位的準確推斷,此人在武林之中必然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不過郭氏追風神芒,是武林中的一絕,郭子羽雖是驟遇襲擊,還不致將那三點寒星放在心上。

    他輕輕哼了一聲,右掌倏的一吐,同時叱喝一聲,道:「還你……」

    就這麼一抓一抖,三顆銀色彈子便以流星逐月之勢倒飛而回。

    廟前立著一名長髯拂胸的黑袍老者,是江湖上頗負盛名的八卦掌門銀彈奔魂時早春,他身左一位油頭粉面,長相英俊的銀衫少年,是他的大弟子小諸葛盧龍,身右一名滿臉煞氣的白衣少年,是他的二弟子百步蛇聞放鰲。

    在江湖道上,八卦門原是一個小門派,很難與其他們派爭一日之長短,但時早春卻苦練武功,力爭上游,終於獲得銀彈奔魂的盛譽。

    時早春是成名了,八卦門也在江湖道上佔有一席之地,只不過他們人單勢孤還是一個小門派,仍然無法與少林、武當、丐幫、令狐世家等相提並論,甚至連新近崛起的冷泉莊也駕凌八卦門之上。

    時早春嚥不下這口氣,卻又無可奈何,因而性格大變,幾乎是動軋殺人,要不他就不會以成名的暗器輕率出手了。

    他絕未想到來人年紀如此之輕,功力竟這般驚人,銀彈傷人不著,還幾乎弄得灰頭土臉。

    他避過了郭子羽擊還的銀彈子,但不肯善罷干休,口中大喝一聲,道:「小賊,你下來,老夫要劈了你!」

    天下竟有這麼不講理的人,雙方素昧平生,見面就施殺手,除非他是瘋子,怎能這麼不知理性?

    因此郭子羽兄妹全被逼出真火,連隨後跟來的郭鐵鷹夫婦也對他大為不滿。

    當然,郭子羽兄妹並不知道他是一派掌門,就算知道,他們也不會在乎,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說什麼他們也要鬥鬥這三名師徒。

    他們躍下坐騎,撤出長劍,兄妹並肩踏前數步,冷冷一哼,道:「為什麼?朋友,咱們有仇?」

    時早春不理會這些,伸手向兩名弟子一揮,道:「廢了他們!」

    小諸葛盧龍及百步蛇聞放鰲同時應了一聲,雙雙向鬥場奔去。

    在江湖道上,這師兄弟倆可也是一對名人,師兄好色,師弟嗜殺,出道幾年就做了不少壞事,由於他們十分狡猾,很難抓到他們為惡的真憑實據,各門派倒也奈何他們不得。

    小諸葛盧龍出場之後首先奔向郭子琴,因為她是一個小美人兒。

    「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請教貴姓芳名?」

    他好像不是來搏殺的,一雙賊碌碌的眼珠,在郭子琴的身上轉個不停。

    郭子琴日處深山,幾曾見過這般惡形惡狀的嘴臉?立時氣往上衝,抖手一劍刺了過去。

    郭門天都九歸劍法,快如閃電,玄奧絕倫,出招就是九劍連施,速度之快,無與倫比,郭子琴這一劍並未施展天都九歸劍法,仍有石破天驚之勢。

    小諸葛盧龍原是全神戒備著的,他卻想不到郭子琴出招如此之快,要不是來了一個懶驢打滾,他的左臂必然會刺出一個血洞。

    郭子琴沒有跟蹤追擊,只是秀目一翻,櫻唇一撇,道:「滾得好,姑奶奶饒你一回。」

    小諸葛盧龍曾經打過敗仗,但從來沒有如此狼狽,因而一躍而起,八卦刀展開了瘋狂的攻擊。

    郭子琴功力不弱,只是欠缺打鬥的經驗,他們兄弟姊妹平時過招都是點到為止,幾曾見過這般凶狠的搏殺?

