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路四部曲 劍之海 第七章 不體面的夥伴
    有一件事常常衝擊著我,和其他善良的種族相比,人類是多麼傾向於不計後果,我的意思是,把人類與黑暗精靈,地精及其他懷著自私惡毒目的的生物相比是沒有意義的。魔索布萊城肯定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大多數黑暗精靈遠在他們肉體的天限到來之前就死去了,但是我相信,這更是一個與野心、宗教狂熱以及一定程度的自大有關的問題。每一個黑暗精靈,在他們無比的自信當中,極少預想到自己死亡的可能性,而當他死時,常常迷惑自己,為崇尚無序的羅絲效力而死去,只會帶給他永恆的榮耀,令他永駐在蜘蛛神後的神殿中。

    對地精之類也可以這麼說,這些生物出於不管什麼被誤導的原因,往往輕率地奔向死亡。

    很多族類,包括人類,常常以神聖的理由賦予危險的行動以正當性,這些行動甚至包括戰爭,有一大堆事實使人相信,為了偉大正義而死去是一件高貴的事。

    但是除了盲目狂熱和各種戰爭文化,我發現人類往往是善良種族中最不計後果的。我曾目睹許多富有的人類冒險到十鎮度假,在都爾登湖冰冷致命的水域航行,或者攀登險峻的凱恩巨錐,這是多麼危險的境界。他們為了一點小小的成就而冒一切風險。

    我欽佩他們的果斷和自信。

    我懷疑這種積極冒險的精神,部分來自人類預期生命跨度之短。一個四十歲的人類拿生命冒險,可能會失去二十年生命,或許四十年,或許在極端情況下,六十年,但是一個四十歲的精靈拿生命冒險將會失去幾個世紀!因此,作為人類,有著一種刻不容緩與迫切,那是精靈們,包括光明精靈與黑暗精靈,還有矮人們永遠不能理解的。

    而且,因這種急切而引起的對生命的熱情,超越了精靈或矮人所能認知的。每天,在凱蒂布莉兒姣好的面龐上,我都能看到它——這種對於生命的熱愛,這種急切,這種希望以經驗與快樂填充每天、每時、每刻的需求。在如此奇怪的悖論中,我看到,當我們以為沃夫加已經死去,這種急切有增無減,與凱蒂布莉兒的交談中,我瞭解到,這種對經驗的渴望,甚至不惜為此冒巨大的風險,常常發生在失去愛人的人類身上,彷彿是為了提醒自己,在死亡迫近之前,更需要把盡可能多的生命活力擠壓進餘下的歲月中。

    多麼奇妙的世界觀,也是多麼的悲哀,似乎為了糾正往往很普通的道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我也許會度過七個,甚至八個世紀的生命。那我該走怎樣的路呢?偷個懶,像托利爾普通的精靈那樣,以安靜沉思的方式生存下去?每天晚上在群星之下舞蹈,在幻想中度日,內斂地觀察周圍的世界?兩者確實都值得追尋,在夜空下跳舞是我永不會放棄的樂趣。但是我知道,我有更多要做。我必須追尋冒險與經歷。我從凱蒂布莉以及其他人類那裡獲得這一提示,並提醒自己要用每一個美麗的日出填充我的道路。

    虛度的光陰越少,生命就越充實,幾十年的生命,在某種意義上,可以比幾個世紀的生命更長。不然如何解釋象阿提密斯-恩崔立那樣的戰士所取得的成就呢?他可以打敗許多年齡是他十倍的老資格卓爾精靈戰士。又如何解釋世上大多數傑出的法師不是精靈而是人類的事實呢?他們只花了數十年,而不是數百年,來深思魔法網絡的奧義。

    我真的很幸運,來到了地表,找到了象凱蒂布莉兒那樣的一個同伴。我相信,這是我生存的使命,不僅僅是目的,而是生命本身的意義。如果將我族類生命的跨度與人類生命的緊湊結合在一起,我可能會找到什麼樣的機會呢?如果我循著更為耐心和安定的道路走,可能會失去怎樣的樂趣呢?路標點綴著蜿蜒的道路,提醒我有太多的東西會失去,道路避開了山脈與峽谷,穿行在平坦的地面,卻由於害怕面對深壑而犧牲了登上高處的機會。

