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車中響起一片和諧的嘈雜聲。
切斯追著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在桌子間穿行。
那是和他在列車頭等客房內同住一個房間的少女。少女天真無邪地對他說「我們一起去列車探險吧!」,切斯對此根本不感興趣,但是為了扮演好一個「討人喜歡的少年」,和少女一起玩,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他考慮這樣的事情已經考慮了二百多年了,這種場合,他能很自然地扮演好「孩子」這個角色。
他追著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跑到了餐車內。
——如此說來,我記得從歐洲坐船去大陸的時候,也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當時我還是個孩子。當我說「我們一起在船中探險吧」,當時和我一起玩的是誰呢,怎麼也想不起來了。算了,那已經不重要了。只要我能把所有的人都「吃掉」的話,到時肯定會知道答案的。
沒用的事情考慮太多了,切斯的注意力有些不集中,他的肩膀重重地撞向了坐在吧檯前的男子的背部。
「唔嗯嘎嘎!」男子好像正在大口地吃著什麼東西,食物卡到了嗓子眼裡,弄得他手忙腳亂。仔細一看,原來是他乘車之前撞到的那個臉上有刺青的男子。真不巧,偏偏又和同一個人相撞了,真是不走運。切斯並沒有覺得不好意思,但還是他馬上道了歉。
「啊啊!大哥哥,又撞了你……對不起!」男子雖然眼睛裡都充滿了淚花,但還是勉強對切斯擠出了個笑容。
「啊,不,沒事沒事,我一點也沒事。你也沒事吧?」切斯點了點頭,露出了和剛才一樣的笑臉。雖然這個男子臉部有刺青,但是好像是個不錯的人呢。這樣的男子,虛有其表,他可能一無所獲而終其一生吧。切斯雖然這樣想著,可是他的表情上卻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
之後,少女的母親也來了,他們之間開始相互寒暄。
這時,在眼罩上又戴了一副眼鏡的女人看著切斯說道:「那個小男孩,是一個人嗎?」「嗯,這孩子——哎呀,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這麼說來也是那樣。
切斯決定對他們報上自己的假名。如果是預定車票的話,必須使用真名,但是向普通人介紹自己的名字的時候,用假名也沒什麼問題,還是極力向他人隱瞞自己的真實名字比較好。做出如此的決定後,切斯決定說出托馬斯這樣的假名,這是今年剛去世的「發明王」的姓氏。這樣的話,自己在紐約期間,就不會忘記這樣的姓氏了。
但是。
「我的名字是切斯沃夫.邁爾——」說出這麼拗口的名字,切斯一瞬間驚呆了。在短短的一段時間內,他感到自己有點頭暈目眩。
——這是怎麼回事!我剛才確實是想開口說「托馬斯」的!剛才,好像是被身體拒絕了……。
他記得曾經有過同樣的情況,是在「那個傢伙」還活著的時候。他在城鎮市場被問及名字,突然想用假名字的時候,自己的嘴又不小心地說出了真名。那時候,他知道是因為「那個傢伙」站在不遠的地方。
這是惡魔所給予的制約。作為獲得永生不死的微小代價。
「不死者之間,不能使用假名字!」這種制約,實際上給他傳達了一個重要的事實。
——就在身邊,肯定有「不死者」的存在——切斯的話被堵在了嗓子眼,現在慌張也是毫無益處的。要是「不死者」還沒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的話,就更不能這麼笨拙地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他重新恢復鎮靜,適當地繼續補充道。除了假名字之外,其他的假話都可以說,他開始編造這次旅行的目的。
「——就叫我切斯吧。我要去紐約見我家人。」緊接著,貴婦人和她的女兒也開始和他寒暄。但是,切斯只聽到了她們的名字,他的意識完全集中到了餐車內的其他人的身上。
考慮到聲音所能傳到的範圍,恐怕不死者就在餐車內。但是,這裡卻沒有他熟悉的面孔。他也看不出喬裝打扮的人來,眼前的槍手和戴著眼罩的女子只不過是化裝了一下,並不是喬裝打扮。
