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聲鑽心慘叫傳來時,站在房間外低矮走廊中的明緊握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中。她朝房門走出了一步才制止了自己,淚水同時湧上了她的眼睛。光明助我,我總是幫倒忙。伊雯。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明提起裙子轉身跑開,心裡覺得自己比沒用更沒用,伊雯的叫聲在身後追趕著她。她無法留下,然而,離開使她覺得自己是個懦夫。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不知不覺就跑到了街上。本來她是想回自己房間的,不過,現在她不能回頭了。她無法忍受當伊雯受折磨時自己坐在樓下溫暖舒適的房間中這個念頭。她一邊擦眼淚,一邊把斗篷披到肩上,開始沿著街道走下斜坡。每次她擦去淚水,新的淚水就會沿著她的臉頰流下。她不習慣當眾哭泣,可是她也不習慣如此無助、如此無能的感覺。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只知道,要盡量遠離伊雯的叫聲。
明!一聲低低的呼喚使她猛地抬起了頭。起初,她找不到是誰在叫。在如此靠近damane住處的地方,街上的行人相對較少。除了一個試圖說服兩個宵辰士兵請自己用彩色粉筆畫畫像的男人之外,每一個本地人都盡量在不跑起來的情況下加快腳步走過這一帶。有兩個suldam在旁邊經過,身後拖著低垂眼皮的damane;那兩個女人正在討論起航離開之前估計還能捉到多少"mailto:marath@@@dam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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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ath@@@damane。明的目光從兩個穿著羊毛長外套女人的身上掃過,然後,當她們朝自己走來時,吃驚地掃回來。奈妮?依蕾?還能有誰。奈妮的微笑很牽強;兩個人的眼睛都很僵硬,彷彿在壓制擔憂的皺眉。對明來說,再也沒有比見到她們兩人更開心的事情了。這顏色跟你很合襯,奈妮繼續道,你早就該多穿穿裙子了,雖然說,當我看到你穿褲子時,曾經考慮過自己是不是也要試試穿褲子。當她走得夠近,看清明的臉蛋時,她的語氣嚴厲起來,發生什麼事了?你在哭,依蕾說道,伊雯出了事嗎?明一驚,回頭看看身後。一個suldam帶著damane走下她剛才走的台階,轉往另一個方向,朝著馬廄和馬院去了。還有一個衣服上有閃電標誌的女人站在台階頂部,跟另一個還在屋裡的人說話。明一手抓起朋友們的手臂,帶著她們朝港口快步走去。你們兩個到這裡來很危險的。光明啊,你們到法梅來就很危險。這裡到處都是damane,如果被她們發現你們你們知道什麼是damane的吧?噢,你們不知道,見到你們倆真是太好了。我想像不到見到你有多麼高興,奈妮回答,你知道伊雯在哪裡嗎?她是不是在那些屋子裡面?她還好嗎?明猶豫了一下,回答,她的情況還算可以吧。明太瞭解她們了,如果她把伊雯此刻的遭遇告訴她們,奈妮很可能會像龍捲風一般衝進去嘗試阻止。光明啊,請讓那折磨結束吧。光明啊,就這一次,請讓她低下倔強的脖子,以免被她們折斷。不過,我不知道怎樣把她弄出來。我找到一個船長,如果我們能帶著伊雯登上他的船,他可能願意帶我們走除非我們能自己上船,否則他不肯幫忙,我也不能怪他可就算是這樣,我也想不出辦法。船,奈妮沉思道,我本來只打算往東走,可是那樣做我有顧慮。