    精靈們常常放棄與人類的親密關係,拒絕愛,因為他們知道,以精靈對時間的定義來說,邏輯上這不可能成為長久的夥伴關係。

    哎,一種注定陷於平庸的哲學。

    我們需要時時被提醒,日出僅僅持續幾分鐘。但它的美麗可以永恆地在我們心中燃燒。

    ——崔斯特﹒杜堊登第七章不體面的夥伴雨天的清晨,當那個警衛看到路斯坎城門口的訪客有著精靈的體形和烏黑的皮膚,他的臉色變得出奇的蒼白,看上去彷彿馬上就要倒下死去一樣。他戰戰兢兢地以雙手緊握長矛,以至於指節跟他的臉一樣蒼白,最後,結結巴巴地說出:「停下!」「我們沒有動啊,」凱蒂布莉兒回答,好奇地看著這個人。「只不過站在這裡看著你出冷汗。」那人發出一聲既可能是咆哮,也可能是嗚咽的聲音,然後,似乎定下了神,大聲呼叫支援,並大膽地走到兩人跟前,防禦性地舉起長矛。「停下!」他再次說道,儘管他們倆都沒有動。

    「他看出來你是卓爾精靈了,」凱蒂布莉兒淡淡地說。

    「他沒有意識到即使是高等精靈的皮膚在太陽底下也會變黑,」崔斯特邊說邊深深歎了口氣。「來自晴朗夏天的詛咒。」警衛瞪著他,被這些傻話搞糊塗了。「你們想要什麼?」他問。「為什麼來這裡?」「為了進入路斯坎,」凱蒂布莉兒說。「難道你自己猜不出來嗎?」「你們嘲笑夠了吧!」警衛嚷道,威脅性地將長矛刺向凱蒂布莉兒的方向。

    守衛甚至還沒來得及完成這個動作,一隻黑色的手就猛地伸過來,抓住他武器的金屬尖頭下面一點。

    「這沒有任何必要,」崔斯特指出,他走到被抓住的武器旁邊,以便掌握得更牢。「我們對路斯坎來說不是陌生人,我還能向你保證,我們大受歡迎。」「啊,崔斯特﹒杜堊登,神祐我的雙眼!」震驚的守衛背後傳來一聲喊,發自兩個聞聲趕來的士兵中的一個。「還有凱蒂布莉兒,看上去比從前任何時候都不像矮人!」「噢,放下武器吧,你這個笨蛋,在他們倆以你想不到也不會喜歡的方式替你放下之前!」新過來的另外一個說。「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他們倆?怎麼可能。他們跟海靈號一起航行了許多年,帶回來接受審訊的海盜多得我們看管的士兵都不夠人手!」第一個守衛使勁嚥了一口口水,崔斯特一放開,他就迅速撤回了長矛,閃出路口。「請原諒,」他邊說邊笨拙地鞠了個躬。「我不知道……我看到一個……」他說到這兒停頓下來,顯然很窘迫。

    「那現在你也許知道了?」崔斯特寬大地回應。「我們有一年沒來這裡了。」「我只當了三個月士兵,」放下心來的守衛回答。

    「這麼快埋葬一個傢伙實在很可惜,」他身後的士兵之一親切地笑著說。「威脅崔斯特和凱蒂布莉兒!噢,那會讓你立刻栽倒在地上,而你的老婆會成為哭泣的寡婦!」崔斯特和凱蒂布莉兒微微笑著頷首接受了恭維,試圖轉移話題。對這個黑暗精靈來說,恭維跟侮辱一樣不適,但他在劍之海岸沿岸的港口城鎮有一點名氣,那是與杜德蒙一起追捕海盜而自然產生的副產品。

    「那麼,是什麼令你們光臨路斯坎呢?」較有見識的士兵之一問道。他的風度使得崔斯特和凱蒂布莉兒都覺得應該認識一下這個人。

    「尋找一個老朋友,」崔斯特回答。「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可能在路斯坎。」「路斯坎有很多人,」另一個老兵回答。