    如此一來她自然要落在下風了,十招不到,她就陷入手忙腳亂的險境。

    堡主夫人陳琪眉峰一聲,道:「堡主,琴兒只怕招架不住了……」

    郭鐵鷹道:「不,她能夠應付的,咱們的孩子全都缺乏打鬥經驗,讓她歷練一下也是好的。」

    郭鐵鷹沒有說錯,二十招以後郭子琴就穩了下來,現在她已經有攻有守,再也不會手忙腳亂了。

    郭子羽最初的形勢跟郭子琴差不了多少,在百步蛇聞放鰲狂野的攻勢下,也有點接應不暇。

    不過他的功力高過郭子琴,百步蛇卻比小諸葛差了一點,因而十招不到他就已爭回主動,現在更是勝券在握了。

    場中的情形銀彈奔魂時早春自然比誰都明白,他知道再鬥下去,他這兩名得意弟子只怕會一敗塗地。

    八卦門人才凋零,這兩名弟子是他最大的本錢,他當然不願意他們遭到意外。

    於是他忍下一口氣,揚聲呼叫道:「住手!」

    郭氏兄妹原本不願打這場糊塗仗,場中的搏殺因而應聲停了下來。

    鐵彈奪魂時早春冷冷道:「叫你們的大人出來答話。」

    郭鐵鷹踏前數步,雙拳一抱,道:「兄台有什麼指教?」

    時早春道:「咱們好像面生得很,閣下是那個門派的高人?」

    郭鐵鷹道:「咱們原本不是江湖中人,練武旨在強身,倒叫兄台見笑了。」

    時早春「啊」了一聲,道:「這就難怪了,本座時早春,是八卦門的掌門,承江湖朋友抬愛,送給本座銀彈奪魂的名號。」

    郭鐵鷹道:「原來是時掌門,久仰。」

    時早春「哼」了一聲,道:「你們上門欺人的事怎麼說?」

    郭鐵鷹淡淡道:「莫非這藥主廟是兄台的?」

    時早春道:「藥王廟雖然不是咱們的,總有一個先來後到,你們擅自闖來,就是上門欺人。」

    郭鐵鷹道:「藥王廟是十方善地,你能來咱們也能來,何況此地殿宇很多,咱們只求一席之地聊避風霜,兄台何必做得太絕!」

    時早春冷冷道:「一山難容二虎,本座也不願跟不相干的人打交道,你們要住咱們就走,不過今後咱們就是生死仇家了!」

    他們果然走了,郭氏卻無端端的結下幾個可怕的仇家。

    堡主夫人陳琪歎口氣道:「姓時的這般人為甚麼如此蠻不講理?彼此都是借宿,咱們礙著他什麼了?」

    郭鐵鷹道:「這就是江湖,在江湖上有些事是不能按常情而論的,咱們該歇息了,丹兒,你去跟廟裡的方丈交涉一下。」

    郭子丹應了一聲,立即偕同他的妻子姚玉姑向廟裡奔去。

    交涉的結果很圓滿,他們總算不致露宿荒郊,翌晨天剛破曉,他們便由柳泉鎮南下逕奔徐州。

    這兒是一座名城,交通十分便利,在江湖業說,是非也就比別處為多。

    郭氏一行到得不算太晚,還是連續找了幾家客棧才覓得寄宿之處,由於連日長途跋涉,一家老少全都有些疲乏,晚餐之後也就分別就寢。

    郭子羽是跟三哥子鉉同睡一個房間,正當他好夢方酣之際,忽然被人推醒,及睜目一瞧,只見床前立著一位國色天香的白衣姑娘,正是他在雲嶺救下的費玲。

    他正要出聲呼叫,一支柔若無骨,軟玉溫香般的玉手已經堵著他的嘴唇。

    「不要出聲,我有重要消息要告訴你。」費玲說完了這兩句話,也同時拿開了她的手掌。

    郭子羽坐了起來,他沒有出聲,只是目射異采,眼巴巴的向費玲瞧看著。

    費玲原是要告訴他重要消息的,此時竟然面色一紅,低聲嬌叱道:「瞧你這付傻像,你還要不要聽?」

    郭子羽「啊」了一聲,道:「姑娘請說。」

    費玲道:「有人要對付你們……」

    郭子羽一怔,道:「誰?」

    費玲道「他們在鐵鷹堡撲了空,一路追趕下來,我想你應該知道他們是誰。」

    郭子羽愕然道:「會有人找上鐵鷹堡?這真叫人難以相信。」

    費玲撇撇嘴道:「是不相信,還是不知道?」

    郭子羽面色一正,道:「是不知道,唉!承蒙好心相告,我怎會欺騙姑娘。」

    費玲婭然一笑,道:「別發急,我並沒有怪你。」

    此女生具沉魚落雁之容,當得是天生尤物,艷麗無雙,這就難怪郭家兄弟會整日追逐在她的石榴裙下。

    當日在堡裡,郭子羽一心練武,心無雜念,費玲雖是艷絕塵寰,對他並沒有造成任何困擾,惟一使他不安的是武功,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子漢,竟接不下一個姑娘的纖纖玉掌。

    使他記憶深刻的那雙玉掌,適才又堵上了他的嘴唇,但他覺得在那剎那之間,有著如親芝蘭的感覺,直到現在還覺得滿頰留音。

    如今她這嫣然一笑,更是百媚俱生,郭子羽雖是一個坦蕩蕩的君子,也感到有些面紅耳熟。

    他收回目光,吁出一口長氣,道:「他們究竟是誰?姑娘能夠賜告嗎?」

    費玲道:「他們不是中原門派,人數超過你們十倍,一旦被他們追到,你們只怕就難逃劫數了!」

    郭子羽「哼」了一聲,道:「在下並不怕死!」

    費玲柔聲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死有泰山鴻毛之分,以全家的性命作孤注一擲,值得嗎?」

    郭子羽道:「他們的武功很高嗎?」

    費玲道:「除非有人心得三空藏劍經上的武功,放眼天下,很難找到三合之敵,不過我說的只是他們的主要人物,但他們具有此等功力的主要人物竟有九名之多,你們如果遇到,如何能夠倖免!」

