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雯跟在奈妮身後,朝著聚集在艾梅林殿下的馬拉轎子附近的那群艾塞達依匆匆走去,心裡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引發了法達拉堡壘的騷動,以至於一時無暇擔憂嵐。此刻,他對她來說遙不可及。她的亂毛小母馬貝拉跟艾塞達依的馬匹站在一起,奈妮的坐騎也是。
守護者們在艾塞達依和轎子四周圍成一個鐵圈,個個手按劍柄,眼睛四處掃視。石納爾戰士仍然在堡壘的受驚人群中四處奔跑,在這樣的庭院中,守護者和艾塞達依如同一個相對平靜的島嶼。伊雯跟在奈妮身邊擠了進去守護者們只是厲眼看了看她們倆,就放她們過去了;他們都知道這兩個女孩會跟艾梅林一起離開兩人都已經從人群的嗡嗡討論聲中聽說,有支箭就像憑空冒出來一般射進了庭院,而射箭的人還沒有抓到。
伊雯站住,睜大雙眼,震驚得忘記了自己身處一群艾塞達依之中。有人企圖刺殺艾梅林殿下。這讓人難以置信。
艾梅林坐在轎子裡,轎簾打開,她袖子上的血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低頭看著阿格瑪大人。我的兒,你也許可以找到那個刺客,也許找不到。不論如何,在塔瓦隆有緊急的事務等著我去處理,就跟英塔的任務一樣緊急。我現在就走。但是,母親,阿格瑪爭辯,這次刺殺您的嘗試改變了一切。我們仍然不知道是誰派出了刺客,也不知道為什麼。再等一個小時,我就會抓到刺客,為您找出答案。艾梅林冷笑了一聲。我的兒,你需要更狡猾的誘餌或者更完美的漁網才能逮住這條魚。等你抓到他,天色將會晚得無法起行。想為我的死亡歡呼的人太多了,我無暇為這個刺客擔憂太多。你也許可以給我送消息,把你的調查結果告訴我,前提是你能查得到任何東西。她的目光掃過庭院四周的守衛塔、城牆和箭垛,那裡仍然擠滿了人,只不過現在,他們都很安靜。那支箭一定是來自那些地方。我認為,這個刺客已經逃出了法達拉。但是,母親轎子裡的女人做了一個嚴厲的到此為止的手勢,把他的話打斷了。就算是法達拉的領主,也不能太過勉強艾梅林殿下。艾梅林的目光落在了伊雯和奈妮身上,伊雯覺得那目光就像能穿透血肉,把自己的一切秘密都看穿。她倒退了一步,然後制止了自己,低身行了一個屈膝禮,心裡擔憂自己做得是否合適;沒有人給她解釋過見到艾梅林殿下應該怎樣做。奈妮挺直著腰桿,筆直地迎著艾梅林的目光,但是,她摸索著抓住了伊雯的手,兩個人都用力互相握著手。
這就是你說的那兩個女孩,茉蕾,艾梅林說道。茉蕾得點頭輕微得不能再輕微,其他艾塞達依全都轉過頭來盯著來自艾蒙村的兩個女人。伊雯咽了咽口水。她們的目光都是那麼洞悉一切,就像是她們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雖然伊雯知道事實就是如此,但是,這對她沒有幫助。是的,我在她們兩人身上都感覺到明亮的火星。但是,會燃起怎樣的火焰?這就是問題所在,是不是?伊雯口干舌燥,就像滿口塵土。她想起了家鄉的木匠佩溫師傅看著手中工具的神情,就跟艾梅林此刻看著她們兩人的神情一樣。這一件可以用來做這個,那一件可以用來做那個。
艾梅林突然說道,我們早就該出發了。上馬。阿格瑪大人和我談話的時候,你們不要全都像放假學徒一樣呆站著。上馬!守護者們散開,各自上馬,但仍然報酬警惕,那些艾塞達依,除了莉安娜之外,都滑離轎子向各自的馬匹滑去。伊雯和奈妮轉身正要遵命時,一個僕人出現在阿格瑪大人的身邊,手中拿著一只銀杯。阿格瑪嘴邊掛著不滿的扭曲,接過了杯子。
