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屋的大門在來自屋外的狂暴撞擊之下顫抖;沉重的門閂在托架之中跳動。大門旁邊的窗外,一隻笨重的長著動物腦袋的半獸人身影在晃動。處處都是窗戶,外面是更多的陰暗身影。然而,還不夠陰暗。嵐仍然能認得出它們。
窗戶,他絕望地想著,從大門處往後倒退,雙手握著寶劍舉在身前。就算大門能扛住,它們也可以破窗而入。它們為什麼沒有嘗試?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金屬尖叫,其中一個托架脫離了門框,架上的釘子被推出了一個手指寬,托架鬆垮垮地吊在上面,門閂在又一次的撞擊下顫抖著,釘子又一次發出尖叫。
我們必須阻止它們!嵐喊道。然而,我們沒有辦法。我們不能阻止它們。他四處張望,想尋找一條逃路,但是,只有一扇門。這個房間就像一個盒子。只有一扇門,卻有無數窗戶。我們必須做些什麼。做些什麼!太遲了,馬特說道,你明白嗎?他的臉色慘白,掛著奇異的微笑,胸口上插著一把匕首,深得只剩下手柄在外面,頂端的紅寶石閃爍著像是在燃燒,比他的臉更有生命,我們已經來不及改變任何事了。我終於擺脫他們了,珀林大笑著說道。鮮血在他的臉上流淌著,就像是從他那空洞的眼眶裡湧出的淚水。他伸出血紅的雙手,想讓嵐看看他手裡的東西。我現在自由了。結束了。永無終止,艾索爾,帕丹菲恩喊道,在地板的中間雀躍著,戰鬥永無終止。大門爆裂成無數碎片,嵐蹲下躲避四處飛散的碎木。兩個紅衣艾塞達依走進門,鞠躬迎接隨後進來的主人。一張乾涸血色的面具覆蓋著巴阿扎門的臉,但是,嵐可以透過他的眼縫看到他眼中的火焰;他可以聽到巴阿扎門口中烈火的咆哮。
我們之間還沒有完,艾索爾,巴阿扎門說道,他和菲恩同時說話就像是一個人,對於你來說,戰鬥永無終止。嵐拚命吸了一口氣,就像窒息一般,他坐了起來,手腳抓在地板上,醒了。他的耳邊仍然迴響著菲恩的聲音,清晰得像是小販就站在他的身邊一般。永無終止。戰鬥永無終止。
他睡眼朦朧地看看四周,說服自己他仍然躲在伊雯留下他的地方,躺在她房間的角落裡,躺在臨時床鋪上。一盞昏暗的油燈照著房間,他驚訝地看見奈妮坐在狹長床鋪另一邊的一張搖椅裡做著編織活,床上仍然鋪著床罩。外面天已經黑了。
奈妮長著一雙黑色眼睛,身材苗條,她的頭髮編成一條粗大的麻花辮,搭在一邊肩膀前,幾乎垂至腰際。她仍然沒有放棄家鄉的風俗。此刻她面容平靜,輕輕地搖著,似乎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手中的編織活兒上。編織針規則地發出卡噠卡噠聲,是房間中唯一的聲音。搖椅的聲音被地毯吸收了。
最近的夜裡,他多次希望自己能有張毯子鋪在他房間的冰冷石頭地板上,但是石納爾男人的房間永遠都是光禿禿、死板板的。這裡的牆壁上掛著兩張掛毯,畫的是有瀑布的山脈,沿著箭縫掛著繡有鮮花的窗簾。剪下的鮮花白色的晨星插在床頭櫃上的一個扁圓形的花瓶中,另有更多插在牆上的白色釉面燭台裡。角落裡站著一面高長的鏡子,另一面懸掛在臉盆架上;架子上放著藍色條紋的水罐和碗。他不知道為什麼伊雯會需要兩面鏡子,他自己的房間裡一面都沒有,他也不覺得有需要。這裡只點了一張燈,但是房間裡還有另外四盞。這個房間幾乎跟他和馬特、珀林共住的房間一樣大,可是卻只有伊雯一個人住。
奈妮沒有抬起眼睛,說道,如果你下午睡了覺,那麼晚上就睡不著了。他皺了皺眉,雖然她看不見。至少,他以為她看不見。她只比他大了幾歲,但是作為賢者,平白增加了五十年的權威。我需要一個躲藏的地方,而且我很累,他說道,然後又趕緊補充,我不是就這樣跑進女客樓來的。是伊雯邀請我進來的。奈妮放下編織活兒,朝他露出一個覺得好玩的微笑。她是個漂亮的女人。這是一件如果在家鄉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注意到的事情;一個人就是不會從這個方面去打量一個賢者。光明助我,嵐,你每一天都變得更像一個石納爾人了。受邀請進入女客樓,你竟然這樣說。她輕輕哼了一聲,再過幾天,你就該開始談論你的榮譽、祈禱和平眷戀你的寶劍了。他臉紅了,希望在昏暗的燈光下不會被她發現。她看了看他的寶劍,劍柄從他身後地板上的長形包袱裡伸了出來。他知道她不認同自己的寶劍,她不認同任何寶劍,但是她這次沒有說什麼。伊雯把你為什麼需要地方躲藏告訴我了。你不要擔心。如果你希望這樣,我們會把你藏起來不讓艾梅林知道的,也不會讓任何艾塞達依知道。她的目光迎上了他的目光,但是立刻避開了,可是,他已經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她的疑惑。對啊,我可以引導唯一之力。一個可以操縱唯一之力的男人!你應該幫助艾塞達依抓住我,安撫我才對。
