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之輪 第一部 世界之眼 第十二章 渡河
    蘭恩走下台階,招呼眾人下馬跟他走。跟來時一樣,大家什麼也看不見,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牽著馬跟在他身後。霧隨著嵐的腳步在他的膝蓋邊打著漩,把他的腳隱藏在底下。任何距離一碼(譯者:0.9144米)以外的東西都模糊一片。跟村外相比,這裡的霧似乎淡些,但是相差並不明顯。

    街上仍然只有他們一行人。已經亮燈的屋子漸漸多起來,但是在霧中它們看起來像是一塊塊暗淡補丁,常常只能看到微弱的燈光懸在一片灰色之上,屋子本身被隱在霧後。偶然也會有一兩間屋子突然冒出,孤立於連綿數里的霧海之中。

    連續起了這麼長時間的馬,嵐覺得兩腳僵直,一心只盼以後再也不用上馬了,走路到塔瓦隆也不錯麼。倒不是說走路比騎馬好很多,只是現在他全身上下只剩下足部是不酸痛的,而且,他習慣於走路。

    一路上,茉萊娜跟蘭恩說的話只有一次傳入嵐的耳中:你必須處理此事,她似乎在回答蘭恩的問題,現在他對我們一定已經印象深刻,這對我們有害無利。特別是,如果被他注意到我他厭煩地把濕透了粘在身上的斗篷撥開。馬特和珀林嘟嘟噥噥地自言自語著,不時發出噢的聲音,也許是腳趾踢在了埋藏在霧裡的石頭上。索姆?墨立林也在抱怨個不停,嵐不時能聽到他的一兩個詞,例如熱餐啦,爐火啦,還有溫啤酒等等,但是守護者和艾塞達依聽而不聞。伊文娜一言不發地走著,腰挺得筆直,頭抬得高高。跟其他雙河的夥伴一樣,她也是很少騎馬的,所以此刻肯定也是全身疼痛。

    她如願以償地開始冒險了,嵐悶悶不樂地想,為此她願意忍受大霧、潮濕和寒冷,自願冒險的人,被迫冒險的人,他們眼裡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吧?在寒霧中疾馳,背後追著一隻吸魂扎卡以及其他光明才知道的怪物,這足夠構成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冒險故事了。不知伊文娜是否覺得害怕?嵐自己就只覺得又濕又冷,重新置身於村落之中令他安心,即使這是暗礁渡口。

    胡思亂想之中他忽然撞到了一個又大又暖和的物體上:是蘭恩的牡馬。守護者和艾塞達依已經停下腳步。夥伴們也是,他們都輕輕拍著自己的坐騎,為了安慰馬匹,更是為了安慰自己。這裡的霧顯得較薄,他們互相之間能稍微看得清楚一點。但是雙腳仍然被灰濛濛的霧浪覆蓋,村屋仍然被它吞沒。

    嵐小心翼翼地帶著雲往前邁了一小步,發現自己踩在了厚厚的木板上。原來他們已經到了碼頭。他趕緊拉著雲緩緩後退,因為他曾經聽說,暗礁渡口的碼頭是直接通往渡船的。據說,暗礁河既寬且深,河裡無數暗礁激發變化莫測的湧流,輕易就能吞沒最熟水性的人。他猜想,這條河也許比白河還要寬很多吧,再加上這樣的大霧再次踩在泥土地上後,他鬆了一口氣。

    蘭恩忽然發出急促的嘶嘶聲,一邊朝眾人打手勢,一邊衝到珀林身邊揭開他的斗篷露出他健壯結實的身軀和大斧子。嵐有點莫名其妙,但仍順從地把自己的斗篷翻開,露出腰間的劍。當蘭恩迅速地回到他的牡馬身邊時,霧裡出現了搖搖晃晃的亮光,伴隨著壓抑的腳步聲走近了眾人。

    是高塔先生,領著六個模樣遲鈍、衣著破舊的男人,手裡舉著的火把驅散了他們身邊的霧氣。他們停下來時,艾蒙村的一行人在火光映射下像是站在一堵灰牆前似的。渡口老闆歪著腦袋仔細打量著他們,鼻子抽動著,像一隻嗅出了陷阱味道的黃鼠狼。