母親,請從我手中的這只杯子,接受我的祝福,願您今天的旅程有一個好開始,所有伊雯爬到貝拉身上,沒有再聽他們說的其他話。她輕輕拍了拍這匹亂毛小母馬,整好自己的裙子。轎子已經朝著敞開的大門開去,拉動轎子的馬匹沒有韁繩,也無人駕馭。莉安娜騎馬走在轎子旁邊,她的手杖插在她的馬鐙上。伊雯和奈妮掉轉馬頭,跟其他艾塞達依走在一起。
鎮子裡,群眾擠滿了街道兩旁,艾梅林的隊伍一出現,頓時歡聲雷動,把鼓聲和號聲都淹沒了。在風中飄揚的塔瓦隆之火旗幟走在隊伍前方,守護者負責帶隊,並且騎在艾塞達依周圍,阻擋群眾;胸口戴著塔瓦隆之火標志的弓箭手和槍兵排著整齊的隊伍緊跟在後。隊伍蜿蜒著走出鎮子,往南轉彎之後,號聲停了,但是,來自鎮裡的歡呼聲仍然不絕於耳。伊雯頻頻回頭張望,直到樹木和山丘遮擋了法達拉的城牆和高塔。
騎在她身邊的奈妮搖了搖頭。嵐會沒事的。他跟英塔大人和二十名戰士在一起。不論如何,你已經無法幫助他。我們兩人都無能為力。她瞥了瞥茉蕾;那個艾塞達依的漂亮白母馬和蘭恩的高大黑牡馬走在隊伍的一邊,形成奇怪的一對組合。現在還沒有。隊伍的前進方向朝西偏去,速度並不快。在石納爾的山丘之間,就算盔甲不多的步兵也無法走得很快,不能長時間保持高速。不過,他們仍然盡量快步前進。
每天晚上,他們都很晚才扎營,艾梅林直到幾乎不夠光線安裝帳篷的時候才容許隊伍停下。帳篷是白色的,圓頂,高度剛好夠讓人在裡面站直。每對同屬一結的艾塞達依住一個帳篷,艾梅林和監護人則各占一個帳篷。茉蕾跟兩個藍結姊妹同住一個。那些士兵在他們自己的營地裡睡在地上,守護者則在各自的艾塞達依帳篷附近睡在自己的斗篷裡。紅結的帳篷附近沒有守護者,看起來有一種怪異的孤寂,而那些綠結的帳篷幾乎像是在過節,那些綠結艾塞達依常常久久地坐在帳篷外面,跟她們帶來的守護者說話,直到深夜。
蘭恩曾經到伊雯和奈妮住的帳篷來過一次,把賢者叫了出去,站在幾步之外的夜色中。伊雯從帳篷簾後看著他們。她聽不到他們說什麼,只知道奈妮最後爆發了,怒氣沖沖地大步走回來,把自己包在毛毯裡,拒絕說話。雖然她用毯子的一角擋住自己的臉,但是伊雯覺得她的臉頰似乎濕了。蘭恩站在黑暗中,久久地看著她們的帳篷,然後才走開。後來,他再也沒有來過。
茉蕾從不靠近她們倆,經過時只朝她們點點頭。她似乎把醒著的時間都用來跟除了紅結的其他艾塞達依說話,一邊騎馬,一邊把她們逐個叫到一邊。艾梅林容許的停留休息次數很少,時間也很短。
也許,她再也沒有時間理我們了,伊雯傷心地看著。茉蕾是她認識的唯一一個艾塞達依。也許雖然她不願意承認是唯一一個她肯定自己可以信任的。她找到了我們,我們已經前往塔瓦隆。我猜,此刻她有其他要操心的事情了。奈妮短促地哼了一聲。除非她死了或者我們死了,不然我不會相信她利用完我們了的。她狡猾得很。也有其他艾塞達依會到她們的帳篷來。就在離開法達拉的第一個晚上,一個胖胖的方臉艾塞達依揭開帳篷簾子走進來,把伊雯嚇了一大跳。那個艾塞達依一頭灰發,黑色的眼睛裡有一種朦朧的迷糊目光。她彎腰鑽進了她們的帳篷,蓬裡的火焰隨之往上竄高。當火焰變旺的時候,伊雯覺得自己感覺到了什麼,她覺得自己看到那個艾塞達依身上有些東西。茉蕾曾經跟她說過當她受到更多訓練之後她將可以看到其他女人在引導,而且可以分辨一個什麼都沒做的女人是否可以引導。
我是維琳瑪文,女人微笑道,你是伊雯艾維爾和奈妮艾邁拉。來自曾經是曼瑟蘭的雙河。那是強壯的血脈。它在歌唱。伊雯跟奈妮一邊站起來,一邊交換了一個眼色。
