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應當在最佳時機示愛,我的領主。」泰米格斯特對弗林戈領主耳語道。他已經將年輕的主人領到了花園遠離瑪蘿達的另一端,女孩此刻正在牆邊凝視著大海。管家早已發現多情的年輕人一直在對瑪蘿達施壓,每星期都會懇求她嫁給他。而慌亂的姑娘則總是報以一個又一個的禮貌回答來請求原諒,儘管每一個借口都被頑固的弗林戈擊潰。
「最佳時機?」弗林戈充滿懷疑地重複著,「我都已經快要因飢渴而變瘋了。我什麼都沒法想,除了瑪蘿達!」他最後一句說得很大聲,之後兩個男人都用餘光看到了皺著眉頭的瑪蘿達正從身後看向他們。
「就像這樣,讓它正常地進行下去,」泰米格斯特悄聲說,「讓我們看看,這種強烈的感覺是否能通過時間的考驗。這樣持續的感覺才是愛情的真諦啊,我的領主。」「你還在懷疑我?」驚訝的弗林戈領主回答道。
「不,我的領主,不是我,」泰米格斯特解釋道,「而是那些村民,他們必須要看到你同像瑪蘿達那樣的一個姑娘結合是在真正的愛的基礎上,而不是愚蠢的衝動。你必須考慮到她的聲譽。」最後那句話使得弗林戈領主平靜了下來。他回頭盯著姑娘看了看,之後又轉向泰米格斯特,明顯感到了困惑,「一旦她嫁給了我,那麼還會有什麼來傷害她的聲譽呢?」「如果婚禮來的很快,那麼那些農民就會設想她是用自己身為女人的那種魅力蠱惑了你,」泰米格斯特解釋,「目前對她而言更好的方式是你花上幾星期時間來展示你對她那的忠誠而充滿敬意的愛。除了妒忌之外,我的領主,有一些人還會憎恨她的。現在你必須保護她,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你選好自己求婚的時機。」「要多久?」熱切的年輕領主問。
「春分那天吧,」泰米格斯特提議道,這一建議為領主臉上帶來了另一道驚悸表情,「只有那時合適了。」「我會死的。」弗林戈哀嚎道。
泰米格斯特對過度緊張的領主皺了皺眉頭,「如果您想變得很有名的話我們可以為您安排一個同別的女人的會面。」弗林戈領主把頭要得像撥浪鼓一樣,「我可沒有激情去想別的什麼女人。」愉快地微笑著,泰米格斯特拍了拍年輕人地肩膀,「這才是一個真正墜入愛情的人的正確回答,」他說道,「也許我們可以在過年時就安排婚禮。」弗林戈領主的臉亮了起來,之後他又再次皺起了眉:「還要五個月。」他咕噥著。
「但是請想想這段時間裡的快樂吧。」「我想不起什麼別的。」陰鬱的弗林戈說道。
「你們在說什麼哪?」當弗林戈在泰米格斯特致以歉意走掉後再次回到站在牆邊的瑪蘿達身邊時女孩問。
「當然是婚禮了,」領主回答,「泰米格斯特管家認為我們必須等待,直到明年春天。他認為愛情是一種需要慢慢成長、開花結果的東西。」弗林戈說道,他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懷疑。
「的確是這樣的。」瑪蘿達如釋重負地贊同著,心底暗自感激泰米格斯特。
弗林戈突然握住她的手將她拉近。「我無法相信自己對你的愛還能成長得多大。」他解釋道。領主吻了吻她,而瑪蘿達也回吻了,她很高興弗林戈並沒有像平常所採取的策略那樣對她要求更多的東西。
與往日不同的是,年輕的領主將她推回到了一臂之外。
「泰米格斯特已經告誡我了,對你要報以敬意,」他承認,「讓那些村民看看,我們的愛是真實的、持續的。所以,我會等待。此外,這樣也給了普裡西拉籌備此事所需要的時間。她答應過,要準備一場整個奧克尼--整個北地--都沒有見過的婚禮。」瑪蘿達露出了真正誠懇的微笑。她很高興這次延期,很高興自己有了時間能將位於弗林戈領主和賈卡之間的感情調整到一個更為合適的位置,最終能帶著她自己的決心和責任步入禮堂。瑪蘿達堅信自己能夠帶著這些感覺度過這一關,而不是像一個正在受苦受難的女人。她可以嫁給弗林戈領主,並表現出作為奧克尼女士的樣子,為了她的母親、她的家庭。也許這並不是那麼糟糕的一件事。
