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洛歐說道,我多數時候都是贏的。然後,狄安娜來了,加入遊戲,大獲全勝。她每一次都贏。她說那是個小小教訓。她什麼意思?嵐和巨靈離開葡萄串,正在穿過牆外區,往回走。紅球似的太陽低低地掛在西方,快要落到地平線下了,他們的身後拖著細長的影子。街上沒有行人,只有那群大木偶的其中一隻,是只腰帶上掛著劍的山羊角半獸人,由五個人操縱著,朝他們走來,不過,從牆外區的其他地方,那些娛樂廳和酒館所在之處,仍然飄來歡樂的人聲。而這裡,門已經閂上,窗已經關好。
嵐停下撫摸著木頭笛子盒的手指,把它甩到肩後。我也知道不能期望他丟棄一切跟我走的,可至少他可以跟我聊聊天啊。光明啊,我希望英塔快來。他把手塞進口袋,摸摸絲琳的字條。
你說,她該不會洛歐不安地頓了頓,你說,她該不會使詐吧,對嗎?人人都那樣咧嘴笑著,就好像她在做什麼機靈事一樣。嵐聳聳肩。我得帶著號角離開。如果我們等英塔,不知會發生什麼事。菲恩遲早都會追來。我不能被他追上。操縱木偶的男人幾乎來到他們跟前了。
嵐,洛歐突然說道,我不認為那是個突然,那些男人任由操縱木偶的桿子嘩啦一聲倒在泥地上;而那只半獸人卻沒有倒下,而是一躍而起,伸出雙手朝著嵐撲來。
沒有時間思考。本能促使寶劍帶著寒光沿著弧線離開了劍鞘。湖上升明月。半獸人踉蹌著倒退開去,發出咯勒的叫聲,摔倒時還在咆哮。
有那麼一瞬間,人人都像凝固了一般。然後,那些男人一定是暗黑之友的目光從躺在地上的半獸人移到嵐的身上。嵐手裡握著寶劍,身邊站著洛歐。他們轉身逃跑。
嵐也瞪著地上的半獸人。虛空在他碰到劍柄之前就已經包圍了他;塞丁在他的意識中閃著光芒,招著手,讓他反胃。他費了點勁才驅散了虛空,舔舔嘴唇。沒有了空靈,恐懼讓他全身都是雞皮疙瘩。
洛歐,我們得回旅店去。胡林獨自一人,他們他忽然被一把抱起,一條粗壯的長手臂把他自己的兩條手臂都困在了胸前,另一隻毛茸茸的手捏住了他的喉嚨。他咕噥了一聲,看到頭上有一個長著獠牙的嘴巴,鼻子裡滿是酸汗和骯髒混成的惡臭。
它剛把他捉住,捏住他喉嚨的手就被扯開了。嵐呆看著巨靈的粗手指緊緊握住半獸人的手腕。
嵐,堅持住。洛歐費力地說道。巨靈的另一隻手伸過來抓住那只把嵐夾離地面的手臂,堅持住。巨靈和半獸人角力的時候,嵐被搖來搖去。突然間他就掉落在地。他踉蹌兩步走到一旁,轉過身時已經把劍舉在身前。
洛歐站在豬嘴半獸人的身後,喘著粗氣,握著它的手腕和前臂,拉得它張開雙臂。半獸人粗啞地罵著刺耳得半獸人語,向後仰著腦袋企圖用獠牙去扎洛歐。他們的靴子在泥土街道上踩來踩去。
嵐試圖找個地方可以用寶劍扎半獸人又不會傷到洛歐,可是巨靈和半獸人在扭打中轉個不停,他找不到空檔。
半獸人呼嚕一聲掙脫了它的左臂,可它沒來得及完全掙脫,洛歐就伸出自己的手臂鎖住了它的喉嚨,緊緊抱著那隻怪物。半獸人伸手去抓劍,可那把鐮刀長劍掛在了不適合左手使用的位置,然而,一寸一寸地,那漆黑的鋼鐵漸漸滑出劍鞘。他們仍然劇烈地移動著,嵐不能冒著傷害洛歐的危險出劍。
唯一之力。它可以辦得到。他不知道該如何做,可他沒有別的方法。半獸人的劍已經拔出了一半。當那彎曲劍刃完全出鞘時,它會殺死洛歐的。