他愁容滿面地整平伊雯給他找來的皮革無袖短上衣,轉過身靠在牆上。一旦有機會,我就會躲在一輛推車上,溜出城外。你們不用把我藏很久的。奈妮什麼也沒說;她專心編織,織漏了一針,發出惱怒的聲音。伊雯在哪裡?她把編織活兒放在大腿上。真不知道我今晚為什麼要嘗試,不知為何我老是沒法跟緊我的針腳。她下去看帕丹菲恩了。她覺得,讓他見見認識的面孔也許能幫助他。我的面孔就肯定不行了。她應該離他遠點。他很危險。她想幫助他,奈妮平靜地說道,記住,她在接受成為我助手的訓練,身為賢者,不僅僅是預報天氣,治療也是職責之一。伊雯有治療的願望,治療的需要。如果帕丹菲恩是那麼危險,茉蕾會阻止的他笑了一聲。你們沒有問過她。這是伊雯承認的,而你,我無法想像你會詢問任何人的許可。她挑起的眉毛把他臉上的笑容抹掉了。可是,他拒絕道歉。他們離家很遠,而且,如果她打算要去塔瓦隆,那麼他看不出來她如何還能繼續當賢者。她們開始找我沒有?伊雯不太肯定她們會,但是蘭恩說過艾梅林是為了我而來的,我覺得,我更重視他的意見。奈妮沒有馬上回答。她忙著擺弄手上那一團糟的毛線。終於,她說道,我不太清楚。剛剛有一個侍女來過。她說她是來準備床鋪的。就像是認為要去參加今天晚上為艾梅林舉行的晚宴的伊雯會在這個時候準備睡覺似的。我把她打發走了;她沒有看見你。在男客樓那邊,沒有人會給你準備床鋪,她瞪了他一眼,一年前,這樣的目光會令他變得結結巴巴。他搖了搖頭,她們不會用侍女來找我的,奈妮。早些時候,我去食品室拿杯牛奶,走廊裡滿是女人。可是,那些準備參加晚宴的女人應該正在梳妝打扮,而其他人則應該要麼去幫忙要麼準備宴會,要麼她擔憂地皺著眉。
艾梅林在這裡,按理說,應該是人人都忙不過來的。而且,不僅僅是女客樓這裡這樣。我還看見阿瑪麗莎女士本人從食品室附近的一個儲藏室走出來,滿臉灰塵。那太荒唐了。她怎麼會是搜尋我的人之一?任何女人都不應該是。她們應該會使用阿格瑪大人的士兵,還有守護者才是,以及那些艾塞達依。這些女人一定是在為晚宴做某些準備吧。天知道石納爾的晚宴需要些什麼東西。你有時候真是滿腦袋羊毛,嵐。我見到的男人也不知道那些女人在幹什麼。我聽到有些男人抱怨說不得不自己做完所有的活兒。我知道,說她們在找你確實不合理。沒有一個艾塞達依對她們的行動感興趣。但是,阿瑪麗莎跑到儲藏室裡把裙子弄得髒兮兮,完全沒有準備參加宴會的樣子。她們在找某件東西,某件重要的東西。即使她在我見過她之後立刻開始準備,她也幾乎不夠時間沐浴和換衣服。說起來,如果伊雯不趕快回來,那麼她只好要麼不換衣服,要麼遲到了。這時候,嵐才首次注意到,奈妮沒有穿他見慣了的雙河羊毛衣。她的裙子是淺藍色的絲裙,領口和袖子上繡著雪花蓮,每一朵花的花心都是一顆珍珠。她的腰帶是銀質的,有一個鑲嵌珍珠的銀扣子。他從來沒有見過她穿這樣的衣服。在家鄉的時候,即使是宴會上穿的服裝也比不上這一件華麗。
你要去參加晚宴?當然。就算茉蕾沒有說我應該去,我也決不會讓她以為我她的眼中一時間發出憤恨的目光,他知道她的意思。奈妮決不會讓任何人以為她害怕,即使她真的是在害怕。當然不能讓茉蕾知道,更不能讓蘭恩知道。他希望她不要發現自己瞭解她對那個守護者的感情。
過了一會兒,她的目光落在她裙子的衣袖上,柔和下來。這條裙子是阿瑪麗莎女士給我的,她的聲音如此之輕,以至於嵐心想她是不是在自言自語。她用手指撫摸著那絲綢,點畫著那刺繡的花朵,微笑著,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你穿這裙子很漂亮,奈妮。你今晚很漂亮。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任何一個賢者對自己的權威都十分敏感,而奈妮是其中最敏感的。家鄉的女事會總是盯著她,因為她很年輕,也許還因為她很漂亮,她跟村長、村議會之間的爭吵常常成為話題。