姑娘看著弗林戈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感情的火花,領主正站在那裡盯著漆黑的海浪。有點衝動地,她把一支胳膊摟到了男子的腰上,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對著這個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人露出了一道淳樸而感激的微笑作為獎賞。他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去做出進一步的要求。瑪蘿達不得不承認這的確讓人……高興。
「噢,都告訴我吧!」托瑞悄聲道,在瑪蘿達的床上折騰著,大女孩今晚已經回到了家裡,「他碰你了嗎?」「我們只是聊天,看海浪。」瑪蘿達含糊地回答。
「你還愛他嗎?」瑪蘿達瞪著她妹妹。她愛弗林戈領主?不,她很確定自己會說不,至少不能同賈卡套在她頭上的熱情韁繩相比,但是也許那樣做也沒錯。也許她可以去愛那個慷慨大方的弗林戈領主。當然了他並不是個醜陋的人--遠遠不是。隨著他們間的關係不斷發展,已經超越了那個男人單方面拚命痛苦摸索的時期,瑪蘿達開始看到了他身上不少好的品質,那些她開始喜歡上的品質。
「你還愛賈卡嗎?」托瑞問。
這個沉痛的提醒使得瑪蘿達那滿足的微笑瞬間消散無蹤了。她沒有回答,而這一次托瑞也感覺到自己不該再問了,因為姐姐已經轉過身去,蜷伏在那裡,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一整晚女孩都在做著灼熱的夢,令自己裹在毯子裡紊亂迷惘。儘管如此,第二天早上瑪蘿達的情緒還是變得更好了,特別是當她走進客廳聽到母親正在和曼姆-園丁說話時。那客人是他們一個愛管閒事的鄰居(這個小侏儒長著一張能讓禿鷹羞愧的尖嘴),女孩母親正高興地同她談著自己在城堡花園裡散佈地事。
「曼姆-園丁給你帶來了些雞蛋,」柏絲特-甘德蕾指著一鍋堆得亂七八糟的雞蛋解釋道。「快吃吧,在我還沒改主意拿回來之前。」侏儒開玩笑道。
瑪蘿達沖那慷慨的鄰居微笑著,然後走向平底鍋。突然間,年輕的姑娘感到自己的胃對眼前的食物和香味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反應,她不得不從房子裡衝去,在門外的小灌木叢裡嘔吐起來。
曼姆-園丁立即跟到她後面,「你還好吧,女孩?」她問。
瑪蘿達與其說難受,不如說更為吃驚,她站起身來,「是城堡裡那些豐盛的食物,」她解釋道,「他們把我伺候得太好了,我恐怕。」曼姆-園丁咆哮般地大聲笑著,「哦,但是你以後會習慣的!」她說道,「你會變得肥嘟嘟、胖鼓鼓,輕鬆愜意吃穿不愁地生活著的。」瑪蘿達對其報以微笑,走回屋裡。
「不過你還是得吃飯。」侏儒說著將她領向那些雞蛋。
而對於瑪蘿達,只是想一想那些食物便使她的胃再次開始罷工了。「我想我需要離開一會兒,去躺一下。」她解釋著,頭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女孩聽到了那兩個老女人嘀嘀咕咕討論她這種症狀的聲音,曼姆在告訴柏絲特關於豐盛食物的事情,而後者對於生病已經是毫不陌生了,盼望著女兒的不舒服就此打住。