    蘭恩輕鬆地靠在自己的馬鞍上,一隻手誇張地擱在長長的劍柄上,像一隻緊繃著隨時準備爆發的彈簧。

    嵐連忙照抄守護者的姿勢。他有自知之明,那種致命的慵懶自己是學不來的,連試一下都不要了,免得呆會兒被嘲笑。但是至少,他可以模仿把手放在劍柄上這個動作。

    珀林把斧子從皮環結裡拔出來,故意用腳拍打著地面。馬特則一手搭在箭袋上,不過嵐擔心他的弓弦被大霧濕透後,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索姆?墨立林表演似地跨前一步,抬起一隻空手,慢慢轉了轉,突然飛快地揮舞了一下,手指之間就冒出了一把飛快地轉動著的匕首。他啪地一聲把匕首柄抓在手掌裡,然後,開始用它修整起指甲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茉萊娜高興地輕笑了一聲,而伊文娜竟然鼓起掌來,像在觀看節日演出。雖然她馬上窘迫地停了下來,但是嘴角仍掩不住笑意。

    高塔卻一點也不覺得精彩。他瞪了瞪索姆,用力清清喉嚨:我聽說你會為這次渡河付出更多的金子,他說道,陰險狡猾的目光環視眾人,你剛才給我的那些,已經被安全地保管起來了,知道嗎?你絕對無法收回。其餘的金子,蘭恩回答,在我們到達對岸後,就會交到你手裡。他輕輕抖了抖腰,腰間掛著的皮錢包發出清脆的響聲。

    渡口老闆的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了好一會兒,終於點頭:那好吧,他喃喃說道,我們開始渡河。他帶著六個拖船手走上碼頭。霧氣為他們的火把讓路,又在他們身後捲土重來。嵐急忙跟上。

    渡船是一隻木製大駁船,船身很高,靠一個舷梯連接著碼頭。舷梯是活動的,可以收起。渡船兩側都穿著手腕粗的渡繩。渡繩一頭固定在碼頭的厚重樁子上,另一頭延伸出去,消失在漆黑的河面上。拖船手將火把插在船邊的托架上,等眾人牽馬登船後,收起舷梯。甲板在眾人腳下卡卡作響,渡船因突然增加的重量而晃動。

    高塔衝著嵐他們大聲喊著含糊不清的話語,要他們管好馬匹並且呆在船中間,不要妨礙拖船手們的工作。他又朝著拖船手們呼喝,催促他們做好準備。但是那幫拖船手並不買他的帳,自顧自地拖拖拉拉。他自己本身也有點猶疑,時不時地停下呼喝高舉火把將眼前的霧氣驅散。終於,他安靜下來,走到船頭遙望霧裡的暗礁河。他呆呆地看著,一動不動,直到其中一個拖船手走上前搖了搖他的手臂。他嚇了一跳,回頭瞪著對方。

    幹什麼?哦,是你。準備好了?好吧,時間差不多了,你們還在等什麼?他心不在焉地揮舞著手裡的火把,把馬匹唬得只想往後退,啟動吧!快去!啟動!那個拖船手轉身去傳達出發的命令,高塔又繼續看著濃霧發呆,空著的手不安地在前襟上摩擦著。

    渡船的繫繩一鬆開,就被水流推得歪到一邊,被渡繩拉住後,又歪到了另一邊。拖船手分成兩隊,一邊三個,走到渡船前頭把渡繩攥在手裡,使出全身力氣往船後拉去,口裡不安地唸唸有詞。船緩緩向暗礁河裡移去。

    河岸很快就被濃霧湮沒,火把在霧裡燒出細細的痕跡,拖在他們身後。駁船在水流中緩緩搖晃,拖船手不時地走向船頭抓渡繩,把它拉到船後去。除此以外,沒有人動,也沒有人說話。艾蒙村的夥伴們擠在渡船中心,他們早就聽說,暗礁河比他們見過的所有小河都寬得多,大霧更是把這個印象誇大了許多倍。

