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12月下旬中華街某處曼哈頓的另一面,有一個矗立在不起眼之地的小建築物。
敷衍了事的招牌上,寫著「DailyDays」。
那是一份在《紐約時報》和《紐約風尚》的激烈發行競爭中,於夾縫中發行的弱小報紙。那就是「DD」。
但是,發行報紙只不過是掩入耳目而已。其實,他們的真實面目是「情報屋」,不過總地看來,他們的收入非常豐厚。
通常,情報屋之類的東西是不可能只有一個據點的。就像電影和小說裡說的那樣,在酒吧的角落裡,或是小巷的深處偷偷摸摸地遞交情報——那樣的感覺才是對的。因為,暴露在外面的情報屋即使什麼時候消失了,也一點都不奇怪。
新聞記者或是警察等職業當然另當別論,可是做著與偵探社相同的「職業」,在這個業界還真是獨一無二。
位於中華街的角落裡的小小建築物,就是DD的大本營兼編輯部,工作人員大半是中國人,不過也有幾個其他人種的人,那裡出版的報紙有中文、英文和意大利文三種。
踏著飄落到路上的舊報紙,幾個男子走進了這棟小樓。
屋內設置一目瞭然,伴隨著混亂的空氣和噪音,幾個應該是記者和編輯的人員,在房間中清閒地走來走去。
剛開始看上去都是亞洲人,男人們頓時皺起了眉頭。隨後,一個白人從屋子裡面走了出來。
別的地區先不說,在中華街裡工作的白人可是為數不多,十分罕見。男人們一瞬間露出了驚詫的表情,靜靜地看著那個白人走過去。隔著一張桌子,那個白人向發呆的男人們說道:「歡迎光臨,有什麼可以幫你們的嗎?」男子口中,吐出了一口超級普通的紐約英語。
「是來訂報的嗎?啊啊,不好意思。我是負責英文版的尼古拉斯。」面對著直爽地報著自家姓名的尼古拉斯,手上搭著一件大衣的男子高傲地開口道:「我對你們的報紙不感興趣,我們只是來買情報的。」聽到這有些不禮貌的言語,尼古拉斯略微帶點傷感地回答道:「我們的報紙很好看的……那麼,您想得到什麼情報?」「昨天,在馬魯口利街上發生的事故,你們知道嗎?」對於該男子的提問,尼古拉斯隨口便說出了事件的大概。
「是,昨天下午一點多發生的,一輛卡車和一輛私家車相撞的事故吧!說事故倒不如說是事件,駕駛卡車的人肇事逃逸了。死者是兩名,分別叫作薩姆·布休塔和安塞莫·約內魯,肇事者目前尚在逃跑中,是個脖子上有傷疤的男人——是這樣吧?」突然襲來的情報波,使那幾個傢伙錯愕地互相呆望。剛剛尼古拉斯所說的,是包括當事人和警察在內的,應該只有一小部分人才知道的情報。
看著這些不知所措的傢伙,尼古拉斯繼續爽快地說道:「而且那兩個死者,是以紐瓦克為根據地,大名鼎鼎的黑手黨魯諾拉塔家族的成員——也就是,你們各位的兄弟。」聽到了這毫不在意的話語,幾個傢伙的身體如同凍僵了一般。自己還沒有表明身份,而且也沒打算表明,但是這個白人,卻識破了自己的真面目——但是,不能亂了陣腳。也許對方只是根據我們的穿著和外表。偶爾猜對了而已。如果我們一反常態,那不就中了他的計了嗎?「是啊,既然你知道得如此詳細,也就該知道我們的來意了吧?」雖然他們一副故作鎮定的樣子,其實手心裡早就已經冒汗了。
「那個脖子上帶有傷疤的傢伙的去向。任何有關的情報都可以——」「蘇格蘭系移民。22歲。」還沒等男人說完,尼古拉斯便淡淡地回答道。
「……什麼?」「從現在開始,我說的話您就得付錢了。」因為非常急切想打聽到消息,男人們絲毫沒有意識到「交易」已經開始了。
「你想要知道的情報,現金500美金。而且,你們還要再交換給我們一個『情報』。」「?情報?」「啊,那個,就是說我們想知道——被搶走的袋子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不用遮遮擋擋的了,被搶的是一個黑色的大包,早就有人向我們『匯報』了。」尼古拉斯一面爽朗地笑著,一面解釋道。那表情和語氣夾雜著一種讓人說不出的恐懼感。
「你認為我們會告訴你嗎?」「那就當我沒說,幾位請便吧!」「……我倒想問問,如果我們告訴你了,警察追問起來,你們如何回答?」「當然,這是商業買賣了!」幾個傢伙聽罷,氣得血管都要進裂了。
「別開玩笑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編輯部的其他工作人員,一起把視線投向了激昂的男人們身上。
「!?」幾個傢伙一回過神,怒氣突然一轉,變得迷茫起來。
屋內的那些亞洲人面孔的記者們,全部面無表情的手裡拿著槍,槍口對準了自己,已經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包圍圈。乍一看雜亂無章,實際上,槍口全都避開了尼古拉斯。
這樣一看,數張桌子、數本書頓時成了隱藏對方的有利保障,而自己這邊卻沒有任何遮擋。簡直就如同被無數城牆和戰壕圍在中間的一小輟敵兵。
這幾個傢伙頓時嚇得冒出了冷汗。尼古拉斯抬了抬手,記者和編輯人員都把槍收了起來。
「不好意思,幹我們這一行,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說完之後,他稍稍地低了一下頭,如同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再次展開話題。
「算了,冷靜地聽我說。就算我們把那個情報賣給了警察,那也無法成為對付你們的證據。你們還是想想如何毀滅證據比較好。」尼古拉斯一邊說著胡扯的理由,一邊慢慢說出了情報屋的一些內部規矩。
「當然,也許你們想到會因此而受到上面的制裁,不過這一點你們可以放心。我們的宗旨是徹底保密情報源。這一點你們不得不相信。萬一產生了什麼對魯諾拉塔家族不利的事,你們就當什麼也沒看見,也沒到過這裡。這總可以吧!」「那個男人叫作羅伊·馬德克。住在——」幾個傢伙迷茫了半天,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從情報屋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之後,他們還要提供自己這方的情報。但是——「袋子裡面是錢。收的保護費。」這些傢伙認為,像毒品之類的東西沒必要真實地說出來,於是編了個自認為完美的謊話。這樣的謊話是不會被戳破的,因為那本來就是不礙事的話。
