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野塵軍校在城頭指著天驚恐地大叫。
可就在這時,一支箭穿過他的嘴將他釘於柱上。
天空中,成百白色羽翼飛掠而下,輕彈指間,箭雨漫天而至,卻又精準無比,守軍開始崩潰了。
「羽將軍!龍將軍!鶴雪團偷襲沁陽,快走!」有將官衝進樓台大喊。
「來得真快!姬野他們才出城迎戰離國軍半個時辰。」龍襄一下跳了起來,再不做那些哀傷歎痛的鬼臉。
「鶴雪……風行電掣間,生命宛如泡影,豪雄頓作灰煙……」羽然望著遠處城頭翻飛的白翼,怔怔出神。
「你這時候還有心情念詩?快去迎敵!」「這是當年羽王讚歎鶴雪團英姿的一段話,可惜……可惜……」羽然望著,眼中幾乎落下淚來。
「現在不是感懷的時候,丟了沁陽城,我們怎麼向姬野交代。」羽然搖了搖頭,「他們不是來奪城的,鶴雪團從來不和敵人硬碰,也不會固守一個地方……他們是來殺人的……」「那你還不快走?……喂,小姑娘,是不是要我抱你走啊?」羽然看著龍襄,眼神中帶著惆悵:「龍襄,你為什麼還只想著我?」「我知道你已經被我所打動……不過現在是抒情的時候嗎?他們就要到了,小姐,你快凝出翅膀飛吧,哦噓,哦噓,咕咕咕咕,快飛啊……」羽然低頭集中精神,她背後開始漫出藍色光輝,光縷漸凝結成翼,她忽轉頭大聲道:「龍襄,我不會拋下你獨去的,我帶你一起衝出城去吧。」龍襄張大了嘴:「不拋下我?今天……是了,今天,今天正是機會,上天終於眷顧我了,我一直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啊,請讓我和你相擁死在一起吧!」「混蛋!什麼時候了還在胡說。」羽然飛過去抱住龍襄想把他扯走,可龍襄神色卻忽變得莊重:「羽然……沒用,你帶不動我的,我的傷也逃不出去,說實在,能有這樣一個機會,你抱著我……我……我此生已經知足了……」「你這頭豬……」羽然悲從中來,眼淚滴答落在龍襄的頭上。
「別哭了!少婆婆媽媽,要麼就走,要麼就和我一起死!」龍襄怒道。
「好!那我和你一起戰死在這兒!」羽然猛抹去眼淚,取出弓箭。
龍襄舉了雙拳做無比激動狀,悄悄喊:「我贏了,姬野、呂歸塵,我終於贏了你們,羽然說要和我一起死,你們沒機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撲通!羽然把龍襄一腳踢進了湖裡。
「女人的臉變得真快啊……」龍襄潛在水底咕嚕嚕地感歎。
羽然揚翼掠上樓頂,箭尖朝下,迎風而立。
奇怪的是遠處鶴雪團只顧追殺守軍,卻不見有人飛來。
這不是鶴雪團的風格,按理說他們應該直飛入城中,射殺我們而去,為何還要在城頭糾纏呢?羽然心中暗疑。
難道……羽然慢慢地轉過頭:「你早等在那兒了嗎?」一位白羽皂袍的女子從羽然身後不遠處的屋脊黑暗中走了出來,那是鶴雪的右翼領路然真,她手中已扣弓弦,臉上卻笑瞇瞇的。「你居然現在才飛出來,反應遲鈍到如此地步,還是有情郎捨不開?」「若是我慌張地飛向城頭迎戰,或是想從你那處逃走,現在只怕早已中箭了。」羽然說。
「看來鶴雪術的東西你還沒有忘光。你靜立著聽取風聲,我反而不敢出手。」「若是鶴雪士齊來,我也必逃不過。」「每一位鶴雪士都是萬中出一,我們不想為了和你硬碰而損傷太大。」「所以你們想引我出動而偷襲?但現在不行了。」「我只是不想毀了我箭無虛發的名聲。」「沒有把握絕不出箭?路然真,你還在和風凌雪爭鶴雪第一神箭手?看來,你的虛榮心救了我的命。因為你永遠不可能有把握一箭射殺我的。」羽然冷笑說。
「是,如果是風凌雪,她會一心只想如何完成任務,完全不會在乎用多少支箭,那你就沒有這麼好運了。不過,我愛惜名聲也只不過使你多活了一刻,」路然真笑容漸收,「偷襲不成,我們也只好使你死在亂箭之下了。」羽然眼睛轉動,餘光中已看見有鶴雪士飛翔而來。她忽然間便動了,躍下屋頂。而此時路然真的箭也疾發而出。那箭穿過重重樓台的窗與門,從羽然的左翼穿過,如一股激流將片片白羽揚了出去。羽然空中轉身搭箭回射,同樣從樓宇隙縫中劃出極微妙的直線,箭穿過層層室內,路然真辨不清風聲,只見眼前一扇窗格紙啪地破了,叫聲不好時,右肩已中了一箭。身子一歪半跪下去。
羽然羽翼受傷,但無大礙,在欄杆間幾個點踏起落,又穿入對面二樓窗中。背後鶴雪士的數支箭啪啪釘在窗欞上,一支從窗格中射入,擦著正向前疾躍翻滾的羽然的後腦掠過。只見白色身影在樓邊一晃而過。箭便從四個方向射入室內,羽然被封在室中,忽翻在柱後,忽勾起身邊桌椅抵擋,一瞬間變換了七個位置,堪堪躲過了十九支箭,只覺左耳一熱,又已被凌厲的箭氣劃破。