她猛地把手從刺繡上收回來,怒視著他,眉毛低下來。他趕緊先發制人。
他們不可能永遠封著城門。一旦城門開放,我就會離開,艾塞達依永遠都找不到我。珀林說,在黑色群山和卡羅琳草原一帶,有些地方你可以連續走數天都見不到一個人影。也許,也許我可以想出如何處理他不安地聳聳肩。不需要說,不需要對她說,就算沒有辦法,也不會傷害任何人。奈妮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說道,我不能肯定,嵐。在我看來,你跟任何一個農家男孩沒有什麼區別,但是,茉蕾堅持說,你是一個taveren,我認為,她不會相信時輪已經停止圍繞著你的編織。闇黑魔神似乎剎依坦死了,他厲聲說道,突然間,房間像是扭曲了,陣陣眩暈向他襲來,他抱住了頭。
你這個傻瓜!你這個頭腦簡單、盲目、白癡的傻瓜!直呼闇黑魔神的名字,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你的麻煩還不夠嗎?他死了,嵐喃喃說道,搓著頭。他嚥了嚥口水。眩暈已經減弱,好吧,好吧。巴阿扎門,這樣行了吧。但是,他死了;我看見他死了,我看見他燒死了。剛才闇黑魔神的目光落在你身上的時候,我親眼看著呢。不要告訴我你什麼都感覺不到,否則我會摑你耳光;我看見你的表情了。他死了,嵐堅持。那些無形的眼睛在他的腦海中閃過,還有,那塔頂上的風。他打了個哆嗦,在如此靠近滅絕之境的地方,有時會有怪事發生。你是一個傻瓜,嵐艾索爾。她朝他揮舞拳頭,如果摑你耳光可以打醒你,我會話還沒有說完,堡壘四處鐘聲大作。
嵐立刻跳起來。那是警報!他們在搜尋直呼闇黑魔神的名字,他的邪惡就會降臨你的身上。
奈妮緩緩站起來,不安的搖著頭。不,我認為不是。如果他們在找你,那麼敲鐘就會驚動你。不,如果這是警報,這不會是因為你而敲的。那是為了什麼?他快步走到最近的箭縫前往外張望。
夜幕下的堡壘中,燈火四竄,這裡、那裡,油燈、火把衝來衝去。有些衝往堡壘的外牆和守衛塔,但是他能看見的多數都在下面的花園以及一個他可以瞥到一角的庭院裡亂轉。不論是什麼東西觸動了警報,那東西應該是在堡壘內部。鐘聲停下了,原來被鐘聲掩蓋的人聲傳來,但是,他聽不清他們在喊什麼。
要不是因為我伊雯。他忽然說道。如果她活著,如果有任何邪惡發生,應該發生在我身上才對。
奈妮從另一條箭縫前轉過頭來。什麼?伊雯。他大步走過房間,一把將自己的寶劍連鞘一起從包袱中拔了出來。光明啊,應該發生在我的身上,不是她。她跟菲恩一起在地牢裡。如果他不知怎的逃出來了怎麼辦?她在門口捉住了他的手臂。她的高度還不到他的肩膀,但是她的手像鐵鉗一樣牢固。嵐艾索爾,你已經夠笨的的了,不要變成一個更糟糕的山羊腦袋傻瓜。就算這個警報跟你沒有關係,那些女人仍然是在尋找某人或者某物!光明啊,男人真是,這裡可是女客樓。走廊裡很可能會有艾塞達依。伊雯會沒事的。她當時是打算找馬特和珀林一起去的。就算她遇到了麻煩,他們倆也會照顧她。如果她沒找到他們倆呢,奈妮?伊雯不會因為找不到人就不去的。她會一個人去,你也是,你自己知道的。光明啊,我跟她說過菲恩很危險!見鬼,我跟她說過了的!他掙脫了奈妮,扯開房門衝了出去。見鬼,應該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個女人看見穿著苦力穿的襯衣和無袖短上衣、手裡拿著寶劍的他,尖叫起來。就算是受到邀請,男人在女客樓裡也不會佩戴武器,除非堡壘受到了襲擊。走廊裡全是女人,穿著黑金兩色制服的侍女,穿著絲裙蕾絲的貴婦,披著刺繡長穗披肩的女人,全都同時大聲說話,質問發生了什麼事。處處是哭泣著抓著裙子的孩子。他從她們中間擠出去,盡量躲避,喃喃對那些被他擠開的人說著道歉,竭力忽略她們驚訝的目光。
其中一個披著披肩的女人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看到了她披肩的後面,看到了她背後中央那微微閃光的白色淚珠。突然,他認出了那些他在外庭那裡見到過的面孔。艾塞達依,此刻正警惕的盯著他看。
你是誰?你在這裡幹什麼?堡壘受到襲擊了嗎?回答我,男人!他不是士兵。他是誰?發生了什麼事?是那個年輕的南方王子!找人阻止他!恐懼促使他呲開嘴唇,露出牙齒,但是他繼續向前,竭力跑得更快。