    漸漸地,嵐靠近蘭恩。身處一條人類既不能涉水而過,也不能游泳渡過,甚至看也看不見的大河之上,難免令人心神不安。何況他們自出生以來,所見過的最深最寬的水就是水樹林裡的水池。剛才他們真的想打劫我們?他低聲問道,他看起來更像是害怕我們打劫他啊。守護者看了看渡口老闆和他的手下他們好像都專注於自己的工作,他輕聲答道:他們當時完全可以躲藏在霧裡嗯,有一些人,當身處明處時,他不會傷害陌生人,但是當他躲在暗處時,有時候卻可能會用卑鄙的手段來傷害對方。尤其是,當他以為對方會對自己不利的時候。這個人只要價錢合適,我猜他會毫不猶豫地把母親賣給半獸人來換取燉肉。你這樣問令我有點意外,我聽說艾蒙村民對暗礁渡口人的評語都很差。是的,只不過好吧,人人都那樣子說他們我只是從沒有想過他們真的是這樣。事實上嵐想了想,決定對艾蒙村以外的人和事還是虛心請教好了,我想,他可能會告訴黯者我們渡了河,他終於說道,而且可能會把那些半獸人也送過河來追趕我們。蘭恩淡淡地笑了:打劫陌生人是一回事,對付類人又是另一回事。你真的以為他會為了金子把半獸人送過河?或者,可以逃走的情況下,他會留下來跟一隻迷懼靈談話?僅僅是遇到迷懼靈的可能性就足夠讓他逃離此地,躲上個把月了。他不會是暗黑之友,在暗礁渡口這裡,我們不用擔心這種人。這裡不會有暗黑之友。我們暫時是安全的,你照顧好自己就夠了。此時高塔轉過頭來,尖長的臉前伸著,火把舉得高高,打量著蘭恩和嵐,好像頭一次仔細看他們似的。甲板在拖船手的腳下和偶而的馬蹄踩踏下吱呀作響。好一會兒他才看清對方也在看著自己,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急忙轉身回去繼續觀看前方,也不知道他是在看對岸,還是在看別的什麼東西。

    不要再說了,蘭恩的聲音輕得嵐差點聽不到,在這種日子裡談到半獸人、暗黑之友或者謊言之父太不吉利,因為你不知道有誰正躲在暗處偷聽。這樣的話題能給你帶來不幸,而且是比被人在門口畫龍牙更糟糕的不幸。嵐也不想再問下去了,他現在覺得前所未有的煩悶。光是黯者、半獸人和吸魂扎卡還不夠,現在又多了一個暗黑之友!至少前者還可以從外表上分辨,而後者突然前方浮現出黑影,原來是對岸碼頭上的樁子。他們已經過了河,渡船砰地撞在碼頭上。拖船手們忙著把船繫好,放下舷梯。馬特和珀林大聲討論著這條河比他們聽說的要窄一半都不止。蘭恩牽著自己的牡馬走下舷梯,茉萊娜和眾人跟隨在後。嵐跟在貝拉身後,最後一個下船。高塔先生氣沖沖地朝他們喊道:喂!喂!我的金子呢?我們會付的,霧裡傳來茉萊娜的聲音,而且,我們還給每個拖船手一個銀幣,獎勵各位這麼迅速地送我們過河。說話間,嵐已經完全走下了舷梯。

    渡口老闆猶豫了,他向前探著脖子,像是聞到了危險的氣味。但是他的手下一聽到有銀幣,都站起身來,其中有人一把抓起火把走下了舷梯,其餘拖船手紛紛跟上。無奈,渡口老闆只好也慍怒地走了下來。

    嵐小心地牽著雲走過碼頭,雲的蹄聲在霧中空洞地響著。這裡的霧跟河對面一樣濃。守護者站在岸邊,被手舉火把的高塔和拖船手圍在中間,正在派發硬幣。除了茉萊娜,其他人都在這群人的旁邊焦急地等待著。而茉萊娜則面向暗礁河站著,目光深遠。嵐不知道她在看什麼,他打了個冷戰,拉緊身上濕漉漉的斗篷。現在,他是真真正正地踏出雙河了,雖然它就在河對岸,但是卻顯得如此遙遠。