嵐無奈地在心中建起虛空。塞丁照耀著他,拉扯著他。朦朧中,他似乎想起它曾經向他歌唱,可此刻,它只是在吸引他,如同花香吸引著蜜蜂、垃圾吸引著蒼蠅。他敞開胸懷,向它伸出手去。什麼都沒有。他就像是在現實中伸手去抓光芒。污染溜到他的身上,粘污他,可他的體內沒有光明。在遙遠的絕望感之中,他試了一次又一次。但一次又一次地,只抓到污染。
洛歐突然發力,把半獸人甩到了一邊,力氣大得把那怪物推得像車輪般滾著撞上了一棟屋子。它的頭先撞上去,發出響亮的折斷聲,然後沿著屋牆滑下,躺在地上,脖子折向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洛歐站著呆看著它,胸口大幅起伏。
嵐在空靈之中看著,好一會兒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一明白過來,就釋放了虛空和污穢的光芒,快步走到洛歐身邊。
我我從來沒有殺過生,嵐。洛歐顫抖著吸了一口氣。
如果你不殺它,它就會殺你。嵐說道。他焦慮地看看周圍的巷子、關上的窗戶和上閂的屋門。既然能有兩隻半獸人,就肯定還有更多。我很遺憾,你必須這樣做,洛歐,不然,它很可能把我們兩個都殺了,或者更糟。我知道。可我無法為此高興。就算那是只半獸人。巨靈指著日落的方向,捉住了嵐的手臂,又來了。向著太陽,嵐看不清楚,不過,那似乎是另一群操縱著大木偶的男人,正在朝洛歐和他走來。只不過,這次他知道該看哪裡了,那只木偶的腳移動得太自然了,那毛茸茸的鼻子不用操縱桿的移動就能抬起來嗅空氣。他相信,在傍晚的影子中,半獸人和暗黑之友是看不見他或者他身邊街道上躺著的屍體的;因為他們走得很慢。然而,他們顯然是在尋找他,而且,正在靠近。
菲恩知道我在牆外區,他說道,匆匆用半獸人死屍身上的外套擦拭寶劍,他派他們出來找我。不過,他害怕半獸人會被看見,否則,他就不會要他們偽裝了。只要我們能走到一條有人的街上,我們就安全了。我們必須回到胡林身邊。如果菲恩找到他獨自一個跟號角在一起他拉著洛歐走到下一個街角,朝著最近的笑聲和樂聲轉去,可是還遠遠沒走近,前方空蕩蕩的街上就出現了另一群操縱假木偶的人。嵐和洛歐在下一個街角轉彎,朝東走去。
每一次嵐想走近樂聲和笑聲的時候,前面都有半獸人擋著,通常都在嗅著空氣追蹤氣味。有些半獸人是靠氣味追獵的。有時候,如果附近不會有人看見,就會有半獸人獨自尋找。不止一次,他能肯定眼前的就是他之前見過的一隻。他們在縮緊包圍圈,而且確保嵐和洛歐不能離開這些窗戶緊閉的遺棄街道。緩緩地,他們兩個被逼沿著四通八達、上山下山、狹窄漸暗的街道,往東而去,離開城市和胡林,離開其他人。嵐看看他們經過的屋子,這些高大的屋子都因為夜晚降臨而門窗緊閉,心中豈止遺憾。就算他敲門敲到有人開門,就算那人肯放他和洛歐進去,這些門也沒有一扇能阻擋半獸人。那樣做只會連累更多受害人。
嵐,洛歐終於說道,我們沒有地方可去了。他們已經來到牆外區的東邊邊界;他們兩邊的高大屋子是最後的建築了。樓上窗戶透出的燈光在嘲笑他,可一樓的窗戶全都關得死死的。前面,是山,籠罩在第一道暮色之中,空蕩蕩,連座農屋都沒有。不過,並非完全是空的。他可以看到其中一座較大的小山上圍著一些淺色牆壁,距離他們也許有一里路,牆裡有建築。