然後,一個女人走出房間走進走廊,和他面對著面,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他認得那張臉;他覺得,自己永遠都會認得那張臉。艾梅林殿下。她見到他的時候,睜大了雙眼,然後向後退去。另一個艾塞達依,就是他之前看見的拿著手杖的高個子女人,擋在了他和艾梅林之間,對著他喊了一句什麼話,但是在越來越大的吵雜聲之中他聽不清楚。
她知道了。光明助我,她知道了。茉蕾告訴她了。他咆哮著繼續向前衝。光明啊,先讓我確認伊雯平安,然後才讓她們他聽到身後傳來叫喊聲,但是他不肯聽。
堡壘之中,騷亂包圍了他。戰士們手裡握著寶劍衝向庭院,沒有人看他。這時候,除了響亮的警報鐘聲之外,他還能聽出了其他噪音。喊聲。尖叫。金屬交擊的聲音。他剛剛來得及意識到這是交戰的聲音戰鬥?在法達拉城裡?三隻半獸人就從他前方的轉角後衝了出來。
半獸人,一張人類的臉上長著毛茸茸的口鼻,其中一隻的頭上還長著公羊角。它們呲著牙齒,舉起鐮刀似的長劍,朝他衝來。
剛才的走廊裡還滿是奔跑的男人,此刻卻空蕩蕩只留下他和三隻半獸人。猝不及防之下,他笨拙地拔出劍,使出蜂鳥吻薔薇。在法達拉堡壘的中心遇到半獸人讓他全身發抖,使出的招式完全走樣,要是蘭恩看見了,一定會厭惡地扭頭走開。一隻長著熊口鼻的半獸人輕鬆地躲開了,把另外兩隻撞得歪了一步。
突然,十幾個石納爾人從他身邊衝過去,撲向半獸人,他們身上穿著還沒完全穿好的宴會華服,但是寶劍絲毫不懈怠。那只熊口鼻的半獸人嚎叫著死去,它的同伴轉身逃走,身後追著揮舞寶劍吶喊著的戰士。空中處處是喊聲和尖叫。
伊雯!嵐向著堡壘深處的地方衝去,走廊裡雖然時不時會見到地板上有半獸人的屍體,或者戰士的屍體,但是空無一人。
然後,他跑到了一個走廊的交叉口,他的左邊是一場接近結束的戰鬥。六個梳頂髻的戰士躺在地上流著血,一動不動,第七個也快要死了。一隻迷懼靈把它的劍從那戰士的腹部又扭了一下才拔出來,那個戰士慘叫一聲,丟下手中的劍倒在地上。黯者的移動帶著毒蛇的優雅,胸甲上的漆黑盔甲更增強了毒蛇的幻覺。它轉過身,那張蒼白無眼的臉打量著嵐,開始朝他靠近,沒有血色的嘴唇微笑著,不慌不忙。對於落單的男人,它不需要著急。
他覺得自己像是原地生了根一般;他的舌頭頂著上顎。缺眼人的目光就是恐懼。這是邊疆一帶的俗話。他舉起寶劍,雙手抖個不停。他根本沒有想到要召喚虛空。光明啊,它剛剛才一口氣殺了七個有武器的戰士。光明啊,我要怎麼辦。光明啊!迷懼靈突然停了下來,它的微笑消失了。
這只傢伙讓我來對付,嵐。英塔站到了他的身邊,把他嚇了一跳。他身上穿著一件黃色的宴會外套,黝黑結實,雙手握著寶劍。英塔的黑眼睛一直盯著黯者的臉,如果那目光使他感到恐懼,他沒有流露任何跡象。在跟這種傢伙作戰之前,他輕聲說道,先去找一兩隻半獸人練一練吧。我要下去看看伊雯是不是安全。她打算去地牢看望菲恩,然後那就去找她吧。嵐嚥了嚥口水。我們一起對付它吧,英塔。你還沒準備好對付這種敵人。去找你的女孩吧。去!難道你希望先被半獸人找到沒有保護的她嗎?嵐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黯者已經舉起了它的劍,對準了英塔。英塔的嘴唇扭曲發出無聲的嘶吼,但是嵐知道那不是因為恐懼。伊雯有可能獨自一人跟菲恩一起被困在地牢裡,或者更糟。不過,當他朝著通往地底的樓梯跑去時,仍然覺得羞恥。他知道,黯者的目光可以令任何人心生恐懼,但是英塔已經克服了那種恐怖。可是他仍然覺得自己的胃結成一團。
堡壘地底的走廊寂靜無聲,牆壁上每隔很長距離才點著一盞油燈,燈光閃爍昏暗。當他靠近地牢時,他慢下了腳步,踮著腳尖盡量安靜地往前移動。他的靴子在光禿禿的石頭上踩出的聲音似乎填滿了他的耳朵。通往地牢的門開著一道一手寬的門縫。它應該是關上並且閂著才對的。
他瞪著那扇門,想要嚥口水但是口裡很乾。他張嘴想要喊,然後又很快合上。如果伊雯在裡面而且遇到了麻煩,呼喊只會驚動威脅她的人或者怪物。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行動。
他用左手握著劍鞘一把將門推得大開,跳進地牢,肩膀向下一縮,在鋪在地板上的稻草上打了個滾跳起身來,連串動作一氣呵成。起身站好之後,他迅速向各個方向轉動,快得自己無法看清房裡的情況,拚命尋找任何可能襲擊他的人,拚命尋找伊雯。沒有人。