——到底這些人中誰是「不死者」呢?莫非是在從這裡看不到的廚房裡嗎?還是——他想極力否定這種想法。
——莫非在乘船人之外,還有別的「不死者」——這對他來說,是很可怕的想法。如果「不死者」除了船上的人以外還有其他人,就無法掌握他們究竟有多少人了。
某一天,一個不認識的男子笑著走過來,突然將右手伸向自己的頭部。僅這麼一下,切斯的人生就全被吸走了。
切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其實馬上死了也沒關係,自己已經活夠了。問題是他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他和「那個傢伙」之間的「扭曲的事情」,那對他來說,是一種無法容忍的屈辱,也是相當恐怖的事情。
正因為如此,切斯才選擇了現在的生存方式。把別人都看成是自己的餌食,把他們全都吃掉……最後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一個「不死者」,他必須要這麼做。
當對方是自己不認識的「不死者」的時候,他必須要知道對方成為「不死者」的理由以及還有多少個不死者。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找出對方,將他「吃掉」。
因此,特定對手是絕對條件。是悄悄的讓他們一個一個受傷呢,還是一個一個的把右手放在他們的頭上呢?但是,如果那樣做的話,對方應該會很容易地明白過來吧。
——無論如何,必須在這個地方將不死者解決掉。不管使用什麼樣的手段。
切斯雖然內心在考慮著這些陰險的事情,可他的臉上依然扮演著孩子般天真無邪的樣子。這時,眼前那個槍手朝自己大聲喊道:「對了,要是做了什麼壞事的話,就會被『鐵路追蹤者』吃掉的!」「吃的乾乾淨淨的!」這是一對穿著很怪異的男女乘客。一個一身槍手的打扮,一個穿著大紅色的連衣裙。我記得他們一個叫艾扎克,一個叫米莉亞。
艾扎克的聲音將切斯拉回到了現實。為了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他決定暫且聽聽他說的話。
「——我曾經被我老爹嚇唬過!」「真可怕呢!」「咦?『鐵路追蹤者』是、是什麼人?」刺青男子戰戰兢兢地問道。低頭一看,他的兩腿都開始發抖了。
「什麼,傑古吉你不知道嗎?『鐵路追蹤者』指的就是……,,「……不過,要是在列車中說這些話的話……『鐵路追蹤者』——就可能出現在列車上!」「呀————!」——「鐵路追蹤者」啊。真是無聊的話題。本來,我的身體就和「惡魔」差不多的。這樣想起來,也許這樣的怪物還真的存在呢。
切斯繼續注意著周圍,認真地傾聽著艾扎克的談話。
——做了壞事就要被吃掉嗎?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話,恐怕會先把我吃掉吧。以世間的基準來看的話,我毫無疑問該歸到『『惡人」一類中,而且我現在還正打算將大量的炸藥賣給黑手黨。如果這些炸藥被用在戰鬥中的話,那麼無疑受害者會牽連到無辜的一般人。
受害,這是一個很抽像的詞彙。如果上面說到的炸藥被用在街斗中的話,那麼肯定會出現死人。確實,很多人。切斯明明知道這些,但還是在做這樣的交易。
罪惡還不止這些。切斯一直利用自己孩子般的面孔,欺騙了許多人,也陷害了很多人。有時是為了更舒適地生活,有時只是出於對某人的厭惡。
——那又怎麼樣。有誰知道呢?對於切斯來說,比起其他人的生死和自己的善惡來說.如何能夠把「不死者」吃掉,才是最重要的。為了這個目的,即使犧牲掉一些普通人也沒關係。比起自己的可恨的「記憶」被別人吸收掉,即使孤獨一生也勝過於此。
這樣想著,切斯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苦笑。
逃票乘車的蕾切爾,令人吃驚地、堂堂正正地潛進了車內。
她坐在餐車的餐桌旁,毫無躊躇之色的點餐。
她並不是沒帶錢,對列車上的廚師也沒什麼恨意。因此,吃飯付錢這件事是不存在任何問題的。而且,列車上的餐飲業也是獨立於鐵路經營的,那就更不存在問題了。