尼古拉斯聽後,略顯為難地笑了。
「如果說謊的話,至少說點有創意的謊話。對於精彩的謊話,我們有同等的情報,現在,對於你們的謊話,的確有點……」這些傢伙正要狡辯,尼古拉斯搖搖頭,繼續說道:「魯諾拉塔家的地盤不是在這邊吧?而且你們各位的『保護費』通常是在月初統一收取吧?這個時候收是不可能的,想清楚了再說謊啊。」看到對方已經無力反駁了,尼古拉斯緊接著說道:「那袋子裡面裝的應該是『藥』吧?最近在岡多魯家族的地盤上流行的新型毒品。是在運它的時候被搶的吧!YESORNO?給你五秒鐘時間。」突然被這麼一問,男人們的其中一人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尼古拉斯隨口說了一句話,便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
「多謝惠顧。」「小姐,這裡應該就是我童年的朋友所在的『晴報站』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帶著伊芙走進了小樓。
「這裡是報社嗎?」不知是不是因為初到大城市的緊張感,少女的臉上帶著不安的表情。
由薩瑪莎帶領著,他們來到了中華街裡的小小報社。招牌上隨便地寫著「DD」字樣。
雖然來到了紐約的別墅,可是到底該怎麼打聽哥哥達拉斯的下落呢?伊芙最初很是著急。因為哥哥的朋友圈,還有工作什麼的,家裡誰都不知道。
正在大家發愁的時候,薩瑪莎突然大聲喊道:「小姐!如果想要知道什麼事的話,就要到』情報屋』去問問看,去哪兒準沒錯!」「胡說什麼……情報屋?你想讓小姐去找那些臭流氓嗎?」「哎呀,本吉明。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好朋友是流氓嗎?」「真吵!你小時候的朋友,語言上溝通都是個問題,能夠相信那種傢伙的情報嗎?而且,我叫本『傑』明!要我跟你說幾遍你才明白!?請不要再用英語喊我的名字!」老管家本傑明極力地反對著。
但是,實在沒有其他好辦法,結果只好來碰碰運氣了……「什麼,這就是報社嗎?哼,可信賴程度也就這樣了,小姐。」老管家一邊冷靜地說著,一邊給主人打開了門。
最初,伊芙不敢走在前面。老管家把門打開——然後,薩瑪莎在後面一湧就把她給推進來了。
「大、大家就像喜劇演員一樣!」老管家一邊發著牢騷,一邊把門關上。眼前混亂的場面,從未聽過的語言頓時傳到了大腦。這對於迄今為止從未看過平常老百姓工作現場的大小姐來說,眼前如此的風景,簡直是猶如到了一個陌生的星球。
「好厲害啊……」「小姐?」聽到了老管家的呼喚聲,伊芙定了定神兒。
「啊……真不好意思,在你們正忙的時候打擾了。可不可以給我們一點時間呢?」說完如此禮貌的話,伊芙不安地環視著周圍。
為了讓伊芙安心,薩瑪莎把圓圓胖胖的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那個沒什麼,請給那個埃、埃里昂打電話……朋友,找他。」「???」老管家聽得目瞪口呆,根本沒聽隆薩瑪莎的意思,伊芙湊到他耳前說道:「別擔心,剛才薩瑪莎說讓他們給埃里昂打電話……嗯,就是這樣。」讓自己的主人給自己當翻譯,老管家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於是就揪了一個會英語的說明了來意。
尼古拉斯聽明來意後,便順著台階上了二樓。
過了一會,他帶著一個一身奇妙裝束的人下來了。此人和薩瑪莎一樣是黑人,但是卻穿著中國傳統的黑色唐裝。
與那些亞洲人擦身而過的時候,他與他們交涉了幾句,講的是一口流利的中國話。還帶了一副很奇怪的眼鏡,更強調了自己在眾人當中顯得格外顯眼。
那個男子認出了薩瑪莎,頓時展開一副熱烈歡迎的架勢,操著一口紐約口音的英語歡迎著朋友。
「薩——瑪莎!好久、好久不見啦!到底多少年沒見啦!太棒了!今天真是太棒了!我不得不祈禱這個令全城的人都興奮的一天!」比普通人要高兩三倍的身體,一下子抱住了老朋友的身體。但是,就算他奮力伸手,也只不過是環住薩瑪莎的後背。兩人呈奇怪的形狀抱在一起,再次陷入了相見的喜悅中。
「啊啊啊啊,我們等一會再敘舊,先說說你主人的事吧?按規矩我們是要收取500美金才能告訴你們想知道的消息,但既然是薩瑪莎的主人,這次我就免費為你們服務一回。巴!」伊芙主僕三人被請到了會客廳。伊芙和薩瑪莎坐在了沙發上,老管家威嚴地站在門口。
身著唐裝的黑人——埃里昂·德加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那位管家,一邊對伊芙說道:「哎呀哎呀哎呀?伊芙.傑諾阿德小姐的要求是,找到『從一年前就行蹤不明的達拉斯·傑諾阿德』——現在,部下已經去搜集情報了,不一會兒就會回來告訴我的,我想應該馬上就回來了。不不真的。馬上喲,馬上!這麼說來是你哥哥的事情嘍?一定會沒有事的!放心吧,在這個城市裡沒有我們不知道的事!也許馬上我的人就帶著你哥哥的消息回來了——」埃里昂的話音,被接待室的敲門聲打斷了。
「哎呀,來了來了來了!」老管家馬上打開門,一個亞洲人拿著一份文件似的東西走了進來。那人面無表情,伊芙有些不安的感覺。無奈之下也只能等著埃里昂看過那文件的反應了。
埃里昂剛開始還一邊哼著歌曲一邊打開文件看,突然,他站起身來,顫抖著手臂朝窗戶那邊走去。
窗外,太陽已經開始落山,晚霞照在房子上的瓦片,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埃里昂一邊看著風景,一邊慢慢地開口了。
「是啊。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以前是一個驕傲的人,說驕傲似乎是一種褒義詞,我一直在欺騙自己,換句話說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我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什麼時候都這麼想,可是結果還是改變不了。這種急躁的狀態就好像是吸毒一樣,一旦沾上了就無法自拔了。」雖然最初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不過總覺得他是在逃避話題。