一旦他們把我們逼出外面,洛歐說道,他們就不用擔心被人看見了。嵐指著那些圍著小山的牆壁。那些牆可以阻擋半獸人。那一定是某個貴族的宅邸。也許他們會讓我們進去。一個巨靈,還有一個外地貴族?這件外套早晚還是能發揮點用處的。他回頭看看街道。視線之內還沒有半獸人,不過,他還是把洛歐拉到建築的另一邊。
我想,那是焰火匠的行會,嵐。焰火匠對他們的秘密保守得十分嚴密。我認為,就算是哥迪安本人來了,他們也不會讓他進那個地方的。你這次又惹了什麼麻煩?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響起。空氣中忽然泛起特別的香水味。
嵐目瞪口呆:絲琳從他們剛剛轉過的街角後走出來,白色裙子在陰暗中十分顯眼。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你在這裡幹什麼?你必須立刻離開。快跑!我們身後有半獸人。我看見了。她的語氣很平淡,卻鎮定自如,我來找你,卻發現你讓半獸人像趕羊一樣趕來趕去。一個擁有瓦勒爾之角的男人怎能容忍這種對待?我沒帶著它,他劈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就算帶著它,它能幫我什麼忙。英雄之魂可不是用來從半獸人手中救我的。絲琳,你必須離開。現在就走!他看看轉角後面。不到一百步之外,一隻半獸人正小心翼翼地把羊角腦袋伸出街上,嗅著夜色。它身邊的一個長影子肯定是另一隻半獸人,此外,還有小一些的影子。暗黑之友。
太遲了,嵐喃喃說道。他移了移笛子盒,脫下斗篷披在她身上。斗篷足夠長,可以完全遮住她的白裙子,還拖在地上,你必須邊跑邊裹緊這件斗篷,他對她說道,洛歐,如果他們不肯讓我們進去,我們就想辦法潛進去。可是,嵐你寧願等半獸人嗎?他推了洛歐一把,讓他邁開步子,然後拉起絲琳的手小跑跟上,給我們找一條不會摔斷我們脖子的路,洛歐。你在容許自己狼狽不堪,絲琳說道。在越來越暗的天色之下,她跟著洛歐的腳步似乎比嵐還要輕鬆,尋找唯一,鎮定下來。一個將會偉大的人必須時刻冷靜。半獸人可能會聽見你的,他對她說道,我可不想偉大。他覺得自己似乎聽到她惱怒地咕噥了一聲。
腳下時而有一些石頭被踩翻,不過翻過山頭的路除了陰暗之外並不難走。樹木,甚至灌木叢早就已經被砍光用作柴火了。山上只長了些及膝雜草,在他們腳下發出低低地颯颯聲。夜晚的微風輕輕吹過。嵐擔心,那風也許會把他們的氣味送給半獸人。
他們來到圍牆前,洛歐停下腳步;那圍牆比巨靈高一倍,上面刷了白色的石灰。嵐回頭朝著牆外區看去。透著燈光的窗戶組成圍繞城牆向外伸出的一條條光帶,就像車輪的輪輻。
洛歐,他輕聲說道,你能看見它們嗎?它們是不是跟著我們?巨靈往牆外區的方向張望,悶悶不樂地點點頭。我只能看到一些半獸人,不過,它們在朝這邊來。跑著步。嵐,我真的不認為絲琳打斷了他。如果他要進去,alantin,他就需要一扇門。比如,那一扇。她指著不遠處的牆壁上的一個黑影子。雖然她這樣說,可嵐還是不能肯定那是一扇門,不過,當她走過去一拉時,門開了。
嵐。洛歐開口。