她算準一白影將從她身後窗外掠過,反手一箭,外面那人噗的一聲栽落下去。羽然立即高高縱起,剛才站立的位置便早已攢中了七八支箭。羽然身在空中移,橫過房梁,四五道箭光穿行過她的前後左右,都只差了分毫。她扭身發箭,啪的一聲,外面又是一人栽落。羽然看準一案角正要落下,忽而一展翅疾穿出屋頂。外面的鶴雪戰士未料到她這一變向,羽然得了這一瞬間的主動又將一人的咽喉射穿,那人連喊也沒喊出來便被箭釘在了樓欄上。
鶴雪士還有三名,從三面飛上封住屋頂,羽然凌空翻起,腳下的瓦已被紛紛射破。她失了落腳點,空中身體倒轉之時發出一箭,射中一人後,身體穿過破屋頂,直向樓中墜下去。鶴雪士向著樓內猛射,一箭擦著鼻尖掠過,一箭正中她的腰間。羽然一痛,使了個墜功,身體再砸破二樓木板,落下一樓。這原本便是她的設計,但腰間中箭使她再難以在空中調整姿態,重重地撞倒了一樓桌案摔在地上。窗外呼嘯聲又起,兩名鶴雪武士也飛下一樓,羽然強忍傷痛臥在地上一箭射出:「中!」窗外白影一晃,那箭竟落空了。她受傷後的勁力準頭都已大減。另側窗外一箭射入,正中無力躲閃的羽然的大腿,羽然痛苦大罵道:「要射便射死我,不要……」話未落間又一箭射入她的左肋,這回她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路然真捂著右肩,慢慢地走到門前,看著仰臥在地顫抖的羽然。
「我們蕩盡城中三千守軍,也一人未失。而六名鶴雪士圍攻,被你射中四個,連我也受了傷,也算鶴雪團史上的慘損,你的箭術即使在鶴雪團也算是能排上前幾名了。躲入閣中和人隔窗對射,你能看見外面的影子,外面的人卻只有聽聲辨位,這手也算聰明。可惜了,你的對手是鶴雪團,你的生命也到此為止。這種羽族神箭手間的相拼場面,我可再也不想見了。」羽然痛得滿頭大汗,卻再無強硬之態,只顧蜷縮了身體,把自己蜷起如剛出世的嬰兒一般,眼睛緊閉,雙拳緊握,嘴唇顫抖。這種完全由人處置的弱態,不由使路然真有些驚異,心中也不由泛起些心痛的感覺,畢竟她也是女子。若是風凌雪,羽然此刻早已不會活著,風凌雪會上前用箭抵著她的咽喉射進去,可路然真還做不到。
「你還想求生?居然在人前做出這種羞辱的姿勢,可真給羽氏丟足了面子。」路然真恨恨地道,卻只是不下手,心想不如把她交給向異翅處置,又一轉念想到向異翅既說了必殺,就絕不會改口,到時只不過讓他笑了自己優柔。見羽然口中喃喃唸唸,不由又多了句廢話:「你在說什麼?」「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羽然在用最後的精神力勉強維持著自己的意念,怪不得她要把身體縮起以把精力喪失減到最小。
「真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認為自己還有可能活下去……」路然真話音未落,背後湖中湖水暴起,如一條狂龍將她捲了下去,兩鶴雪士回頭間,羽然忽然從地上一躍而起,一箭將一武士射翻下湖,另一武士立刻回手一箭,羽然用腳勾起椅子翻在空中一擋,那箭仍穿過木椅,射在羽然胸前,把她射得撞破後面木門撞在湖邊欄上。
那邊路然真被捲到水下,驚詫中被人從後捏住脖子,一劍從胸前捅入,路然真垂死間抓住那劍,只覺冰涼劍尖已觸到了滾燙的心臟,忽然那人抽劍棄她直向水面而去,路然真睜大兩眼,白衣內揚起血霧,向幽黑的湖底沉去。
那鶴雪士正對羽然補上一箭,忽然背後水響,他回頭時,頭已飛了出去。
龍襄一個箭步跳到羽然面前:「羽然,我對不起你,我還是救不了你……」他氣急攻心,剛才又發力過猛,傷口迸裂,血柱往外直噴著。
羽然全身血染,臉色慘白,全身顫抖不已,仍對龍襄笑道:「我知道……你這時出來……時機最好……」頭卻向後仰去,眼已開始合上,龍襄一把抱住她像小孩一樣號啕大哭起來:「羽然,不要死啊……」羽然咬碎銀牙,用了最後的力氣一腳把龍襄踢出去:「滾開!」龍襄睜大眼怔怔看著羽然,看她臨死之時居然叫自己滾開,恨不得抹脖自殺。
羽然長吐了一口氣:「混蛋……你碰著我傷口……痛死了……」「你還怕痛?看來還不像到可以送終的樣子。」龍襄一下跳起,扯來十七八丈窗簾把羽然裹得像個粽子一般,「堅持住,想想你心愛的人,想想姬野、呂歸塵、你的布娃娃,還有最愛氣你的瘋子龍襄……我這就給你拿藥去!」「快死遠些……」羽然還有力氣罵人,看來是死不了了。
可龍襄跑了幾步就站住了,他慢慢抬頭,天空中,光芒浮動,向異翅正在那冷冷地望著他們。
「敵首現在才出場啊,這回死定了。」龍襄又開始轉身往回跑,擋在羽然身前,「要死也死在一起,姬野呂歸塵你們這些小王八羔子怎麼還不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