    「一個野蠻人,」凱蒂布莉兒解釋說。「比我高一呎多,金髮。如果你見過他,多半不會忘記。」最靠近的士兵點點頭,但是隨後,一層陰雲掠過他的臉,他轉過臉看看他的同僚。

    「他叫什麼名字?」另一個問。「沃夫加?」崔斯特聽到這個確認的興奮之情被兩個士兵沉重的表情所削弱,他立刻想到,有些可怕的事降臨到了他的朋友身上。

    「你們見過他,」卓爾精靈邊說,邊伸手安撫凱蒂布莉兒,她同樣注意到了警衛們的擔心。

    「你們最好跟我來,崔斯特大人,」年長的士兵說。

    「他有麻煩?」崔斯特問。

    「他死了?」凱蒂布莉兒問,說出了崔斯特腦中所想的真相。

    「是有麻煩,而且如果他現在已經死了,我一點也不會吃驚,」年長的士兵回答。「跟我來,我會帶你們去見能夠提供更多答案的人。」他們跟著士兵經過路斯坎蜿蜒的街道,走向城市中心,最後,進入全城最大的建築之一,裡面是監獄和大多數市政官員的辦公室。這個士兵顯然有一定的重要地位,幾乎每個走廊都遍佈警衛,他在前面帶路,卻沒有受到任何阻擋,他走上幾段樓梯,進入了一個每扇門都標著某某官員辦公室的區域。

    他在一扇標著「地方長官巴東辦公室」的門前停了下來,然後,一邊關注地往後看了看兩人,一邊大聲地敲門。

    「進來,」傳來一聲命令式的回答。

    房間裡有兩個穿著黑袍的男人,面對面坐在一張亂七八糟鋪滿紙張的大桌子旁。靠近門的那個站起身,他看上去完全是路斯坎聲名狼藉的執法者中的一員,具有強硬派的臉部特徵,細窄的眼睛幾乎隱藏在灰色長眉毛底下。坐在桌子後面的是巴東,很明顯,他比同伴年輕得多,濃密的棕髮,有神的雙眼以及刮得乾乾淨淨,帶有孩子氣的臉,他顯然不會超過三十歲。

    「對不起,長官,」士兵說道,聲音顯得很緊張,「但是我這裡有兩位英雄,崔斯特﹒杜堊登,還有凱蒂布莉兒,矮人國王布魯諾-戰錘的女兒,他們回到路斯坎來尋找一個老朋友。「「進來吧,」巴東以友好的口氣說。但他的同伴則仔細打量著兩人,特別是黑暗精靈。

    「崔斯特和凱蒂布莉兒曾與杜德蒙一起航行——」士兵剛開始說,巴東就抬手阻止了他。

    「我們很清楚他們的功績,」地方長官說道。「你可以走了。」士兵鞠了一躬,對兩人眨眨眼,隨後退了出去,關上門。

    「我的同事,伽蘭南大人,」巴東介紹說,然後站起身,示意兩人走近一點。「我們當然會盡量提供一切幫助,」他說。「儘管杜德蒙遭到一些官員的非難,我們中很多人還是感激他和他勇敢的船員們所作的工作,在這個美麗城市的周圍水域中,他們致力於掃清可惡的海盜。」崔斯特看了凱蒂布莉兒一眼,聽到杜德蒙船長竟然遭到執法官員的非難,他們都很驚訝。杜德蒙比任何一個曾在劍之海岸一帶航行的人都善良,而且深水城的城主賞予他一艘三桅縱帆船以資助他英勇的工作。

    「你的士兵表示你也許能夠幫我們找到一位老朋友,」崔斯特解釋說。「名叫沃夫加。一個大個子北地人,有著健康的膚色和淺色的頭髮。我們有理由相信……」注意到巴東臉上掠過的陰雲和伽蘭南突然陰沉的面容,卓爾精靈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如果你們是那傢伙的朋友,也許不該來路斯坎,」伽蘭南嘲笑地噴著鼻息說。