    來,蘭恩說道,把最後一個硬幣遞給高塔,正如我們說好的。渡口老闆貪婪地看著他還沒收起的錢包。

    突然,碼頭劇烈震動起來,發出響亮的嘎吱聲。高塔大吃一驚,急忙回頭去看渡船,它被籠罩在霧裡,留在船上的兩個火把成了兩個懸空的模糊光點。碼頭繼續呻吟著,然後,隨著一聲巨大的木頭折斷聲,那兩個光點劇烈地歪向一邊,然後開始打轉。伊文娜張著嘴無聲地驚呼著,索姆則罵了一句粗話。

    渡船鬆了!高塔尖叫,一把抓起身邊的拖船手,把他推向碼頭,渡船鬆了,你們這班蠢材!快去把它拉回來!快去!拖船手被推得踉蹌了幾步才站定。渡船上的光點已經離岸越來越遠,在霧中畫出一道螺旋軌跡。碼頭不停地顫抖著,木頭碎裂聲不絕於耳。渡船已經完全脫離了碼頭。

    是漩渦。一個拖船手敬畏地說道。

    暗礁河這裡不可能有漩渦,高塔顯得底氣不足,從來沒有過真是一個不幸的意外,茉萊娜的身影從河邊轉過來,聲音在霧中迴盪。

    真不幸,蘭恩淡淡地贊同道,看來你最近都沒法做渡船生意了。沒想到會在你送我們過來之後發生這樣的事。他又伸手進錢包掏出一把金幣,這應該可以補償你的損失。高塔愣愣地瞪著蘭恩手裡那把在火光裡閃爍的金幣,肩膀繃得緊緊的,過了一會,又驚惶地掃視著他送過來的這班客人:他們模糊的身影靜靜地立在霧裡。終於,他恐懼地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呼叫,一把搶過蘭恩手裡的金幣,轉身逃進了霧裡,他的拖船手緊跟其後。火把發出的光芒顯示他們往上游逃去,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我們走吧,艾塞達依牽著自己的白馬走上河岸,好像沒事發生過似的。

    雖然看不見,但是嵐呆呆地盯著河流的方向。這是意外?那個老闆說過,這裡從來沒有出現過漩渦忽然他發現人人都已經走了,趕緊也轉身走上微微傾斜的河岸。

    沒走出三步,濃霧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釘子一般站定,驚訝地回頭看著身後:一道無形的牆把濃重的灰霧牢牢隔絕在河岸邊,牆外是一片晴朗天空,月亮掛在清澈的天上,快要天亮了。

    霧牆外幾步遠的地方站著守護者和艾塞達依,他們兩人正在商量事情。其他人圍聚在不遠處,雖然天色尚暗,仍能看出他們都十分緊張不安。所有人都看著蘭恩和茉萊娜。伊文娜向後靠著貝拉,看上去很想靠到那兩人身邊,卻又不敢靠得太近。嵐牽著雲向她走去,她朝他露出燦爛笑容,眼裡光芒四射這絕不可能是月亮的反光。

    它沿河分佈,像用筆畫出來一般,茉萊娜滿意地說道,在塔瓦隆,能在沒有輔助之下辦到此事的人絕對不出十個,更別說是在奔馳的馬背上施展了。我不是想抱怨什麼,茉萊娜塞達依,索姆說,出奇地顯得有點躊躇,不過,讓它覆蓋更遠一些不好嗎?比如說,一直到拜爾隆?現在這樣,只要那只吸魂扎卡飛到這邊一看,我們剛才贏得的一些優勢就都完了。吸魂扎卡比較笨,墨立林先生,艾塞達依淡淡答道,雖然它很恐怖,很致命,眼力也很好,但是智商卻頗低。它會向迷懼靈報告說,河這邊沒什麼異常,但是河本身以及兩岸卻被濃霧覆蓋了幾十里。迷懼靈清楚知道施展這項技能要花費我很大的力氣,於是它就會考慮我們沿河往下游逃去的可能性。這場霧會持續足夠長的時間,令它無法確定我們究竟走的是哪條路,因此不得不分兵追趕,這必然會阻慢它的速度。我確實可以讓大霧一直延伸到拜爾隆,不過這樣一來,吸魂扎卡就會在有霧的地方花上幾小時不停地搜索,而迷懼靈就會猜到我們到底去了哪裡。索姆恍然大悟地長呼一口氣,搖頭道:我道歉,艾塞達依。希望我沒有冒犯到您。啊,茉啊,艾塞達依,馬特咕嚕地嚥了嚥口水,那只渡船啊您是不是我想說我不明白為什麼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大伙都沉默下來。