「那、那個,請你告訴我!哥哥,達拉斯哥哥他到底在哪兒!」伊芙激動地站了起來,老管家也不知如何是好。與伊芙激動的心情恰恰相反,情報屋的氣氛卻顯得十分平靜。
「啊啊,不好意思,真的,對不起。今天本來是『一個大好的日子』。可我,我好像是一個不幸的使者,是一個告訴別人不幸的消息還從中謀取暴利的混蛋。我很想告訴你,說你的哥哥沒事,但作為現實主義者的情報屋是不會說任何謊話的。對於我們的客人,我們不會給他們假消息,我真的想告訴他們好消息,但我辦不到,啊啊,啊啊,有時我非常痛恨這一點。我——」「別開玩笑,我會翻臉的!」薩瑪莎一邊猛搖著埃里昂,一邊怒吼著。終於,他說出了「結論」。
「每當我告訴我的客人這種消息的時候,我就有一種罪惡感。既然這樣,就明說了吧!」埃里昂完全陷入了憂愁中,說出了那不幸的消息。
「您的哥哥,達拉斯·傑諾阿德,現在正在河底下。在哈德遜河昏暗的,冰冷的,深深的河底,和兩個夥伴一起被人扔進桶中沉到了河底。」聽著埃里昂淡淡的回答,瞬時間,伊芙的心如同被冰凍了一樣。
時間似乎已經停止,只能聽到心跳和呼吸聲在這個世界中激烈地響起。伊芙抑制住自己快要崩潰的感情,拚命地從肺的深部擠出空氣。
「這……這是真的嗎?」「非常遺憾,千真萬確。而且,我們還知道是誰幹的。只是一個小小的組織,叫做岡多魯家族……」接下來的事情就記不起來了。
恢復意識的時候,伊芙已經手握刀叉,坐到餐桌前了。
從那一剎那開始,大腦一片空白,就連如何回到的別墅都不知道。偌大的餐桌一邊坐著薩瑪莎,顯然她已經吃完了。本傑明只是靜靜地站在伊芙旁邊,恐怕他自己也沒吃飯呢吧。
伊芙一直就那樣坐著,接著,好像下定決心了似地張口說道:「本傑明先生……薩瑪莎太太。真的,非常謝謝你們。」「!」聽到如此的話,薩瑪莎和本傑明同時把目光聚到了伊芙身上。
「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怎麼跟我們說這樣的話啊!不要嚇我們啊!您可得保重身體呀!」「嗯!吃飽了就有力量了!」「真的……謝謝你們!」看著無力微笑著的伊芙,薩瑪莎精神抖擻地大聲地說道:「別介意!情報屋那些傢伙說的話可沒準兒,咱們可不能完全相信他們!」「沒錯兒!說得對!那些怪裡怪氣的鼠輩的話沒一句是真的,不要相信他們,小姐!」兩個人拚命地安慰伊芙,對此,伊芙只是微微的一笑。
「謝謝你們兩個。今天我有點累了,先上樓休息了。」伊芙根本不像主人對僕人說的話,一邊帶著淡淡的微笑,一邊離開了餐廳。
桌子上的食物絲毫未動,只是只是在繼續變冷。
——真的是,這樣啊。本想不會是這樣的。
在曼哈頓城失蹤的人,沒有幾個是尚在人間的。對此,我應該是知道的啊。可是我自己還在期待什麼呢?莫非還抱有奇跡突然出現的那淡淡的期待嗎?祈禱的權力,在那時候已經用過了。啊啊,我做了一件多麼蠢的事情啊。
無須期待奇跡的降臨了。
如果當時自己再多一點點勇氣,不是可以很輕易地阻止達拉斯離家的嗎?那只是,只是努力想要脫逃出恐懼的祈禱。
——啊啊,真的想讓奇跡發生的,是爸爸和大哥死的時候吧。當然,我知道,死人是不能復活的,但至少,至少讓達拉斯哥哥平安無事啊。
但是,奇跡還是沒有發生。
如果有「一生的願望」這種東西的話,如果真能實現的話,自己也已經沒有這種權力了。所以,自己應該早就知道這一切的,應該早就有所覺悟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還如此悲傷呢。
自己本來就不喜歡達拉斯哥哥的。他不學無術,卑鄙無恥,無道德,經常經常經常惹人討厭。但是,腦中浮現出來的,卻全是最後見面時的場景。
那對神的使者強盜來的第二天,教我打桌球時候的那張溫柔的臉。
——啊啊,為什麼,為什麼哥哥只對我那樣溫柔,那麼和藹可親。為什麼不像對別人一樣,做讓我討厭的事。
不知不覺,伊芙陷入了自身的恐懼中。想起自己曾經的任性,於是悲傷、後悔等等錯綜複雜的心情交織在一起,不能自拔。
——只能哭泣嗎?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忘記呢?父親和兩位哥哥死去的時候,自己只能哭泣嗎?和一年前相同,自己只能依賴別人,只能繼續祈禱嗎?她這麼想著。如果還有一線生機的話,就決不能放棄.不能再這樣下去。現在,自己不得不做的就是——為哥哥報仇。
在伊芙一行三人離開DD報社的同時,一個男人走了進去。
那個男人的臉上,時常浮現出一種得意的笑容。與給人一種清爽幹練感覺的尼古拉斯不同,此人的笑容總好像是在估量著什麼似的。
男人打開了編輯部的門,正好看到尼古拉斯和埃里昂正要往外走。
「啊啊,你回來了,亨利。埃里昂的心情不是很好,正好我也到下班的時間了,這裡就交給你了啊。」「哎呀哎呀。真是辛苦二位了。」叫做亨利的男人恭維地目送二人的背影。
「之後就全部交給我吧。你們去悠閒地喝一杯。」「……交給你我們才不放心呢,不過社長和副社長又都不在,媽的!」尼古拉斯有點不放心地搖了搖頭,帶著埃里昂走出了報社。
亨利樂呵呵地看著二人,小聲地竊笑著。
「哎呀,好久沒有自己一人獨自接待客人了。最好是能來個值得欣賞的客人啊!」他的願望,馬上就實現了。
一個男人舉止可疑地走了進來,臉被帽子和圍巾遮住,戴著一副太陽眼鏡。編輯部的人都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手慢慢地伸向自己的懷中或者抽屜裡。接著,來者絲毫沒有躊躇,高聲對大家說「我有事要報告,有沒有會講英語的。」,說的竟然是不流暢的中文。
正好,做完了準備工作的亨利回來了。他一面帶著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笑臉,一面很高興地開口說道:「如果不介意的話,有什麼話請跟我說吧。」馬魯提斯家族旗下的酒吧——「蜂巢」。
