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看門人是全九州最倒霉的職業:來了惡客,他們第一個挨打挨罵;來了強盜,他們第一個挨刀挨槍;來了老爺的相好,他們第一個自動遵守保密原則,還多半會被該相好悲慘的無視。
姬祿對此深有感觸,他在為自己卑賤的命運無限慨歎的時候,也勤奮地在這一崗位上努力尋找心理平衡。他相信一則古老的諺語:馳狼吃不了專犁,還不能吃豚鼠麼?傍晚時分,當姬家的大門被一陣怯生生的敲門聲敲響後,姬祿很不耐煩地開了門。他看到一個形容猥瑣的中年男子,一身粗布衣裳,佝僂著背,正衝他緊張而討好的笑著。顯而易見,這是一隻豚鼠,而非一頭專犁。
這種情況下,姬祿總能很快進入狀態。他拉下臉,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像是個縣太爺而非門房:「你幹什麼的?」「我、我不幹什麼,」對方臉上的笑容緊緊擠在一起,與其說在笑,不如說他在哭,「我找人。」「找誰啊?老爺不在,夫人沒空!」姬祿憤憤地想,不知道又是從哪兒跑來打秋風的。這些人要麼是馬伕的表弟的隔壁鄰居的大舅子,要麼是賬房先生的兒子的未婚妻的情人,憑著些七拐八彎的關係,成天排著隊的來找老爺騙錢。
「我找唐大小姐,」對方顯然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唐大小姐?哪個唐大小姐?」姬祿皺起眉頭,「我們這兒沒有姓唐的!」對方很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字條,再抬起頭看看已經斑駁褪色的朱漆門牌。門牌上,用方正的字體寫就的「姬府」兩個大字,正在夕陽下反射出窮途末路的黯淡光芒。
「沒錯啊,就是這裡啊,」他嘴裡嘟噥著,似乎是鼓足了勇氣地再向姬祿問道,「唐溫柔,唐大小姐,這裡沒有這個人?」姬祿咀嚼著這個名字:「唐溫柔?」他的臉上隨之出現一絲曖昧的微笑,那是他打算消遣某人的前奏。
「我建議你去凝翠樓找找,」他一本正經地說。
「凝翠樓?那是什麼地方?」對方低聲問。
「凝翠樓嘛,我們家老爺最喜歡去的地方,你要找的什麼糖溫柔鹽溫柔的,多半就在那兒……」他逸興橫飛的正打算繼續發揮,卻突然發現自己失去了重心,身體由豎變為了橫——那是因為有人以他的屁股為接觸點,給他施加了一個橫向的力。在體會了一剎那飛行的快意後,他一個狗嗆屎跌在了地上,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
然後他聽到姬家的夫人若無其事的聲音:「唐缺,你怎麼來了?」「大小姐!」來客欣喜地叫道。
後來姬祿和姬家老爺姬承交流經驗,姬祿委屈無限:「我們做下人的怎麼會知道夫人的名字,再說了,誰能想到夫人的名字會那麼……會那麼……」他艱難的措著詞,姬承卻已經接上了話頭:「那麼的名副其實、名如其人,是麼?」姬祿眼淚汪汪的點點頭,兩個人生起了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
姬承想:奶奶的,終於有人體會到我的痛苦了。
姬祿想:他娘的,看門人真不是人幹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