    巴東穩住自己的情緒,坐了回去。「沃夫加對我們來說確實很著名,」他解釋說。「也許太著名了。」他示意崔斯特和凱蒂布莉兒在沿著小辦公室一邊的座位上坐下,然後告訴他們沃夫加觸犯路斯坎法律的故事,告訴他們野蠻人如何被指控並證實試圖謀殺杜德蒙(這裡,凱蒂布莉兒打斷說,「不可能!」),他將面對囚犯嘉年華會上的死刑,就在即將死去時,杜德蒙自己寬恕了他。

    「善良的船長的一個愚蠢舉動,」伽蘭南補充說。「這個舉動使他遭到非難。我們不喜歡看到一個有罪的人自由地走出嘉年華會。」「我知道你們喜歡什麼,」崔斯特說得比他預想的更尖刻。

    卓爾精靈並不熱衷於殘忍施虐的囚犯嘉年華會,對路斯坎的官員們也沒什麼好感。當他和凱蒂布莉兒與杜德蒙一起航行並在遠海逮到海盜囚犯時,他們倆總是提請船長轉向深水城,而不是路斯坎,杜德蒙自己也不熱衷於惡毒的囚犯嘉年華會,他往往遵循他們的建議,即使那個較大的城市需要航行更遠。

    意識到語氣中的尖刻,崔斯特轉向相對溫和的巴東說,「至少你們中的一些人。」「你說得很有誠意,」巴東回應說。「即使不同意,我也確實尊重這種說法。杜德蒙把你的朋友從死刑面前解救出來,但並沒有免去懲罰。他和他的小個子朋友被驅逐出了路斯坎,儘管有謠傳說盜賊莫裡克回來了。」「而且顯然有足夠的影響力,因此我們被告知不要去把他帶回我們的地牢,以免違背放逐的命令。」伽蘭南明顯帶著厭惡說道。

    「盜賊莫裡克?」凱蒂布莉兒問。

    巴東揮揮手,表示這個人物無關緊要。「一個市井小流氓,」他解釋說。

    「他跟沃夫加一起旅行?」「他們被認為是同夥,是的,而且共同被判有罪,因為企圖殺死杜德蒙,一起的還有兩個海盜,他們在那天沒有被赦免死刑。」伽蘭南對巴東的話抱以詭異的冷笑,這沒有逃過崔斯特的眼睛,使得黑暗精靈對於路斯坎囚犯嘉年華會的野蠻再一次得到確認。

    崔斯特與凱蒂布莉兒再次對視一眼。

    「我們能在哪裡找到莫裡克?」凱蒂布莉兒問,她的語氣堅決,不容爭辯。

    「在貧民區,」伽蘭南回答。「或許下水道。」「你們可以試試半月街,」巴東長官補充說。「人們都知道他常去那個地區,特別是一個叫短劍酒館的地方。」這個名字對崔斯特來說並不陌生,他點點頭,記住了這個地方。他跟杜德蒙在一起時不去那裡,但是在那以前,他和沃夫加在去秘銀廳的路上經過路斯坎。他們曾一起進過短劍酒館,在那裡,沃夫加發起了一些爭端。

    「那裡也是你的朋友沃夫加爭得不少名聲的地方,」伽蘭南說。

    崔斯特點點頭,凱蒂布莉兒也是。「感謝你們提供信息,」他說。「我們會找到我們的朋友,我保證。」他鞠了一躬準備離開,但是當巴東在身後叫他時,停在了門口。

    「如果你們真的找到了沃夫加,而且是在路斯坎,好好照看他,將他帶得遠遠的,」地方長官說道。「遠離此地,而且,為了他自己好,遠離那隻老鼠,盜賊莫裡克。」崔斯特轉身點頭,然後離開了屋子。他和凱蒂布莉兒在路斯坎一條較好的街道邊,找到一家不錯的客棧作為自己的住宿處,並在白天去城裡到處逛了逛,回憶舊日的時光以及他們上次經過這座城市的旅程。天氣對於這個季節來說還算不錯,明亮的陽光潑灑在樹葉上,使它們開始向秋天的顏色轉變,並且這個城市當然有很多極為美麗的地方。隨後,他們一起散步,享受美景與舒適的天氣,崔斯特和凱蒂布莉兒沒有去注意人們的呆視和驚嚇,甚至沒有注意一些兒童全速逃離黑暗精靈的情景。