    好一會兒,茉萊娜打破了沉默:你們都想聽我的解釋,但是,如果我每個舉動都得跟你們解釋一番,那麼我就沒時間做任何事了。月色下,茉萊娜看起來忽然顯得高大無比,威壓著眾人,聽著,我決定要把你們安全送到塔瓦隆。你們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如果我們繼續站在這裡,蘭恩補充道,吸魂扎卡就用不著沿河搜索了他邊說邊牽馬向前走去。

    蘭恩的話像是解開了嵐胸口的結,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聽到他的夥伴們,甚至索姆也在做同樣的動作,這令他想起一句老話:寧願朝狼的眼睛吐口水,也不要招惹艾塞達依。不過剛才的壓迫感已經消失了,茉萊娜還是跟原來一樣,高度只是差不多到他的胸脯。

    看樣子我們可以稍事休息?珀林滿懷希望地說著,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伊文娜無精打采地靠著貝拉,疲倦地歎了口氣。

    嵐心想,這是她出發以來頭一次露出的稍微接近抱怨的表情,不知她現在是否終於明白這次不是什麼偉大的冒險了沒?然後,他又慚愧地醒起,她出發前還忙了一整天,不像他舒舒服服地在父親床邊睡覺。我們真的需要休息,茉萊娜塞達依,他說道,我們已經跑了一整夜。我建議先看看蘭恩在做什麼,茉萊娜回答道,來。她領著他們走進岸邊的樹林,光禿禿的樹枝使林中顯得更暗。距離暗礁河大約一百步左右的地方,有一小片空曠地,很久之前的某次洪水把這一片的羽葉樹連根衝倒,把它們弄得東倒西歪,樹樁、樹枝和樹根交雜在一起形成一個黑樹墩。茉萊娜停下腳步。這時,樹墩的底下亮起了火光。

    是蘭恩,他手裡舉著一根用樹枝紮成的火把鑽出來。沒有不速之客打擾,他站直身,對茉萊娜說,我上次留下的木柴還是乾的,所以我生了個小小營火。我們可以暖和暖和。您打算在這裡休息?伊文娜顯得很吃驚。

    這裡不錯,蘭恩回答,我喜歡。萬一有事,隨時可以走。茉萊娜接過他手裡的火把:你照看馬兒好嗎?等你弄完,我就會為大家減輕疲勞。現在,我想先跟伊文娜談談。伊文娜?樹墩底下有個小小的開口,大小僅僅夠人爬進去,嵐看著她倆彎身從那裡鑽進樹墩,連同火把的光芒一起消失不見了。

    蘭恩開始給馬匹準備飼料,裡面還添加了少許燕麥片。但是他不允許大家把馬鞍解下,而是給馬兒們上腳絆:沒有馬鞍可能讓他們休息得舒服些,但是如果我們要迅速離開,就會來不及重新裝上。我覺得他們看起來還很精神啊,好像不需要休息。珀林邊說邊為他的坐騎安裝飼料袋。那馬兒使勁搖頭,珀林好不容易才把袋子綁好。雲也是一樣,嵐試了三次才成功。