嵐推著他往門走去。等下再說,洛歐。還有,小聲點。我們在避難,記得嗎?他把另外兩個都推進去,在身後關上了門。門裡有上門閂用的托架,可是,沒有門閂。它擋不住任何人,不過,也許半獸人不敢貿然走進牆內。
他們身處一條通往山上的小巷子,兩邊是又長又矮沒有窗戶的屋子。起初,他以為它們也是石砌的,然後,他才看清石灰下面是木頭。此刻,天色已經暗得牆壁上反射的月光可以提供少許光亮。
給焰火匠逮捕,總比給半獸人捉住好。他喃喃說著,開始上山。
可是,我正想要告訴你這件事,洛歐抗議,我聽說,焰火匠會殺死入侵者的。他們維護秘密的手段又快又狠,嵐。嵐死死站定,回頭盯著門。半獸人還在外面。最糟的情況下,對付人類也一定比對付半獸人容易。他也許可以說服焰火匠放他們走;而半獸人殺戮之前可不會聽你說話。很抱歉把你也捲進來了,絲琳。危險可以帶來其他好處。她柔聲說道,而且到現在為止,你處理得很好。我們去看看有什麼發現吧?她從他身邊擦身而過,走上巷子。嵐跟在身後,鼻子裡滿是她的香氣。
在山上,巷子通往一個寬闊平坦的粘土小廣場,幾乎跟石灰一樣淺色,周圍幾乎全是更多沒有窗戶的白色建築和它們之間的陰暗窄巷,但是,在嵐的右邊,有一座有窗戶的屋子,透出燈光落在蒼白的廣場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出現了,緩緩地穿過開闊的廣場。嵐躲回巷子的陰影中。
他們的打扮顯然不是卡裡安人。男人穿著的褲子跟他的襯衣袖子一樣寬大,都是柔和的黃色,褲腳和胸前有刺繡。女人的裙子胸前有精巧的花紋,似乎是淺綠色,她的頭髮編成了許多短辮子。
你說,全都準備好了?女人質問,你肯定嗎,塔姆茲?全部?男人攤開手掌。你總是在我身後監視著,阿魯娜。全部都準備好了。這次演出,可以現在就開始。大門和小門,全都閂好了?全部?她的聲音漸漸遠去,他們走到亮燈屋子的另一邊去了。
嵐仔細看看廣場,幾乎什麼都看不清。中間有幾十個直立的管狀物,每一個都跟他自己差不多高,直徑一寸有多,都有一個巨大的木頭基座。從每一個管子都伸出一根黑色扭曲的繩子,落在地上,沿著地面通往另一邊的一堵矮牆之後,也許有三步長。圍著廣場立著許多木頭架子,上面放著木槽、管子、叉形棍子和一堆其他東西。
他所見過的焰火,全都是可以用一隻手拿起來的,除此之外,他只知道它們會發出巨響爆炸,或者呼嘯著帶著火花在地面上旋轉,或者衝上雲霄。它們上面總是帶有焰火匠的警告說,打開它,它就會飛走。不論如何,焰火對於村議會來說太貴了,不能容忍任何沒有經驗的人去打開。嵐還記得很清楚,馬特曾經試過一次這樣做;其結果是,將近一周之內,除了他自己的母親,沒有人能跟他說話。在這裡,嵐唯一熟悉的東西就是那些繩子導火線。他知道,那是點火用的。
他回頭瞥了瞥那扇沒有上閂的門,招手示意其他人跟上,然後就朝著那些焰火筒走去。如果他們想找個地方躲藏,他想盡量離那扇門遠一些。
這意味著,他們要從木架之間穿過。每一次他從一個木架旁擦過時,他都屏住呼吸。即使只是很輕很輕地碰一下,架子裡的東西也會搖晃起來發出卡噠聲。它們似乎全都是用木頭做的,沒有一點金屬。他可以想像,如果其中一個翻倒了,會發出怎樣的吵雜聲。他警惕地看著那些高高的焰火筒,想起一根跟他的手指差不多大的焰火筒能發出的響聲。如果,那些東西真是焰火,他可不想跟它們靠得這麼近。