    郭子羽道:「姑娘的武功比這九人如何?」

    費玲道:「這九人的武功也有高下之分,我跟他們最差的相比,一對一勉強可以鬥個平手。」

    語音一頓,接道:「這般人的來歷,我想令尊必然明白,請記住我的話,逞匹夫之勇就是浪擲生命,為智者所不取,令兄被我點了睡穴也該醒來了,告辭。」

    輕風拂過後窗,人影頓然消失,費玲輕功之高,郭子羽不由得大為欽服。

    他起身著上衣衫,郭子鉉也於此時醒來,見狀相問道:「五弟,你要做什麼?」

    郭子羽道:「費玲適才來過……」

    郭子鉉「呼」的一聲跳起來,道:「人呢?你為什麼不叫我?」

    郭於羽道:「三哥當時睡得很熟,小弟叫了兩聲你沒有醒,後來就被費玲姑娘阻止了。」

    郭子鉉道:「她來做什麼?」

    郭子羽道:「她說咱們的仇家追上來了,我要去稟告爹,咱們一起去吧!」

    郭子鉉道:「好的。」

    他們兄弟叫醒郭鐵鷹,當即將費玲所提的警告向老父全盤托出。

    聽完兒子的報告,郭鐵鷹的臉色變得難看已極,良久,他才長歎一聲,道:「要來的總會來的,好啦,你們去睡吧!」

    郭子羽道:「爹,咱們當真有仇家?他們是什麼人?」

    郭鐵鷹道:「小孩子不要多管閒事,明天還要起個早,快去睡覺。」

    郭子羽兄弟不敢多問,只得回到客房就寢,翌晨天剛破曉,郭氏老少七人便已離開徐州,向安徽省境的宿縣奔去。

    當夕陽西下的時候,他們趕到了三堡鎮,按說是應該在此地投宿的,再走下去是曹村,離三堡鎮約莫六十來里,縱使快馬加鞭,三更之前說什麼也無法趕到。

    但郭鐵鷹只是在鎮上打了一個尖,立即策馬西奔,直待夜色蒼茫之際,他才勒住了奮蹄狂馳的馬匹。

    此地右臨河道,左依森林,景象荒涼無比,在月隱星稀,冷風刺骨的寒夜,難免令人有股淒涼的感覺。

    陳琪緩緩策馬來到郭鐵鷹的身側,道:「堡主,咱們今晚……」

    郭鐵鷹道:「咱們在這兒歇息一下,讓馬兒喝點水。」

    陳琪道:「咱們還要趕路?」

    郭鐵鷹道:「是的,咱們要趕到烈山。」

    陳琪道:「堡主,咱們的人馬都很疲倦,迢迢數千里,怎能如此趕法?」

    郭鐵鷹道:「不,咱們只要到達烈山,就不必再趕路了。」

    陳琪道:「為什麼?咱們不是要去廣州的嗎?」

    郭鐵鷹道:「你們都住在烈山,廣州由我一個人前去。」

    陳琪道:「為什麼要這樣?堡主。」

    郭鐵鷹道:「咱們在一起目標顯著,很容易被咱們的仇家察覺,再說孩子們毫無江湖經驗,武功也不夠紮實,這樣闖蕩江湖,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陳琪悠悠道:「堡主,你一個人去就能叫咱們放心得下嗎?再說,咱們在烈山人生地不熟,縱使能夠生活,也非長遠之計。」

    郭鐵鷹道:「你放心吧!憑我的武功,江湖上能夠奈何我的並不多見,只要沒有後顧之憂,天下都可去得,至於烈山嘛,你忘記褚風了,他就是那兒的山主。」

    陳琪「啊」了一聲,道:「褚風,就是那個絡腮鬍子?他不是烈風鏢局的總鏢頭嗎?怎麼又當起了山主來了?」

    郭鐵鷹吁了一口長氣,道:「那年咱們夫婦聯袂江湖,在感陽古道救了他們一家四口的命,也保全了他們的鏢貨,此後他就退出江湖,息隱烈山……」

    陳琪道:「我明白了,你每年出堡一次,莫非就是跟他見面?」

    郭鐵鷹道:「是的,褚風是一個血性漢子,我不讓他到堡裡來,只好每年一次到烈山跟他聚聚了。」

    褚風是一個心存忠義,滿腔熱血的漢子,何況郭家對他一門有救命之恩,現在他們暫時寄居烈山,自然不會有什麼顧慮,再說郭鐵鷹決定的事,沒有人能夠改變,陳琪雖是有點擔心,卻也無可奈何。

    他們歇息一個多時辰再繼續上道,次日晌午時分終於趕到了烈山。

    褚風約莫五旬出頭,一臉絡腮鬍子,配上一身短裝打扮,十足是一個土老頭兒,不過他身體壯碩,目射精光,可見他的功夫並沒有擱下。

    瞧到郭家老少,他那份驚喜就不必說了,在一陣寒暄之後,便連聲催叫擺酒。

    褚家人口簡單,夫人又已去世,現在只有一雙兒女及一個兒媳,兒子褚茂、女兒褚鸞,當年在咸陽古道陳琪曾經見過,只因事隔多年,如非褚風介紹,他們彼此都很難認得出來了。

    褚茂的妻子葉秀鳳,清新可人,原是褚風唯一的弟子,後來嫁給師哥,成婚還不到兩年。

    褚家熱情感人,何況郭氏夫婦對他們又有救命之恩,但在飯後歇息之際,褚風卻提出了問題。

    當然,問題是善意的,因為褚風久走江湖,當得是見多識廣,他由郭氏老少的神色之間,便已瞧出一些端倪。

    「老哥哥,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這……是有一點,有沒有聽過三空藏劍經的傳說?」

    「聽過,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莫非……」

    「據說這件武林寶典,已在東南出現。」

    「啊,那……老哥哥是想去碰碰運氣?」

    「是的,不過帶著家屬有些不便,我想將他們留在烈山。」

    既是帶著家屬有些不便,為什麼不將他們留在鐵鷹堡?