    他們需要的,蘭恩給自己的牡馬綁好腳絆,站起身來,他們確實還可以跑路。如果我們放任他們不管,他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跑個不停,完全感覺不到勞累,直到力盡而亡。我其實不希望茉萊娜對他們施展這種消除疲勞的技能,但在那種情況下我們別無選擇。他輕拍牡馬的脖子,馬兒點著頭像是回應他的觸摸,接下來的幾天裡,我們必須放慢腳步,好讓他們恢復過來。雖然我討厭慢慢走,但是如果我們夠運氣,應該沒問題。這是不是?馬特又一次咕嚕地吞了吞口水,這是不是就是她剛才說的意思?所謂為大家減輕疲勞?嵐輕拍著雲的脖子發呆。不論茉萊娜對塔做過什麼,他都不願意讓她在自己身上使用唯一之力。光明啊,她剛才等於是默認把渡船弄沉了。

    差不多吧,蘭恩冷漠地回答,但是你不用擔心自己會跑死,除非事情真的糟到那個地步。你就把它當成是多睡了一晚覺吧。從暗礁河方向的空中,忽然傳來了吸魂扎卡的尖叫。從這麼遠的距離聽起來,依然尖利如針刺頭顱,連馬匹都嚇得凝固住了。過一會兒,又傳來一聲,顯得近些。第三聲之後,就消失了。

    我們很幸運,蘭恩哼了一聲,它沿河去了。他聳了聳肩,語氣忽然變得很平靜,我們也進去吧。我要喝點熱茶和填飽肚子。嵐第一個四腳著地鑽進樹墩,裡面是從亂糟糟的樹枝裡清出來的一條短短隧道。爬過隧道後,他還沒來得及直起身來,就愣住了。眼前竟然是個頗為寬闊的洞穴,形狀不規則,但是要容下他們所有人綽綽有餘。樹枝和樹樁混成的洞頂比較低,只夠女人站直身體。在地上的一塊平滑的河石上面,一個小小的營火跳躍著,輕煙徐徐上飄,從洞頂上透出去了,洞裡基本不會被煙熏到,而密密麻麻交織著的樹木又完全把火光隱藏,一點光都不會露出去。茉萊娜和伊文娜把斗篷丟在一邊,盤著腳面對面坐在火邊。

    唯一之力,茉萊娜正在說,來自真源,它是創世的力量,是創世者創造的用來推動時間之輪的力量。她合起雙手,在胸前用力互推,塞丁是真源的雄性半邊,塞達是真源的雌性半邊。他們互相排斥,但又同時提供力量。塞丁她舉起一隻手,又把它放下,被暗黑魔神的邪惡所污染,就像是在水面上漂浮著一層滑膩腐臭的油,水仍然清純,但是被隔絕在油下,獲得它的同時必須粘染邪惡。只有塞達仍然是安全的。伊文娜背對著嵐,他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她身體前傾,顯得十分專注。

    馬特從後面戳了戳嵐,低聲說了句什麼。嵐這才爬進了樹洞。茉萊娜和伊文娜對他的到來不聞不問。其他人也進來了。大伙紛紛甩下濕漉漉的斗篷,坐到火邊,伸手到火上取暖。蘭恩是最後進來的,他從洞壁的一個角落裡拉出一些水袋和大皮袋,取出一個水壺,開始煮茶。他對於那兩個女人的對話毫無興趣,但是嵐和他的朋友們都聽呆了,手定在火上,呆看著她們倆。索姆假裝熱衷於給自己的煙斗上煙葉,但是他朝著那兩人傾斜的姿勢出賣了他。茉萊娜和伊文娜旁若無人地繼續對話。

    不是的,茉萊娜在回答一個嵐聽漏了的問題,真源是無窮無盡的,就像水磨不可能用盡河水,真源就是這條河,艾塞達依就是這個水磨。您真的認為我可以學會?伊文娜問道,臉上因興奮而散發著光彩。嵐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美麗,卻離他如此遙遠,我可以成為艾塞達依?嵐蹦起來,頭撞在了低矮的洞頂上。索姆?墨立林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下來。