    崔斯特不會因這些事而困擾。當凱蒂布莉兒在他身邊時,不會。

    兩人耐心等待夜晚的降臨,他們知道那個時候更有機會找到象盜賊莫裡克那樣的人,或許也能找到象沃夫加那樣的人。

    天黑後不久,兩人走進短劍酒館時,那裡並不熱鬧,儘管崔斯特覺得好像有一百雙眼睛突然集中到他身上,最明顯的是,吧檯上酒吧老闆正對面坐著一個枯瘦的人,向他投來驚恐而危險的一瞥,他破舊的衣服完全停止了運動,因為他太集中精神於這個新來的不速之客身上。崔斯特多年前來到這個地方時,總是躲到一邊,蒙上頭巾,低下頭,在這忙碌而燈光昏暗的酒館裡,埋沒於喧嘩與吵鬧之中。

    崔斯特衝著酒吧老闆點點頭並直接走向他。那個枯瘦的人驚呼一聲,閃開了,跌跌撞撞走到房間的遠端。

    「你好,好心的先生,」崔斯特對酒保說。「我來此並無惡意,我向你保證,儘管你的客人有點恐慌。」「只是裘斯-帕德爾,」酒吧老闆回答,儘管他對於一個黑暗精靈出現在他的酒館裡顯然也有點吃驚。「不用太在意他。」那人伸出手,然後又迅速撤回,在外衣上擦了擦,再次伸了出來。「阿魯姆﹒加德派克為你效勞。」「崔斯特﹒杜堊登」卓爾精靈一邊回應,一邊用自己的手緊緊握住他的手,力量大得驚人。「我的朋友凱蒂布莉兒。」阿魯姆好奇地看著這兩人,他的表情軟化下來,好像真的認出了他們。

    「我們在找個人,」崔斯特開始說。

    「沃夫加,」阿魯姆自信地說,他的回答帶給了黑暗精靈和人類女子瞪大雙眼的表情,對此他咧嘴笑了笑。「是的,他告訴過我你們,兩個都告訴過。」「他在嗎?」凱蒂布莉兒問。

    「走了好久了,」那個枯瘦的裘斯壯起膽走過來說。「只回來過一次,為了帶走黛麗。」「黛麗?」「她在這兒工作,」阿魯姆解釋說。「總是對沃夫加很好。他回來找她,他們三個離開路斯坎去深水城了,我猜。」「三個?」崔斯特問,認為第三個是莫裡克。

    「沃夫加,黛麗和那個嬰兒,」裘斯解釋說。

    「嬰兒?」崔斯特和凱蒂布莉兒同時說。他們疑惑地對視了一下。當他們轉回阿魯姆那邊,他只是聳聳肩,什麼也沒說。

    「那是幾個月之前了,」裘斯-帕德爾插嘴說。「從此再也沒聽到過他們的消息。」崔斯特暫停了一會兒,消化一下這一切。顯然,當他們最終找到沃夫加時,他肯定有不少故事可講——如果他還活著。「事實上,我們來這裡找一個人,據說他可能有沃夫加的消息,」卓爾精靈解釋說。「一個叫作莫裡克的人。」後面傳來一陣跌跌撞撞的混亂腳步聲,兩人回頭看見一個小小的穿著黑斗蓬的身影迅速移出酒館。

