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在雲宅負責輪值的是雲滅。他雖然貴為羽族第一弓術高手,卻始終喜歡身先士卒的站在第一線,十分固執的將自己加入了雲宅輪值的名單之中。此時他坐在崗台之中,藉著四周昏暗搖曳的燈火,看似神情悠閒,對周圍的一切渾不在意。
正在悄然潛行的胡斯歸和風蔚然立即停住了腳步。兩人剛剛從外牆翻了進來,胡斯歸雖然身軀肥胖,行動卻出乎意料的輕盈敏捷,大出風蔚然意料。
「糟糕,是雲滅!」胡斯歸低聲說,「這下可麻煩了。」「我聽說他是我們羽族的箭神,」風蔚然說。
「不是聽說,是事實,」胡斯歸說,「我當年差點死在他手下。」風蔚然想了想,毅然說:「那我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來找機會下手吧!」胡斯歸斜眼看看他:「你能行?」「盡力而為吧,」他不大確定的說。
說完,他站起身來,大搖大擺的向著雲滅走過去。雲滅果然是感覺敏銳,風蔚然剛走了沒幾步,雲滅已經發現了。
「風少爺,那麼晚了,又下著雨,怎麼還不回房去休息呢?」他不緊不慢的問,聲音並不大,卻在雜亂的雨滴聲中顯得分外清晰。
風少爺心頭一緊,沒料到雲滅反應那麼快。好在他的反應也不慢,幾乎不假思索的開口回答:「我丟了一枚指環,那是陳福的遺物,我想要找回來。」雲滅聽了,並沒有回答,卻披上雨衣走了出來。他看看渾身上下淋得精濕的風蔚然,皺皺眉頭:「所以你才找得那麼急迫,連傘都顧不上打?」風蔚然低頭一看,無言以對。他和胡斯歸在雲宅外鬼鬼祟祟的遊蕩了許多,這場雨才下下來,兩人根本來不及打傘或者穿雨衣。
「啊,那個……太著急了,沒在意,」風蔚然順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以此掩飾慌張。
雲滅點點頭:「是麼?看來這東西對你很重要了,我陪你找吧。」說罷,右手遞給風蔚然一樣東西,居然是一把雨傘。
風蔚然強笑道:「不必了,我自己去找就行了,您正忙著……」「不,我一點也不忙,」雲滅毫不遲疑的打斷他的話,「其實我一個人坐在那裡也很無聊,就陪你一起找找吧。」他拉起風蔚然,快步向胡斯歸藏身的地方走去,一點也不容對方抗拒。風蔚然絕望的想:娘的,這些武士為什麼一個個都那麼霸道?慢慢靠近了胡斯歸的藏身之處,風蔚然心頭打鼓,雙腿也顫抖不止。要是他們倆現在打起來,風蔚然想,豈不是要誤傷到我?這麼一想,對於自己一時頭腦發熱的衝動行為,他又隱隱有點後悔了。
卻聽見胡斯歸冷笑一聲:「雲兄,多年不見了,你還是像馳狼一樣機敏,佩服佩服。」雲滅聽到他的聲音,微微一怔,目光中陡然爆出一縷殺氣:「胡兄,你也還是像耳鼠那樣擅長爬牆挖洞啊。」風蔚然感覺雲滅身上的肌肉一緊,似乎這個胡胖子是個勁敵。雲滅輕輕推開他,雙手自然下垂,但風蔚然聽說過,他能夠在一瞬間射出七支箭,攻向胡斯歸全身的每一處要害。至於胡斯歸有什麼絕技,他就不清楚了。
「你是打算把你的手下都叫來呢,還是我們倆好好清算一下老賬?」胡斯歸的話語間充滿了譏誚。雲滅微笑不答,但兩人似乎已經心照不宣。
突然之間,一陣勁風向著自己當胸襲來,還沒反應過來,風蔚然就已經頭暈目眩的跌倒在地上。倒地的一剎那,他看見胡斯歸肥大的身軀用不可思議的速度躍了過來,左手刀、右手劍,如狂風驟雨一般連續發招,兵器的寒光將雲滅籠罩其中。他這才明白,剛才是胡斯歸發掌將自己擊倒,以免誤傷。
大約三四年之後,他才能明白過來,那一夜他所目睹的,是一場難得的高手對決。胡斯歸的雙手刀劍之術,和雲滅輕靈有如鬼魅的身法,分別算得上人類和羽人兩大種族武術的巔峰。但他當時並不知道這一點,只是張大了嘴,看著一肥一瘦兩個身軀令人眼花繚亂的轉來轉去,幾乎都看不清雙方的動作。http://www.Lcread.Com
www.Lcread.Com他很想提醒胡斯歸,千萬不能給雲滅彎弓搭箭的空隙,卻又不敢喊出口,擔心讓對方分心,但偏偏最讓他害怕的事情出現了。那片地上有一個淺坑,由於貯滿了雨水,看不出來。胡斯歸激鬥中沒有注意到腳下,一腳踏了進去,當即身子一歪,手中的刀劍失去了準頭。雲滅卻已經抓住這稍瞬即逝的時機,身子向後一翻,脫離了胡斯歸刀光劍影的籠罩。