    顯然,郭鐵鷹語意牽強,很難使人信服,只是事涉武林寶典,褚風倒不便多問了。

    「好的,老哥可儘管放心,只要大嫂跟侄兒們不嫌簡慢,小弟自然竭誠歡迎。」

    一言九鼎,不必再多說什麼,但臨到就寢之前,郭子羽卻向他爹提出了要求。

    「爹,您什麼時候走?」

    「明早就走。」

    「孩子兒跟爹去。」

    「不行。」

    「爹……」

    「不要多說了,留在這兒好好的孝順你娘,有暇時好好練武功,去吧!」

    郭鐵鷹的話就是命令,作子女的怎敢反抗,翌晨他果然走了,一身支劍,獨闖江湖。

    他這麼做並沒有錯,將妻兒寄居烈山,可以免卻後顧之憂。

    然而,他走後的第二天郭子羽就不見了,第三天郭子鉉及郭子琴也相繼失蹤,這一下可就天下大亂了,不只是陳琪憂心如焚,做主人的褚風更急得青筋暴露,簡直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他派出幾批人追尋,結果都是徒勞往返,最後還是陳琪勸慰道:「不要著急,山主,他們是找他爹去了,不會有什麼事的。」

    褚風一歎道:「不管怎樣,我都對不起老哥哥,將來叫我這張老臉往那兒放?」

    陳琪道:「我這個作娘的都管不住他們,這怎能怪你。」

    褚風略作沉吟,道:「大嫂,小弟有幾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陳琪道:「不要客氣,山主請說。」

    褚風道:「小弟覺得老哥哥有什麼難言之隱,莫非鐵鷹堡遭遇到什麼困難?」

    陳琪歎息一聲,道:「山主,你跟他是多年的老兄弟了,他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決定的事沒有人能夠更改,他不願說的話也沒有人能夠叫他說,咱們可能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難,我也曾經問過他,他不肯說,我實在無可奈何!」

    褚風道:「大嫂,咱們去找他。」

    陳琪道:「我是要去,但山主就不必了,咱們擾亂了你的寧靜生活已是不該,怎能要你放棄隱居,再履江湖。」

    褚風面色一正,道:「大嫂這麼說是將小弟當作外人了,當年如果沒有賢夫婦義伸援手,褚風只怕墓木已拱,那裡會有今日。」

    經陳琪百般勸說,都無法阻止這位忠義為懷的血性漢子,最後總算取得一個折衷的協議,由褚風陪伴陳琪母子去找郭鐵鷹,褚茂夫婦及褚鸞仍然守住烈山,他日也好有一個退路。

    洪河口是豫皖邊境的一個鎮集,偏僻小鎮,來往的旅客自然不多。

    不過它也有一家客棧,兩間酒館,只是生意並不太好,顧客多半是本地的鄉鄰。

    這天傍晚時分,街頭的一間酒館,三三兩兩的坐著幾位客人,除了一位身著紫衫的少年旅客,幾乎都是本鎮的人士。

    一陣震耳的蹄聲,忽然遙遙傳來,片刻之後,五名身著金色勁裝的彪形大漢,一起湧進了酒館,原先飲食的酒客,似乎對這般人十分畏懼,他們匆匆付完酒賬,一個個悄悄的溜了出去。

    這般金衣人莫非是凶神惡煞,否則那些酒客為什麼如此害怕?

    唯一沒有溜走的只有一個紫衣少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彼此毫無恩怨,這有什麼好害怕的?

    他的想法沒有錯,可惜別人並不同意他這種想法,溜走的酒客是害怕,那麼不溜走豈不是沒有將金衣人放在眼裡?

    因此,這般人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一名身材瘦長的金衣人走了過來。

    頭部一揚,雙手往腰間一叉,道:「小子,那兒來的?」

    紫衣少年想不到會有人來查他的底,不由神色一呆,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瘦長金衣人道:「大爺高興,快說!」

    紫衣少年冷冷道:「要是我不說呢?」

    瘦長金衣人哈哈一陣狂笑,道:「大爺就超度你!」

    瘦長少年面色一變,道:「為什麼?咱們素昧平生……」

    瘦長金衣人道:「大爺是冷泉莊西院的三級武士,小看冷泉莊,你小子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當真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冷泉莊的三級武士,就能判定別人的生死,這冷泉莊豈不比閻王殿更為可怕?

    而且此人語音甫落,單掌條飛,五支鋼鉤般的手指,便已抓向郭子羽的咽喉,來勢之急,宛如電光石火一般。

    出手這般歹毒,一招就要置人於死地,這那能不逗起郭子羽的怒火!