他看看桌上,頓時定住,幾乎連呼吸都凝固。在那仍然燃燒的油燈旁邊,兩個守衛的頭顱擱在兩池鮮血之中,就像是為了裝飾一般。他們的眼睛盯著他,因恐懼而睜大,他們的口張著凝固在最後一聲沒人能聽見的慘叫之中。嵐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他彎下了腰,對著稻草亂吐一氣。終於,他好不容易直起了腰,用袖子擦著嘴;喉嚨粗啞得生疼。
緩緩地,他開始看清剛才他匆忙搜尋襲擊者的時候沒有注意的房間的其餘地方。稻草上四散著血淋淋的肉塊,除了那兩個頭顱,其他肉塊他根本就看不出是來自人類的身體。其中一些肉塊似乎還被咀嚼過。這就是他們身體的其他部分的遭遇嗎。他被自己想法中的平靜嚇了一跳,就像是他毫不費力就召喚了虛空。他隱約知道,這是因為震驚的緣故。
那兩個頭顱他都不認識;他上次來過之後,守衛已經換了班。這讓他覺得慶幸。認識他們,即使是常古,也會令他感覺更糟糕。牆上也有鮮血,但是,是用血寫的字,每面牆壁上都寫滿了單詞和句子。有些字跡刺目而且有稜有角,是他不認識的文字,雖然他認得出那是半獸人的文字。其他則是他能看懂的,卻寧願自己沒看懂。都是褻瀆和污穢的髒話,就連馬伕或者商人的護衛聽了也會臉色蒼白。
伊雯。平靜消失了。他把劍鞘插在腰帶上,抓起桌子上的油燈,幾乎沒注意到自己把那兩個頭顱碰翻了。伊雯!你在哪裡?他向通往內部的門走去,邁了兩步就停下了,瞪著門上,上面寫的句子在他手中油燈的燈光下閃著濕潤的暗色光芒,清晰可辨:我們會在投門嶺再見的。
永無終止,艾索爾。
他的手一麻,寶劍落在地上。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句話,彎下腰去撿起劍。可是,他抓起的是一把稻草,開始狂亂地擦拭門上的字跡。他喘著粗氣,把字跡抹得只剩下血污,但是他無法停下來。
你在幹什麼?身後傳來嚴厲的呼喝,他轉過身,彎腰去抓他的寶劍。
一個女人站在外門的旁邊,憤怒地挺著腰。她的頭髮是淺金色的,編成了數十條小辮子,但是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嚴厲地盯在他的臉上。她的樣子並不比他老多少,有一種陰沉的美麗,但是,她的嘴帶著一種他不喜歡的堅決。然後,他看到了緊緊裹在她身上的披肩,掛著紅色的長穗子。
艾塞達依。光明助我,還是個紅結的。我我只是這是污穢的東西。令人厭惡。一切都必須保留原樣讓我們檢查。什麼都不要碰。她向前跨了一步,凝視著他。他倒退了一步。沒錯。我猜得沒錯。你是跟茉蕾在一起的那三個男孩之一。你跟這些有什麼關係?她朝桌上的頭顱和牆上的字跡做了個手勢。
他呆呆瞪著她足有一分鐘。我?沒有!我到這裡來是要找伊雯!他轉身想打開內門,艾塞達依喊道,不行!你要回答我的問題!突然間,他除了站直、提著燈、握著劍之外,什麼都做不了。冰一般的冷意從四面八方擠壓著他。他的頭感覺像是被老虎鉗夾住了一般;胸口的壓力令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回答我的問題,男孩。告訴我你的名字。他不由自主地咕噥著,竭力透過那把他的臉往他的顱骨上擠壓、像鐵手般壓迫他的胸膛的冷意回答問題。但是他緊咬著牙關壓制自己的聲音。他痛苦地轉動眼睛,透過一層淚水怒視著她。見鬼去吧,艾塞達依!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願暗影吞噬你!回答我,男孩!現在就回答!冰冷的小針刺戳著他的頭腦,刮擦著他的骨頭,他痛苦萬分。在他的腦海中,虛空在他想起它之前就自己形成了,但是,它無法阻擋痛楚。他隱隱意識到遠處有光明和溫暖。它閃動著,令人噁心,然而那光芒是那麼溫暖,而他是那麼寒冷。它似乎遙不可及,卻又伸手可及。光明啊,好冷。我必須伸手去取取什麼?她要殺死我。我必須伸手去取它,否則她就會殺死我。他不顧一切地向那光芒伸出了手。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突然間那寒冷、那壓力、那小針全都消失了。他的膝蓋發軟,但是他強迫自己站直。他不會跪倒在地;他不會讓她滿意。虛空也消失了,就跟出現時一樣突然。她想殺我。喘著氣,他抬起了頭。茉蕾站在門口。