蜂巢裡面的某處,埃里昂和尼古拉斯喝著用蜂蜜調製的酒。寬廣的店面配備著優雅的裝飾,感覺這裡比起酒吧來,更像是高級的飯店。
「沒事吧,亨利那傢伙?」「至少比我要很強很強很強了。啊啊,我已經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要說什麼不行就是全部都不行。」「你確實不行了啊。別在意,既然隱藏著就別做那些無謂的期待了。所以今後,你要更加控制自己的感情才行。我已經不止一次跟你說過了。」穿著中國旗袍的服務小姐把菜端上來,埃里昂手拄著下巴無言地看著。然後,他好像突然那想起什麼事似的,抬起了臉。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來。」「什麼事?」「就是那個叫達拉斯的傢伙。他好像知道一個特別的秘密。」「特別的秘密?」在DD報社的上上下下,只有社長和副社長才能看到特別的秘密。不過,也許那樣的文件根本就不存在。也可以說,那些秘密都藏在頭兒們的腦子裡,不過誰也不能確定。
「達拉斯那個傢伙不就是個小混混嘛?他能知道什麼大秘密……不,等等。」尼古拉斯突然停住了話,把酒杯裡面的酒一飲而盡。
「幹掉達拉斯的是岡多魯吧?所以,是不是和『不死者』有關?」「啊啊,是啊,沒錯。」「不死者」。這個突然道出的,非現實的詞彙,埃里昂沒有任何懷疑地接受了。對他們來說,「不死者」是無需任何懷疑,現實存在的人,實際上他們還見過。比如說,剛才送菜進來的那個女服務員就是其一。
關於不死者的一些情報,他們也是斷斷續續得到手的。
200年以前的煉金術師們,在通往這片大陸的船上,得到了永生的力量。但是對不死也有一定的制約,那就是不死者之間,不可以使用假名,即使是在公共場合也不可以;而且他們之間還可以通過右手來把對方「吃掉」。
接著,一年前的事件使這個城市裡出現了一些不死者。馬魯提斯家族的幹部們,女服務員,還有蜂巢的老闆娘,以及岡多魯家的三兄弟。
根據情報,其他還有幾個人也是,但尼古拉斯根本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也許老闆們知道都是誰吧!「唉,我們不親自問問社長的話,也無從所知啊。」「是啊。」兩個人說到這兒,便不約而同地停下來繼續喝酒吃菜了。
這時,新的客人進來了。那是一個大約二十歲的女孩子,手裡提著一個很大的黑色皮包。情報屋的兩個人一眼就認出了那名女子。
「那個女人,不是岡多魯家酒吧裡的女服務員嗎?」「啊啊,沒錯。我記得,好像是叫伊蒂斯?」尼古拉斯緊跟著又想起了一件事。白天沒有跟魯諾拉塔家的那幾個打手說,這個女的應該是那個搶走他們毒品的傢伙——羅伊的女朋友。
然後——那個被緊握在手裡的皮包。
尼古拉斯半信半疑,警覺地注視著伊蒂斯的一舉一動。
「啊——歡迎光臨——伊蒂斯,你都好久沒來這裡了!」「是啊,麗亞。你還是那麼有精神啊!」伊蒂斯與穿著旗袍的好友一面打招呼,一面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
看到伊蒂斯如此神情,麗亞·林香頓時感到很擔心。這個時候店裡的客人也都還沒坐滿,所以現在自己不是很忙。
「發生什麼事了?你好像有心事?」「不,那個……哎,實際上,我真的有事要你幫忙。」伊蒂斯一邊難為情地說著,一邊將黑提包遞了過來。
「這個皮包,請你幫我保管一下可以嗎?」
時間要回溯到下午。
「所以說,你為什麼帶著它到我這兒來啊!」伊蒂斯所租住的公寓裡,傳出了圍繞著一個大手提袋展開的爭吵。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竟然幹出這種蠢事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你看,過去的時間也不可能再回來了,不該做的也都成事實了,我想忘了所有發生的事,這也不可能了。現在,你看,還是想想如何處理吧。」不知道昨天的氣勢到哪兒去了,此刻,羅伊一轉眼變得低聲下氣的,對著翻著白眼的伊蒂斯繼續解釋道。
「真是!你在幹什麼啊!就是因為你總說吸毒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和我同化了』這種可笑的蠢話!」「沒辦法,我就是想自己真能變得如此才吸毒的,然後,體驗到一次那種感覺的人就無論如何也忘不掉,尤其像我這樣意志力薄弱的人。」「你既然可以冷靜地剖析自己,為什麼當初還要碰那東西呢!混蛋!」接下來,伊蒂斯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持續指責羅伊,期間,「混蛋」這個詞她至少用了不下300遍。
罵到最後,伊蒂斯都感覺到累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過,你竟然沒碰這袋子裡面的東西。這下我就安心了。」「其實……我是真的想用了它。可是,一旦動了這些東西,魯諾拉塔家的那些人是不會放過我的……我、我真的好害怕啊。那些傢伙,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魯諾拉塔家的那些人,我可是很清楚他們……」「也就是說,你是因為害怕才沒動那東西的。我就說你不可能有這種覺悟的……不過,平時的你即使害怕藥效也會吸,可是這次卻沒吸呢。原來就算是毒品罐子羅伊,也有害怕死的時候啊!」看著一臉不敢相信的伊蒂斯,羅伊微微顫抖地回答道:「害怕啊,那些傢伙——特別是那個庫斯塔博,手段極其殘忍,絲毫不會警告威脅,就算是無關的人,也會毫不在乎地殺掉。我死了沒關係。只不過,只不過——」軟弱的羅伊說不出話來了。不知是不是理解了他的真誠,伊蒂斯立刻鎮定下來,一把抱住了顫抖的羅伊。
「對不起。謝謝你。」說完,伊蒂斯拿起黑皮包站了起來。