    「狗賊找死!」在一聲清叱之後,右腕一翻就已扣著對方的脈門,跟著運勁一抖,金衣人那龐大的軀體就像稻草人般被摔了出去。

    這一摔可就熱鬧了,連續砸翻幾張食桌,弄得碗筷齊飛,他也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

    冷泉莊的武士,個個功力不俗,想不到這位竟然栽在一個少年手裡,其餘的金衣人焉能不大為意外!

    不過雙拳難敵四手,現在他們是四比一,仍然佔著絕對的優勢。

    郭子羽知道他們不會罷休,他卻不想使店家遭受太多的損失,因而出聲招呼道:「此地不夠寬敞,咱們外面見。」語音一落,逕自穿窗而出,放開腳步向鎮口奔去。

    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之上,四名金衣人向郭子羽展開狂攻,四柄長刀有如雪花亂舞,攻勢凶悍已極。

    雙方無怨無仇,竟招招往死裡招呼,除了冷泉莊的武士,江湖上倒也少見。

    如此一來郭子羽就陷入險境了,他雖然跟八卦門下百步蛇聞放鰲真刀真槍的拚鬥過,但打鬥的經驗畢竟不多,如今是以一搏四,他怎能不手忙腳亂?

    十招下來他受到兩處創傷,右肩、左臂被劃了兩道口子,傷勢雖是不重,在心理上卻受到極大的震撼。

    像這樣下去,他只怕無力再支持二十招,死神已經在向他招手,他寶貴的生命眼看就要擱在這裡了!

    他不想死,至少他不願就這麼窩窩囊囊的任人宰割,就算劫數難逃,也要死得轟轟烈烈一點。

    於是他發出一聲長嘯,揮劍展開了兇猛的反擊。

    郭氏「天都九歸劍法」,是一種極端快速,威力強大的劍法,出手九劍連施,如同風雨驟發,當今武林,具有如此快速劍法的並不多見。

    金衣武士絕未想到一個年紀輕輕的大孩子,會身負如此驚人的劍術,待得銀芒耀眼,冷焰砭肌之時,他們再想逃避已經來不及了。

    但見血光迸射,慘嚎連聲,幾條軀體向四周仆倒下去,這一劍之威,當得是無與倫比。

    四名金衣人只落得三死一傷,這是郭子羽運力不均,劍招還不太精純,否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不過,如果他再揮一劍,那位倖存者決難逃得活命,但他並非嗜殺之人,瞧到那三具鮮血淋漓的屍體,他已經大為後悔,自然不願再出手了。

