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死。按照登巴戈的指示,凱蒂布莉兒和瑞吉斯在離塔不遠處的灌木從後面發現了他的弟弟,傑迪斯已從被打倒的暈眩中恢復知覺。他的頭上帶著血,而且很疼。他們在傷口周圍緊緊纏上繃帶,並盡量試圖讓他舒服一些,但顯然這個頭暈眼花,神志不清的人需要一個醫療者,而且要快。
凱蒂布莉兒和瑞吉斯領著他回到登巴戈背靠塔坐著的地方。「他還活著,」她向登巴戈宣佈。
眼淚順著登巴戈的臉淌下來。「謝謝,」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說。「不管你們是誰,感謝你們救了我弟弟和我自己的命。」「塔裡面還有一個活著,」布魯諾一邊走出來,一邊宣佈。「你終於醒了,呃?」他問登巴戈,登巴戈感激地點點頭。
「我們還活捉一個笨蛋半食人魔,」布魯諾補充。「醜陋的東西。」「我們得把這個人帶到治療者那裡,趕快,」凱蒂布莉兒一邊說一邊和瑞吉斯一起將半昏迷的傑迪斯移到他兄弟邊上。
「奧克尼,」登巴戈堅持說。「你們得帶我們去奧克尼。」崔斯特穿過門,清楚地聽見了那人的話。他和凱蒂布莉兒交換了一下好奇的眼神,從黛麗-柯蒂告訴他們的關於沃夫加和那個嬰兒的故事中,他們對這個名字很熟悉。
「到奧克尼的路程有多遠?」卓爾精靈問登巴戈。
那人轉過來看著崔斯特,瞪大了眼睛。他看上去就像立刻要撲倒下去一樣。
「他得到過很多這樣的表情,」瑞吉斯調侃道,還拍了拍登巴戈的肩膀。「他會原諒你的。」「卓爾精靈?」登巴戈問道,試圖轉過來看瑞吉斯,但似乎無法將眼睛從黑暗精靈身上移開。
「善良的卓爾精靈,」瑞吉斯解釋說。「不久你就會喜歡他的。」「嗨,精靈就是精靈!」布魯諾哼了一聲。
「請原諒,善良的卓爾精靈,」登巴戈結結巴巴地說,顯然很困惑,這群人剛剛救了他和他弟弟的性命,這是一個事實,但他也一向知道關於邪惡的黑暗精靈這一種族的一切,他的表情因此搖擺不定。
「不需要道歉,」崔斯特回答,「但我會感謝你的一個回答。」登巴戈對這句話考慮了一會兒,然後重複地點著頭。「奧克尼,」他重複道。「幾天而已,如果天氣保持不變的話。」「幾天而已,」布魯諾說。「那很好。我們有兩個人要抬,一路上還有一個半食人魔要拖在屁股邊上。」「我想那個畜生可以走路,」崔斯特指出。「要拖他有點重。」崔斯特用從附近得來的毯子和棍子做了兩副擔架,這群人不久之後就離開了。大家發現半食人魔傷得並不太重。這是好事,因為雖然布魯諾可以拖著傑迪斯,但卓爾精靈受傷的肩膀讓他不堪重負另一副擔架。他們讓俘虜來幹這件事,凱蒂布莉兒緊跟在後,陶馬力爾上了弦,一支箭搭在弦上,準備發射。
天氣確實沒變,這支衣衫不整的隊伍傷痕纍纍,然而他們奮力前行,不到三天就到達了奧克尼的外圍。
**********周圍空中突然出現了色彩各異的氣泡,四處飄蕩,沃夫加重複地眨著眼。他從不喜歡,也不很熟悉魔法的東西,野蠻人不得不花了好長一段時間使自己適應新的環境,因為他已經不在宏偉的深水城了。這兒有一座設計獨特的塔,伸出的枝椏讓它看上去像一棵有生命的樹,這座建築證實了沃夫加現在是在路斯坎,正如羅比拉德所承諾的。
「我看到懷疑正侵蝕著你的臉,」法師尖刻地指出。「我以為我們已經同意——」「是你同意了,」沃夫加打斷他,「同意你自己。」「那麼,你不相信這是你最好的道路?」羅比拉德懷疑地問。「你寧願回到安全的深水城讓黛麗-柯蒂陪伴你,回到安全的鐵匠鋪?」這些話肯定刺痛著野蠻人,但真正讓沃夫加想要扼死這個枯瘦的人的,是羅比拉德高人一等的語氣。他沒有看法師,恐怕自己會直啐到羅比拉德的臉上。他並不真的害怕與強大的法師一戰,當靠得這麼近的時候,他不怕,但是如果這真的發生了,而且真的把羅比拉德劈成兩半,他確實需要走很長一段路才能回到深水城。