艾梅林殿下要見我們?伊雯問道。
維琳笑了。她的鼻子上有一個墨水弄的污點。噢,哈,不是的。艾梅林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沒空理會兩個連學徒都不是的年輕女子。不過,你永遠也無法預料。你們兩個都有很大潛力,特別是你,奈妮。總有一天她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搓著那個墨水點,但是,這並非那一天。我到這裡來是給你上課的,伊雯。恐怕,你有點操之過急。伊雯緊張地看了看奈妮。我做了什麼?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噢,你沒有做什麼錯事。不完全是。也許有點危險,但並不完全是錯的。維琳彎下腰,跪坐在帆布地板上。你們倆坐吧。坐下。我可不想仰著脖子。她挪動著身體,直到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坐下。伊雯盤腳在艾塞達依對面坐下,盡量不看奈妮。除非我真的做錯,不然,我沒有必要覺得內疚。也許,我沒有做錯。我做了什麼危險但不完全是錯的事情?怎麼,你一直在引導唯一之力啊,孩子。伊雯只能張著口看她。奈妮冒出一句,真荒唐,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們去塔瓦隆干什麼?茉蕾曾經我的意思是,茉蕾塞達依曾經給我上過課,伊雯終於說出話來。
維琳抬手示意安靜,她們倆沉默下來。她的目光也許有點迷糊,但她必竟是個艾塞達依。孩子,你以為艾塞達依會立刻就教每一個說她自己想成為艾塞達依的女孩如何引導嗎?啊,我猜,你們不完全是個普通女孩,但是,是一樣的她嚴肅地搖著頭。
那麼,茉蕾為什麼要教她?奈妮質問。她沒有受過教導,伊雯仍然不能肯定奈妮是否為此而惱怒。
因為伊雯已經在引導了。維琳耐心地說道。
我我也是一樣。奈妮的語氣一點也不高興。
你的情況不一樣,孩子。你仍然活著,說明你已經克服了各種危機,而且,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克服的。我以為你明白自己有多麼幸運。每四個跟你一樣被迫面對危機的女人之中,只有一個可以幸存。當然,野手維琳歪了歪嘴,抱歉,對於那些沒有受過訓練,但設法掌握了一些低級而且隨機的控制技能通常那幾乎不能稱為是控制,就像你一樣,但仍然是某種控制的女人,我們白塔稱之為野手。野手遇到很多困難,這是事實。她們幾乎總是會形成某種壁壘,阻止她們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麼,那些壁壘干擾了她們學習有意識的控制。壁壘形成的時間越久,就越難打破,但是,一旦打破呃,我們的一些最熟練的姊妹曾經就是野手。奈妮不耐煩地挪動著,看著帳篷簾子似乎想離開。
我不明白這番話跟我有什麼關系,伊雯說道。