按照我的估計,我們很可能得一直到快要逃出投門嶺的時候才能完全擺脫宵辰巡邏隊,然後,又會遇上傳聞在阿漠平原上進行的某種戰爭。我從來沒想過用船。我們有馬,但沒有坐船的錢。這個人要多少?明聳聳肩。我從來沒有談到那個地步。我們倆也沒有錢。我想,可以把船費的事推到開船之後再說。出海之後呃,我想他是不會再在任何有宵辰人的港口停靠了的。不論他從哪裡把我們扔下船,都會比這裡好。說到底,問題是如何說服他開船。他想走,可是宵辰也在海上巡邏,天知道那些船上會不會也帶了damane,等我們發現是否有帶也許已經太遲。給我弄一個聽我指揮的damane到我的船上來,他說,我立刻就出發。然後,他就開始討論吃水、淺灘和避風港去了。我一句也聽不懂,不過,只要我微笑著時不時地點點頭,他就會不停地說,我心想,如果我能哄他說夠久的話,他就會自己說服自己開船了。她顫抖著吸了一口氣,眼睛又開始刺痛,只不過,我覺得沒有時間讓他自己說服任何事情了。奈妮,她們要把伊雯送回宵辰,而且很快。依蕾吸了一口涼氣。可是,為什麼?她能找到礦藏,明難過地回答,她說的,就在幾天後,我不知道幾天夠不夠讓這個男人說服自己開船。就算夠,我們又該怎樣把那邪惡的項圈摘下來?我們怎樣把她帶出那個房子?要是嵐在這裡就好了。依蕾歎道,當另外兩人都看著她時,她紅著臉趕緊補充,啊,他必竟有把寶劍啊。我希望我們能有個會使劍的幫手。十個。一百個。我們現在需要的不是寶劍和肌肉,奈妮說道,而是頭腦。男人通常只用胸毛思考。她心不在焉地摸摸胸前,像是在摸外套下的什麼東西,多數男人是的。我們需要軍隊,明說道,一支龐大軍隊。我聽說,宵辰人面對塔拉邦和都曼時,人數遠遠比不上對方,卻能輕鬆地打贏每一場戰鬥。一個damane和suldam從街道一邊走過來,她趕緊把奈妮和依蕾推到街道的另一邊去。讓她鬆了一口氣的是,另外兩個人看著那對鏈在一起的女人的目光跟她一樣警惕,不需要她的催促,既然我們沒有軍隊,那麼我們三個必須靠自己了。但願你們其中一個人可以想到一些我想不到的方法;我已經絞盡腦汁了,每次想到那adam,想到那銀鏈和項圈時,都無計可施。suldam打開那東西的時候,不喜歡任何人靠得太近。我想,如果有幫助的話,我可以把你們兩個弄進去。一個吧,可以的。她們把我當成僕人,不過,僕人可以接待訪客,只要訪客不要越出僕人宿舍範圍就可以了。奈妮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不過她的眉頭幾乎立刻就解開了,換成了果斷的神情。不用擔心,明。我有幾個主意。我的時間可不是白花的。你帶我去見這個男人。如果他比起村議會那班有人撐腰的傢伙還難對付,我就吃了這件外套。依蕾咧嘴笑著點點頭。明看到了來到法梅之後的第一個真正的希望。有那麼一霎那,明發現自己看到了另外兩個女人的影像。有危險,卻也有希望還有,在她以前見過的影像之間,還出現了新的影像;這種情況是偶爾會出現的。在奈妮的頭上漂浮著一隻厚重的金戒指。依蕾的頭上有一塊熱得發紅的鐵和一把斧頭。它們意味著麻煩,這點她能肯定,不過,還遠著呢,是將來的事情。影像轉眼就消失了,然後,她就只能看到依蕾和奈妮,期待地看著自己。
就在下面港口附近。她說道。
傾斜的街道越往下走人越多,摩肩接踵。有街邊小販,有從內陸村莊趕著馬車進城來、直到冬天過後才會離開的商人,還有托著盤子招呼路人的攤販。穿著刺繡斗篷的法梅人和穿著厚羊毛外套的村民來來往往。城裡有很多從更靠海邊的村落逃到這裡的人。明無法理解他們從一個偶爾才遇到一次宵辰人的地方,逃到了一個周圍都是宵辰人的地方不過,她聽說過那些宵辰人每次到達一個新的村子時的所作所為,因此,她也不能怪那些人害怕第二次的遭遇。每當有宵辰人或者掛簾子的宵辰轎子出現在陡峭的街道上,所有人都會鞠躬。
明很高興地看到奈妮和依蕾都知道要鞠躬。裸著胸膛的轎夫跟那些高傲的盔甲士兵一樣,對彎下腰的人並不在意,然而,不彎腰顯然會吸引他們的目光。