但是,她也不是完全無防備地進入餐車的。她是算計好了乘務員檢票結束之後才坐了下來,這樣,暫時就不用擔心檢票了。而且餐車是從頭等車廂到三等車廂的乘客共用的,人們穿的衣服也都各式各樣,所以她穿著類似於工作服的衣服也就不顯得那麼顯眼和不自然了。
再者說來,她還堅守著坐在窗邊這條規則。說是規則,也只不過是她為了克制自己而定的,其實並沒有這樣的強行規定。可是,如果真的被抓住的話,可就不是只是說教就能了結的事了。
——即使如此,她還是看見了一個讓人討厭的男子。
就在她的視線前端,有一個留著一撮小鬍子,正吃著高級料理的男子。雖然他的身材魁梧,卻顯得有些胖,那是一個看起來很臃腫且很醜的男人。從剛才起,他就下流地笑著,連唾沫都噴出來了,還一直高傲地誇著自己。
「啊哈哈,我就是這樣堂堂正正地坐上其他公司運營的高級列車的。這全是靠我的本事做到的!哈哈哈哈!」並不是他的話令她不快,而是因為她認出了這個男子。
自己根本忘不掉他。這個男人,就是父親所工作的鐵路公司的幹部,他陷害了父親,而自己卻在公司裡逍遙自在。看到他那神態,好像他還沒有從重要職位上滑落下來。他的那種姿態在蕾切爾的心裡落下了陰影。
真想上前痛扁他一頓,可是她知道那樣做是沒有意義的。而且,她又是逃票乘車,引起騷動的話,對她是沒有好處的。
她握緊了拳頭,緊接著,她的耳朵裡又傳來了他那下流的聲首。
「我能夠過上這樣富裕的生活,也是我為公司和人們誠實工作的補償吧!哈哈哈哈!」——什麼「哈哈哈哈」。我要詛咒。我要詛咒他掉進海裡,讓海蛆爬滿他的全身,把他的骨頭都吃乾淨。即使他葬身魚腹,也不能消除我的憤恨之情,最好能讓他消失得無影無蹤。
蕾切爾一邊壓抑著她的憤怒,一邊詛咒他。之後,她就決定小再有那個小鬍子豬了。
剛把吧檯送來的燒得半熟的菜送進嘴裡,一個青年就一邊哭看一邊從她身邊跑了過去。
他的臉上刻有劍狀的刺青。那樣子乍一看就像是出沒在加勒比周圍的海盜一樣。但是表情有些淒慘,皺著一張臉,雙眸裡充滿了大量的淚水。
那個男子跑過去的時候,蕾切爾聽到他小聲嘟嚷著。
「乘務員、乘務員,快點……」——他不會是要把乘務員帶來吧?蕾切爾稍稍感到不安,但是她決定還是繼續吃飯,看看情況再說。
不一會,刺青青年跑出去的門被打開了,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男子出現了。他從領帶到鞋都是統一樣式的白色,就像是出席婚禮的鄉下人一樣。他和臉上有刺青的青年形成了鮮明對比,這個男子威風凜凜地在餐桌之間大踏步地走著。
蕾切爾有一瞬間和那個男子的眼睛對上了。她馬上轉移了視線,覺察到了危險的存在。這是和乘車前遇到的樂團的兩個人寸感到的「危險信號」是不同的,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她對那名男子提高了最大限度的警戒心,同時,開始繼續注意周圍的情況。
有一種不祥的預兆。很不祥的預感。這和逃票乘車的感覺不同。作為情報屋的跑腿,她積攢了很多有關黑社會的經驗,那些經驗好像正在向她傳遞著「什麼信息」。考慮到很可能會出現什麼意外,她開始輕輕地打開車窗。
然後,「時機」馬上便到來了。
餐車中有三撥人大喊了起來。
各個聲音都很宏亮,車廂內所有人都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從前門進來的黑服樂團裝束的男人們叫道:「所有人都趴到地上!」他們的手裡都握著機關鎗。
站在餐廳中間,穿著白色衣服的男子喊道:「所有人都舉起手來!」他的右手握著一把閃著黃銅色澤的手槍。
從後門進來的穿著破破爛爛衣服的男子喊道:「喂喂!所有人都不許動!」男子的手裡只握著一把水果刀。
蕾切爾旁邊的男子冷汗直流,他嘟噥著:「怎……怎麼辦啊……?」這些男子互相看著對方,臉上都露出了「這是怎麼回事?」的表情。
最先採取行動的是穿著破爛衣服,手拿水果刀的男子。
「嘿——咻——」他小聲嘟噥著,一步並作兩步地向後退去。
「打擾了!」他把門輕輕地關上,然後啪嗒啪嗒地跑了。
只有一把水果刀是無法和他們抗衡的,結果,三者互相牽制的僵局瓦解了。而這,也是慘劇開始的信號。
穿白色衣服的男子馬上拔出了槍,連續放了三槍。乘客們全都縮成一團,抱著頭發出了陣陣驚叫聲。白服男子射出的子彈中,有一發打中了黑服人。被打中了肩部的黑服人身體轉動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好像要與此相呼應似的,黑服人也開始用機關鎗瘋狂掃射。黑服人的槍法很準,白服男子的胸部一瞬間的功夫就被染成了紅色。