維琳朝她眨眨眼,那表情幾乎是在疑惑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一樣。跟你?怎麼,沒有關系。你的問題相當不同。多數想要成為艾塞達依的女孩雖然她們多數跟你一樣天生擁有種子同時也在害怕成為艾塞達依。即使她們已經進入白塔,即使在她們學會該做什麼、如何做之後,她們仍然需要接受數個月的指引,在一個姊妹或者其中一個見習使的帶領下一步一步前進。不過,你不是這樣。從茉蕾告訴我的情況來看,你剛剛得知自己擁有這種能力,就迫不及待地想用,在黑暗中自己摸索前進,從來沒有想過你下一步的腳下是否無底深淵。噢,也有其他跟你一樣的孩子;你不是獨一無二的。茉蕾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她知道你做了些什麼之後,唯有立刻開始教導你。茉蕾從來沒有跟你解釋過這些嗎?從來沒有。伊雯希望自己的聲音不是這麼氣喘吁吁。她有其他事情要處理。奈妮輕輕哼了一聲。
呃,茉蕾從來都不認為有必要跟任何人說他們不需要知道的事情。知道其實沒有什麼真實用途,不過,不知道也一樣。我自己就總是寧願知道。有嗎?我的意思是,您說的深淵?顯然目前沒有,維琳歪著頭說道,但是下一步呢?她聳聳肩。你要明白,孩子,你嘗試接觸真源的次數越多,你嘗試引導唯一之力的次數越多,你就越容易成功。是的,一開始的時候,你向真源伸出手去,很多時候感覺就像是在抓空氣。或者,你真的引導了塞達,但是,即使你能感覺到唯一之力在你的身上流動,你會發現你不能用它做任何事情。又或者,你可以做一些事情,但那完全不是你想做的事。那就是危險所在。通常,在指引和訓練之下女孩本身的恐懼會拖慢她的進度接觸真源和引導唯一之力的能力會隨著控制的能力而來。但是,你開始嘗試引導的時候,卻根本沒有人在你的身邊教你如何控制。我知道,你以為你自己走得並不遠,你是的,但是,你就像一個教會自己爬山至少有時候可以卻從來沒有學會如何在另一邊下山的人。如果你不能學會,遲早你會摔下去。我所說的情況跟任何開始引導的可憐男人的情況不一樣你不會發瘋;只要有姊妹來教你指引你,你就不會死然而,你會在完全的意外之下做些什麼,盡管那絕對不是出於你的意願?一瞬間,維琳眼中的迷糊消失了。一瞬間,艾塞達依閃爍的目光從伊雯掃到奈妮身上,嚴厲得跟艾梅林一樣。你的天賦很高,孩子,而且,它會越來越強大。你必須在傷害自己或者其他人或者許多人之前,學習如何控制它。那就是茉蕾一直努力教你的東西。那就是我今天晚上嘗試給你的幫助,以後的每一個晚上都會有一個姊妹來幫助你,直到我們把你交到最能干的紗裡安手中。她是學徒的總管。伊雯心想,這個人知道嵐的事情嗎?這不可能。如果她有任何懷疑,她絕對不會讓嵐離開法達拉。但是,她很肯定自己沒有看錯。謝謝你,維琳塞達依。我會盡力的。奈妮爽快地站起來。我會出去在火邊坐一坐,你們兩個繼續吧。你應該留下,維琳說道。你可以從中得益。根據茉蕾告訴我的情況,你只需要接受少許訓練就可以升級成為見習使。奈妮只猶豫了片刻,就堅決地搖了搖頭。謝謝您的建議,但是,我會等到我們到達塔瓦隆再說。伊雯,如果你需要我,我會在從任何方面看來,維琳插口,你都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奈妮。通常,學徒越年輕,就會做得越好。我所指的並不是那些必須的訓練,而是,一個學徒應該時刻服從命令,不提問題。這其實是當訓練到達某個程度時必須有的一種素質在錯誤的地方稍有猶豫,或者懷疑你接受的指令,就可能會造成悲劇性的後果但最好還是一直遵守紀律。而另一方面,見習使則應該提出問題,就像是以為她們了解了足夠知識,知道應該問些什麼問題,應該什麼時候問。你認為,你寧願當哪一個?奈妮的手捏緊了裙子,她皺著眉頭又看了看帳篷簾子。終於,她略略一點頭,重新坐在地上。我猜我也留下來好了。她說道。
