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裂雲之章 正文 第七章
    最後一抹夕陽的光在海面上淋漓地蕩漾、再消失,月的影便明朗起來。徐緩的波濤從黑沉沉的夜幕下湧出來嘩嘩地拍擊著岸邊的岩石,讓人感到一股說不出的寂寞。荷官們點燃散佈在山谷中的火把,又將大桶大桶的海貨搬到人群中去,觀眾們便三三兩兩地聚堆坐下享受免費的晚餐。布卡搶到一隻迎春蟹,蟹身只有拳頭大小,八隻腿卻都有尺長,兩隻威武的鉗被燒成朱紅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濃艷欲滴。布卡用兩根指頭啪地一聲掐碎硬殼,遞給謝小雨。他將力度拿捏得正好,殼子均勻地裂開,露出裡面晶瑩剔透的嫩肉來。小雨將蟹捧在手裡,瞪大眼睛認真地瞄來瞄去,終於找到一塊看上去最誘人的嫩肉,用手揪下來塞進嘴裡大嚼。趙三蹲在旁邊舉著石頭瞄了半天,終於停住手,湊到布卡的身邊貼著他蹲下去:「哇,用指頭就可以掐碎這麼厚的殼,還碎得這樣開,了不起呀!」布卡對他的讚美非常滿意,自豪地把蟹肉塞進嘴裡美美地嚼。趙三兒陪著笑把自己的蟹鉗伸過來:「您能不能幫我掐一下?讓我們這種俗人也能嘗嘗這麼整齊的蟹肉?」布卡伸手幫他掐碎。趙三吃了一口:「嘖嘖,這味道真是不一樣啊,好,就是好。我看以你這般功夫,不要說上去打擂,就是守擂、甚至鎮擂都綽綽有餘啊。」布卡用威武的雙眸深邃地望向黑暗的遠方,長長地歎出一口氣,大有英雄不得志的感慨。謝小雨向下爬在笑臉爺的肩上,臉便笑瞇瞇地探到布卡的眼前了。

    她把手中吃剩的殼子還給布卡,布卡便又掐開一隻蟹腿給她。小雨接過來邊吃邊問:「你要去找什麼金屬?」「鈳。」布卡回答她。

    「噢。」小雨胡亂地應了一聲,把嘴裡的蟹肉嚥下肚裡,再將鮮美的滋味品了又品才繼續問,「做什麼用的?」布卡翻了翻白眼:「吃東西好好吃,說話好好說。別一心二用。」謝小雨把兩隻黝黑黝黑的大眼瞪得溜圓:「問問怕什麼?擺什麼臭架子。再掐一隻,我要那只長的。」布卡掐好給她:「鈳不是你們這些搞精神的人煉法器用的麼?怎麼又來問我?」「一看你就是個武夫。術師分的行業多了,我是祭祀,只用法器,不煉法器。另外還有占星師、巫師、醫師。那三種都有可能根據自己的需要煉法器,但祭祀是絕對不可以的。我們只能從器匠那裡買。」布卡停住咀嚼用疑惑的目光盯住小雨:「為什麼?」「祭祀自己煉法器會被瞧不起的。人家會說:『那個祭祀肯定沒本事,還有閒功夫煉法器呢。』」布卡搔了搔頭:「那怎麼了?」「那怎麼了?!」謝小雨誇張地張大嘴巴,「那證明沒人找你祈禱,證明你沒有法術、沒有名聲、沒有資歷。哈,那樣問題就複雜了。」「什麼複雜?」布卡聽懂了她的意思憤憤不平地呸了一聲,「能賺到錢臭美唄。」謝小雨把碎殼子遞給他,布卡接過來丟到廢物桶裡,伸手從大鍋中又撈出一隻蟹來,「這麼能吃,小心發胖。」「呸呸呸,吃海鮮才不會發胖呢。托你找鈳的是什麼人?」「職業秘密。」「拿去做什麼?」「職業秘密。」「跟你這個人就沒法交流,不就是聊天麼,誰還真想知道你那點屁事?!」「耀明大祭祀的欽定繼承人說話可不可以拜託你裝出一副十分文明的樣子?」布卡不高興地翻著眼睛,「怎麼跟個野孩子似的?」「我本來就是野孩子。」「是麼?」布卡有些驚訝,「你跟我一樣?爹媽死得早?」「那叫過世早。對自己的父母尊重一點好不好?」謝小雨微微停頓一下,「我沒有父母。」「瞎說,還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呢。」「我沒見過他們。」小雨把蟹肉撕做小條一點一點地添進嘴裡,「在跟著師傅之前我只記得一隻大灰狼。好大好大的狼。頭方方的,臉長長的,一張紅紅的大嘴,還有兩排尖尖的牙。」「要吃你麼?」「不知道。師傅說沒見到什麼狼,她是在下山的路上揀到我的。她說,我也許是被狼養大的。」「哦,我們村有一個孩子的媽媽不下奶,就是喝狗奶長大的。這種事情很平常啊。」「也許是吧?」「你師傅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看起來很和藹,個子不高,又瘦又小,走在路上不留意的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河絡老奶奶。其實她可嚴厲了!」謝小雨瞪大眼睛張大嘴,把五根手指伸到黑暗的空中痙攣地扭曲,「一犯錯誤就跟在你後面不停不住地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什麼這是好危險好危險的事情啊,會丟性命的,千萬千萬要小心啊。還有什麼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還總罵我笨,怎麼每天告訴我的事情都會忘記呢?她最大的本事就是把一個活人,煩死!」「你,忘性很大吧?」布卡試探著問。

