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他那忠實的男寵,此刻垂首立在王子身後三步。一旦王子出現體力不支的狀況,他便會上前攙扶。他本來是體弱多病的王子的太醫,站立在那裡倒也恰如其分。
一個男人和一個男人……路微覺得不可思議,但很快又有點自憐自傷,畢竟她連愛情是什麼滋味都沒有體會過。她突然發現自己和公主有點同病相憐,雖然那只是臆想中的同病相憐,因為她對公主的一切其實一無所知。
王子的身體突然搖晃了一下,賓客們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聲——或者說是歎息聲。身後的男寵腳步向前跨出了半步,看見王子站穩了,又退了回去。
路微看著這一幕。這麼人雖然不能說完全的無足輕重,但殺不殺他,有什麼區別呢?當然有區別,她又想,不殺可沒人付錢。想到這裡,她振作一下精神,決心執行第二套方案。製造一點小混亂,吸引衛士們的注意力,這是個俗招,但往往只有俗招最管用。
似乎是為了證明什麼叫做天遂人願,她身前的兩名蠻族王子突然打了起來。他們分別來自於兩個世代為仇的部落,可禮官似乎是成心的,把兩人的座席安排到了一起。一陣杯盞橫飛、湯汁亂濺之後,衛士們不得不略微動粗,才制住了兩位脾氣火爆的王子。使者們一面抱歉連連,一面把受到波及的賓客們挪動了位置——挪到了前排。
這可是個好機會。現在路微和禮台之間的距離大大減少了。路微主動要求和剛認識的誇父坐在一起,如果能想辦法讓身邊這兩個傻頭傻腦的大塊頭不注意自己的行動,並且用他們龐大的身軀為自己做掩護的話,自己完全有機會用最快的速度組出強弓,完成致命一擊,然後……然後只能碰運氣了。如果能趕在禁衛軍的鐵弓揚起之前凝翅飛起來,那就能有幾分生機。這些年來比實戰更為嚴苛的訓練可不是白練的,而王宮外圍的瞭望塔主要是為了防止有羽人飛入,他們對於內部飛出的判斷,總會稍微遲緩一點。這一點遲緩,也許就能決定生死。
兩名誇父在身邊粗豪的笑著,用誇父語嘲諷著人類繁冗的禮儀,順便誇讚一下今天的烤肉很地道。這些頭腦簡單的傢伙,路微不無厭惡地想,和我們高貴的羽人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禮台上。新娘背著那一身沉重的衣飾,王子帶著枯柴一樣的身體,正費力地在地上叩拜著什麼。叩拜天神嗎?兩個人結婚,和天神有什麼關係呢?不可理解。
她抬眼四顧,兩個誇父已經對典禮不再感興趣,一人手裡抱一根大羊腿,發出響亮的咀嚼聲,甚至還用自己鋼鐵般的牙齒咬碎骨頭,以便把裡面的骨髓弄出來。周圍的人紛紛側過頭去,不願去看著兩個粗鄙的野蠻人。
一名侍者經過身邊,路微靈機一動,裝作無意的伸了下腳,然後靈巧的一閃。雖然侍者武功不錯,很快穩住了身體,但那盆熱氣騰騰的肉湯仍然濺了一些出來,滴在了一名誇父的身上。誇父暴跳而起,揪住那侍者的衣襟,拔拳要打,總算想起這是在別人的地盤,撒不得野,硬生生收住。
路微趁著這個時候,縮身在那誇父的後面,裝作擦拭身上的油漬,已經迅速將強弓組裝好,藏在桌下。就等著出手的機會了,現在儀式已經接近尾聲了。然而,所有的發射角度都被擋住了,沒有合適的時機。如果儀式結束,新人入宮,機會就不復存在了。路微感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水。
現在新郎正站在新娘的面前,準備揭開她臉上的簾子,之前那麼多花樣百出的程序,不過是為了給這一刻做個註腳。
即便到了這種時刻,所謂的「太醫」仍然沒有退出太遠,而在他身前的王子,始終是皺著眉頭的表情。他也對這場婚姻感到由衷的反感,看來是這樣。
王子動作有些生硬的伸出手去,慢慢撥開了那層珠簾。新娘的容貌無疑是眾人關注的焦點,連兩個誇父都扔下手裡的食物,和其他人一同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