乘客們還在繼續哀號,這時,蕾切爾一邊打開窗戶,一邊慢慢地站了起來。
白服男子向後倒了下去,手中的槍衝著天花板放了好幾槍。這和瞄準瞄不準沒有關係,只是受到了強烈衝擊,手指和手腕不聽使喚而已。
瞬間,再次傳來了機關鎗的轟鳴聲。
這次是白服男子的腹部受到了槍擊,他的身體都彎成了「[」的形狀。不久,男子的眼中失去了生機,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就在那時,蕾切爾的身體也已經滑到了列車的外面。她靈活地抓住側壁的裝飾,身體慢慢向下滑落,一下子鑽進了車輪與車輪之間的空檔。
乘客和黑衣人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丁槍戰中,看到蕾切爾消失的,只有坐在旁邊的男子一人。
之後,厲害得要命、穿著白色衣服的夥伴出現了,一會的工夫就把局勢扭轉了。
乘客們都摸不清狀況,一片混亂之中只有一個人很冷靜地把握住了狀況。
——現在的一夥……也許還能為我用呢。
切斯趴在吧檯前面,考慮著利用白服男子的事情。
「那麼,切斯,梅麗就拜託你照顧了!」「嗯!」切斯對貝利亞姆夫人重重地點了點頭,拉著少女的手,向餐車外走去。他打開門,謹慎地看了看周圍,向前走去。很幸運,過道中沒有發現白服人的身影。
他拉著梅麗的手,靜靜地朝後部車廂走去。這種狀況對切斯來說真是太好了。
襲擊過後,貝利亞姆夫人對切斯說「切斯,我想讓你帶著梅麗躲起來」。他想走出餐車去白服人那裡,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一個人出去肯定會遭到周圍人阻止的。
這時,貝利亞姆夫人因為擔心女兒,而給了他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他又怎麼可能不利用這一點呢。只是梅麗的存在自然也妨礙了他的行動。當然,他也可以直接去白服人那裡,把她交出去,或者直接在此處把她殺死。但是,切斯無淪如何也下不了手。並不是因為她可憐,她是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欺騙她、背叛她的行為,不正是「那個傢伙」對自己所作的行為嗎?他對殺小孩可沒有什麼罪惡感。必要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拿小孩的膽用於自己的研究。只是,「背叛」這樣的行為是例外的。一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和「那個傢伙」一樣齷齪,切斯的心裡就會生出一種對自己的強烈厭惡感。
欺騙大人的話,他不覺得有什麼罪惡感。可是話說回來,他也不是覺得小孩就多麼神聖。小孩所具備的殘酷、醜惡,他在這二百年間,也都見識過了,甚至都已讓他感到厭煩。即使如此,他還是做不出陷害小孩的事情,也許是把過去的自己和他們聯繫在一起了吧。
少女緊握著他的手跟著他。她的眼裡雖然充滿了怯懦,對切斯卻沒有絲毫懷疑。如果她的眼睛裡透露出一點對切斯的懷疑的話,切斯就能夠把她就地解決了吧。
——究竟要羈絆他到什麼時候呢?這樣可惡的「記憶」!切斯雖然內心憤憤不平,可是他的手卻緊緊地抓著梅麗。
穿過第一節二等車廂來到下一節車廂的時候,他看向廁所旁堆放打掃工具的小屋。小心地打開門,發現那裡整齊地擺放著拖把、桶之類的打掃工具。把拖把堆放到一起的話,那裡剛好可以藏進一個小孩。
「喂,梅麗,你進到這裡面去。你一個人的活,完全可以躲到裡面。」「可、可是……切斯,你呢?」梅麗擔心地看著切斯。
「我去看看那裡的情況,你就躲在這裡,一定不要動。沒關係的,我馬上就會回來。」聽了切斯的話,梅麗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點了點頭。
實際上,他是打算和白服人交涉完之後再回來的。和白服人交涉的話,她就會有生命危險。結果,就等於是自己背叛了她,切斯無論如何都想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