    謝小雨噌地跳下石頭,把鼻子對到布卡的眼睛上:「忘性大的人直爽!好交!難道你喜歡認識一個記性很好,每一次吵架都會把十年前夜裡給你換尿布的故事重提一次的老太婆麼?還有穿鞋會穿反左右不分,吃飯掉渣嘴巴像漏勺,一跑出門去就整晚整晚不回家要人擔心!」「哇,你怎麼跟我一樣啊?男孩子似的。」「一次!只有一次而已!」「帥哥麼?被誘拐了吧?」「那一年我才七歲,拐你個大頭鬼呀?迷路!是迷路!」「噢。」布卡撈到一條三斤多重的沙上雪,拿過一隻盤放在自己和小雨之間,「你真幸福啊,有人管。我小時候經常餓肚子,吃飯哪裡會掉渣?每一個飯粒都塞下去也不夠。迷路了也不會有人去找,鞋子根本就沒有更不需要去分左右。」「真的?」小雨坐回到地上,「好可憐啊。」布卡從喉頭擠出嘿嘿的一聲冷笑:「騙你的。我爹過世後地被城主奪去了,為了面子他給了我一些錢,雖然不是很多,但我也沒餓到。錢快花光的時候遇到一個遊方,他介紹我去工會考試。走村竄鎮地雜耍、幫人找東西、給有錢人講遊歷的故事,曾經賺下過一筆錢開了個小買賣呢。」「我聽你說過,好像是為了一個女人吧?」小雨嬉皮笑臉地湊過來用肩膀拐他,「說說,說說。」「不要把別人的痛苦當開胃菜好不好?」「遊方麼,你的工作不就是給別人講故事麼?」小雨白了白眼,「我還從沒聽過遊方講故事呢,好歹我們也算認識一場。講講吧。難不成,直到今天還是你胸中不能接觸的傷疤?」布卡笑了笑:「到沒有。那件事情,讓我成熟了不少。」他回頭看一看月亮,見離下一場擂還有段時間,便從懷裡掏出一面手鼓來,「聽完給錢啊。」「太市儈了吧?憑我們的關係還不能白送啊?」「你有的是錢,我是窮鬼,均一下貧富有什麼了不起?」「好吧好吧。」謝小雨坐正了身體板起臉,「講得好十枚金幣,講得不好告到遊方工會扣你的點。」布卡咋了咋舌頭:「祭祀都是黑烊蠟呀,出手比城主還豪爽。」他用指尖輕輕地敲打皮鼓,細細綿綿的聲音瞬時壓過了山谷中呼嘯的風、流暢地傳出好遠。等待開擂的觀眾們聽到皮鼓的聲音都轉過臉來看。