私下裡,瑪蘿達也不是很確定自己是不是病了。但當她沿著時間軸回憶到三星期前同賈卡的相遇時才有所明白,說真的,她一直都沒有來月經,但當時女孩沒有太在意,因為她從沒接受過這方面的系統性教育……
年輕的姑娘捂著自己的腹部,沉浸在了喜悅同恐懼之中。
在這次之後,她第二天早上又發作了一次,但瑪蘿達只能靠遠離那些雞蛋以及它們所發出的味道來掩蓋自己的現狀。在嘔吐一陣後她感覺好些了,便不再去擔心這件事了,實際上確切地講,是對有孩子一事感覺好多了。
幻想之中,能有賈卡-斯庫利的孩子好像並不是那麼可怕的事。此時她在腦海裡勾畫出的是自己同那個年輕的無賴結婚,共同生活在城堡裡,並肩漫步在花園中,這一景象反而讓她覺得要可怕得多。
她背叛了弗林戈領主,更糟糕的是,她也背叛了她的家庭。因為那一晚的偷情,她現在可能要接受母親之死所帶來的譴責,帶著妓女烙印接受全村人目光的審判。
會不會發生更為可怕的事呢?她想像著。一旦父親發現事情真相他會殺了她的--畢竟他曾經那樣痛打過她。或者弗林戈領主會帶著她遊行般走過大街小巷以便讓那些村民可以肆意辱罵嘲弄並向她扔腐爛地水果、唾吐她。更或者弗林戈領主大怒之下可能會把孩子從她的子宮裡揪出來,並派士兵去殺掉賈卡。
那麼孩子怎麼辦?奧克尼的貴族們會去接受一個領主的不貞妻子所生的孩子嗎?瑪蘿達曾經聽過不少其他國家類似的例子故事,那些國王和潛在威脅的傳說,那些殺死嬰孩的傳說。
當瑪蘿達躺在床上時所有的這些可能在她的腦海裡盤旋了一整夜,都是那麼可怕,那麼糟糕,令她簡直無法想像,也無法真誠地去面對。女孩爬起身來安靜地穿好衣服,然後走進母親的房間,看著她挽著父親的胳膊,安詳地睡在那裡。
瑪蘿達張開嘴發出了一聲悲痛而無聲的道歉之後偷偷跑出了屋子。這是一個潮濕多風的夜晚,帶著女性特有的驚恐沮喪,她並沒有在賈卡往常所待的能夠俯視所有房屋的那片高地上找到他,因此瑪蘿達換而向男孩的居所走去。為了盡量不吵醒他的家人,姑娘往賈卡家那沒有玻璃的窗戶簾子上扔了幾顆小石子。
窗簾突然被拉向兩邊,賈卡那張英俊的臉從打開的窗子裡探了出來。
「是我,我是瑪蘿達。」女孩悄聲細語道,那年輕人的臉上立刻充滿了驚喜。他向她伸出手,當姑娘牢牢抓住時,他將那小手拉近貼到面頰上,笑容都咧到了耳朵根。
「我必須同你談談,」瑪蘿達解釋道,「請出來一下。」「這兒更暖和些。」賈卡以他那一貫的狡猾、下流腔調回答。
雖然知道這樣做是愚蠢的,但是考慮到夜晚寒冷徹骨的空氣,瑪蘿達還是向前門急急地移了過去。突然間,賈卡出現在那裡,赤裸著上身舉著一支簡陋的小蠟燭。他邊將手指壓在自己撅起的嘴唇上邊用胳膊攬住了瑪蘿達,領著她悄悄地穿過門簾來到自己的臥室。在女孩能夠開始解釋之前,賈卡便堵住了她的嘴,吻著她,把她拉向躺在床上的自己。
「停下!」姑娘掙扎著發出聲音,將他推開,「我們必須談談。」「稍後。」賈卡說道,他的雙手開始不規矩起來。
瑪蘿達從床的一邊翻滾下來向旁邊退開幾步,「就現在,」她說道,「這很重要。」賈卡一屁股坐到了床邊,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但是沒有再去追趕她了。
「現在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瑪蘿達坦率地解釋道。
賈卡的臉色像凝擰螺絲般皺了起來,他沒有聽懂。
「我有孩子了,」姑娘未加思索輕聲說道,「你的孩子。」這句話的效果不亞於她朝賈卡臉上乾淨利落地來上一棍子。「怎麼回事?」他結結巴巴了一會兒後用顫抖憂鬱的聲音問道,「我們只有過一次啊。」「那麼,我猜那次我們是一槍命中了。」姑娘的語氣變得乾巴巴的。