    「那就是你們要找的莫裡克,」阿魯姆解釋說。

    崔斯特與凱蒂布莉兒衝了出去,眼光上下掃視幾乎被廢棄的半月街,然而莫裡克顯然是一個利用陰影的大師,他已經消失了。

    崔斯特彎下腰貼近短劍酒館木製走廊外面的柔軟泥地,注意到一個足印。他對凱蒂布莉兒笑笑,指向左面,這個痕跡對於老練的遊俠來說很容易追蹤。

    ***********「你是一個漂亮的小伙,不是嗎?」污穢的老色鬼說。他把勒羅裡內推到牆邊,臭醺醺的臉湊過去正對著精靈的臉。

    勒羅裡內眼光越過他,投向後面另外四個老醉鬼,當那個老蠢貨開始撥弄他當作腰帶的繩子,他們都嚎叫著大笑起來。

    他猛地停了下來,慢慢地在精靈面前向著地板跪下去,突然開始顫抖的手往下移動,直到雙膝剛剛觸及的地方。

    勒羅裡內從牆邊走出來,拔出劍,平的一邊抵住不幸的老傢伙的腦袋,不是那麼輕柔地將他推到地上。

    「我進來問一個簡單的問題,」精靈對其他人解釋說,他們已經不再笑了。

    這些可憐的老傢伙緊張地面面相覷。他們以前是水手或海盜。

    「你是一個好小伙子,」一個禿頭的人邊說邊用嚴重彎曲的腿站起來。「那邊的是土奇,他只是跟你開玩笑。」「一個簡單的問題,」勒羅裡內再次說道。

    精靈進入這個路斯坎碼頭邊骯髒的酒館裡,拿出埃克雷薩根據幻像製作的圖畫,詢問這個標記的意義。

    「也許沒那麼簡單,」禿頭的水手回答。「你在詢問一個標記,而很多人都戴著標記。」「並且大多數戴著標記的人不想展示它們。」另一個老人說。

    勒羅裡內聽到邊上有響動,並看見那個叫土奇的人快速從地上爬起,猛衝過來。一掃,接著一個轉身,他把劍向下揮到一側,沒有砍到那人——儘管勒羅裡內認為他完全活該被砍——但是迫使他作出一個笨拙的躲避,失去了平衡,精靈緊跟著稍稍一伏身,並靈活地跨步,轉到了攻擊者的身後。他結結實實地猛推了一把土奇的後背,令他直衝向前,重重地跌倒在地。

    但剩下的人中的兩個過來了,一個揮舞著用來刮魚鱗的彎刀,另一個拿著一柄短漁叉。

    勒羅裡內右手防禦性地執著劍,而精靈的左手伸向右臀,然後猛地甩出來。

    拿著漁叉的人哀號喘息著往後跌去,一把匕首深深埋入他的胸口。

    勒羅裡內刺向前方,另一個攻擊者向後跳開,雙手舉在面前表示投降,彎刀墜到地上。

    「一個簡單的問題,」精靈從緊咬的牙關中重複道,勒羅裡內憂鬱的金色眼睛裡的神態令房間裡任何人都毫不懷疑,這個戰士會想都不想地殺死他們所有人。

    「我從沒見過它,」剛才執彎刀的人回答。

    「但是你們將會去替我查找關於它的事,對嗎?」勒羅裡內說。「你們所有人。」「噢,是的,小伙子,我們會給你找到答案的,」另一個說道。

    那個仍舊背向勒羅裡內躺在地上的人匆忙地爬起來,突然竄向門口,衝進外面黎明的微光中。另一個站起來,想跟著他,但是勒羅裡內往旁邊一跨,將匕首從那個顰死的人胸口拔出,豎起來向後引,作好投擲的準備。

    「一個簡單的問題,」勒羅裡內還是重複道。「替我找到答案,我會回報你們。如果令我失望的話……」精靈說完轉頭望向靠在牆上的人,那人艱難地喘息著,顯然正在生命中最後一刻裡煎熬。