    身形一轉,他準備離開鬥場,那位負傷未死的金衣人卻遞過話來了。

    「朋友,留下姓名,今日之事,冷泉莊必有一報。」

    「郭子羽,在下隨時候教。」語音一落,放步急馳而去。

    他沿潢川往西走,一路來到信陽。

    這是他走錯了路,從離開烈山開始,他就弄錯了方位,如此一來自然追不到他爹了。

    信陽是豫南的重鎮,位於「大別」、「桐柏」

    兩大雄山之間,是扼守中州的一道重要門戶,因而商業頗為發達。

    郭子羽是午前到達信陽的,他想打個尖,再找人問問路。

    在一個飯館進餐之後,他詢問店小二道:「小二,請問你,往廣州怎麼走法?」

    店小二道:「往南走,經湖北、湖南就到達廣東了。」

    郭子羽道:「到廣東不是要經安徽、江西、福建嗎?怎麼跑到兩湖去了?」

    店小二還未回答,一股宏亮的笑聲忽然傳了過來,道:「小施主,你是才走江湖吧?」

    郭子羽扭頭一瞥,見說話的是一位濃眉大眼的中年和尚,他桌上放著兩碟小菜,面前一碗稀飯,已經碗碟朝天,想必已經飲食完了。

    郭子羽雙拳一抱,道:「在下的確是初走江湖,還望大師指示一條明路。」

    中年和尚道:「咱們目的相同,邊走邊聊吧!」

    郭子羽雙拳一抱,道:「好的。」

    他們分別付過賬,相偕走出店門,郭子羽道:「在下郭子羽,請問大師的法號怎麼稱呼?」

    中年和尚道:「貧僧布袋和尚,小施主到廣東有事?」

    郭子羽道:「我爹到廣東去了,在下是去找他。」

    布袋和尚道:「令尊是武林中人?」

    郭子羽道:「家父會一點莊稼把式,但咱們從不涉足江湖。」

    布袋和尚:「夠了,會一點莊稼把式,就可以碰碰運氣,貧僧預祝小施主馬到成功。」

    道郭子羽道:「在下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也沒有那份能力,大師倒是不妨試試。」

    布袋和尚宣聲佛號,道:「罪過,罪過,出家人四大皆空,不能犯那貪字,貧僧前往東南,只是想瞧瞧熱鬧罷了。」

    郭子羽道:「請恕在下失言,咱們往那兒走?」

    布袋和尚道:「先去武漢,再往湖南,沿途的名勝多得很,貧僧帶你開開眼界。」

    郭子羽道:「多謝大師。」

    布袋和尚閱歷豐富,沿途講些當地風土及江湖見聞,使郭子羽獲益不淺。

    他們腳程很快,原想趕到柳林投宿的,但鎮集雖已在望,他們卻前進不得。

    這自然是有人找碴了,而且還是郭子羽的對頭冤家。

    在一片松林之旁,聚集著二十餘名金衣人,其中一名瘦長大漢,曾經在郭子羽的手下栽過觔斗。

    他們是冷泉莊西院的武士,日前他們三死一傷,自然要向郭子羽討還這筆血債了。

    領頭是一名中等身材,年約四旬的漢子,此人舉止沉穩,氣度不凡,一身功力可能已達精純的境地,他身後一字排開二十三名金衣武士,雖是鴉雀無聲,氣氛卻顯得極端肅殺。

    布袋和尚向金衣人瞧了一眼,跟著宣聲佛號道:「阿彌陀佛,任施主率眾阻路,莫非在打窮和尚的主意?」

    敢情那位身材中等的金衣人,就是冷泉莊西院院主任休,此人以一柄無情扇名噪武林,在江湖道上是一個頗有份量的人物,他居然親自出面,可見冷泉莊對郭子羽是志在必得。

    他向布袋和尚雙拳一抱,道:「大師說笑話了,咱們是找你身邊的朋友了斷過節,與大師全然無關,你請吧!」

    布袋和尚「啊」了一聲,道:「這位小施主初出江湖,怎會惹上冷泉莊的?究竟是什麼過節,能不能看貧僧的一個薄面?」

    無情扇任休冷哼一聲,道:「對不起,大師,本院武士三死一傷,本莊不能栽在這小子的手裡。」

    布袋和尚道:「三死一傷,那是以多為勝了,貴莊名滿江湖,如此對待一個孩子,不怕令江湖朋友恥笑?」

    無情扇體休面色一寒,道:「布袋和尚,別給臉不要臉,要不是看在你跟莊主往日的一點交情,今天連你也不會放過,快走吧!否則休怪本座不講情面!」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多謝,不過咱們橋歸橋,路歸路,閣下如果講交情,就揭過郭小施主的梁子,要不你就劃下道來,咱們接住就是。」

    無情扇任休「哼」了一聲,伸手向兩名金衣武士一揮,那兩人立即聯袂奔出。

    他們是冷泉莊的一級武士,功力之高不下於一方霸主。

    奔向布袋和尚的名叫翟佑,是一個瘦高個子,邀鬥郭子羽的那位身材較矮,名叫駱引川,這兩人全身武力,是無情扇任休的左右手,在西院,除了院主任休,就以他們武功最高。

    翟佑長刀一抱,道:「大和尚,請賜招。」

    布袋和尚從來不使用兵刃,如果徒手無法應付,就以布袋對敵。

    他的肩上經常,掛著一隻布袋,中間開口,兩頭裝東西,也就是俗稱的褡褳。

    翟佑請他賜招,他卻哈哈一笑,道:「不必客套,施主請。」

    翟佑果然不再客套,足尖一點地面,身形跨前兩尺,右臂猛的一振,長刀以雪花蓋頂之勢劈了過來。

    布袋和尚吆喝一聲,道:「好傢伙,你當真要玩命,和尚惹不起你。」腳下斜踏,僧袍一蕩,向一側讓過三尺。

    翟佑「哼」了一聲,長刀一挺,身隨刀進,腕脈反覆之間,一連劈出八刀,刀刀相連,泛起一片刀幕,單看這份威勢,毋怪任休會倚他為左右手了。

    不過無論他的刀法如何凌厲,要傷到布袋和尚也不易,但見灰衣鼓風,人如魔影,那雪亮的鋼刀,連他的衣角都無法沾到,他有時拍出一掌,或搗出一拳,必然會迫得翟佑撤招避讓。

    布袋和尚遊走於刀光之中,並未使出全力,他所以如此,只是心分兩地,時時在關心郭子羽而已。

    的確,一個初涉江湖,二十不到的大孩子,面對冷泉莊的一級武士,怎能不叫人為他擔心?

    實情確是如此,郭子羽的確無力應付駱引川凌厲的刀法,幾招對拆,他已經險象環生,有幾次差一點就傷在對方的刀下,所幸此種不利的情況正在逐漸改善,二十招以後他就穩了下來。

    眼時他不再只守不攻了,一口中一聲清叱,一劍揮了出去。

    一劍之後連續八劍,是郭家的獨門劍法,但見寒芒急閃,宛如流星逐月,不待九劍使完,鬥場上已傳來一聲慘呼。

    冷泉莊的一級武士駱引川無力接下郭子羽的一輪快攻,結果他留下一條斷臂,被他的同伴救了回去。

    布袋和尚瞧到了此一結果,懸起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他不必再心分兩地,大袖揮舞之際,已用上九成真力。

    那像一股掀天動地的狂飆,翟佑瘦長的軀體被它擲飛三丈以外,落地後,這位一級武士已經氣息全無了。

    一旁觀戰的任休大吃一驚,他原以為翟估也許敵不過布袋和尚,但想不到會付出生命的代價,更意外的是郭子羽,一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居然身負如此高深的劍術。

    現在他的左右手一死一殘,冷泉莊再次遭到沉重的挫敗,這是他不能忍受的,除非搏殺這兩名仇敵,否則他一世英名豈不要斷送在這裡!