我問,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梨安琳。她說道。
我在這裡發現了這個男孩,紅結艾塞達依平靜地回答,守衛被殺了,而他就在這裡。他是跟你一起的那些男孩之一。你在這裡幹什麼,茉蕾?戰鬥在上面,不在這裡。我可以問你同樣的問題,梨安琳。茉蕾環顧了一下房間,恐怖的場景只讓她微微抿了一下嘴唇。你為什麼在這裡?嵐轉過身背對她們,笨拙地把內門的門閂拉開,推開了門。伊雯到這裡來了,他說道,不在乎有誰會聽。然後他走了進去,高高舉著油燈。他的腳不停地想放棄;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還走得動,只是,他必須找到伊雯。伊雯!他的右邊傳來空洞的咯咯聲和抽打的聲音,他立刻把燈往右邊一送。那個穿著華麗外套的犯人靠在他的牢房的鐵格子上正在往下滑倒,他的腰帶一頭纏在那鐵柵欄上,另一頭纏在他的脖子上。就在嵐的眼前,他在鋪著稻草的地板上最後蹬了一次腳,不動了,臉色幾乎變成了黑色,舌頭和眼珠都向外爆出。他的膝蓋幾乎碰到地板;如果他願意,他本來是隨時可以站起來的。
顫抖著,嵐往下一個牢房裡張望。那個指節凹陷的大個子男人蜷縮在牢房的角落,眼睛睜得不能再大了。看見嵐,他尖叫著轉過身,瘋狂地抓扒著石頭牆壁。
我不會傷害你,嵐喊道。男人繼續抓扒挖掘。他滿手是血,抓著牆壁上佈滿一條條發黑凝結的血痕的地方。這不是他的第一次嘗試用手挖穿石牆。
嵐轉過身,慶幸自己的胃已經是空的。但是,他對這兩個人無能為力。伊雯!他的燈光終於照到牢房的盡頭。菲恩牢房的門是打開的,房裡沒有人,但是,牢房前的石頭地板上躺著兩個身影,嵐立刻撲了過去,跪倒在他們中間。
伊雯和馬特伸開四肢一動不動地躺著,沒有意識也許死了。當他看到他們的胸膛在起伏時,頓時大鬆了一口氣。他們兩人身上似乎都沒有傷痕。
伊雯?馬特?他把寶劍放下,輕輕搖晃伊雯。伊雯?她沒有睜開雙眼。茉蕾!伊雯受傷了!還有馬特!馬特的呼吸聽起來很沉重,他的臉色死白。嵐幾乎要哭出聲來。應該來找我才對。是我喊了闇黑魔神的名字。是我!不要動他們。茉蕾的聲音並不難過,甚至並不驚訝。
牢房裡忽然隨著兩個艾塞達依的進來而燈火明亮,她們兩人的手中都托著一個閃著冷光的光團,懸浮在她們手掌上的空中。
梨安琳用空餘的手提著裙子,直接邁著大步踩過稻草走過來,但是茉蕾先停下腳步看了看那兩個犯人。這個人已經沒得救了,她說道,而另一個人可以等一等。梨安琳先來到了嵐的身邊,向著伊雯彎下腰,但是茉蕾衝上來擋在了她身前,用空閒的手撫摸伊雯的頭。梨安琳皺著眉頭直起了腰。
她傷得不重,過了一會兒,茉蕾說道,她這裡挨了一下。她觸摸著伊雯頭側的一片被頭髮遮蓋的地方;嵐看不出那裡有什麼特別。她只有這裡受了傷,不會有事的。嵐看看這個艾塞達依,又看看另一個。馬特呢?梨安琳朝他挑起一邊眉毛,然後轉頭用一個扭曲的表情看著茉蕾。
安靜。茉蕾說道。她的手指仍然放在她說伊雯受了傷的地方,閉上了雙眼。伊雯呢喃著挪了挪身體,然後又不動了。
她是不是?她在睡覺,嵐。她會沒事的,但是她必須睡覺。茉蕾轉向馬特,但是只碰了碰他就縮回了手。他嚴重得多,她輕聲說道,在馬特的腰處摸索著,扯開他的外套,憤怒地哼了一聲,匕首沒有了。什麼匕首?梨安琳問道。
外面的房間忽然傳來人聲,是男人發出的噁心和憤怒的聲音。
裡面,茉蕾喊道,送兩副擔架進來。快點。外面有人大聲喊叫要擔架。
菲恩不見了。嵐說道。
兩個艾塞達依都看著他。他無法從她們的表情看出任何含義。她們的眼睛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我看見了。茉蕾淡淡說道。
我叫她不要來的。我告訴過她他很危險。我來的時候,梨安琳冷冷說道,他正在塗抹外面房間裡的字跡。他仍然跪著,不安地挪動著膝蓋。此刻,兩個艾塞達依的目光很相似。都是那麼冰冷而可怕,估量著他,評估著他。
那-那很污穢,他說道,就是這樣而已。她們仍然看著他不說話。你們該不會以為我茉蕾,你不會以為我跟-跟外面發生的事情有關吧。光明啊,無關嗎?我直呼了闇黑魔神的名字。
她沒有回答,他只覺得心寒,雖然男人們帶著火把和油燈衝了進來,卻不能讓他暖起來。茉蕾和梨安琳釋放了手中的光團。油燈和火把的光芒比光團要弱;牢房深處立刻冒出陰影。抬著擔架的男人快步走向躺在地上的人。是英塔在帶領他們,他憤怒得幾乎連頂髻都在顫抖,那模樣像是在尋找某些可以用得上他的寶劍的對手。