她們三人沿著街道往下走的時候,對話不多。當明聽說奈妮和依蕾只比她和伊雯晚幾天到達法梅時,她一開始覺得很驚訝,可是,過了一會兒之後,她覺得她們沒能早些見面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因為,街上有這麼多人。再說,她一直都不願意離開伊雯太遠、太久;她總是害怕,當她在容許探訪的時間去找伊雯時,會發現伊雯走了。而如今,她真的要走了。除非奈妮可以想出辦法來。
空氣中的鹽和瀝青味道漸漸加重,海鷗叫喚著在空中盤旋。人群中開始出現水手,在這麼冷的天氣裡仍然光著腳板。她們要去的那家旅店,名字被匆匆改成了三梅花,但是透過草草塗上去的新名字,仍然能看出原名的一部分,其中有個守字。雖說街上人頭湧動,可是大堂裡的客人只比半滿多些;物價太高了,很多人再也承擔不起在旅店裡喝啤酒的花費。房間兩頭壁爐裡的旺盛火焰溫暖了房間,胖胖的旅店老闆穿著襯衣。他皺眉看著她們三個,明心想,大概是自己的宵辰式裙子才阻止了他開口趕她們走。因為奈妮和依蕾穿著農婦的外套,顯然是一副沒錢的模樣。
她要找的男人獨自坐在他慣常的位置角落裡的一張桌子旁,對著酒杯喃喃自語。你有時間談談嗎,杜門船長?她問。
他抬起頭,發現她並非獨自一人後,用一隻手捋了捋鬍子。明依然覺得這人光禿禿的上唇跟鬍子加起來很怪相。這麼說,你帶了朋友來喝光我的錢幣,是不是?好吧,那個宵辰貴族買了我的貨物,所以我有錢幣。坐。他突然吼了一嗓門,把依蕾嚇了一跳,老闆!這裡要溫葡萄酒!沒事的,明一邊告訴依蕾,一邊在桌旁的一張長凳一端坐下,他只不過樣子和聲音像大熊而已。依蕾在長凳另一端坐下,一臉懷疑。
大熊,我嗎?杜門大笑,也許我是吧。不過,你又如何,女孩?你放棄了離開的念頭沒?我覺得這條裙子很像宵辰裙子啊。決不!明激烈地回答,可是,一個侍女帶著香氣四溢、熱氣騰騰的葡萄酒走了過來,她住了口。
杜門也一樣機警。他一直等到那個侍女帶著他給的硬幣離開之後,才重新開口,幸運之神在上,女孩,我無意冒犯。多數人只想繼續過他們的生活,不論他們的統治者是宵辰還是其他人。奈妮把肘子撐在桌上。我們也想繼續過我們的生活,船長,可是,希望生活裡沒有宵辰。我聽說你打算很快就開船離開。要是可以的話,我今天就會開船走,杜門陰沉地回答,那個圖拉克還真的每隔兩三天就派人來叫我去,給他講那些我見過的古物的故事。你覺得我像個吟遊詩人嗎?我開始真的以為只要講一、兩個故事,就可以走人,可現在,我懷疑要是我再也不能取悅他,那麼他放我走還是砍我頭的幾率均等。那男人表面上柔和,但其實硬得像鐵,而且冷血。你的船能避開宵辰人嗎?奈妮問道。
幸運之神在上,我是否能在damane把飛浪打成碎片之前駛出港口?我能。一旦我能開到海上,我是不會讓任何帶著damane的宵辰船隻靠得太近的。沿著這條海岸線有很多淺灘,而飛浪吃水也淺。我可以把她開到那些笨重的宵辰大船不敢去的淺水裡去。在這個季節裡,他們必須小心靠近海岸的海風,一旦我真的讓飛浪奈妮打斷了他。那麼,我們就坐你的船走,船長。我們一共有四個人,我希望你能在我們上船之後立刻出發。杜門用一根手指搓搓上唇,看看自己的酒杯。啊,說到這個問題,我們依然還得先把她弄出港口,你明白的。這些damane如果我告訴你,你的船上將會帶有比damane更強的人呢?奈妮輕聲說道。當明意識到奈妮的意圖時,睜大了雙眼。
而依蕾則幾乎細不可聞地嘀咕,你還要我小心。杜門的目光只盯著奈妮,而且,很警惕。你是什麼意思?他輕聲問道。
奈妮解開外套,在頸後摸索,然後扯出一根塞在裙子裡的皮繩。繩子上掛著兩隻金戒指。當明看清楚其中一隻時,她吸了一口氣那正是她剛才在街上時看到的奈妮影像之中的男人重戒不過,她知道,是另一隻較輕的為女人的纖細手指而做的戒指使杜門的眼睛幾乎掉出眼眶。巨蟒噬尾。