「我不會再跟你這樣糾纏,冰風谷的沃夫加,」羅比拉德指出。「或者深水城的沃夫加,或者不管你認為沃夫加該從哪兒來。我提供給你的已經超過了你應得的,遠遠超過通常情況下我會提供給你這樣傢伙的。今天我一定心情很好,很慷慨。」沃夫加向他怒目而視,但這只是讓羅比拉德高聲大笑。
「你在這座城市的正中央,」羅比拉德繼續說。「南門外的路通往深水城和黛麗,還有你作為鐵匠的工作。北門外的路通往你的朋友們,還有我所相信的你真正的家。我懷疑到目前為止,你還是會覺得南面的路是比北面的路更平易的旅程,貝奧尼加之子沃夫加。」沃夫加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回應羅比拉德正投射到他身上的測度的眼神。他知道法師相信他應該走哪條路。
「對於那些知道他們自己該走更加困難的路,卻又走了平易道路的人,我總是覺得這樣的人是懦夫,」羅比拉德指出。「你不這麼認為嗎?」「那不像你所說的那麼簡單,」沃夫加平靜地回答。
「那很可能遠比我所能想像的要難,」法師說。沃夫加頭一次察覺到了他聲音中的同情。「我對你所忍受的毫無所知,不知道那些令你心靈軟弱的痛苦。但我知道你以前是誰,也知道你現在是誰,我可以充滿自信地告訴你,你即使是走入黑暗當中死去也好過試圖躲在鐵匠火爐中的灰燼後面。
「那是你的選擇,」法師繼續說完。「走好,不管你往哪裡走!」同時羅比拉德再次開始揮舞手臂,施展又一個法術。
沃夫加心煩意亂地望向北方,等到注意到時已經太晚了。他回頭看見各色的氣泡已經開始填充法師周圍的空間,法師正在消失。法師原來站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口袋,邊上還有一把長雉刀。那是一把相當笨拙的武器,但至少設計及戰鬥方式都類似強力的戰錘,而且可以造成巨大傷害。他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袋子裡很可能裝著一路上的供給品。
沃夫加孤身一人,像往常一樣孤單,他站在路斯坎正中央,然後想起來自己不應該在這個地方。他是路斯坎的一個逃犯,或者說曾經是。他只能希望執政官們與警衛們沒有這麼久的記憶。
但是走哪條路呢,野蠻人猶豫著。他轉了幾圈。這實在太亂了,實在太可怕了,每轉一次身,羅比拉德警告的話語就折磨他一次。
稍後,冰風谷的沃夫加走出了路斯坎的北門,獨自跋涉進入寒冷的荒野。
*************在一個接一個吃驚與恐懼表情的關注下,朋友們穿過小村莊奧克尼,進入費林戈領主與梅拉德夫人的城堡。登巴戈此時已經能夠自如地走動了,他領著他們進去,並讓所有人讓開,這些人因為看到半食人魔而握起了武器,如果說不是因為看到黑暗精靈的話。
在門口,登巴戈經過交談使得他們通過了一群士兵,這群士兵由一個粗聲大氣的侏儒警衛帶領。侏儒讓其他人投入高效的行動,幫助登巴戈迅速將可憐而神志不清的傑迪斯帶到醫療者那裡去,並且將半食人魔拖去地牢下面,那個粗野的傢伙每走一步都挨一下打。
然後,這個暴烈的侏儒萊姆-伍德蓋特帶領他們五個進入一間裡屋,把他們介紹給一個有著強硬派外貌的老人,叫作特米伽斯。