很好,維琳說道。現在。伊雯,你已經學過這一部分,但是為了奈妮,我會帶你們兩個一步步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將會成為你的第二天性你可以不加思索地完成但此刻最好是慢慢來。請閉上你們的眼睛。一開始如果你們完全不受外界干擾會比較好。伊雯閉上了雙眼。過了一會兒。奈妮,維琳說道,請閉上你的眼睛。這樣真的會比較好。又過了一會兒。謝謝,孩子。現在,你們必須清楚一切雜念。讓你們的心中一片空靈。你的腦海中只有一件東西。花蕾。只有它。只有花蕾。你可以看到它的每一處細節。你可以聞到它的味道。你可以感覺到它。每一片葉子的每一根脈絡,每一片花瓣的每一條曲線。你可以感覺到花液在脈動。感覺它。了解它。成為它。你和花蕾是一樣的。你們是一體。你就是花蕾。她的聲音就像催眠一般嗡嗡作響,但是,伊雯已經不再專心聽;她跟茉蕾已經做過這個練習。她做得很慢,但是茉蕾說經過練習可以變得快許多。在她的心中,她是一個玫瑰花蕾,紅色的花瓣緊緊地抱在一起。然而,突然出現了另一樣東西。光芒。照在花瓣上的光芒。緩緩地,花瓣張開,朝著光芒轉去,吸收光芒。玫瑰和光芒是一體。伊雯和光芒是一體。她可以感覺到那光芒的最純粹的涓滴滲入她體內。她伸手去要更多,竭盡全力,要更多一瞬間,玫瑰和光芒都消失了。茉蕾也說過,這是不能勉強的。她歎了一口氣,睜開雙眼。奈妮的臉色陰沉。維琳的平靜永遠不變。
你不能使它發生,艾塞達依正在說道,你必須讓它發生。你必須向唯一之力投降,然後才能控制它。這完全是愚蠢,奈妮喃喃說道,我不覺得自己像一朵花。非要說的話,我覺得自己像一叢黑刺李。我認為,我還是到火邊去等吧。隨便你吧,維琳說道,我剛才說過學徒要干雜活了嗎?她們洗碟子、擦地板,搓衣服,送食物,各種各樣的雜活。我個人認為,到目前為止,這種事還是僕人做得好一些,但是,一般都認為,這樣的勞動利於塑造性格。哦,你要留下?好。呃,孩子,記住,就算黑刺李有時候也會開花,就在那尖刺之中,白色而美麗。我們每個練習嘗試一次。現在,重頭開始,伊雯。閉上你們的眼睛。維琳離開之前,伊雯試過幾次感覺到唯一之力在她身上流動,但是,沒有一次是很強烈的,她用唯一之力能做到的,最多只是擾動空氣使帳篷簾子稍稍飄動。她很肯定,打個噴嚏都能產生這樣的效果。跟茉蕾在一起的時候,她可以做得好一些;至少有時候是的。她希望,教她的是茉蕾。
奈妮說她自己連一點閃光都感覺不到。到了最後,她的眼神是那麼僵硬,嘴巴抿得那麼緊,以至於伊雯擔心她快要把維琳當成一個冒犯了她隱私的村婦一樣責罵一番。但是,維琳只是叫她再次閉上雙眼,這次,伊雯可以休息。
伊雯坐著,打著呵欠,看著另外兩人。夜已經深了,早就過了她通常睡覺的時間。奈妮的表情就像死了一個星期的死人,她的眼睛緊緊閉著像是永遠不打算張開,她的手緊握著拳頭撐在膝蓋上,指節發白。伊雯祈禱著,賢者的脾氣不要失控,不要在忍耐了這麼久之後才爆發。
感覺那力量在你身上流動,維琳說道。她的語氣沒有改變,但是,她的眼中忽然閃起精光。感覺這種流動。唯一之力的流動。就像空氣中一絲溫和的攪動,像一陣微風般的流動。伊雯坐直了。這是每次唯一之力真的在她身上流動時維琳用來指引她的話。一陣微風,空氣最最微小的攪動。柔和。突然,疊在一旁的毯子像松木一樣燃燒起來。
奈妮驚叫一聲睜開了雙眼。伊雯不能肯定自己尖叫了沒有。她只知道自己跳了起來,竭力把著火的毛毯往外踢免得它們把帳篷點著。她還沒踢出第二腳,火焰就消失了,只留下一絲輕煙從一堆焦黑的毛毯上冒出,還有羊毛燃燒的氣味。