——見鬼!我究竟是在猶豫什麼呢。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只不過是我的餌食而已。只不過是一些家畜,我難道不是這樣認為的嗎?一定要鎮定,這只不過是自己流露的慈悲之心。殺一隻小羊,把它的肉吃掉,是不會有什麼罪惡感的。這兩者是一樣的。
切斯的腦子裡,根本不認為「和白服人交涉是一種背叛行為」。雖然切斯答應了要保護她,可是其他人卻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
——對了,為了記住我是一個特殊的存在,為了封住那可惡的記憶,更是為了延長我的生命——必須把這輛列車當成最大的犧牲品。
切斯盡量擠出一絲笑容,然後靜靜地關上了少女等待的門。
切斯勉勉強強地露出笑臉。但是他臉上有些麻痺的肌肉,已經無法回復到剛才的表情了。雖然他已經習慣了露出小孩般的笑臉「喂,該交接班了!」貨物室中一個黑服人對剩下的兩個人說道。
「喂,你可別擅離職守!」「有什麼關係呢,那個繩子也不會那麼容易被切斷的。而且,我們的工作又沒有看守人質這一項!」「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叫來人了呢!」本來,他們的工作是管理「雷姆蕾絲」的武器的。三個人都很悠閒自得,可是,事態突然變得麻煩起來。
一聽到有人從過道跑過去的聲音,他們便馬上帶上槍準備向外面走去。可是,沒等他們打開門,門卻自己開了。
他們還準備拿槍嚇唬那裡的小阿飛,這時,穿白衣服的男女卻走了進來。真是沒辦法,當把他們全部抓住後,又有一個小阿飛闖了進來。他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反正先把他們全部抓起來,用繩子捆住,扔進旁邊的貨物室裡再說吧。
「這是在命令範圍內的。指示說如果發現目擊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們抓起來,明白了就馬上回現場!」「可是,不是要換班嗎?」「真沒辦法,總之先去看看那些傢伙的情況吧!」說完後,一個黑服人帶著另一個人走向了過道。而剩下的一個人則衝著他們的背影喊道:「啊啊,他們的情況,你們通過無線電告訴古斯先生吧!」但是,那兩個人並沒有回答他。
「喂,你們也給我回一聲啊……」他來到門口,探出頭喊道,可是那裡的狀況卻讓他覺得很奇怪。與貨物室相鄰的車廂裡本應有兩個人的,可過道裡現在卻只有一個人站在那裡。
「咦?喂,喬治去哪兒了?」戴眼鏡的黑服人詢問不見的同伴的去處,可是卻沒等到任何回答。
「喂,怎麼回事!」過道裡的人渾身發抖。然後,他終於擠出了一個聲音回答道:「消……消失了……」「啊?」男子背對著窗戶,哆哆嗦嗦地說道。
「消失了。就這樣。我回過頭去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喂!後面!」戴眼鏡的黑服人大叫道。
貨物室的過道旁簡單地並列著幾扇車窗,其中一個被完全地打開了,正是他的同伴背後的車窗。那扇車窗裡,映出了一個紅色人影,這並不是室內什麼東西的反射,因為車窗已經被最大限度地打開了。
那個紅色的「什麼東西」,確實正站在列車的外側。然後,紅色影子的手向同伴的後背伸去。
「哎……?」站在車窗邊的男子連回過頭發出呼喊的時間都沒有。他的身.體一下子就飛到了空中,然後就像是拔了拴的洗澡水一樣,被吸進外面的黑暗中去了。
「啊?」戴眼鏡的黑服人著慌了。
——兩個同伴出來的時間絕對不到三十秒。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兩個人就消失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而且,其中一個人還是在自己眼前消失的。可是為什麼,我眼看著事情的發生還是理解不了?我的腦子有這麼笨嗎?呆呆地杵在那裡,紅色再次從他的眼前閃過。
那是在黑暗中浮現的刺眼的紅色,既恐怖又美麗。
紅色影子慢慢消失在車壁外側,車窗外只有黑暗靜悄悄地流淌。
戴眼鏡的黑服人,這時才開始驚叫起來。
克雷亞很討厭自己的名字。