    布卡的手指越跳越快,力度也由清柔轉為強弱相間,皮鼓的聲音時如風吹月影樹葉沙沙搖動,時如纏纏細雨落地打芭蕉;時如奔雷由遠而近炸得人心慌亂,時如淺唱輕噥婦語夫應。啪啪啪啪,四聲乾淨利落的響聲突然截止了所有的聲音,山谷間與瞬間安靜留下無窮無盡的回味在看客的耳間、胸中、腦海裡。

    「有一個少年出生在東海的小村莊,磅礡的海讓他體驗到自然的風光。長大後遊歷山水看到神詆造物的奇跡,巨大的石山廣闊的湖、洶湧的大江飄渺的白帆。在山水間縱情地歌唱,在自然中盡情地跳舞。原來,世界是這般的美好,原來天空是如此的遼闊。」布卡的手指流淌過鼓面清亮亮的鼓聲趁著明亮的篝火讓人心頭振奮,「他想歌頌所有美好的山水!他想要歌頌所有美好的人情!」接著,指尖敲擊皮鼓的力量弱下去,速度也有所減慢。隨著手指在鼓面上停留時間的延長,敲擊的聲音中便孕育出纏綿的迴響,每個人都停住咀嚼靜靜地聆聽,生怕自己錯過一個音節,生怕自己漏下一句歌謠。

    「有一天他發現世間存在一種比風景更美的東西,是個美麗的姑娘扎一頭粉色的蝴蝶結。荷花般俏麗的長裙鋪上青青的草,黃鶯似的笑聲索住了少年的情懷。他忘記了年少的夢想,他忘記了出巡的由衷。他忘記了自己的家鄉村邊的海,忘記了遼闊的原野清澈的山泉。噢,飄泊的腳步為飛在風中的秀髮停止,噢,跳蕩的心被靈動的雙眸牽住了風箏的絲繩。他為她癡迷為她彈唱,為她放棄了所有的夢想夜夜窗下躑躅。年輕的姑娘呦,生來便是為了讓少年追逐;美麗的女子呦,在世界上迷住了多少纏頭的娃。年輕人鼓足了勇氣去少女的家,要告訴她心中的思念、要告訴她夢裡的纏綿;要告訴她愛她疼她的心情、要告訴她不能一時一刻沒有她。」壓低的聲音在布卡的喉嚨中產生富有彈性的迴響,柔和地散發出來,揉碎了聽眾的心。散佈的看客們坐在縈繞的火邊靜靜地聆聽,想到自己的青春年少,想到曾經追過的那個姑娘。「美麗的姑娘為他笑開了臉,沒有回答卻要他去問爹娘。少年的心喜上了天空,少年的歌聲飛上了天空,少年的感謝送給了天空啊,上天賜給他一個夢了千遍的新娘。姑娘的父親卻笑著搖頭,親愛的年輕人你莫衝動,坐在楠木椅上聽我說幾句真心的教導。我的女兒是百里挑一的姑娘,如花的容貌如柳般的身材,翠鳥般的嗓音醉人的笑。追求的男子排到巫山腳下,說媒的婆子列隊郡河岸邊。十里外有一個城堡,城堡裡有一個貴族,貴族給了千匹綵緞只為看我的女兒一眼,貴族給了百匹牛羊只為跟她說句話。可憐的孩子你除了身上的衣、腳下的鞋還有什麼?金錢、僕從或成群的衛兵?」布卡停下手鼓,山谷中完全安靜下來。「美麗的姑娘哭紅了眼,怨貪心的父親只認錢。年少的男孩漲紅了脖子,握緊雙拳恨世俗的眼。父親輕拍女兒的雙肩:我看得出你們眼中千年萬年的情感,我看得出相愛的誓言流淌在他的心間。這個男孩走遍了千山萬水,這個男孩見過太多的事故人情。你迷上他飽經風霜的眼,你迷上他甜美的歌聲廣闊的胸懷。他會說海誓山盟,他會講萬年同心,他會逗你羞紅了臉兒心如鹿撞,他會追逐你的腳印讓你無處躲藏。我親愛的女兒啊不是父親狠心,除了走街串巷他還會什麼本領?除了頂風冒雨他還懂什麼生活?娶妻要房、生子要地。娶妻生子的日子要大把大把的金銀。海誓山盟養不活兩口人,萬年同心也不能用來吃飽。天下沒人希望自己的女兒穿破爛的衣裳,天下沒人喜歡聽外孫飢餓的哀號。」手鼓的聲音凌亂地響起敲打在每一個人的胸口,讓他們想到了家裡的妻子和孩子。