啊,維琳說道,哈。我沒想到會不得不滅火。不要暈倒在我身上,孩子。現在沒事了。我擺平了。我我很憤怒。奈妮面無血色,嘴唇顫抖。我聽到您說微風,您在告訴我該怎麼做,火焰就這樣跳進了我的腦海。我我不是想燒東西的。在在我的腦海裡,那只是一簇小小的火焰。她在發抖。
我猜,那確實是一簇小小的火焰。維琳笑了,但是看了奈妮一眼之後,她停住了。你沒事吧,孩子?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可以奈妮搖搖頭,維琳點頭。你需要的是休息。你們兩個都是。我要你們兩個做了太久的練習了。你們必須休息。艾梅林會在第一線曙光之前就要我們起床出發。她一邊站起來,一邊用腳趾碰了碰那焦黑的毯子。我會叫人給你們送多幾張毯子。我希望這次小意外讓你們明白控制是多麼重要。你必須學會怎樣只做你想做的事情。除了可能傷害其他人之外,如果你汲取的力量超過了你能安全操縱的力量此刻你們可以操縱的力量不多;但是,它會增長的如果你汲取太多,你會毀掉你自己。你會死。或者,你會燒壞自己,毀掉你擁有的能力。然後,就像是她剛才所說的一切不是在說她們兩人正在刀刃上行走一般,她歡快地加了一句好好睡覺吧。然後就走了。
伊雯伸臂抱住奈妮,用力擁抱她。沒事的,奈妮。不需要害怕。一旦你學會控制奈妮沙啞地笑了一聲。我不是害怕。她斜眼瞥了瞥那堆冒煙的毛毯,立刻把目光移開。要嚇倒我,一簇小小的火焰可不夠。但是,她再也沒有看那些毛毯,包括一位守護者走了進來把它們拿走,留下新毛毯的時候。
維琳沒有再來,就跟她自己說過的一樣。事實上,她們一天天朝著西南方全速繼續前進的途中,維琳對這兩個艾蒙村的女人不再理睬,跟茉蕾一樣,跟任何艾塞達依一樣。准確地說,那些艾塞達依也不是不友善,只是相當冷淡,不可親近,就像是心不在焉一般。她們的冷漠加重了伊雯的不安,使她回想起孩提時期聽過的所有傳說。
她的母親總是告訴她,艾塞達依是一群跟男人一樣不可理喻的人物,可是,不論她的母親還是艾蒙村的其他女人實際上都沒有見過艾塞達依,直到茉蕾出現。她自己跟茉蕾相處了不少時間,茉蕾對她來說就是艾塞達依並非跟傳說一樣的證明。冷漠的操縱者和無情的毀滅者。裂世的人。至少,現在她知道在傳奇時代有許多男性艾塞達依,裂世的其實是男艾塞達依,但是,這沒有多大的幫助。不是所有艾塞達依都跟傳說一樣,然而,有多少不是?還有,哪一個不是?每天晚上到帳篷裡來的艾塞達依是如此叫她混淆,完全無助於她整理思緒。愛維琳冷漠而且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就像一個購買羊毛和煙草的商人,她雖然對於奈妮也參與聽課覺得驚訝,但是接受了,她的批評很嚴厲但是永遠准備好再試一次。阿蘭娜莫凡尼愛笑,上課的時候把多數時間都花在談論世界和男人上。可是,阿蘭娜對嵐、珀林和馬特流露的興趣大得令伊雯覺得不安。尤其是嵐。最糟糕的一個是梨安琳,她是唯一一個披著自己的披肩來的;其他人都在離開法達拉之前就把披肩收起來了。梨安琳坐著,用手指擺弄披肩的紅穗,教得很少,而且很不情願。她向伊雯和奈妮提問的態度就像是在審問犯人,她的問題全都是關於那三個男孩的。她從頭到尾都這樣,直到奈妮把她趕了出去伊雯不太清楚為什麼奈妮要這樣做她離開的時候留下一句警告。
你們小心著點,女兒。你們再也不是在你們自己的村子裡了。現在,你們已經在暗藏危險的水中踩濕了腳。終於,隊伍來到了一個位於莫拉河岸邊,名叫梅度的村子。莫拉河沿著石納爾和阿勒府之間的邊界流動,最後會流入邇日琳河。