雖然沒有改名的打算,可是他對於自己明明是個男的卻取了個女孩的名字,還是心存牴觸的。
他的名字繼承於祖父。確實,在19世紀前半葉,「克雷亞」也是男子的姓名。可是,現在不管到哪兒,他們都會說那是女人的姓名。
雖然討厭這個名字,但是他並不恨父母。不管怎樣,已經死了的人,再怎麼恨他們也沒有用。要是他們還活著的話,他肯定會抱怨他們的,可惜自他懂事起,他們就去世了。
之後,克雷亞被鄰居岡多魯一家撫養成人。
岡多魯的父親是一個很小規模的黑手黨的老大。在紐約的組織中,他們的存在就相當於是下層組織養的狗。
岡多魯的父親去世之後,雜技團收養了克雷亞。克雷亞認為頭能碰到屁股和單手倒立都是很普通的事情,但這些普通的事情對他來說都不那麼容易做到。於是雜技團的人說他天生肌肉、骨骼就不好。不過對於當時的克雷亞來說,這些都不算什麼。
讓他感到不快的是,後來他通過鍛煉逐步練成的技能,卻被周圍人說那是他自己「有才能」。這是對他努力的侮辱,可是最終他還是接受了。——一定是只掌握這種程度的技藝,並不能讓他們接受這是自己「努力」取得的成果。那麼,就來學一些超過自己「才能」的技藝吧。
結果,他的「努力」還是誰也沒有認可。克雷亞比誰都刻苦,這是事實。只不過,他的能力在常人看來,都不認為是「努力」獲得的。
克雷亞本來打算在雜技團工作掙錢寄給家裡的兄弟們,可是世間的事都沒想像的那麼簡單。不過話說回來,他也並不是沒有掙到錢。等他掙到一筆錢的時候,克雷亞的三兄弟已經大大擴充了地盤。雖然在其他組織看來,還很弱小,可是他們的收入卻遠遠超過了克雷亞。
雜技團解散後,他在世界各地流亡。經過一些迂迴轉折,克雷亞最終走上了職業殺手這一道路。剛開始他並不是自由殺手,可是,他的工作進展卻一直很順利。最後,他辭去雜技團的工作,選擇乘務員這一職業隱身,是有理由的。比起雜技團來,這是一份可以頻繁出入大城市的職業。作為自由殺手,沒有比這個更方便的了。
他有一套殘忍的殺人方法。這他自己也知道。他有一種嗜好,就是不把對方的身體破壞到一定程度,決不罷手。可能是覺得若是破壞程度輕的話,對方的心臟就還會跳動吧。這並不意味著他膽小。在他的基本思想理念裡,他認為「既然接受了殺人委託,就應該把對方完全殺死,這是作為殺手的職責。」本來這是一種很不好的嗜好,可是他反而因此而變得有名起來。現場中留有大量血跡的殺人方法,經常使對方組織感到非常恐懼。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克雷亞被冠上了「葡萄酒」這個綽號(他工作的時候用的是假名字)。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外號就傳遍了各個城市。被傳為是「出現在全美各個城市,神出鬼沒的怪物」,「葡萄酒」這樣的綽號,便在黑社會中悄悄地傳播開來。
——因為他是橫貫大陸鐵路的乘務員,所以理所當然地會出沒在各個城市。還有人稱他是專抓和自己一樣瘦瘦的人的「怪物」。那樣的話,身材是我兩倍魁梧的岡多魯次子豈不是要被稱為邪神了。
想到明天就要和「家人」見面了,克雷亞的心情很自然的乎和起來。
雖然自己已經很有名氣了,可是岡多魯兄弟並沒有把克雷亞拉到組織中去,而且也沒有疏遠他,讓他辭去殺手這一職業。
作為人類來講,這是有問題的行為,可是克雷亞卻很高興,要是岡多魯需要的話,他會格外廉價地為他們做事。其實,即使免費也沒關係,但是他們卻不答應。而且,為了盡自己的一份義氣,現在他正在為他們做事。據說現在岡多魯家族,正和紐約的大集團「魯諾拉塔家族」抗爭。
恐怕暫時不能再做乘務員的工作了。明天到達紐約後,他就打算申請暫時休職一段時間。
之後的問題,就是這列列車能不能平安到達紐約這件事了。
千萬不能讓列車停下來。
如果自己遲到了,岡多魯家族就有可能被吞掉,所以一定要避免這件事情發生。
不管白服人和黑服人哪方控制了列車,這列列車平安到達的可能性都會減小。即使到達紐約的話,恐怕也要和警察僵持一段時間。如果和警察開槍互射的話,一部分乘客就有可能死亡。
決不能把列車交到那些人手中。決不能讓他們殺死乘客,或者劫持乘客當人質。
考慮到這裡,克雷亞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由擔心岡多魯轉到純粹地擔心起乘客來了。
——我這是怎麼了。
他反躬自問了一下自己的內心。