「崔斯特-杜堊登,」特米伽斯重複道,念出名字的同時認同地點點頭。「十鎮的遊俠,我聽說過。還有你,善良的矮人,你不是秘銀廳之王麼?」「曾經是,而且將來還會是,如果我這裡的朋友們不讓我被殺死的話,」布魯諾回答。
「我們可以見你們的領主與夫人嗎?」凱蒂布莉兒問。當瑞吉斯和布魯諾好奇地看著她時,崔斯特微笑了一下,他也想看一眼生育了那個孩子的女子,這個孩子正被沃夫加當作自己的一樣來撫養。
「萊姆會帶你們去一個地方,在那兒你們可以適當地清洗一下,並換上合適的穿著來接受會見,」事務官特米伽斯解釋說。「當你們準備好時,將會安排與奧克尼領主及夫人的會面。」布魯諾僅僅在自己身上潑了一些水,咕噥著無論對誰來說他看上去都夠好的了,崔斯特和瑞吉斯徹底地洗了個澡。在另一間屋子,凱蒂布莉兒不僅用肥皂洗了一個極其令人愉快的澡,而且花了很長時間試穿梅拉德夫人給她送過來的許多華麗禮服。
稍後,四人就在奧克堡宏偉的接見廳裡了,站在費林戈領主和梅拉德夫人面前。費林戈大人三十多歲,長著捲曲的黑髮和濃密的黑色山羊鬍子,梅拉德夫人比較年輕,是一個無可否認的美麗女子,有著烏黑的頭髮和乳白色肌膚,她的微笑照亮了整個巨大的房間。
奧克尼大人幾乎一直皺著眉頭,而梅拉德的笑容沒有消失過片刻。
「我猜你們現在想要報酬,」出席的第三個人問道,那是一個暴躁、體格魁梧的女子,座在費林戈左面,稍稍靠後,按照本地區的傳統,這表明她是費林戈的姐姐。
在四個旅途困勞的夥伴後面,事務官特米伽斯清了清喉嚨。
「你以為你有足夠的金子能引起我們注意?」布魯諾向她吼回去。
「我們不需要錢財,」崔斯特插話,試圖保持氣氛平和。畢竟布魯諾剛剛受過洗澡的折磨,這總是能讓已經很消沉的矮人情緒更加糟糕。「我們只是將登巴戈和兩個受傷的人帶回家,同時交付俘虜。但是如果你們從那個畜生那裡獲取任何關於某個海盜的消息,請求你們能夠告知我們,那個聲名狼藉的海盜叫作希拉-克裡。」「當然,不管我們可能獲悉什麼,都會跟你們共享,」梅拉德夫人回答,搶在她丈夫之前說話,不管他想說什麼。「而且更多。不管你們需要什麼,我們都應給予。」崔斯特沒有錯過旁邊那個女人的皺眉,他知道這是她通常存在的壞脾氣,也是奧克尼領主夫人說話時的某些共同特點。
「你們可以留下過冬,如果你們選擇如此的話,」梅拉德繼續說。
費林戈看看她,起初很吃驚,但隨後同意了。
「我們也許在鎮子裡找一座空房子給——」後面的女子開始發話。
「我們就把他們安置在此處,在城堡裡,普裡西拉,」奧克尼領主夫人宣佈。
「我不認為——」普裡西拉想要爭辯。
「如果我再聽到你說一個字,那就在你自己的屋子裡,」梅拉德說,她衝著四個朋友眨了眨眼。
「費裡!」普裡西拉吼道。
「閉上嘴,親愛的姐姐,」費林戈說,他被激怒的語調清楚地告訴朋友們,他常常不得不像麻煩的姐姐一樣產生這樣的情緒。「不要在最高貴的客人面前丟我們的臉——這些客人救了我三個忠誠的士兵,並且在凶殘的食人魔手中為我們的損失報了仇。」「這些客人會講故事,關於遙遠的土地和巨龍的寶藏,」梅拉德補充道,綠色的眼睛裡光彩閃爍。
「恐怕只有今晚,」崔斯特說。「我們的路無疑崎嶇漫長。我們決心在春天解凍之前找到並懲罰海盜克裡——在她將她的船安然放回開闊海面,給路斯坎外圍水域造成更多危害之前。
梅拉德的失望顯而易見,但費林戈點點頭,似乎不怎麼關心他們是走是留。
當晚,奧克尼的領主與夫人擺出了豐盛的筵席向英雄們致敬,登巴戈也能夠出席了,他帶來一個好消息,他的弟弟和另一個人都已經好了很多,也許即將康復。