洛歐不斷地喃喃自語,特別是當他碰到一個架子,然後往後縮的動作又太大,結果撞上另一個時。巨靈在一片卡啦聲和嘀咕聲之中前進。
絲琳一樣令人神經緊張。她邁著步子,隨意得像是在城市街道上漫步一般。她沒有撞到任何東西,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可是,她根本沒有費神去裹緊斗篷。她的白裙子比所有牆壁加起來都要顯眼。他看看那透著燈光的窗戶,等待有人出現。只需要有一個人;絲琳不可能會被忽略,然後警報就會響起。
不過,窗戶後一直沒有人。三人靠近那堵矮牆以及它後面的建築和巷子時,嵐正要鬆一口氣,洛歐又蹭到了就立在牆邊的另一個架子。它上面放著十根看上去很軟的棍子,長度跟嵐的手臂相當,棍子頂端冒出絲絲薄煙。架子倒下時,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可那些熏燒的棍子四散,正好從其中一條導火線上滾了過去。卡嚓一聲,那導火線燒著了,火花朝著其中一根焰火筒衝過去。
嵐呆看了一瞬間,然後他竭力壓著聲音大喊。躲到牆後!他扯著絲琳鑽到牆後,她惱怒地嗚了一聲,不過,他不在乎。他盡量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她的上面保護她,洛歐爬到了他們身旁。他等著那些焰火筒爆發,心想不知這堵牆最後還能剩下些什麼。外面傳來一聲空洞的悶響,從地面也能感覺到。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身,離開絲琳,從牆上露出眼睛。她用拳頭使勁敲打他的肋骨,從他下面扭動著掙脫出來,口裡用一種他不認識的語言咒罵著,不過,他沒空注意。
從其中一根焰火筒上冒出輕煙。僅此而已。他疑惑地搖著頭。如果它的威力就這麼點一聲如雷的轟鳴響起,一朵紅白兩色的火花在此刻漆黑的高空中炸開,然後,化成火星緩緩飄落。
他正瞠目結舌地看著,那幢亮燈屋子裡爆發出一陣嘈雜。大呼大叫的男人和女人擠滿了窗戶後面,指指點點。
嵐渴望地看看漆黑的巷子,它就在十來步之外。可只要邁出一步,就會完全暴露在窗後人們的眼前。從那幢屋子傳來呯呯砰砰的腳步聲。
他把洛歐和絲琳壓在牆上,希望他們看上去只是另一個影子。不要動,不要吵,他耳語道,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有時候,絲琳低聲說道,只要你一動不動,就沒有任何人能看見你。她的語氣確實是完全不擔心。
牆的另一邊,靴子發出的聲音來回跑動著,憤怒的人聲開始響起。其中一個嵐特別認得,是阿魯娜。
塔姆茲你這個大傻瓜!你,你這隻大笨豬!你的母親是只山羊,塔姆茲!總有一天你會害死我們所有人!這不能怪我,阿魯娜,男人爭辯,我檢查過的,一切都在正確的位置,至於那些新手,他們你閉嘴,塔姆茲!一隻大笨豬沒有資格說人話!阿魯娜換了一種語氣回答另一個男人的問題,沒時間準備第二個了。哥迪安今晚只好將就著看剩下的那些,加上這個早發了的。至於你,塔姆茲!你必須把一切手尾給我收拾好,明天你要帶著馬車去買肥料。今晚再出什麼差錯,你就會跟那些肥料一樣,休想我再相信你了!腳步聲隨著阿魯娜的喃喃咒罵聲漸漸朝著那座屋子遠去。塔姆茲留下來,低聲發著牢騷抱怨這完全不公平。