「但是--」賈卡開始搖著頭說道,「那弗林戈領主呢?我們該怎麼辦?」他突然再次停下話來,隨後將一道銳利的眼神投向瑪蘿達,「難道是你和他--?」「只有你,」瑪蘿達堅定地回答道,「我一生中只有過那麼一次。」「那我們該怎麼辦?」賈卡緊張地重複著。瑪蘿達從沒見過他如此地激動不安。
「我以前一直認為自己應該嫁給弗林戈領主,」瑪蘿達解釋,走過來握住了男孩的手想要令他安定下來,「因為這是為了我的家庭,而不是我自己,但是現在事情改變了,」她看著賈卡的眼睛說道,「畢竟我不能把另一個男人的孩子帶進奧克城堡。」「那麼然後呢?」賈卡問道,他的樣子看上去還是沒有從絕望的邊緣緩過勁來。
「你說過你想要我的,」瑪蘿達溫柔地、充滿希望地說道,「所以,你要對我肚子裡的你所帶來的東西負責,還有我的心。」「弗林戈領主會殺了我的。」「那時我們已經不再待在這裡了,」瑪蘿達回答,「你說過我們可以沿著劍灣旅行,一直到路斯坎、到深水城的,所以我們可以這麼做,所以我們也必須這麼做。」這種想法看上去並沒有使賈卡表現出多少贊同。他剛開口說了句:「但是……」又縮了回去,不斷地搖著頭。最後還是瑪蘿達使勁搖了搖他令男孩清醒了些,能夠面對著自己。
「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們只能這樣做了,」她說道,「你是我的愛人,就像我是你的一樣,而現在命運已經將我們兩個綁在一起了。」「這太瘋狂了,」賈卡從她面前退開後回答,「我們沒法逃跑。我們一分錢都沒有。我們什麼都沒有。我們甚至連路斯坎都趕不到就會死在半道上。」「什麼都沒有?」瑪蘿達不信地反問著,她開始認識到這種回答中除了震驚之外還包含著別的意思,「我們有彼此在。我們有我們的愛情在,還有我們即將出生的孩子。」「你認為這樣就夠了?」賈卡以同樣懷疑的腔調問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會找到怎樣的生活?一輩子乞討?一輩子吃泥巴並在泥巴中生下我們的孩子?」「那我們還有什麼選擇?」「我們?」賈卡剛嚷出這個詞便閉上了嘴,擔心現在考慮剛才自己的聲音太大是不是已經有點晚了。
瑪蘿達將一絲恐懼壓回心底:「你是說當我躺在你身下時你所說的那些都是假的?你是說你並不愛我?」「我沒那麼說,」賈卡為了使她安靜下來把一隻手放在了女孩的肩膀上,「但是我們有什麼生存的機會呢?難道你認為光有愛情就夠了?不會吧?我們沒有食物,沒有錢,卻要養活三張嘴。而且當你變得又肥又醜的時候該怎麼辦?那時我們甚至連做愛的樂趣都沒有了。」姑娘變得臉色蒼白從他的懷抱裡掙脫出來。他再次伸出手,但立刻被她拍得遠遠的,「你說過你愛我的。」她說道。
「我說過,」賈卡回答,「而且我現在也愛你啊。」她慢慢地搖著頭,緊瞇著的雙眼在一瞬間變得無比清澈。「你只是對我有強烈的性慾,但卻從沒愛過我。」她的聲音顫抖得很厲害,但是姑娘還是決定繼續自己的這種堅強行動,「你這個蠢貨。你甚至都不能分辨好壞善惡。」帶著這句話她轉身跑出了房子。賈卡在身後一動都沒動,沒有追出來。
瑪蘿達整晚都在下著雨的山腰上哭泣,直到清晨才回到家。但是不管她採取什麼發洩的方式,事實仍然擺在眼前。愛上賈卡-斯庫利,她發現這對自己來說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啊。因為在姑娘今後的日子裡,一旦當她回顧起自己成為女人、告別天真可愛的女孩時期的那一剎那,她會發現那並不是在自己失去處女貞潔的那個晚上。不,是在今晚,真正的一瞬間是在她第一次認清自己已將最為寶貴的東西給了一個自私、冷漠、淺薄的男人的時候。不,不是男人--是個還未成熟的男孩。她曾經是多麼的愚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