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裡唯一的小客棧只有三間房,老闆是個寡居的婦人。傭兵們迫不及待地燃起火塘烘烤濕透的衣衫,馬車內的女子在休未行的攙扶下走進客棧。翼峰回過頭去,女子一身披風兜帽裹得嚴嚴實實,面上遮著白紗,只露出細如新月的彎眉和一雙清澈的眼睛。她似乎無意間瞟向翼峰,傭兵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好感。女子並未停留,逕直走進了客房。翼峰腳下突然一痛,低下頭發覺妻子的劍鞘橫躺在自己的靴子上。海倫芬就像什麼事都未發生似的專注烤火,岡斗則是一付竭力想忍住笑的表情。
店主端出麵餅、羊腿和一大缸老麥酒。鄉民們自家釀的酒,對於淋了一整天冷雨的趕路人,卻是賽過青陽釀、的好東西。翼峰把一大碗酒灌進口中,辛辣的熱線順著咽喉直向胃裡扎去,頓時渾身說不出的舒坦。
「一塊來吃啊。」翼峰沖縮在角落裡的魅招招手,魅絲毫不動。
「不用管他。」休未行不知何時坐到火塘旁,捲起兩塊麵餅丟給了魅。
幾碗酒下肚,路途的疲勞困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傭兵們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各自的經歷,休未行也加入話題,講些經商時聽到的奇聞異事。商人天生善於交際,不一會便和傭兵們打得火熱。
屋外的雨依然下個不停,由遠而近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圍在火塘周圍的人互相看了幾眼,客棧裡頓時沒有了聲響。足足十來匹馬,老遠便可聽到騎士們罵罵咧咧,忽然有人喚道:「是馬車。」外面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只有馬蹄不斷踏著泥地發出的聲音。翼峰沖柳南商人使了個眼色,休未行起身進了客房。
門被推開了,一陣急風拌著雨水捎進客棧。十幾個濕漉漉的大漢走進屋子,本就不大的地方頓時塞滿了人。
「哎喲,今天的房間全滿了。」店主忙著點燃其它幾處火塘。
「沒關係,拿些乾草,我們就睡在這裡。」說話的聲音聽上去耳熟,海倫芬轉臉看去,發覺對方也正向自己這裡張望,居然是通平城裡買馬的那個胖老闆。對方顯然也認出了自己,發出低低一聲「咦」,隨即縮回這群彪形大漢中間。
新來的傭兵很快就喧鬧成一堆,寡婦店主不斷地送上一缸缸的老麥酒和麵餅羊肉。反而翼峰這邊沒了什麼動靜,三個人無言地坐著烤火,儘管已經酒足飯飽,並沒有準備休息的打算。
有人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向這邊走來。這是個光頭的壯漢,犀皮甲不勝重負地包裹著渾身的肌肉,他放肆地拍了拍海倫芬的肩膀,一邊打著酒嗝一邊含糊著說道:「我們老闆說,呃,說你有匹馬。讓給我們,呃,怎麼樣?」「把你的臉藏到褲檔裡去,否則我會打爛它的。」海倫芬冷冷說道。
大漢一陣狂笑,回頭向他的同伴喊道:「聽,聽見沒,她在想我的褲……」翼峰突然站起身,肩膀直接撞擊在大漢的下巴上。光頭漢子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互相碰撞的聲響,他痛苦著吐出幾顆牙齒和一嘴血沫。翼峰的手肘再次擊打在大漢的小腹上,然後又是一個利索的轉身,拳頭狠狠地砸在對方的面門。大漢的身體向後飛起,重重地將一處火塘壓熄,還來不及慘叫便昏死過去。
對方的傭兵們手忙腳亂地站起身,拔出各式的武器。海倫芬和岡斗一左一右站在翼峰身旁,戰鬥的默契並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生疏,相反,重新回到一起並肩作戰讓三人都感到一種久違的興奮。
「誤會,誤會,那傢伙喝多了。」危鵠的衡量了一下彼此的優劣,於是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示意自己的手下收起武器。胖老闆招呼著店主又拿出酒和羊肉,討好似的送到翼峰這邊。傭兵們都坐了下來,危鵠的插在岡斗和翼峰之間,肥嘟嘟的屁股足足可以佔上三個人的位置。
「都是些粗魯的傢伙,又沒見過什麼世面。」傭兵們沒有接口,危鵠的自顧自地拾起一根短棍撥弄著火塘裡的木柴,火苗一下子又竄了起來。
「這種鬼天氣,誰願意在山溝野林裡亂跑,還不是為了幾個錢嘛。知道上蕪關下蕪關嗎?水河絡的兩個寨子,就在鬼怒川邊上。一百年都不會有人去的地方,居然有闊人往那種地方托貨物。你們也是往那邊去的吧,咱們也搭個伴,互相好照應。」海倫芬笑了笑,「我的佣金貴得很,怕你付不起。」危鵠的眨巴眨巴眼,臉上的肉似乎也顫了顫。
岡斗打了個哈欠說道:「我困了,最後一班是我的。」海倫芬站起身,「還是照舊吧,翼峰值第一崗,我值第二崗。」「怎麼,你們住客棧也要有人值崗?」「本來的確不需要。」進屋前,海倫芬又回頭向翼峰關照了一聲,「注意看著點我們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