「雖然花了很長時間,但你終於履行了諾言。所以,這次該輪到我了。羅伊絕對不會死的。魯諾拉塔家的那些混蛋也好,岡多魯家的人也好,我來保護你。」說著,她提起袋子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你、你去哪啊?」「總之,這個袋子是『王牌』。但是,在我們手中的話很容易就會被奪去,最後一起被他們抓到,就都完蛋了。所以,先找一個信得過的人把這東西藏起來。」「什麼!不行啊,會把那個人也捲進來的。」「沒關係。魯諾拉塔家的人現在只顧著處理那些小組織,有一個地方,他們是絕對不會動的。我去找那裡的朋友幫忙。」「所以,就是這樣……我知道這樣很不好,不過……對不起!」「如果你向我道歉,還不如不要求我!」在「蜂巢」酒吧的角落裡,伊蒂斯和麗亞小聲地說著話。
「——是啊。對不起。還是算……」「不過,其實也沒什麼。我先幫你保管吧?」「哎?」如此爽快的回答不由得讓伊蒂斯睜大了雙眼。
「看得出,伊蒂斯是真的喜歡羅伊啊!」這種開玩笑般的口吻,讓伊蒂斯反而感到一絲不安。
「真、真的可以嗎?那個,如果可以的話,別讓馬魯提斯家族的人知道好嗎?在這裡的這些人,好像都和克斯、拉庫兄弟的關係很好。」「只是生意上的合作,沒關係的。沒問題的,但是,我的房間沒有鎖,只能交給其他可信的人了。」雖然話中帶著困惑,不過也許這東西經過幾個人的倒手反而會更安全一些。
「好的,麗亞信得過的人,我也信得過。那就拜託了,真的真的非常謝謝!」看著伊蒂斯離去的背影,一直豎起耳朵偷聽的尼古拉斯二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通常在酒吧裡,尼古拉斯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很難聽到伊蒂斯和麗亞的對話的,可是,對於習慣了編輯部的嘈雜聲音的他們來說,大概的內容還是可以聽清楚的。
「哎呀哎呀,真是聽到了一個厲害的情報啊。如何來運用呢?」「不管怎樣,明天先跟社長報告,得到了這麼有價值的情報,以後我們在社長面前就再不是無用的閒人了!」「我們……你可不要把我和你這個閒人相提並論啊!」對於如此的回答,埃里昂驚呆了,尼古拉斯則笑著把整杯酒一飲而盡。
「直接獲取情報,可不是我們的強項。」「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您想說的,我完全明白了。」與此同時,報社裡,羅伊和亨利在一起說著話。
「也就是說,您想知道的是這件事?就是魯諾拉塔家族的弱點?」「啊啊,是、是的。從搶藥到現在,不管怎樣,不能讓他們對付我,對付我的同伴,所以我得幹點什麼。」羅伊手心裡一面冒著汗,將整個事件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對此,亨利喜出望外的笑著,恭維著。
「哎呀,您今天自己道出這個天大的秘密,的確是很重要的情報。不過問題是金額。若想知道的是更大的機密,原則上至少要收取5000美金。」「五、五千美金!?」為了買毒品,羅伊幾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錢,讓他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錢是絕對不可能的。而且,在這個不景氣的時代,一般人誰都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錢。
「但是——」亨利一邊笑著,一邊提出了一個折衷的方案。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這不是正式的交易,而是作為公司來說,很難給予您完全保障的情報——」從接待室的椅子上站起來,亨利把臉湊到羅伊的耳邊。
「我現在不是這裡的職員,只是一個人自言自語,然後你無意間聽到的,這樣如何?」「這、這樣可以嗎?」看著眼睛裡冒出光芒的羅伊,亨利滿足地笑著。
「您知道傑諾阿德這個富豪嗎?」羅伊搖了搖頭。
「在新澤西,以紡織工業為主的富豪,不過那只是表面罷了。背地裡,他們管理的是生產大麻和海洛因等毒品的工廠,然後經由魯諾拉塔家族把毒品賣到市面上再賺回利潤。也就是說,傑諾阿德家的世世代代——其實才到第二代,掌控著毒品的貨源,在黑道中有著極高的地位。」事出突然,羅伊無意識地瞪大了眼睛。其實也不是和自己完全沒關係,不說前些天市面上的新藥,之前他所吸食的那些大麻和海洛因都是他們生產的。
「可是啊,第一代的當家死了以後,他的兒子和其長孫繼承了家族產業。不過之後,就和魯諾拉塔家族……特別是庫斯塔博的關係惡化了,可能是金錢上的事兒沒談妥吧。」「——然後,他們就製造了一場事故,把當家和其長子殺害了,然後魯諾拉塔的人完全掌控了傑諾阿德家的工廠。他們收買表面的事業,威脅重要的員工,最終就這麼吞併了傑諾阿德家的產業。」聽完了所有的話,羅伊興奮地高呼道:「好,好!這就是我的救星——」「不要慌。現在可沒有任何證據,所有的人證都被他們給收買了。」「那不就沒什麼意義了嗎?」「但是,還有一個關鍵人物哦。而且,那個人現在就在曼哈頓。」「?」「不管那個人知道與否,只要那個人存在,那麼對於魯諾拉塔家來說就是一張王牌,只要你確保了那個人的安全。」亨利得意地笑著,就好像是嘲笑人們的不幸的惡魔一樣。
「你把那個人當做擋箭牌,和你最親愛的人離開這裡之後再交易。到時侯就不僅僅是你的同伴平安無事,也許還可以得到更大的回報。然後,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再把那個人放了。這樣不用死傷一人,只不過是囚禁那個人幾天而已。這個就是最好的辦法了。」如同被那樣的笑容魅惑了一般,羅伊堅定地看著亨利。
亨利邪惡的笑容浮現在嘴邊,慢慢地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那就是初代當家的孫女,也是傑諾阿德家的最小的女兒——伊芙·傑諾阿德。」與此同時,岡多魯家族事務所和馬魯貝利大街一步之遙的小巷,在一個小小的爵士舞廳的地下,有一個和地上有著相等面積的空間,這裡就是岡多魯家族的事務所,作為組織的中樞,威風堂堂地展現在眼前。
「然後呢,那個傻瓜怎麼樣了?」在手下們聚集一堂的大廳隔壁,三位老闆坐在一個小小的接待室裡。