    勒羅裡內走向打開的門,暫停了一下,只是為了有足夠時間把匕首在執彎刀攻擊的人外衣上擦一擦,然後當精靈走開時,嘲笑般地舉刀在那人喉嚨口比劃一下,越過他的肩頭。

    **********那個小小的身影從窄巷裡閃出,動作快得就像一團模糊的影子,他一邊旋轉一邊揮舞著一對銀色的匕首。

    他的攻擊近乎完美,從左面下方斬向崔斯特的中段,然後猛地停下佯攻,發起另一下攻擊,自右向左掄圓了對準黑暗精靈的脖子側邊砍下來。

    近乎完美。

    崔斯特看破佯攻,忽略了這第一下攻擊,集中注意力在第二下。黑暗精靈以自己的手抓住莫裡克的,同時他把盜賊的手向裡拐,這樣崔斯特的手指包住了盜賊的。

    莫裡克巧妙地調整策略,以對應阻截,反而試圖完成第一下刺擊,但是崔斯特太快了,平衡性太好了,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掠出,他本來就超群的步法更經過魔法腳鐲的加強。卓爾精靈把莫裡克舉起的手臂從下面抓個正著,一邊移動一邊轉身,因而跑到了盜賊背後,扭轉那條手臂,並靈活地移出另一把匕首刺得到的範圍。

    莫裡克也開始轉身,但是那時崔斯特只是把指尖彎曲呈杯子狀,擠壓莫裡克手指最上面一個關節,導致劇烈的疼痛。匕首墜到了地上,莫裡克也蹲下身單膝跪地。

    凱蒂布莉兒抓住盜賊另一隻手,並牢牢固定住,在他甚至沒來得及想到要試圖報復之前。

    「噢,請不要殺我,」盜賊懇求道。「我確實拿了珠寶……是我告訴那個刺客的……我確實跟著沃夫加……說什麼都行!」崔斯特懷疑地抬頭凝視凱蒂布莉兒,他放鬆那人的手,並將莫裡克用力拉起來。

    「我沒有背叛賈拉索,」莫裡克喊道。「從來沒有!」「賈拉索?」凱蒂布莉疑惑地問。「他以為我們是誰?」「問得好,」崔斯特說,一邊望向莫裡克尋求答案。

    「你們不是賈拉索的眼線?」盜賊問。過了一會兒,他的臉放鬆地微笑起來,輕聲窘迫地呵呵笑了一下。「但是如果那樣,你們……」他突然停下來,笑得更高興了。「你們是沃夫加的朋友,」他一邊說,一邊笑得嘴幾乎咧到了耳根。

    崔斯特放開他,凱蒂布莉兒也一樣,那人撿回掉在地上的匕首,將兩把匕首同時放回腰帶裡。「幸會!」他充滿喜悅地說,並向他們伸出手來。「沃夫加告訴過我你們倆那麼多事情!」「看來你和沃夫加有不少自己的故事可講,」崔斯特指出。

    莫裡克又呵呵笑了笑,搖搖頭。很明顯卓爾精靈和人類女子都不打算握他伸出的手,莫裡克收回手在臀部擦了擦。「太多故事可講了!」他解釋說。「從路斯坎到奧克尼,一路上充滿了戰鬥和愛情的故事。」「你怎麼認識賈拉索的?」凱蒂布莉兒問。「沃夫加在哪兒?」「完全不相干的兩件事,我向你保證,」莫裡克答道。「至少在我上次見到我的大個子朋友時還是這樣。他一段時間之前離開了路斯坎,跟黛麗-柯蒂和那個孩子一起,孩子是他從奧克尼浮華的領主那裡帶出來的。」「綁架?」崔斯特懷疑地問道。

    「是拯救,」莫裡克回答。「一個驚恐的年輕女士的私生子,無疑會被那個花花公子或者他卑鄙的姐姐殺死。」他深深地歎了口氣。「這是個又長又複雜的故事。最好讓沃夫加告訴你們。」「他活著?」「據我上次聽說的,」莫裡克回答。「他活著而且正趕往……深水城,我相信。試圖找到杜德蒙船長,希望船長會幫助他取回失落的戰錘。」凱蒂布莉兒如釋重負,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怎麼丟失戰錘的?」崔斯特問。

    「愚蠢的裘斯-帕德爾偷走了它,並賣給了希拉-克裡,一個最令人討厭的海盜,」莫裡克回答。「那個女海盜是個卑鄙的傢伙,但沃夫加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心,我相信,因此我不願意在希拉-克裡身邊效力!」他看看崔斯特,崔斯特正凝視著凱蒂布莉兒,兩人看上去都帶著平靜的表情。「你們以為他死了,」莫裡克陳述道。