    別傻,吟遊詩人低聲說道,斜眼看了看她們她們好像完全沒注意到發生了什麼事,他同情地看著嵐,你現在已經無能為力了,小子。孩子,茉萊娜溫柔地回答,只有少數人能夠學習接觸真源並使用唯一之力。有些人可以學得很好,有些人較差。而你,卻是極少數不需要學的人之一。至少,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你已經能夠接觸到真源。然而,如果不到塔瓦隆去接受教導,你永遠不能適當地使用它並且完全發揮它,甚至可能會因此而死。你也知道,所有與生俱來可以使用塞丁的男性,都是必死無疑,除非他們先被紅結的姊妹找到並被封印索姆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咆哮,嵐十分不安地挪動著身體。艾塞達依剛才提到的那種男人很罕見他長這麼大只聽說過三個但是他們在被艾塞達依發現並控制之前,所造成的破壞都足夠巨大,就像戰爭和地震一樣,摧毀城市。至於結,他從來都不明白它是做什麼的,傳說中它是艾塞達依裡的某種組織,互相之間爭權奪利。但是有一點在傳說裡說得很清楚:紅結艾塞達依以阻止第二次裂世之戰為己任,使用的手段是搜捕所有想使用唯一之力的男人,即使他僅僅是在做白日夢。馬特和珀林的表情說,他們非常後悔自己跟了這個艾塞達依離開家。

    但是女人同樣會死於唯一之力。在沒有人教導的情況下,要自行學習是很難的。那些我們沒有及時發掘,但是倖存下來的人,通常會成為嗯,在這一帶地區,他們可能成為村裡的賢者。艾塞達依若有所思地頓了頓,艾蒙村的古老血統仍然非常強烈,我可以感覺到它在歌唱。一個完全成熟的艾塞達依可以感應到附近有其他女人在引導唯一之力,或者具有引導唯一之力的潛力。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已經感應到了你的潛力。她從腰帶上的一個小袋子裡翻出一條金鏈,就是嵐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戴在頭髮上的那條,上面鑲著一個小小的藍寶石,你很有天分,很容易就能接觸到真源。讓我來教你吧,這樣你就可以避免經受嗯,那些自學的人會遇到的不愉快的副作用。伊文娜瞪大雙眼看著那個藍寶石,不停地舔嘴唇:它它蘊含唯一之力?當然沒有,茉萊娜一口否定,沒有東西能蘊含唯一之力。就連安菊爾,也不過是輔助的工具。這只是一個漂亮的藍石頭,但是它能發光,你看。伊文娜伸出雙手,茉萊娜把藍寶石放在她的手指上。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想把手收回去,但是艾塞達依用一隻手把她的雙手握著,另一隻手輕撫她的側臉。

    這樣比獨自摸索要好。茉萊娜柔聲說道,你看著這個石頭,把內心的所有雜念清除,只留下它。讓你的意識一片空靈,讓你的自我在虛空中漂浮,只留下這個石頭。我會開始引導,你漂浮並且跟隨我的指引。不要思考。漂浮。光芒從藍寶石上生起,是一道藍光,一閃即逝。亮度比不過一隻螢火蟲,但是嵐下意識地向後一縮,像是看到一道刺目無比的光芒。伊文娜和茉萊娜齊齊盯著這塊石頭,面無表情。又一道藍光閃現,再一道,最後這碧藍的光芒像心跳一般規律地跳動著。是艾塞達依做的,嵐絕望地想,是茉萊娜令它閃光,不是伊文娜。

    最後一道微弱的光芒閃過後,藍寶石恢復成原來的小石頭。嵐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伊文娜繼續盯著手裡的小石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著茉萊娜:我我覺得我有某種感覺,但是也許您看錯我了。我很抱歉,浪費您的時間了。我什麼也沒有浪費,孩子。茉萊娜的嘴角掛著滿意的微笑,最後一道光是你自己發出來的。真的嗎?伊文娜驚喜地問道,但是馬上又變得消沉,那幾乎就不能算是光。你真是個傻孩子。你要知道,很多到塔瓦隆學習的女孩要花費數月時間,才能做到你剛才的水平。你很有天分,前途無量,只要你努力,也許有一天你甚至可以登上艾梅林王座。您是說?伊文娜歡呼一聲,伸出雙手擁抱茉萊娜,啊,謝謝您。嵐,你聽到了嗎?我可以登上艾梅林王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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