「那個傢伙就交給拷問魔吉克了。也不知道那傢伙還有沒有感覺神經。」對於大個子老二貝魯加的問題,老三拉庫淡淡地回答道。
「……」老大克斯還是一成不變的不說話,一個人默默地擺弄著撲克牌。
這時,敲門聲響起,一個悠然自得的聲音傳了進來。
「大家好,我是吉克。」「啊啊,吉克先生,請進。」接下來,門打開了,一張年輕的臉展現在人們面前,簡直就像是開花店的好青年似的。
——但是,除了手上拿著的兩寸長的大剪刀。
雖然並沒有什麼液體滴落下來,不過從刀刃到刀柄上卻都沾滿了大量的紅色痕跡。
「不行不行,完全不行啊!那傢伙吸了太多的毒品,根本就沒有正常人的意識和知覺。」他眼睛瞇瞇地笑著,啪嗒啪嗒地揮著手。因為這早在預料之中了,所以拉庫只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再花一個月也沒關係,等他藥勁兒過了再動手也不遲。」「不,不用了。不用管他了,晚上把他扔到警察局的門口。」「我知道了。」吉克像孩子一樣天真地笑著,咯嗤咯嗤地擺弄著大剪刀離開了。
「這樣行嗎?那可是個用刀割斷了你的頭的傢伙啊?」聽了貝魯加的話,拉庫露出一副疲倦的表情,搖了搖頭。
「無所謂了。一定是有人出錢讓他幹的,那只是個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的吸毒者,就算殺了他,也會被人說成是吸毒致死的。」拉庫一邊說著,一邊想著。
——啊啊,還有。
就是最近。自己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自己倒也知道,不過,以前——和一年前相比,自己簡直是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如此理性如此仁慈。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早就把那個吸毒的傢伙送到別的世界去了。不,以前的自己恐怕早就已經死了。
但是,現在卻感到根本沒那個必要。被一個吸毒者襲擊後,再加上跟組織的名譽根本沒有關係,所以無論如何,「怒氣」也湧不上來。他自己明白是什麼原因。就在一年前,在這條街上發生的「永生之酒」的事件。由於被捲進了這個事件,所以自己也變成了不死之身了。
不過不殺人就會被殺。在這個潛規則的世界裡,自己永遠不會被殺。什麼潛規則都沒有意義。
——人類,真是只要獲得永生的身體,就是失魂落魄的生物啊。即便如此,克兄和貝魯兄到現在也沒怎麼變啊。
除了對於不死之身表現得「更加頑固」的貝魯加之外,大哥克斯也只不過是與自己對工作的責任心相比,更加細心了而已。與之相比,自己卻變得如此可恥。
「但是,若非如此,自己早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不過,我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裡的人,我是死不了的……這就是全部的現實。」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弟弟在考慮著什麼,貝魯加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這樣啊,嗯,算了,就按你說的辦吧!」「可是讓我震驚的是,去年,在菲洛身上也發生了同樣的事,他可是鬧得天翻地覆。而我們卻被割斷了喉嚨,還不做任何報復,真是該哭泣我們軟弱啊。」菲洛·普羅休斯。岡多魯家三兄弟的兒時夥伴,現在是擁有很大地盤的馬魯提斯家族的年輕幹部。一年前,他也曾遭到了和拉庫同樣的吸毒者的攻擊,但是沒受任何傷。
「果真,一不死了,感覺就變得遲鈍了。」「不過,之前你這傢伙就不喜歡爭鬥。軟弱的傢伙只會做軟弱的事啊,是吧?」「不做軟弱的事就壞了。」「……」看著兩人的爭吵,沒發一言的老大克斯,突然看了看表,然後站起身披上了外套。
「啊啊,是到了回家的時間了,克兄。」「凱特嫂子還好吧!」一聽到自己妻子的名字,克斯戴上禮帽輕輕地點了點頭。雖說是點了點頭,他還十分少有的回應了一句。
「那,拉庫。這樣很開心吧?你也快點找一個女朋友吧。」「向前看,檢討一下自己。」「啊,你那副壞人像,好像很難啊!」真不想被貝魯兄說教啊。心裡雖然這麼想,可自己還是沒有說出口。因為,貝魯加也已經結婚了。
「話說回來,不知貝魯兄跟嘉莉婭嫂子合好了沒有?」「……你要是娶了老婆就知道了。好多事呢。」不知道是意味深長還是信口開河,貝魯加也擺出了一副要離開的架勢。拉庫並沒有因自己是一個人而感到孤單寂寞,他像往常一樣目送兩位哥哥離去。可是,接下來的一瞬間卻使屋內的空氣變得緊張起來。
「老闆!老闆!出大事了!」「怎麼了!」貝魯加向一名手下怒吼道。接著,另一個滿身鮮血的手下出現在眼前。他是負責周圍馬場的一個幹部。很明顯,此人受了不同尋常的重傷,但是,這個男人在老闆面前依然挺直了腰板,面不改色的報告著。
「對不起,老闆。我們遭到了敵人的突然攻擊。我們馬上反擊,但只抓到了一個活的。這都是我的責任。」在淡淡進行著報告的男人的背後,在一排排的檯球桌中間,躺著一個記憶裡沒有印象的人,他已經不省人事了。
「損失呢?」威嚴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很少開口的克斯說了一句話,詢問著部下更深的狀況。
「因為比賽剛剛結束,所以沒有客人受傷。現金已經讓我的手下分散了。除了我和店主受了點傷之外,沒有任何損失。」雖然從類似於槍傷的傷口裡流出了血,但那個男人最後還是微笑著。對此,克斯只說了一句話。
「辛苦了。」這已經是最大的嘉獎了,那個男人尊敬的行了一禮後便出去了。
儘管出了如此大的事,但是組織裡的人大多數都非常冷靜,有人在給那個受傷的幹部止血。剛才那個驚慌失措跑進來大喊的手下,是剛剛加入的新人,在充滿血液氣味的房間裡,嚇得臉色發青。站在那個新人的旁邊,其他成員整齊的向三位老闆行了個禮。
