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少年國君翼在天做出決定,要北渡大江前往寧州,與北陸遊牧人族的首領會面,商討人族協助翼王朝擊敗羽王朝,重新統治寧州羽族一事。
「我只帶風凌雪一人去。」翼在天說,「如果我會死在北陸,那再帶一千人也救不了我。」扶蘭發現,這個國君一旦做出決定,就絕不更改。他只有歎息一聲。
「這就是寧州,我們種族發源的地方。」翼在天站在山巔,望著前方,無邊無際的蒼莽山林正像大海緩緩起伏。
「看,看那些波紋,你能看出風的形狀。」翼在天回望著風凌雪,「風,這是第一王朝的姓氏啊。」風凌雪望著前方,她不知道第一王朝的輝煌,不知道風氏的往昔,她只是凝視著,看那風越過山野。
「他們來了。」人族牧野部的王子站到了翼在天的面前,他臉色如銅,健壯精悍,襯得翼在天是那麼蒼白單薄。
「幾年前,我們已經幫你襲擊過一次寧州羽族了,雖然你告訴了我們暗月日的天象,使我們得以重創北羽族,但是寧州羽族的崩潰並沒有到來。」「那是你們沒能做到趕盡殺絕,這次,我會一舉完成我的大業。」「你準備如何做呢?」「我會直接成為寧州羽族的王。」「你準備殺死他們的王?」人族王子皺起了眉頭。
「是,寧州羽王一死,王室紛爭就起,那時……」「哼!」人族王子大聲冷笑著,「你又如何能從北鶴雪的守護中殺死羽王?倒是你們的王被北鶴雪……」翼在天的臉色立時變了,風凌雪的手指輕搭在了箭壺中的箭羽上。
人族王子自知失言,但卻高傲得不肯認錯,他的那位護衛也將手按在了劍上。雙方就這樣對峙著。
「我本該一劍殺了你。」翼在天說,「但現在不會,因為我現在需要你們的合作,但以後就很難說了。」人族王子冷笑著:「你倒坦誠。不錯,我們馬背上人說話也喜歡直來直去的,你要我們做什麼?又能給我們什麼?」「我要你們偷偷準備,在寧州羽王死後立刻發兵進攻北羽族,使他們驚慌失措,陷入混亂。」「這可有難度,現在瀚州青陽部為各部盟主,前不久屠滅反叛的真顏部,有徹底併吞各部稱帝之勢,這時我們進攻寧州,恐引來青陽王呂嵩的忌憚。」「這不要緊,你們不進攻寧州,青陽王呂嵩也會讓你們進攻的。」「你怎知道?」「因為幾日後,他就會遭到羽族的刺殺,那羽人會被他們殺死。他有著北羽的血統和翎徽,呂嵩一定會認為那是寧州羽族為他們上次被人族所襲的報復。」「小小年紀,竟計算得如此深啊,瀚州人蠻和寧州羽族就這樣被你扯入戰爭?」「那不也正是你所希望的?」「可如果事情洩露了呢?」「沒有關係,反正我也一無所有。」「就算給整個南羽帶來滅頂之災也在所不惜?」「一個民族如果要靠流浪而苟活,本來生與死也沒有區別。」「翼在天,如果真讓你統一了羽族,你會成為十分可怕的一代帝王。」「在那之前,會有很多人想除掉我,所以這種話,等我真的活到那一天時再說吧。」「似乎連你自己也不太相信你能成功?但你還是決心去做。我不太明白,一個十幾歲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機。」「因為你不明白,我是在怎樣的環境中生活過來的。我很小就明白,很多事去做,不是生就是死,不去做,會活著,但一定活得像草芥一樣。我從小到大做過幾百次這樣的決定,包括揮刀砍向我的兄弟,但現在……我還活著。」「你也知道你不會永遠如此幸運,你不知道你哪一天就會死,所以你反而無所顧忌。」翼在天仰天大笑:「這便是我能比你們強的地方。」「你還是沒有回答我,你如何有信心衝破北鶴雪的護衛,殺死寧州羽王。」翼在天沒有說話,他抬頭望向遠方,風正在把雲撕成片縷,灑在天際。
「你知道是誰代替你去刺殺青陽王呂嵩嗎?」那晚火堆邊,翼在天對風凌雪說。
風凌雪不語,只注視著火焰的舞動。
「是向異翅。」風凌雪身子抖了一下,一會兒,才低聲道:「他根本不能飛。」「你可知道冰玦?」風凌雪搖搖頭。
「這是一種辰月秘術士常用的東西,可以使平常人的體內爆發出強大的精神力,但同時也吸收人的生命力,使之虛弱折壽。向異翅有鶴雪體質,但可惜凝出的翼總是殘的,這東西能幫他。我們鶴雪士太珍貴了,不能輕損,刺殺青陽王這樣必死的任務,由他去再好不過。」「可他也完全不會射術。」「他不需要會,因為他根本沒有機會射出箭去,他只需拿著弓飛近青陽王,然後被鐵弓衛士們射落,他的使命就完成了。他是北羽血統,身上帶著北鶴雪的翎徽,這些會代替他告訴青陽王一切的。」風凌雪沉默了許久。木柴在辟闢作響,間或有火星跳出烈焰,一瞬之後,便消失在黑暗中。她不知火星為什麼要跳出來,只為她一瞬的注視之後,便永寂於虛無。那麼短,太短暫了。
「他不是鶴雪士,你不能下必死之令。」「但他願意,而且服下了毒,那晚他去不去刺殺,都會死。所以他不會退縮。」翼在天看著風凌雪的臉,火光下女孩的眼神迷離著。「你不想知道他為什麼會接受?」他接著問。
見風凌雪不說話,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的條件是,我不以刺君之罪處治你,以後也永遠不再傷害你。」風凌雪忽然猛地偏過了頭去。
她把自己的臉藏入了黑暗中,不想再去注視跳出的火星,怕它們太耀眼,刺痛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