    「少年踉踉蹌蹌地退出門外,原來自己的本領只是游手好閒;少年頭也不回地跑出村莊,原來自己養不活心愛的姑娘。我把這段故事送給所有立志雲遊的男孩,翻山的腳步總會疲憊,涉水的心靈總會滄桑。頂天立地要做世間獨一無二的英雄,不如頂門立戶去做平凡的男人。愛一個你愛的女孩,挑戰人間真實的生活;愛一個愛你的女孩,給她世上所有的幸福。」手鼓的聲音嘎然而止,鬱悶的心情充滿每一個人的胸懷。靜靜的,只聽見劈柴在篝火中爆裂的聲音,辟辟啪啪乾燥地響。趙三看了看手中的螃蟹,然後將它撲通一聲丟進身邊的桶裡:「奶奶的,贏了錢老子就去娶老婆。守擂!一!比一百!」「一比一百!一比一百!」人群騷動、聳動、湧動到擂台的旁邊,「一比一百!一比一百!」聲嘶力竭的呼喊一浪高過一浪,真實的生活、金錢的刺激燃燒在每一個人的口中、眼中、胸中。謝小雨從口袋裡抹出十枚金幣塞進布卡的手裡:「你的故事真難聽。別人都講英雄和浪漫,你講一個笨呵呵的窮鬼做什麼?」說完,她翻身爬到笑臉爺的腦袋上跟著大家吆喝,「一比一百!一比一百!」布卡苦笑著把手鼓塞回懷裡:「不是你要聽的麼?」「你一定是個非常失敗的遊方。」好久沒說話的魅突然開口。

    「是啊。」布卡搔了搔腦袋,「其實我的嗓音不錯,彈奏技巧也滿好的,編出的歌謠雖然不怎麼動聽但也合折壓韻,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聽完了都低頭訕腦地走開,沒人給錢。」「人們每天都能看到真實的痛苦,誰還用你來講?大家聽故事就是為了聽自己無法體驗的傳奇過過乾癮,你當什麼真哪?」「哦。」布卡隨口應了一聲,「我只是不希望年輕人走跟我同樣的路,到了娶妻生子的那一天才發現自己一無是處就太晚了。」「所以你剛剛對謝小雨說的話是當真的?」「你這是什麼態度?我長得很像撒謊專家麼?」布卡強提起精神來笑笑,「哪一句?」「你不想和她走得太近的原因,是因為她跟你在一起不會得到幸福。」布卡掂了掂手中的錢幣,跳蕩的金屬被火焰映出一串閃爍的光芒來:「我會,給我愛上的女人幸福。」他一字一頓地說,「即使要付出我的一切。理性、抱負、未來和自由。只要我遇到那樣一個女孩。」「說得好聽。」妖怪冷冷地笑了一聲,「我看你是在逃避。不去追求,你怎麼知道她不可愛。不去接觸你怎麼知道她不值得你付出?」布卡不滿地翻起白眼來:「說得比唱得好聽,一百年老鬼,好像你愛過誰似的。」「就因為我做了一輩子的哲學家,所以我才看得透你這種人。」「我這種人怎麼了?」「你害怕。害怕體驗真實的人生,害怕發現在真實的生活中自己一無是處。因為害怕,所以你乾脆自暴自棄,乾脆不去追求,乾脆去逃避。發現自己沒用就好了麼?從那個女孩的身邊跑開就完了麼?那個牛羊成群的貴族就能給她幸福了麼?你為什麼不能?你為什麼不去拼、去爭、去努力做個有錢人?」「有錢可不代表幸福。」布卡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腳。