「老闆……剛剛接到的報告,還有其它三個地方遭到了襲擊。酒0巴,賭場,還有汽車旅館。我們的人都迅速還擊了,只是幾個兄弟受了點輕傷而已。」聽了報告之後,克斯又把已經穿在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貝魯加則憤怒地比劃著拳頭,拉庫表面上很鎮定,只是皺了皺眉在整理著整個事件。
「同時遭到襲擊……?我們和周圍的組織間一直堅守著不戰協定,應該沒有什麼動盪不穩的前兆啊。」「從哪兒冒出來的一群傢伙,讓我找到了殺了這幫傢伙!」「……」就在這個時候,躺在屋子中央的男人醒了過來。正是突襲的時候被馬場的幹部活捉的那個傢伙。
「嗚……」這個傢伙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妙,不由得悲慘的喊叫著。
「喂,等等,『嗚』?你剛才說『嗚』?」貝魯加跳起來,重重地踩上男人的心口。連聲音也沒有的腳尖對男人的內臟展開了瞬間的衝擊。
「什麼『嗚』啊!你沒想到會有如此後果嗎?你連被我們圍攻被我們殺掉的覺悟都沒有就敢來這裡嗎?你只是想跟我們小打小鬧嗎?啊啊?」見魯加還在發洩著猛踢那個人,這時,拉庫從旁邊慢慢地走了過來。
「哎呀哎呀,我終於知道那個割斷我喉嚨的人的真面目了。」看著站在一邊的那個狐狸眼男人,可憐的囚徒吐出一口血,喊道:「不可能!?你這混蛋,不是已經被割斷喉嚨了嗎——!」「正確。之後你們沒有救回同伴,而是逃跑了。啊算了,恐怕你們都陷在毒品裡了,所以才膽敢在我們的地盤上挑釁,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拉庫一面無所謂地說著,一面衝著屋裡最裡面的一扇門大喊道:「吉克先生!吉克先生!」「什麼?怎麼了?」吉克從門裡探出頭,手裡還是拿著剛才的那把大剪刀。
「又來一個,拜託你了。」看著走向自己的這個人手裡拿的東西,囚犯渾身冒出了冷汗,所有的肌肉都在顫抖。吉克朝向那個男人走去,露出一副發自內心的悲哀的表情。
「是這樣的,我得先跟你道個歉。真對不起。」莫非最開始的時候,不是「下面進行拷問」,而是道歉時間?不管怎樣,聽了接下來的話,囚犯更加感到心臟在哭泣了。
「之前的那個人的血和油還沒弄乾淨,用以替換的剪刀現在也沒有。所以,就是這樣,可能會不容易剪切——」他兩手來回地揮著剪刀,發出咯嗤咯嗤的聲音,漸行漸近。
「我想,一定會很痛的。比前一個人要痛一倍。」「等、等、等等!我說!我什麼都說!」「不不不要這樣說。拿出你襲擊岡多魯時的那股殺氣來。」吉克一邊說著一邊繼續逼近。拉庫一瞬間有種想要阻止他的衝動。
「話說回來,尼古拉,用槍打傷你的人是誰啊?」拉庫轉向剛才滿身鮮血進來報告的幹部。叫做尼古拉的男人一邊包著繃帶,一邊慢慢報告著。
「就是這個傢伙。所以剛才對他下手狠了點兒。個人恩怨夾雜進來,請您原諒。」拉庫對於他所說的個人恩怨根本沒有在意,走近那個俘虜,微笑著宣告。
「啊,尼古拉也說了。因為是好不容易的啊。」——啊啊,還有。自己的內心深處還有「憤怒」的感情,這很好。對於傷害尼古拉,傷害自己兄弟的敵人的憤怒之情,強烈地湧上心頭。
自己的職業肯定會遭人怨恨,單純的為了錢,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喪命的職業。這都不奇怪。雖然能夠理解,不過要是同伴受到了傷害卻置之不理,那可就另當別論了。
拉庫感到了一絲的安心,耳朵裡漸漸傳來了慘叫聲。
——啊啊,如此說來,那些傢伙現在也在慘叫著吧。不,在水中應該是不可能的。一年前,那些殺害我們四名手下的垃圾們,那些擁有不完全的「不死之身」,在陰暗的河底繼續贖罪的低俗混混們。那個帶頭的叫什麼來著?——好像是,達拉斯·傑……傑……?什麼來著?啊啊,真不願想起那些舊事。
拉庫一邊試圖想起以往的記憶,一邊輕輕地咬著嘴唇。
寄宿在自己身體裡面的憤怒,絕對不會消失不見。
同日深夜DD報社站在報社前面,克斯慢慢地將門打開。
雖然已經是深夜,但還是有若干人在忙碌著,其中一人認出了克斯,馬上拿起內線電話開始打向某個房間。簡短的對話後,東洋人打開了通向二樓的門,衝著克斯雙手抱拳。
「……」克斯沉默地走向二樓,那裡的路通向最裡面的一扇門。途中各個房間裡電話鈴不斷地響著。每個房間裡的員工都忙碌地回應著,即使如此,電話還是響個不停。這裡究竟有多少部電話,每次來到二樓的人都會想到這個問題。
最裡面的房間裡,門牌上寫著局長兼社長室,裡面同樣傳出了若干電話鈴合唱的聲音。
「你來了,克斯。不,應該說,你也該來了。」門打開的同時,從裡面傳出了這樣的聲音。聲音來自於眼前的資料山後,但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完全判斷不出是年輕還是年長的聲音。克斯環顧了一下四周,只見大半個房間都埋在大量的紙張裡。
「很厲害吧。簡直就像是無聲時代的喜劇電影,連整理資料的空間都沒有。我可沒為你準備椅子,最近,我都是經常用梯子從窗戶出入的。有一次甚至還被警察拿槍指著呢。」雖然電話鈴聲繼續響個不停,但是對方的聲音仍然可以清楚地傳到克斯的耳朵裡。
「那麼,你到這兒來想得到什麼『情報』呢?我收到了消息,一群可憐的傢伙闖進了你的地盤,想必你已經知道他們是什麼人,目的是什麼了吧?」這個情報屋,只要有人生活的地方,他們就能第一個獲得大概的信息。情報屋與各種各樣的人遞交「契約」,通過電話和傳聞的方式得到多種多樣的情報,他們則會定期支付報酬。這就是情報屋的體系。給他們傳送信息的,什麼人都有,有住在最頂層的居民,街角的花店主,甚至還有警察和黑手黨的成員。
克斯是在完全明白和理解這些情況的基礎上才來到這裡的,所以,他對從堆積如山的資料中傳出來的聲音根本沒有感到驚奇,靜靜地聽著對方的話。
「你們的敵人是魯諾拉塔家族裡的一個人,叫做庫斯塔博.巴吉塔,他被任命為進軍曼哈頓的總負責人。當然,魯諾拉塔家族是紐約的大家族,很有勢力,但是在曼哈頓卻沒有地盤。曼哈頓的主要勢力由五大家族控制,他們是芝加哥和舊金山的大組織,再或是背後有其他更具影響力的後台。他們要想在此立足,決不會與這些組織發生正面衝突,所以,他們選擇了像你們這樣的沒有其他大組織庇護的新型組織,征服了你們再慢慢擴張,說到這裡沒錯吧?」克斯沒有說話,等待著他繼續下文。對方也好像在確定似的,和著電話鈴聲,又開口說道:「像你們這樣的,沒有其他大組織作靠山的小組織,就成了新加入的他們的可口獵物。和你們同樣處境的還有馬魯提斯,可是他們的頭目與魯諾拉塔家的老闆巴魯特羅是同鄉。庫斯塔博為了討好老闆,所以就只有犧牲你們了。」他說話的口氣沒有一點悲哀之情,反倒是勢如流水般滾滾湧進克斯的耳朵。