那男人走過來,扶起倒下的架子。嵐的呼吸幾乎停頓,他緊貼著牆躲在陰影裡,可以看到塔姆茲的後背和肩膀。那個男人只需要轉過頭,就絕對能看見嵐他們三個。塔姆茲還在自怨自艾,把那些熏燒棍子在架子上擺好,然後朝著大家都走進去了的那座屋子走去。
嵐鬆了一口氣,朝著男人的背影飛快地掃了一眼,然後躲回影子裡。窗後還站著一些人。我們今晚的運氣不可能再好了。他耳語道。
有句話說,偉人創造自己的運氣。絲琳輕聲回答。
別說了好嗎,他疲倦地告訴她。他真希望她的香味不要這樣填滿他的腦子;這讓他沒法清楚地思考。他還記得,當他把她推倒時,接觸到她的身體帶來的感覺柔軟和堅韌混合在一起,令人心煩意亂這記憶也毫無幫助。
嵐?洛歐正在牆邊往外探視那座亮燈屋子,我認為我們還需要更多運氣,嵐。嵐挪過去,從巨靈的肩後看出去。在廣場之外,那條通往無閂門的巷子裡,三隻半獸人正在小心翼翼地從陰影裡探頭看著亮燈的窗戶。有一個女人站在窗前;她似乎沒有看見半獸人。
這麼說,絲琳靜靜地說道,這成了個困境。這些人如果抓住你,也許會殺了你。而這些半獸人則肯定會殺了你。不過,也許你可以飛快地殺死這些半獸人,使它們來不及發出任何喊聲。也許,你可以阻止這些人為了保守他們的小秘密而殺你。你也許不想偉大,但要辦到這些事情,需要一個偉人。你不用說得這麼開心吧。嵐說道。他竭力阻止自己去想她的香氣、她的身體,虛空幾乎包圍了他。他把它趕走。半獸人似乎還沒發現他們的藏身之處。他縮回去,看看最近的黑暗巷子。一旦他們朝那裡移動,半獸人就肯定能看見,窗前的女人也能。到底是半獸人、還是焰火匠先抓到他們將是他們之間的一場賽跑。
你的偉大會讓我開心。說是這樣說,絲琳的語氣卻帶著怒火,也許我這次該離開,讓你自己去找出路。如果偉大就在你的手邊你也不去抓住它,那麼你也許活該受死。嵐拒絕看她。洛歐,你能不能看見,那條巷子盡頭有沒有門?巨靈搖搖頭。這裡太亮,那裡太黑。如果我在巷子裡,就能看見。嵐用手指撫著劍柄。帶上絲琳。你一看到門假設你能看到就喊,我會跟上。如果盡頭沒有門,你就得把她托起來,讓她翻牆出去。好吧,嵐,洛歐擔心地答應,不過,不論是否有人看見,我們一動,那些半獸人就會追過來了。就算那裡有門,他們也會追著我們的。我來擔心那些半獸人。三隻。用上虛空,我也許能成功。想到塞丁,他下了決心。當他容許真源的陽性力量靠近時,太多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會盡快跟上的。去吧。他轉身從牆邊看著那些半獸人。
他的眼角注意到洛歐的影子在動,還有絲琳被他的斗篷半遮住的白裙子。焰火筒那邊,一隻半獸人興奮地指向他們,不過,它們仍然在猶豫地瞄著那扇站著女人的窗戶。三隻。一定有辦法。不需要虛空。不需要塞丁。
有門!洛歐的輕呼聲傳來。一隻半獸人朝陰影外邁了一步,另外兩隻跟著,它們開始加速。這時候,像是從遠處傳來一般,嵐聽到窗後的女人喊了一聲,洛歐也喊了一句什麼話。