你知道它的含義,奈妮邊說邊把巨蟒戒指從繩子上取下,不過,杜門一手把它握住了。
收起來,他的眼睛不安地掃視四周;明看不到有人在往他們這邊看,可是,杜門的目光彷彿覺得每一個人都在盯著他們看。那戒指很危險。要是被人看見只要你明白它的含義就夠了。奈妮的平靜叫明羨慕。她把皮繩從杜門手中取出,把它戴回脖子上。
我知道的,他沙啞地回答,我知道它的意思。如果你也許真的有機會。你說,有四個人?我猜,這個喜歡聽我饒舌的女孩會是四人之一。還有你,和他朝依蕾皺眉,這個孩子顯然跟你不不一樣。依蕾惱怒地挺直了腰,可是奈妮一手按住了她的胳膊,朝杜門露出安撫的微笑。她跟我一起走,船長。就算我們還沒獲得戴戒指的資格,我們的能力也可能足以讓你吃驚了。當我們出航時,你的船上將會有三個有需要時可以對抗damane的人。三個,他輕聲念道,確實有機會。也許他的表情歡快了片刻,但當他看著她們三人時,表情又恢復了嚴肅,我應該現在就把你們帶上飛浪開船,可是,幸運女神保佑我能知道如果你們留下將會遇到什麼,甚至是,如果你們跟我走又會遇到什麼。聽我說,並且記住我下面說的話。他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聲音壓得更低,而且小心地選擇著用詞。我曾經見過一個一個戴著那種戒指的女人被宵辰人捉住。那是個苗條漂亮的小個子女人,帶著一個貌似劍術高手的大塊頭守大塊頭男人。他們倆的其中一個一定是大意了,因為,宵辰人給他們設了陷阱。那個大男人戰死之前放倒了六、七個宵辰士兵。那個那個女人他們出動了六個damane,突然從她四周的巷子裡走出來。我以為她會採取某些行動你知道我的意思可是我是不清楚這些事情的。前一刻她還彷彿可以把她們全部摧毀,下一刻,她的臉上出現了恐懼,然後,她就開始尖叫。她們切斷了她與真源的接觸。依蕾臉色刷白。
不要緊,奈妮平靜地說道,我們不會容許她們對我們做同樣的事情。啊,也許會像你說的這樣吧。不過,我直到死都會記得那一幕。芮瑪,天呀,這就是她尖叫時喊的名字。其中一個damane哭著跪倒在地,然後,她們把一個那種項圈戴在了那個女人的脖子上,而我我逃走了。他聳聳肩,搓搓鼻子,看著自己的酒杯,我親眼見過三個女人被捉,我受不了那種情景。我必須告訴你們,就算要我把老祖母丟在岸上,我也要開船離開這裡。伊雯說過,她們逮到兩個艾塞達依,明緩緩說道,一個黃結,叫芮瑪,另一個她不知道是誰。奈妮瞪了她一眼,她紅著臉沉默了。從杜門的臉色看來,告訴他宵辰人捉了兩個艾塞達依而不是一個,對她們的目的沒有任何好處。
然而,他忽然瞪著奈妮,長飲了一口葡萄酒。那就是你們為什麼在這裡的原因嗎?為了救那兩個?你剛才說過,你們有三個的。你需要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奈妮輕快地回答,接下來的兩、三天裡,你必須隨時準備啟航。你願意嗎,還是說,你寧願留在這裡看看到底他們會不會砍下你的頭?船多得很,船長,我今天是一定要找到一條肯搭載我們的船的。明屏住了呼吸;她的十指在桌面下緊緊絞在一起。
終於,杜門點頭。我會準備好。當她們回到街上時,明吃驚地看到,店門一關上,奈妮就癱軟在店前。你不舒服嗎,奈妮?她擔心地問道。
奈妮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站直身,拉直外套。對某些人,她說道,你必須表現出十分的把握。如果你讓他們看出一點猶豫,他們就會把你踢往你不想去的方向。光明啊,我真害怕他說不啊。來吧,我們還有計劃要做。我們還有一兩個問題要解決。希望你不討厭魚,明。依蕾說道。
一兩個問題?明邊想邊跟著她們走。她非常希望,這次奈妮並非僅僅是表現出有把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