    於是他大喝一聲,道:「給我殺……」

    冷泉莊的武士立即分作兩起,十人圍攻郭子羽,餘下的跟著無情扇任休向布袋和尚展開強悍的攻擊。

    顯然,他們攻出的重點是布袋和尚,因為他是成名已久的前輩高人。

    至於郭子羽嘛,年紀太輕,初出茅廬,就算他劍術頗高,以十名一級武士對付他,必然可以將他收拾下來。

    這是無情扇任休的如意算盤,他卻沒有想到這項如意算盤會使他栽了一個更大的觔斗。

    郭子羽的確年紀太輕,江湖閱歷及搏殺的經驗都很缺乏,不過郭氏「天都九歸劍法」是一項獨步武林的絕藝,九劍歸一有如萬流歸海一般,如非身負絕頂功力的高人,很難接下如此凌厲的劍法。

    郭子羽雖是搏殺經驗不足,但他明白我不殺人,人就殺我,陷身在虎狼群中,不得不死中求活的拚命一搏。

    於是長劍以閃電般的速度揮出,帶起一溜溜的血雨,但見殘肢四飛,一條條的軀體仆倒下去。

    在天都九歸劍法橫掃之下,冷泉莊的一級武士幾乎不堪一擊,只不過剎那之間,圍攻郭子羽的十名大漢,便已變為十具殘缺不全的屍體了。

    無情扇任休雖是在跟布袋和尚搏鬥,郭子羽那招見血的兇猛招式,他依然瞧得十分明白,這位冷泉莊的西院院主震動了,他絕未想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劍術竟是如此的可怕。

    自然,以他數十年的精湛修為,自信足可與郭子羽一搏,只見對方還有一個布袋和尚,那麼前途就未可樂觀了。

    他不敢再纏鬥下去,一扇震退布袋和尚,立即轉身躍出鬥場,同時大喝一聲,道:「今日之仇,冷泉莊勢在必報,咱們走。」

    任休丟下了兩句狠話,他卻不願再作半分耽擱,片刻之間,冷泉莊的部屬連死帶傷走得一個不剩。

    郭子羽向鬥場上的斑斑血跡瞥了一眼,道:「大師,在下……」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不要難過,小施主,江湖就是這樣,一言不合五步橫屍是常事,你如是殺不了他們,那麼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了,時間已經不早,咱們到鎮上去吧!」

    他們在柳林寄宿一晚,翌晨越武勝關,經廣水,一逕奔向武漢。

    這一路上遇到不少武林同道,除了有人暗中向他們指指點點,倒是風平浪靜,並未發生任何意外。

    及到達武漢可就熱鬧了,當得是八方薈萃,高人雲集,似乎天下武林各派,全都集中在這兒。

    布袋和尚領著郭子羽落腳在粵漢碼頭附近的一家客棧之內,晚餐之後,他們在一起閒聊。

    「大師,這兒為什麼聚集如此多的武林同道,莫非三空藏劍經是在此地?」

    「這很難說,你到客房歇息一下,我出去找人打探一下消息。」

    「好的。」

    布袋和尚正待離開客棧,一名身著黑衣,腰纏軟鞭的老者向他們走了過來。

    「大師,久違了。」

    「啊,原來是高施主,請坐。」

    「不必,老朽只是替敝莊莊主傳幾句話,說完了就走。」

    「好,高施主請說。」

    「敝莊主時時感念大師當年拔刀相助之恩,將大師當作道義之交的朋友……」

    「這沒有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平常的很,希望貴莊主不要放在心上。」

    「這話怎麼說?」

    「一個人成名不易,敝莊莊主更是經過千辛萬苦,才創下目前這點基業,大師不念舊好,蓄意破壞,請問這是為了什麼?」

    「問得好,貧僧如果說是為了正義,高施主是否相信?」

    「嘿嘿……好一個為了正義,就是幫助姓郭的小子行兇殺人?」

    「你太不知好歹了!布袋和尚,冷泉莊並不怕你,只是不忍不教而誅!」

    「多謝好意,貧僧心領了。」

    黑衣老者高連璧,是冷泉莊四大護院之一,當年他以一條軟鞭橫行江湖,博得黑煞鞭的諢號,他原是奉莊主七殺刀曲日華之命來向布袋和尚作說客的,估不到話不投機,竟弄成一股劍拔弩張的形勢。

    冷泉莊人多勢眾,高手如雲,布袋和尚雖然是一位武林高人,但以勢單力孤,不可能對冷泉莊造成多大的困擾。

    只不過七殺刀曲日華心機極深,他不願背上恩將仇報的不義之名,所以派遣高連璧來做說客,結果雙方把言語弄僵,看來只好訴之武力了。

    黑煞鞭高連璧仍不願各走極端,歎了一口氣,道:「大師,老朽想不透,你跟咱們莊主是近十年的交情了,你跟姓郭的相識不過幾日,這樣你不怕落個薄情寡義之譏!」

    布袋和尚微微一笑,道:「貴莊主如果願念咱們往日的情誼,就請揭過跟郭小施主這段樑子,貧僧自是感同身受,如是貴莊主不肯原諒,咱們只好各憑手段了。」

    高連壁道:「想不到大師會如此堅持,老朽實在替你惋惜,一個人成名不易,希望大師再加三思。」語音一落,雙拳微拱,然後轉身急馳而去。

    當布袋和尚與高連壁針鋒相對之時,郭子羽幾次欲言又止,此時再也忍不住了。

    「大師,姓高的說得對,你實在沒有必要與冷泉莊反臉成仇的。」

    「不,貧僧只是求得心之所安罷了。」

    「在下不懂。」

    「貧僧當年出手救了曲日華,一直寢食難安,因為他是一個大奸大惡之人……」

    「這……」

    「所以小施主不必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貧僧幫你只是借這個作為跟曲日華反臉的緣由而已。」