這麼說,那個闇黑之友也跑了,他咆哮,今晚發生的事裡面,這件算最小的了。即使是這裡也算是最小的,茉蕾厲聲說道,她指揮那些男人把伊雯和馬特搬上擔架,把這個女孩送到她的房間去。她需要一個侍女的照顧,以防她半夜醒來。她也許會受了驚,但是現在她更重要的是需要睡眠。這個男孩當兩個男人抬起馬特的擔架時,她摸了摸馬特,但迅速地收回了手,把他送到艾梅林殿下的房間。不論艾梅林殿下在哪裡,去找她,告訴她這個男孩在她的房間裡。告訴她,他的名字是馬徹姆蔻頓。我會盡快去跟她會合。艾梅林殿下!梨安琳喊道,你想要艾梅林殿下給你的-你的寶貝治療?你瘋了,茉蕾。艾梅林殿下,茉蕾平靜地說道,沒有你們紅結的偏見,梨安琳。她會治療一個對她沒有特別用處的男人。走吧。她對抬擔架的人說道。
梨安琳看著他們茉蕾和抬著馬特、伊雯的男人離開,然後轉而瞪著嵐。他竭力忽略她,專心把劍插回鞘中,拍掉粘在襯衣和褲子上的稻草。可是,當他抬起頭的時候,她仍然在打量他,她的臉空白得像冰。然後,她什麼都沒說,轉而若有所思地打量其他男人。其中一人抱起那個吊死的犯人的身體,另一個人解開那條腰帶。英塔和其他人則恭敬地等著她的指示。她最後瞥了嵐一眼,離開了,頭高高仰著就像個女王。
好一個強硬的女人。英塔喃喃說道,然後似乎驚訝於自己竟然說出了口。嵐艾索爾,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嵐搖搖頭。我不知道,只知道菲恩不知如何逃走了,而且還打傷了伊雯和馬特。我看見守衛室裡他打了個哆嗦但是這裡不論這裡發生了什麼事,英塔,它可怕得足以令那個犯人上吊自盡。我猜,另一個犯人也因此而發瘋。今晚我們全都要發瘋了。那只黯者你殺了它?沒有!英塔使勁把劍推回劍鞘,劍柄從他的右肩後面突出來。他似乎同時感到憤怒和羞恥,它現在已經在堡壘外面了,帶著那些我們沒能殺死的半獸人。至少你還活著,英塔。那只黯者殺了七個戰士!活著?這很重要嗎?英塔的臉忽然不再憤怒,而是疲倦而充滿痛苦,我們已經把它抓在我們的手裡了。在我們的手裡!而我們卻失去了它,嵐。失去了!他像是無法相信自己所說的話一般。
失去了什麼?嵐問道。
號角!瓦勒爾之角!它不見了,連同箱子一起。但是,它放在保險庫裡的啊。保險庫遭到搶奪了,英塔疲倦地說道,他們拿得不多,只帶走了瓦勒爾之角,還有其他可以塞進口袋的東西。我寧願他們把其他東西都搶走,獨把瓦勒爾之角留下。榮南死了,還有他帶領著的守衛保險庫的戰士。他的聲音低了下來,當我還是個男孩的時候,榮南帶著二十個戰士擋住一千隻半獸人守住了吉瀚塔。不過,他也不是好對付的,他的匕首上染著血,沒有人可以要求更多了。他沉默了片刻,它們是從狗門進來的,也是從狗門出去的。我們消滅了五十隻,也許更多,但是逃走的太多了。半獸人!我們從來沒有試過讓它們闖進堡壘。從來沒有!英塔,它們是怎麼從狗門進來的?那個地方是個可以以一擋百的地方。而且,所有城門都上了門閂。他不安地挪動著,想起了閂門的原因。守衛不會打開門放任何人進來的。他們被割喉了,英塔說道,他們都是好戰士,可是,他們遭到了像豬一樣的屠殺。是內鬼做的。有人殺了他們,然後打開了門。某個可以靠近他們不引起疑心的人。某個他們認識的人。嵐看著帕丹菲恩曾經呆過的牢房。但是那意味著是的。法達拉內部有闇黑之友。或者,曾經有。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卡金正在檢查有誰失蹤。和平啊!在法達拉堡壘的裡面發生了叛變!他陰沉著臉環視地牢,看著那些等待他命令的戰士。他們全都帶著劍,掛在節日服裝之外,有些戴著頭盔。我們在這裡也沒什麼好做的了。出去!所有人!嵐跟著他們一起撤退。英塔拍了拍嵐的無袖短上衣。這是什麼?你決心要當馬伕嗎?說來話長,嵐說道,太長了,在這裡說不完。也許另找個時間吧。也許永遠不用說,如果我夠運氣。也許我可以在這一片混亂之中逃走。不,我不可以。除非我知道伊雯平安。還有馬特。光明啊,沒有了匕首,他會怎樣?我猜阿格瑪大人把所有城門的守衛人數都加倍了吧。三倍,英塔滿意地說道,沒有人能通過那些城門,不論進還是出。阿格瑪一聽說發生的事情,就下令沒有他的親自批准,任何人都不能離開堡壘。一聽說?英塔,在這之前呢?之前的不許任何人離開的命令又是怎麼回事?之前的命令?什麼之前的命令?嵐,在阿格瑪大人聽說此事之前,堡壘沒有封閉。告訴你的人一定是搞錯了。嵐緩緩搖頭。不論是拉剛還是特瑪,都不會編出這樣的謊言。就算發出命令的是艾梅林殿下,英塔也應該會知道。那麼,是誰?又是怎樣辦到的?他斜眼看著英塔,心想這個石納爾人是否在說謊。如果你懷疑英塔,你就真的是要發瘋了。