他們享用著食物(布魯諾和瑞吉斯吃的比其他人加起來還多!),他們大笑著。這群夥伴穿著久經風雨的舊靴子,腳下曾走過漫長的道路,在梅拉德夫人的要求下,他們說起一些發生在遙遠土地上的故事。
過了很久,凱蒂布莉兒得以向崔斯特使了個眼色,點點頭,領著他進入一間小側屋,在那兒他們可以單獨相處。他們並肩坐在一個墊子上,在一張線條簡潔但色彩濃郁的壁毯下面。
「你認為我們應該告訴她關於那個嬰兒的事?」凱蒂布莉兒問,她的手搭在崔斯特細長而結實的前臂上。
「恐怕在最初的釋懷之後,那只會給她帶來痛苦,」卓爾精靈回答。「也許某一天吧,但不是現在。」「哦,你們得加入我們!」梅拉德插話說,她從門口走了進來,站在兩人邊上。「布魯諾國王正在講最好的故事,一個陰影龍盜取他王國的故事。」「一個我們都太熟悉的故事,」凱蒂布莉兒微笑著回答。
「但不再聽一遍不禮貌,」崔斯特邊說邊站起身。他握住凱蒂布莉兒的手,把她拉起來,兩人走過梅拉德身邊。
「那你們覺得會找到他麼?」他們走過去時,奧克尼領主夫人問。
他們倆同時停下來並轉過身注視著她。
「你們團隊的另一人,」梅拉德解釋說。「那個跟你們一起去奪回秘銀廳的人,根據矮人所說。」她頓了頓,深深注視他們倆。「那個你們稱作沃夫加的。」崔斯特和凱蒂布莉兒沉默地站立了一會兒,那個女子非常明顯正處在精神極度緊張的狀態,她咬著嘴唇,望向卓爾精靈,想要獲取一點暗示。
「找到他是我們的願望,完整地找到他,」崔斯特平靜地回答,試圖不要把整個房間裡的人都捲入這一話題。
「我關心一個問題……」「我們都知道,」凱蒂布莉兒插話說。
梅拉德夫人站得筆直,顯然正掙扎著不讓自己搖擺。
「那個孩子長得很結實,而且很安全,」崔斯特向她保證。
「他們給她取了什麼名字?」「柯兒森。」梅拉德歎了口氣,使自己保持鎮定。一陣憂傷在她綠色的眼中顯現,但片刻之後她擺出一個微笑。「來,「她平靜地說。「讓我們去聽矮人的故事。」**************「一旦我們找到足夠結實、能夠承受住它的繩子,俘虜就會被絞死,」第二天一大早,費林戈大人向這群人保證,他們已經聚集在奧克尼城堡的大廳,準備出發。
「那野獸自以為是個強硬的傢伙,」他竊笑著繼續說。「但它昨晚竟如此哀嚎!」崔斯特怔了一下,凱蒂布莉兒與瑞吉斯也是,但布魯諾只是點點頭。
「這畜生確實是一個大部隊的一員,」費林戈解釋說。「也許是海盜,儘管這愚蠢的生物似乎不懂這個詞彙。」「也許是克裡,」卓爾精靈說。「你知道突襲部隊從哪兒來嗎?」「山脈南邊的海岸,」費林戈回答。「我們無法讓食人魔公開承認,但我們相信它知道一些有關聖堂谷的事。冬天在那裡行走將很困難,道路上很可能滿是積雪。」「很難,但值得一試,」崔斯特回答。
這時梅拉德夫人走進房間,在晨光中顯現的美麗毫不遜於前一天晚上。她依次向崔斯特和凱蒂布莉兒一一致意,示出感激的笑容。
人類女子和卓爾精靈都注意到,當他們無聲地交換致意時,費林戈無法掩飾他的皺眉。這裡的傷口仍然太新,費林戈顯然從布魯諾昨晚的故事中認出了沃夫加的名字,這一認知使他極為痛苦。
無疑,失意的奧克尼領主將怒氣出到了半食人魔俘虜身上。
當天早上,儘管烏雲在東方聚集,四個朋友離開了奧克尼城堡及這一領域。沒有嘹亮的號角和歡呼聲給離去的英雄們。
只有梅拉德夫人站在城門塔之間的城牆頂端,包裹在厚實的毛皮大衣中,目送他們離開。
即使在如此遠的距離,崔斯特和凱蒂布莉兒也能看到她綠色眼中痛苦與希望的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