    「我們找到一個劫匪,其實是一個女劫匪,帶著一個標誌,那個標誌只可能來自艾吉斯之牙,」崔斯特解釋說。「我們知道這件武器對沃夫加來說多麼珍貴,也知道他不會與這個強盜以前的同夥結盟。」「我們從沒想過他會離開這件東西,除非在他死後從緊握的雙手中奪走,」凱蒂布莉兒承認。

    「我想我們欠你一頓飯,或者,至少一杯酒,」崔斯特對莫裡克說,莫裡克的臉因此而開朗起來。

    三人一起走回短劍酒館,莫裡克看起來很自得其樂。

    「你可以告訴我們是怎樣認識賈拉索的了,」他們進門時崔斯特說道,莫裡克的肩膀明顯低沉下去。

    盜賊告訴了他們黑暗精靈們來到路斯坎,賈拉索的黨羽如何造訪了他,然後怪異的傭兵頭子又親自拜訪了他,讓他跟蹤沃夫加。他敘述了最近與黑暗精靈們一起的一些冒險,那是在沃夫加離開路斯坎和莫裡克之後,而且他小心地避開那次跟丟了野蠻人,賈拉索對他實行懲罰的部分。儘管如此,當他講到故事的這一部分,莫裡克的手反射性地往上伸向自己的臉,他的臉被卑鄙的拉伊蓋燒燬了,那是莫裡克從心底裡痛恨的一個黑暗精靈。

    在故事進行當中,凱蒂布莉兒和崔斯特不時互相對視,表現出真誠的關心。如果賈拉索對他們的朋友感興趣,也許沃夫加根本不那麼安全。但是對他們來說更令人困惑的問題是,為什麼危險的賈拉索一開始就會對沃夫加感興趣。

    莫裡克繼續說下去,向兩人保證,他跟賈拉索以及他的頭目們已經幾個月沒有什麼來往了,也不期望再見到他們中的任何人。「自從那個人類刺客出現並叫我逃跑之後就沒有見過他們,」莫裡克解釋說。「我照做了,最近才回來。我比較聰明,不會讓那夥人跟上我,但我很信任那個為我掩蓋蹤跡的人類。如果他們相信我還活著,他不會回他們那邊去的,我猜。」「人類刺客?」崔斯特問,他很容易就能猜到那可能是誰,儘管對於為什麼阿提密斯-恩崔立會饒了別人的性命,而且還冒著這麼大風險,卓爾精靈無從猜起,因為這樣很可能招致強大的達耶特獨立傭兵團不滿。但那多半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一個崔斯特希望與沃夫加無關的故事。

    「我們能在哪裡找到希拉-克裡?」他問,在莫裡克真的開始講黑暗精靈的故事之前制止了他。

    莫裡克瞪著他看了一會兒。「遠海,也許,」他回答。「她也許有一個有利的秘密港口——事實上,我相信我聽過傳言說有這麼一個港口。」「你能幫我們查明嗎?」凱蒂布莉兒問。

    「這種信息不會那麼容易得來,」莫裡克開始解釋,但當崔斯特扔出一個鼓鼓囊囊裝滿錢幣的小口袋到桌上,他的話由於狠狠嚥了一口口水而停下來。崔斯特有一個朋友是富有的矮人國王,他如同崔斯特一樣關注沃夫加的回歸。

    「明天晚上,」卓爾精靈解釋說。「在這裡。」莫裡克拿起錢包,點點頭,快速走出了短劍酒館。

    「你認為這個盜賊會帶著信息回來?」凱蒂布莉兒問。

    「他是沃夫加的一個忠實朋友,」崔斯特回答,「而且他也很害怕我們,不敢溜走。」「看來我們的老朋友惹上了一點麻煩,而且捲入了冒險,」凱蒂布莉兒指出。

    「看來我們的老朋友找到了走出黑暗的道路,」崔斯特反駁,他黑色的面龐上綻出了微笑,紫色的眼睛閃爍著希望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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