伊雯很肯定,是那些艾塞達依問的關於嵐的問題,再加上她對於嵐是否和其他人一起追著瓦勒爾之角進了滅絕之境的擔憂,使她開始夢見他。那些夢境總是很糟糕,不過,起初它們只是普通的惡夢。可是,在她們到達梅度的那個晚上,夢境變了。
打擾了,艾塞達依,伊雯怯怯地問道,您知道茉蕾塞達依在哪裡嗎?那個苗條的艾塞達依擺擺手就把她打發了,繼續在被火把點亮的擁擠街道中快步往前走,向某人喊叫說要小心照看她的馬匹。雖然此刻沒有披上披肩,但伊雯知道那個女人是個黃結;可是除此之外,伊雯完全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梅度是一個小村子雖然伊雯震驚地意識到,此刻她認為的小村子其實跟艾蒙村一樣大此刻它淹沒在比村民還要多的外來人之中。馬匹和人們填滿了狹窄的街道,互相推擠著往碼頭走去,在那些每次看到目中無人的艾塞達依都要下跪的村民身邊走過。刺目的火光照亮了一切。那兩個碼頭就像伸進莫拉河的石頭手指,每一個碼頭旁都停靠著兩艘雙桅小船。那裡,馬匹被帆布搖籃包著肚皮,由隆隆作響的纜繩吊上船去。更多高船舷的堅固大船,擠在月光照耀下的河中,桅桿頂部掛著提燈,要麼已經裝滿,要麼就是還在等待。小舟把槍兵和弓箭手送往大船,豎起的長槍使小舟看起來就像巨大的棘魚在水面上游動。
在左邊的碼頭,伊雯找到了安娜雅,她正在監視船只上貨,催促那些動作不夠快的人。雖然她從來沒有對伊雯說過兩個字以上的話,但她跟其他艾塞達依不太一樣,她的氣質更像一個來自家鄉的女人。伊雯可以想象她在廚房裡烘焙食物的樣子;其他人都不會給她這種感覺。安娜雅塞達依,您見到茉蕾塞達依在哪裡嗎?我需要跟她談談。艾塞達依轉過頭看她,心不在焉地皺著眉。什麼?噢,是你,孩子。茉蕾走了。你的朋友奈妮已經在外面那艘河之女王上了。我不得不親自把她按在船上,她一直喊著說沒有你她不會一個人走。光明啊,真夠混亂的!你自己也應該上船了。去找一只往河之女王去的小舟吧。你們兩個要跟艾梅林殿下坐同一艘船,所以上船之後要注意你們的言行。不要惹事,不許發脾氣。茉蕾塞達依在哪艘船上?女孩,茉蕾不在船上。她走了,兩天前,艾梅林正在為此生氣呢。安娜雅歪著嘴搖搖頭,不過她的主要精神還是放在那些工人身上。先是茉蕾和蘭恩一起不見了,緊接著是梨安琳,然後是維琳,她們全都沒有跟任何人留下一句話。維琳甚至沒有帶上她的守護者;托馬斯為她擔心得食不知味。艾塞達依瞥了瞥天空。沒有雲朵遮擋的盈月掛在空中。我們不得不再次召喚風,艾梅林也不會為此高興的。她說,她要我們在一個小時之內出發前往塔瓦隆,她不能容忍任何延誤。我可不希望自己是茉蕾、或者梨安琳或者維琳,下一次艾梅林見到她們時,她們會寧願自己變回學徒。怎麼了,孩子,你有什麼事嗎?伊雯深深吸了一口氣。茉蕾走了?她怎麼可以這樣?我必須找個人說說。找個不會嘲笑我的人。她想象了一下安娜雅在艾蒙村裡的,傾聽她女兒的煩惱的場景;這個女人適合這樣的場景。安娜雅塞達依,嵐遇到麻煩了。安娜雅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從你們村來的那個高個子男孩?你已經在想念他了嗎?呃,如果他遇到了麻煩,我也不會吃驚。他那個年紀的年輕男子通常都會這樣。雖然看樣子另一個叫馬特對吧?才像個愛惹麻煩的人。好啦,孩子。我無意嘲笑你或者輕視你。