嵐不加思索地站了起來。他必須設法阻擋半獸人,否則它們就會殺死他、殺死洛歐和絲琳。他抓起一根熏燒棍子,朝著最靠近的焰火筒撞去。焰火筒身歪斜,開始倒下,他一把抓住方方正正的木頭基座;焰火筒筆直地對準了半獸人。它們猶疑地慢了下來窗後的女人尖叫起來嵐把棍子冒煙的一端點在了導火線和焰火筒接觸的地方。
焰火筒立刻發出空洞的悶響,厚實的木頭基座朝他反衝而來,把他撞到在地。如雷的巨響炸開夜晚,刺目的光芒撕裂黑暗。
嵐眨著眼踉蹌了幾步,在刺鼻的濃煙中咳嗽著,耳朵嗡嗡作響。他驚訝的看著眼前的情景。半數焰火筒加上所有架子都倒下了,半獸人剛才所站之處旁邊的建築物一角完全消失,只剩下火舌舔舐著厚木板和屋椽。至於半獸人,蹤影全無。
耳鳴聲中,嵐聽到屋裡焰火匠的喊叫聲。他蹣跚著邁開腳步朝著巷子跑去。跑到半路被什麼東西絆倒了,然後發現那是他的斗篷。他一步不停抓起它就跑。身後,焰火匠的喊聲響徹夜空。
洛歐在開著的門旁邊不耐煩地跳著腳。他獨自一人。
絲琳哪裡去了?嵐問道。
她往回去了,嵐。我想捉住她,可是她就那樣從我的手裡滑出去了。嵐轉身就想朝著嘈雜聲跑去。在他耳朵裡不停的響聲之中,勉強能聽到一些喊叫聲。那裡現在夠亮了,是來自火焰的光亮。
沙桶!快去拿沙桶來!這真是一場災難!災難!他們有一些往那裡跑了!洛歐一把捉住嵐的肩膀。你救不了她,嵐。至少,被人捉住之後不行。我們必須走了。巷子的另一端有人出現了,是一個在火焰映照下的身影,正指著他們。走吧,嵐!嵐任由自己被扯著走出門外,跑進黑夜。身後的火光漸弱,最後只剩下夜裡的一點光芒,牆外區的燈火靠近了。嵐幾乎希望有更多半獸人出現,好讓他可以戰鬥。可是,只有夜晚的微風吹動青草。
我試過阻止她,洛歐說道。長久的沉默,我們真的無計可施。他們會把我們也捉住的。嵐歎了口氣。我知道,洛歐。你盡了力了。他往回走了幾步,看著那光芒。它似乎更弱了;焰火匠一定正在滅火。我得設法救她。怎麼救?用唯一之力嗎?他打了個冷戰,我必須。他們沿著燈火明亮的街道穿過牆外區,在身邊的歡聲之中默默前行。
他們走進龍牆守護者時,旅店老闆又送上一個托著密封羊皮紙的托盤。
嵐取下來,看看那白色的封印。新月和星星。是誰留下的?什麼時候留下的?一個老婦人,大人。就在不到一刻鐘之前。是個僕人,雖然她沒有說她是哪個家族的。科維的微笑像是在聚集信心。
謝謝。嵐說道,仍然盯著封印。旅店老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走上樓梯。
嵐和洛歐走進房間時,胡林從嘴裡取下煙斗。他把自己的短劍和破擊劍都擺在桌上,正在用油布擦拭。你跟吟遊詩人聊了真久啊,大人。他還好嗎?嵐一愣。什麼?索姆?是的,他還好。他用拇指打開封印看信。
每次我以為自己知道你會怎麼做時,你總會讓我意外。你是個危險的男人。也許,我們不需要再過很久就能重聚。想想號角。想想光榮。想想我,因為,你永遠是我的。
又一次,上面沒有簽名,只有流暢的筆跡。女人都是瘋子嗎?嵐對著天花板質問。胡林聳聳肩。嵐坐倒在那張本來是給巨靈坐的椅子裡。他的雙腳都離地晃著,不過,他不在乎。他看著洛歐床下露出的包著毯子的箱子。想想光榮。英塔,你快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