    「既是如此,在下倒無話可說了,大師不是要去打探消息的嗎?快去吧!」

    「好,貧僧這就去,小施主先歇首。」

    待布袋和尚前腳離開,郭子羽立即向櫃檯結賬,然後離店向碼頭奔去。

    他與冷泉莊結下了樑子,這是他個人的事,無論布袋和尚有什麼理由,牽涉無辜會使他衷心不安的。

    這是他悄然一走的動機,只是他不僅人生地不熟,簡直連方位都弄不清楚,他要去福建,但如何走法才能達到目的?

    這些他毫無所知,但也並不著急,路是人走出來的,他不相信自己就會迷失。

    再說他目前並不想離開武漢,八方英豪薈萃是難得見到的場面,他想湊湊熱鬧,長點見識。

    所以他奔到江邊,搭船去到武昌,此地江湖人物盈干累萬,冷泉莊的人縱使存心找碴,未必能夠將他找到。

    年輕人好熱鬧,也更好奇,郭子羽當然不會例外,他微微遲疑了一下,就放步向叱喝之處奔去。

    那兒是江岸上的一塊平地,已經圍著一堆瞧熱鬧的人潮,郭子羽擠進去一瞧,原來是三名勁裝大漢在聯手攻擊一位白髮皤皤的道姑。

    勁裝大漢一人用斧,兩人用刀,道姑用的是一支紫竹簫,四個人像走馬燈似的,正在作凶狠的拚鬥。

    郭子羽是武林世家,他當然瞧得出這幾人的功力,他覺得這三名勁裝大漢功力極為深厚,攻防之間全都具有極深的火候。

    白髮道姑比他們更為高明,紫竹簫指東打西,變化莫測,往往一招攻擊,必然會迫得勁裝大漢收招自保。

    按他們的功力,應該早就分出勝負來了,白髮道姑雖是以一敵三,她卻掌握了主動,可以說是勝券在握。

    只是出家人以慈悲為懷,紫竹簫雖是縱橫飛舞,像天際游龍一般,她卻點到為止,放棄了很多傷敵的機會。

    也許是要勁裝大漢知難而退,但別人卻不領她這個情,仍然狂呼酣戰,著著進逼,每出一招都是往死裡招呼。

    這些並不可怕,因為白髮道姑能夠應付,可怕的是陰謀詭計,有些鬼蜮技倆是防不勝防的。

    其中一個使鬼頭大刀的勁裝漢子,就是一個慣於暗箭傷人的傢伙,他在等待機會,想給白髮道姑致命的一擊。

    現在機會終於被他等到了,因為他的兩名同伴在做全力的進擊以轉移白髮道姑的注意。他們在替陰謀者製造最佳的時機,以圖陰謀得逞。

    道姑的注意力果然移在那兩人的身上,她迎鬥那凶悍絕倫的一刀一斧,完全疏忽了她的身後。

    陰謀者的嘴角牽起一絲冷笑,拇指一按刀柄,「呼」的一聲,約莫兩寸長短的刀頭竟然離開刀身,以電掣星馳的速度,向白髮道姑的身後飛去。

    這是無恥的暗算,更令人髮指的是緊隨刀頭之後,還有一蓬多如牛毛,藍汪汪的淬毒鋼針,無論白髮道姑功力多高,必然逃不過這狠毒的一擊。

    也許是吉人天相吧,就在陰謀者的刀頭剛射出之際,人叢中忽然喊出一個「打」字,接著寒芒急閃,暗算傷人的勁裝大漢立即抱著手腕痛得跳了起來,他那把特製的鬼頭大刀也把握不住,掉在地上砸起一溜火星。

    自然,刀頭雖是飛了出去,淬毒鋼針卻失去了準頭,它沒有傷著任何人,一起散落到地上去了。

    白髮道姑擊退了身前的兩名敵人,也避過了身後的暗算,因為那個「打」字使她提高了警覺,敵人撤退了,他們偷雞不著蝕把米,那裡還有膽量留下來!

    搏鬥沒有了對手,這場好戲自然要收場了,但江湖之上講的是恩怨分明,有人救了白髮道姑的生命,她不能不知道誰是她的恩人。

    於是,她雙拳一抱,向瞧熱鬧的人作了一個羅圈揖,道:「適才是那位仗義相助,請出來讓貧道當面道謝。」

    沒有人出來,也沒有人離開,瞧熱鬧的人是想瞧瞧那位仗義出手的英雄人物。

    只有一個人不想再瞧下去了,他是郭子羽,曲終自然人散,何況他還要找一個落腳之處。

    這一陣耽擱,他無法趕到城裡去了,好在武勝門外也有客棧,他終於找到一間可供棲身的客房。

    (瀟湘書院圖檔,leizhenfan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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