他們走進了地牢的守衛室。雖然桌子上仍然有紅色的血污,稻草上仍然處處濕潤,但是守衛們被割下的頭顱和其他身體碎片都被收拾走了。房裡有兩個艾塞達依,面容平靜,披著棕色披肩,在研究牆上的字跡,對於自己的裙腳掃過了什麼東西毫不在乎。每個艾塞達依的腰帶上都掛著一個文具盒,裡面是一盒墨水,手裡都拿著一隻筆在一個小本子上做著筆記。
看看這裡,維琳,其中一人指著塗畫著幾行半獸人文字的一片石牆說道,這個有意思。另一個立刻走過去,邊走邊擺弄裙子上的紅色污跡。是的,我看到了。比起其他字跡,這個要漂亮得多。它不是出自半獸人之手。非常有意思。她開始在她的本子裡做記錄,不時地抬頭閱讀牆上那三尖八角的文字。
嵐匆忙離開。即使她們不是艾塞達依,他也不想跟任何覺得閱讀半獸人用人血寫的文字有意思的人呆在同一個房間裡。
英塔和他的手下大步向前走,專注於他們的任務。嵐卻腳步拖沓,不知道自己現在可以去哪裡。要是沒有伊雯的幫助,要回到女客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光明啊,保佑她平安。茉蕾說她會沒事的。
他還沒走到第一道通往地面的樓梯前,蘭恩就找到了他。牧羊人,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回到你的房間。茉蕾叫人把你的東西從伊雯的房間裡取了出來,送回你的房間了。她怎麼會知道?茉蕾知道很多事情,牧羊人。到了現在你該明白這一點了。你最好自己小心。女人們在談論你揮舞著寶劍在走廊裡奔跑的事跡。她們說,你用目光逼退了艾梅林殿下。光明啊!我很抱歉我激怒了她們,蘭恩,可是,我是受到邀請才進去的。當我聽到警報聲的時候見鬼了,當時伊雯在地牢裡啊!蘭恩若有所思地抿著嘴唇;這是他臉上唯一的表情。噢,雖然她們多數人認為,你需要一隻強有力的手臂對你稍加控制,但是準確地說,她們並不是憤怒。她們更像是為你神魂顛倒。就連阿瑪麗莎女士也不停地詢問你的事情。有些人開始相信侍從們的故事。她們認為你是一個微服王子,牧羊人。這不是壞事。在邊疆一帶有一句老話:一個女人的支持抵得過十個男人。看她們竊竊私語的樣子,她們是在討論誰家的女兒足夠強勢可以約束你。如果你不小心你的腳步,牧羊人,你就會發現自己糊里糊塗地入贅了某個石納爾家族。忽然,他爆出一陣大笑;看起來真怪異,就像是石頭在大笑一般。半夜三更,穿著苦力穿的無袖短上衣,揮舞著寶劍在女客樓的走廊裡撒腿狂奔。就算她們不狠狠地批你一頓,這件事也夠她們討論數年的了。她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像你這樣奇特的男人。不論她們為你選了什麼樣的妻子,她都可能會讓你登上那個家族的頭領寶座,坐上十年,而且,還會讓你以為是憑你自己的力量辦到的。可惜你必須離開,這真是太遺憾了。嵐一直瞠目結舌地瞪著守護者,此刻他大發牢騷,我一直在努力逃走。可是城門都有守衛,沒有人可以離開。我一直嘗試直到天黑。我甚至沒法子把紅牽出馬廄。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茉蕾叫我來告訴你。你可以隨時離開,現在馬上走都可以。茉蕾讓阿格瑪大人把你排除在禁令之外了。為什麼現在這樣做,之前又不這樣做?為什麼之前不讓我離開?之前是她讓城門關上的嗎?英塔說,他不知道今晚之前有任何命令禁止人們離開城堡。嵐覺得,守護者似乎有點困擾,但是,他只說,牧羊人,當某人送你一匹馬的時候,不要抱怨它跑得不夠快。伊雯怎麼辦?還有馬特呢?他們真的不會有事嗎?除非我知道他們都平安,不然我不能走。那個女孩沒事。她早上就會醒來,也許甚至忘記了發生的事情。一般頭部受到打擊都是這樣的。那麼馬特呢?牧羊人,選擇是由你決定的。你可以現在走、明天走、下周走。都由你決定。他轉身走了,留下嵐,站在法達拉地底深處的走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