——我還真是喜歡乘務員這一職業呢。
月光下,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一隻手緊緊地抓住貨物車廂的側面,腋下夾著斷了脖子的黑服人的身體。
蕾切爾還在列車的下面前行。在金屬零件的縫隙間,像猴子一樣爬行。在常人看來,她正以異常的速度向列車的後方前進。
她的目標是貨物室。這趟列車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樂團的人確實是拿著機關鎗闖入了餐車。
如此說來,在貨物室看守的人又怎麼樣了呢?如果他們是樂團的人的保護傘的話,那麼貨物室的人和樂團的人就是同夥吧?蕾切爾想要早點摸清列車的情況,於是便迅速採取了行動。其實好好待著不是很好嘛,可她偏偏要踏人危險境地。
這也許就是情報屋工作者的職業病吧。事實上,她也只不過是個「跑腿的」,這麼做也是出於好奇心。
蕾切爾到達貨物室的下面後,在車輪之間伸展開自己的身體,窺視列車側面的門。好像門並沒打開,但她還是想從側面確認一下。就在這時,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貨物室側面的門竟然開著。
一般情況下,這扇門應該只有在停車搬運貨物時才會被打開的。現在門開著,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情了……就在這時,蕾切爾的思緒突然停止了。她注意到在開著的門的側面有一個紅色人影在移動。
黑暗中,一開始她只注意到門開著,卻沒注意到那裡還有一個人影。因此,注意到門旁邊的「存在」後,她立刻就明白狀況了。
門不是「開著的」,而是現在進行時態繼續開著,門正在被那個紅衣人影打開。
紅衣人影好像還沒有注意到她。她緊緊地抓住列車側面的突起,有些吃驚地待在那裡一動不動。
不一會,門被打開了,紅衣人影像什麼事都沒有似的,走進了貨物室。
蕾切爾一瞬間被嚇得呆住了。腳步聲混雜著男子的慘叫聲,一下子把她的意識拉回到了現實中。
「不要……不要過來……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在異常的膽怯叫聲之後,貨物室裡傳來了轟鳴聲,但是很快就結束了。見此,蕾切爾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決定將上半身重新隱藏到車廂下面。
但是,她的行動晚了那麼一步。
就在蕾切爾的身旁,紅衣人影突然下來了。與其說是下來了,倒不如混是從側門掉了下來。
隨後,更讓人苦惱的事情發生了。
兩人的眼睛對上了。
紅衣怪物,和——克雷亞感到有些苦惱。
看守貨物室的黑衣人中,有兩個人都被他殺掉了。
但是,把第二個人拽出去的時候,卻被第三個人看到了。果然,第三個人通過通信器開始和同夥聯絡。克雷亞知道這個貨物室的鎖壞了,所以決定悄悄進入裡面,解決這個人。
當那個人想大聲叫喊的時候已經遲了。克雷亞向上托起他的手腕,手裡握著的機關鎗的扳機被扣響了。槍口衝上,當然一發也不可能打中克雷亞.他只輕輕捏了一下,黑服人就被嚇了一跳,機關鎗也掉到了地上。
之後,像往常的做法一樣,克雷亞把他拖到外面,再把他的身體壓向地面殺死就行了。他倒剪著這個人的雙臂,像下樓梯一樣,從門口向外飛了下來。之後,他的雙腳掛在了金屬零件上,停了下來。要是一般人的話,雙腳承受不住可能就會斷了而掉下來,或者是絞進車輪,直接送命。
但是,正因為是自己,所以不會有事。他的神情充滿了自信。實際上,要是成功了當然最好,可是——這寸,他露出了少見的苦惱表情。
——誰啊,這傢伙。
在自己的旁邊,車廂下面的金屬零件之間,有一個女人探出了頭。他沒見過這個女人。難道是白服人或者黑服人的同夥?他感到一絲疑惑,突然,被他倒剪雙臂的人感覺變重了,一會工夫,又變輕了。仔細一看,原來是黑服人的雙腿沒了。剛才手忙腳亂之間,他的雙腿捲進了車輪裡。
實際上,克雷亞應該用力去拽他的,但他卻依然反剪著他。結果,黑服人的下半身被絞成了肉泥。男子還來不及叫喊,便失去了意識。或許是因為疼痛難忍,已經受驚嚇而死了。不管怎樣,他失血過多,絕對免不了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