於是風蔚然順理成章的聽到了幾聲弓弦的響聲,以及隨之而來的金屬碰撞的叮噹聲。響聲過後,他驚恐的發現,胡斯歸已經倒在了地上,胸口和咽喉上各插著一支長箭,還在嗡嗡顫動著。方才雲滅一氣射出了七箭,居然被他擋住了其中的五支,但這最致命的兩支終於沒有躲過。
雲滅慢慢走近,眼看就要來到胡斯歸身前,卻忽然揚起弓,又射出幾箭,釘在胡斯歸的屍體上。胡斯歸紋絲不動,他這才放了心,轉身走向正在抑制不住的發抖的風蔚然。
風蔚然眼見胡斯歸斃命,心裡一片空白,想拿些花言巧語搪塞敷衍,又深知這樣的場合怎可能搪塞得過去?手足無措之間,雲滅已經站到了自己面前。
「你怎麼會和胡胖子混在一起?」他的臉色看上去十分陰沉,「你知不知道他是個……」話音未落,雲滅突然感覺背後有些異動,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覺得背上一陣劇痛。驚愕的倒地之時,他看見已經死去的胡胖子站在那裡,手中的刀還在滴著血。
「他知道我是個天驅,」胡胖子冷冷的說,「所以他才和我混在一起。」風蔚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麼還活著?我明明看到……」「你沒看錯,不過你看不到裡面罷了,」胡斯歸一臉詭秘的笑容,抓起風蔚然的手,放到剛才被箭射中的地方。風蔚然摸到了一種質感奇特的材料,又像金屬,又像布料。
胡斯歸笑得很開心:「我那麼多年經商可不是裝樣子的,也找到了些好東西。這是上一次戰爭的時候,羽族王室找河絡高手工匠特別定做的護身輕甲,聽說由於價格昂貴,總共也只做了不到五十副。我挖了多少羽族王公的墳墓,才湊齊了三副……」「你夠狠,」風蔚然表示佩服,「不過為什麼要三副?」「因為要三副的料,才夠做我這一身的,」胖子咧著嘴說,「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的確如此,」風蔚然雞啄米般的點頭,「連喉嚨都包上了,是很費料。」「要對付雲滅,就得安全第一,」胖子一本正經地說。
風蔚然很快將胖子帶到了雲棟影門外。兩個人正準備壓低了聲音商議如何探查一下屋內的情形,門卻自動開了。辰月教主的聲音傳出來:「別在外面淋雨了,進來說話吧。」兩人面面相覷,卻也無可奈何,既然行藏敗露了,只能乖乖接受下風的處境。胡斯歸拍拍風蔚然的肩膀,兩人走了進去。
燈光下,風蔚然頭一次看清了辰月教主的臉,那張猙獰的面孔令他禁不住渾身一哆嗦。辰月教主偏偏要死盯著他,一雙沒有眼皮的眼睛始終不眨一下,更加讓他心裡發毛。他心裡本來懷著對此人殺死陳福的強烈恨意,但那如同淬毒利刃一樣的目光使他只剩下了恐懼的念頭。
然後教主的眼神就和胡斯歸的眼神碰上了,看來這兩人也是老相識,風蔚然隱約從空氣中聞出一絲燃燒的味道。
辰月教主看著胡斯歸,沒有五官的臉笑得甚是恐怖:「我所認識的天驅武士中,你不是武功最好的,但卻是最會動腦筋的。既然你敢來找我,一定是對我的秘術有所防範了。」「我沒把握防得住你這樣的老怪物,」胡斯歸說,「但我至少有把握和你同歸於盡。」辰月教主歎口氣:「既然如此,有沒有辦法大家都活下來呢?同歸於盡不是什麼好結果。」「那你首先應該告訴我,你對這孩子做了什麼?」胡斯歸問,「你付出那麼大的代價,苦等了一十六年,究竟想要得到什麼?」這也正是風蔚然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辰月教,那是一個擁有可怕的秘術的教派,和自己有什麼關係?辰月教主的眼神在風蔚然臉上掃來掃去,令後者感覺自己好像是一隻等待被剝皮的羊:「這正是我想告訴你們的。你們對我的行為有不少誤會,不然我也不會耽誤這十六年。也許我說完之後,你們會改變主意,和我談談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