    「最起碼,」妖怪用嘲弄的語氣說,「對人類來說,沒錢人的煩惱要比有錢人的多。」「是啊。有錢人最起碼不會害怕老婆孩子會受凍。」布卡抬起頭來看了看在上面又蹦又跳、好像押了多少錢進去的謝小雨,「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到冰封大陸去找鈳,人家給我五千枚金幣呢。」「你從沒想過踏踏實實去賺錢吧?還是你不會在真實生活裡賺錢?」「瞎掰。」他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來,「我這就登記打擂台去。」妖怪沉思了好久才慢慢地說:「原來,五十年,如此的長啊。」「準備好了麼?」面具人低沉的聲音如同從地下滲透出來一般,「與謝小雨交手?」「不。我不要。」琳嘉的頭深埋在手裡。

    「怕了麼?」她被針戳到一般地跳起來:「今天太特殊了,我不能輸給任何人。我要贏」「為什麼?」「為什麼?!」琳嘉的聲音尖銳,似乎想要穿透石壁衝出去讓每一個人都能聽到,「聽聽外面的呼喊吧,這麼多人都在盼著我守擂。他們要拿錢回家,他們要贏,要傳奇!」「你在逃避。」古銅面具輕聲地說。

    「沒有!」琳嘉大聲地辯解。

    「最,最近賭客們運氣很背。」笛哥死命地握住熱茶杯,他的牙齒依舊不聽話地抖動,「一些老鄉紳便趁機向城主反映,要求封殺地廳。」「你們想吐利?」「是的。」「你,也對我說謊?」「沒有。」笛哥焦急起來,「是幾個擂主跟荷官串通起來搗鬼,僱人在賭客中發佈假消息。讓賭場多贏,想分更多的錢。我們上個月剛發現,將他們悄悄處理掉。本想慢慢地把錢吐回去,但是,帳簿被偷了。」「一旦被發現你們就完了對不對?」「我發誓沒想要贏大家的錢。」笛哥放下手中的茶杯,「我是什麼人你還不瞭解麼?」門乒地一聲被撞開:「笛哥,報名的打起來了!」「我下去看看。」笛哥向前跑出兩步又回過頭來,用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你就別逼了。她從小到大沒受過挫折,還是,緩幾天讓她好好想想再說吧。」說完,他低下頭跑出門去。

    面具人沒有回答,甚至沒有轉頭去看笛哥一眼。他慢慢地走出兩步,在瞭解的身邊站下:「你可以不在今天跟她交手,也可以永遠不去跟她交手。沒有人會逼你,我不能、啊笛不能、你母親也不能。逼你的是你自己。你的奮鬥、你的掙扎、你想要證實自己存在的價值的努力,都會因為不戰而付諸流水。你害怕失敗,害怕發現自己是軟弱的、要靠在母親的翅膀下才能成長的孩子。其實,敗給謝小雨並不能證明什麼。她是站在世界頂峰的人物,即使是你母親法力全在的時候也肯定不是她的對手。她是十二主星之一太陽系大祭祀的繼承者,她應該是無敵的。你注定要失敗。你最憎恨的那個,城主繼承者的頭銜保護不了你;你拚命反抗的母親保護不了你;甚至,裂雲城裡發誓要效忠你的三千鐵騎、八千子弟。所以,你全部的問題是,你是否敢去挑戰,挑戰你自己。失敗的苦澀,技不如人的悔恨,發誓要復仇的瘋狂。你沒有體驗過。」琳嘉惶惑地抬起頭注視著面具後的雙眼:「為什麼,我一定要去體驗?」那人慢慢地蹲下來,把手放在她淡金色的發上輕輕地梳理:「因為,裂雲城就要毀滅了。所有能保護你的人,束縛你的枷鎖,都將被毀滅。這是一座災難之城,你母親為之付出了一切,你不能再為它付出了。你要,離開這裡。在離開之前,你要學會獨立生存,學會保護自己。」琳嘉驚奇地發現自己沒有害怕這個人,反而下意識地將頭靠在他手上。

    她乾澀地張了張嘴:「爸,爸爸?」面具人的手震動了一下,伸出另一隻手來取下面具和頭罩,銀白色的長髮瀑布般散落到地面上:「嘉兒,你一定要長大呀。」「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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