「庫斯塔博是個戰鬥狂。他在向你們下手之前就在你們的地頭上散佈了毒品,可能是想以此來加大你們的負擔。不過很遺憾,對於他們的真正目的,我這裡還沒有可靠情報。沒有談判沒有警告也沒有事前宣戰,只是按自己的意圖單方面的行動。利用這種手段他似乎爬到了幹部的地位呢。正所謂槍打出頭鳥,他也因此惹來不少組織成員的不滿。巴魯特羅對於進軍曼哈頓也並非勢在必得,因為他知道,像魯諾拉塔這樣的大組織目前想完全佔領曼哈頓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說,庫斯塔博已經不再受重用了。其實就是明升暗降,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他一面將聲音降低,一面將魯諾拉塔的家族內幕道出。
「可不管怎麼說,對於魯諾拉塔家的老闆來說,庫斯塔博始終是個不可小視的人物,因為他是經歷過「西西里島之夜」的人。」「西西里島之夜」是在今年9月發生的在全美引起轟動的事件,由拉奇·盧西亞諾等人實施的「肅清運動」。他們為了制定新的黑手黨體制,殺害了保守著舊式思想的30多名黑手黨老大。接下來,成立了議會制的6人管理委員會來領導新的組織『科薩·諾斯特拉』。」(註:科薩·諾斯特拉,美國黑手黨的一個秘密犯罪組織,意為「我們的事業」.)「雖然魯諾拉塔的老闆也是舊式思想的老大,但是他卻隨波逐流,並且由『科薩.諾斯特拉』帶領著,繼續組織活動。這足以說明他們的實力。你只要想,那樣的傢伙撐在了庫斯塔博後面就好。但是,也只不過是存在而已,他不會直接去幫庫斯塔博的。你這樣理解就好。」話說到此處,無意間電話停止了吵鬧。
「我暫時且切斷了電話線。為了能更好地聽清你說話。」在堆積如山的資料後傳出了「情報屋」社長的聲音。那聲音中明顯帶有好奇的色彩。
「好了,克斯君。這些也許你可能都知道。接下來,說說你的來意吧,你又是為了什麼目的又想知道什麼呢?當然,根據情報份量的輕重,我會收取不同程度的費用,不過你的話肯定會是貴重的情報喲。我聽見你說5個字以上的話還是在3年前呢。那次應該是和馬魯提斯家族發生衝突的時候吧。如此冷靜的沉默,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吶,不過只要是情報有用,我就高興啊!」資料後的聲音突然停止了,一瞬間的寂靜蔓延了整個房間。
然後,克斯終於開口了——————庫斯塔博整理著手下的報告,突然拍案而起。
「他媽的!怎麼回事,殺了他們一個老闆,又動用了如此之多的人馬,結果連人家的一根毫毛都沒傷到,反而還被人家抓了活口。」對於認為拉庫已經死了的他來說,對方組織那種冷靜的反應真是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一群臭魚爛蝦的烏合之眾,也太難對付了吧?而且,雖然找到了那個搶走毒品的傢伙,不過他的住處只剩下嘔吐過後的氣味,這樣下去可真是糟糕。本來想以此來向老闆邀功的,可如今等於又多加了一條凶報。
組織的臨時據點——威爾街一家酒店的房間裡,庫斯塔博拚命地想著對策。但是,這個男人的腦子裡只想著怎麼能讓自己的地位迅速上升,所以直到現在,他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來。雖然很想用炸彈把他們所有的店舖都炸飛,可目前手裡又沒有炸彈,只能是向巴魯特羅求援了,不過要怎麼解釋這次的失敗呢?「媽的,還是人手不足嗎?下次一定調齊人馬狠狠的——」「沒事、吧?臉色、不是、很、好、呢。』』背後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嚇得庫斯塔博猛地一哆嗦。
「拜、拜古!你怎麼會在這裡!嚇了我一跳!媽的!』,「今天、過來、之前,不是、跟、你、聯繫、過、嗎?我、想、看看、我、研製、的藥、的效果。」「哧!我現在很忙,下次吧!」「不行、啊,月底、我、必須、要、把貨物、從、車站、接到手。東西、很、沉的,所以、要、管你、借、幾個、人。,,「別開玩笑了!我可沒那閒工夫……貨物?藥的材料?』,如果是這樣,可不能掉以輕心。但是,接下來拜古的話,卻讓庫斯塔博大吃一驚。
「是更、難對付的、東西。我的、朋友、製作的,高性、能的、炸藥。」這句話的意思反覆在腦子中咀嚼,庫斯塔博慢慢地理解了。
——是火力。
「你能具體跟我說說嗎?」「事情就是這樣的,那就拜託了。哎哎,事態朝哪個方向進展爵士舞廳的地下事務所裡,拉庫不知在給誰打著電話。周圍的手下人整齊地站在一旁,緊張地窺視著老闆,根本不知道老闆在給誰打電話。
「就這樣,那麼,月底等待您的大駕光臨.啊,我們也非常榮幸。」「OK了!坐月底的火車到這裡。」貝魯加輕鬆地吹著口哨,就連克斯也少有地露出了微笑。
「那麼,大家聽好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沒有命令不准任何人單獨行動。賭場和酒場都要張貼告示,就說『內部裝修暫停營業』。在沒有接到命令之前誰都不准露面,徹底地藏在地下。聽清楚了嗎?」對於突然之間發出這樣的命令,除了一些幹部之外,底下的兄弟有些騷動不已。
「那個……」似乎是大家的代表一樣,吉克不解地問道:「到底,到底是誰要來啊?」「啊啊,這個啊,如果不告訴大家的話,大家一定不甘心。真是抱歉啊。」和平時大不一樣,拉庫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慢慢地道出了一個名字。
「傳說中世界第一的自由殺手『葡萄酒』……克雷亞·斯坦菲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