是什麼類型的麻煩,還有,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和英塔大人此刻一定已經奪回號角回到法達拉了。又或者,他們不得不跟著號角進了滅絕之境,那樣的話我們是無能為力的。我我認為他們不在滅絕之境,或者回到了法達拉。我做了一個夢。她壯著膽子說道。此刻她說起來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很蠢,然而,那夢境是那麼真實。當然,那是一個惡夢,卻是一個真實的惡夢。起初,那裡有一個帶著面具的男人,他的眼睛是火焰。盡管有面具,但她覺得那個男人看到她很驚訝。他的樣子把她嚇得以為自己的骨頭會因為顫抖而粉碎,但是,他突然消失了,然後她看到嵐睡在地上,蓋著一件斗篷。有一個女人站在他的身邊,低頭看著他。女人的臉被陰影擋住了,但是她的眼睛就像月亮般閃著光芒,在夢裡,伊雯知道她是邪惡的。接下來,一陣閃光過後,他們都消失了。兩個人都是。在夢境中這一切的背後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是一種危險的感覺,就像是一個陷阱一個有許多利牙的陷阱正在困住一只沒有疑心的羊羔。時間似乎慢了下來,她可以看到那鋼鐵利牙緩緩地合上。醒來之後,那夢境沒有跟普通夢境一樣消退。那危險的感覺是如此強烈,使她仍然邊走路邊想回頭看只不過,不知怎的,她知道那個危險是針對嵐而不是她自己的。
她心想,那個女人是否會是茉蕾,然後又覺得不會的。梨安琳更像是那樣的人。或者,是阿蘭娜;她對嵐也是非常有興趣的。
她沒法把這個想法也告訴安娜雅。她很正式地說道,安娜雅塞達依,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傻,但是,他有危險。巨大的危險。我知道。我可以感覺到。我仍然有感覺。安娜雅的表情若有所思。呃,現在,她柔聲說道,有一個我打賭沒有人想到過的可能性。你也許是一個夢視者。孩子,這個可能性很小。但是我們已經有呃大約四、五百年沒有出過夢視者了。而夢視跟預言是緊密相連的。如果你真的可以夢視,那麼你也許也可以預言。那將會成為紅結的眼中釘。當然,這也可能只是個普通的惡夢,因為睡眠不足、吃冷食物以及我們離開法達拉之後的辛苦旅程而起。而你也很想念你的年輕男友。情況更像是這樣。是的,是的,孩子,我知道。你很擔心他。你的夢有沒有指出是哪一種危險?伊雯搖搖頭。他就是那樣消失了,我感覺到危險。還有邪惡。甚至在他消失之前,我就感覺到了。她打了個冷戰,雙手互搓。我仍然可以感覺到。好吧,我們上了河之女王之後再詳談。如果你真的是個夢視者,我會確保你接受本該由茉蕾在這裡給你做的訓練你!艾塞達依突然大喊,把伊雯嚇了一跳。一個剛剛在一個酒桶上坐下的高大男人也跳了起來。還有其他幾個人加快了腳步。那是要搬到船上去的,不是讓你坐的!我們會在船上再談,孩子。不,你這個傻瓜!你不能自己搬!你想自己受傷嗎?安娜雅大步沿著碼頭走去,把那個可憐的村民狠狠地批了一頓,語氣比起伊雯本來以為自己要遭到的重許多。
伊雯看著南方的夜空。他在那邊的某個地方。不在法達拉,不在滅絕之境。她很肯定。堅持住,你這個滿腦羊毛的白癡。如果你在我能把你救出來之前送了命,我會親自把你生扒了皮。她沒有想到要問自己如何把他救出任何困境,因為她自己正在前往塔瓦隆。
她一邊披上斗篷,一邊動身去尋找劃往河之女王的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