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路四部曲 無聲之刃 第七章 藻圍
    「你不能進來!」擋牆後面傳出一個又小又尖的聲音。「拜託,先生,我求您了。離開吧。」恩崔立可不覺得那半身人的緊張聲音很可笑,因為這暗示著將他拒於門外,而這令他十分不滿。他與瓦維爾談了一樁交易,一樁對雙方都有利的交易,如果非要說對誰更有利,那也毫無疑問是半身人佔了便宜。然而現在,看起來瓦維爾食言了。她的看門人甚至不讓殺手走進黃銅賭局。恩崔立想用腳去踢擋牆,但這只是短短一念之間的事。他提醒自己,半身人十分善於設置陷阱。然後他又想將他的匕首塞進擋牆的縫隙中,再扎到那個沒禮貌的看門人手臂上,或者拇指上,或者隨便哪裡都可以。這就是恩崔立匕首的好處:它可以在任意地方粘住某人,然後吸取他的生命力。

    但這仍然只是短暫的想法,只是遭到挫折之後一時激動的想法。像恩崔立這樣小心謹慎的人是不會嚴肅考慮這種想法的。

    「那麼,我這就走。」他冷靜地說道。「但是,記得提醒瓦維爾,我的世界只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朋友,另一部分是敵人。」他轉過身離開了,看門人則驚慌失措。

    「天啊,那聽起來像是個威脅呢。」恩崔立還沒走出十步,便聽見另一個聲音這樣說道。

    殺手停下腳步,注視著黃銅賭局牆上的一個小裂縫。那是個窺孔,他意識到。它看起來就像一支箭給建築造成的傷痕。

    「瓦維爾。」他淺淺鞠了一躬並說道。

    令他驚訝的是,那小小的裂縫變寬了,一塊板子滑到一邊,然後,瓦維爾走了出來。「這麼快就把人當作敵人了。」她說著,同時搖著頭;她捲曲的棕色頭髮輕快地跳躍著。

    「但是,我沒有那麼做。」殺手回答。「雖然,你似乎不想再繼續我們的交易,而這的確令我很惱火。」瓦維爾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語氣中也不再有先前的戲謔口吻。「藻圍。」她說。這個習語在漁船上倒更為常見,但恩崔立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在漁船上,「藻圍」是指用來孤立特別難對付的大螃蟹的方法,用這種方法抓住它們,把他們送到市場上去賣。具體的做法就是用海藻做成繩子,將它們圍困在中間。在街道用語中這個習語已不能再按照字面意思來解釋,但實質卻相差無幾。一個被藻圍的人就是一個被劃在界外的人,他將生存在威脅築成的藩籬之中,一直被人們孤立著。

    剎那間,恩崔立的表情也顯露出了極度的緊張。

    「命令是來自於比我的公會強大得多的公會。它們可以,並且將會,燒掉整個黃銅賭局,殺死我所有的手下,甚至連眼睛都不用眨一下。」瓦維爾聳聳肩,說。「恩崔立被藻圍了,他們是這樣說的。你不能因為我沒讓你進去而責怪我。」恩崔立點點頭。他比大多數人都更能理解求生的艱難。「即使這樣,你還是選擇出來和我談話。」他說。

    瓦維爾又聳了聳肩。「只是為了解釋為什麼我們的交易中止了。」她說。「也是為了我不想與你為敵的原因。我決定告訴你這些事情,你也不必以你的服務做交換。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經回來了,而你的不邀而至使得他們都很緊張。老巴沙多尼仍然統治著公會,但已經逐漸隱退了,他現在更像一個傀儡。真正管理巴沙多尼公會各種事務的人,還有其他公會,都並不真正認識你。但他們確實知道你的名聲。因此他們懼怕你,就如同他們相互懼怕。難道帕夏朗寧不會害怕探索者公會僱用恩崔立來殺死他麼?甚至是在某一個公會之中,競爭帕夏巴沙多尼死後空下位子的幾個人,也會害怕他們之中的某一個人勸誘恩崔立殺死其他所有人,以保證自己的陞遷。」恩崔立再度點點頭,但這次他問道:「那麼,阿提密斯-恩崔立只是回家了,這難道不可以麼?」「當然可以。」瓦維爾回答。「但除非他們知道了你的實情,否則他們都會害怕你,而他們得知實情的唯一方法就是……」「藻圍。」殺手替她說完了。他想要感謝瓦維爾冒著危險告訴他這麼多情況,但他又停了下來。他想到,也許半身人只是奉他人之命行事,這次會面也許只是調查進程的一部分。

    「注意你的身後。」瓦維爾一邊走向秘門,一邊說。「要知道,有許多人想把你的頭做為戰利品陳列起來。」「你知道些什麼?」殺手問,因為對他來說很明顯的是,瓦維爾並不是在籠統地說著某種可能性。

    「在藻圍的命令下達之前,我派出我手下的人去打探其他人對於你的歸來持什麼態度。」她說。「他們問的問題還沒有他們被問的多。很多年輕強壯的殺手都在探聽你的情況。好好注意你的身後。」然後她便離去了,從秘門回到了黃銅賭局之中。

    恩崔立只是歎了口氣,繼續向前走去。他並不後悔回到卡林港,因為對他來說去哪裡並不重要。他也沒有仔細去觀察黑暗的街道周圍的陰影。也許在某一處或某幾處陰影中藏著想要殺他的人。也許沒有。

    也許那根本無所謂。

    「佩裡。」卜者吉溫塔對卡札-喬迪恩說道。兩人正觀看著那年輕的殺手,他藏在屋簷上的陰影之中,遠遠地跟蹤著阿提密斯-恩崔立。「波迪尤的部下。」「他在觀察嗎?」卡札問。

    「捕獵。」巫師更正道。

    卡札並不懷疑他的話。吉溫塔的全部生命都是在觀察中度過的。這個巫師是專業的觀察者,他總是能從觀察對象的細微動作便預言出對方的下一步行動,準確度相當高,令人吃驚。

    「為什麼波迪尤要冒險追殺恩崔立呢?」戰士問。「他一定知道藻圍的命令,而恩崔立還曾經與他的公會有長期的聯盟關係。」「你假定波迪尤知道此事。」吉溫塔說。「我見過此人。道格-佩裡,他的諢名。而他給自己的美稱是『掏心者』。」這個綽號引起了卡札的記憶。「因為他曾練習把他殺的人的心臟給掏出來,而它還仍在跳動。」他說。「一個莽撞的年輕殺手。」他補充道,並點著頭。現在他有印象了。

    「有些像我認識的某人。」巫師回頭看著卡札,狡猾地說道。

    作為回答,卡札微笑了一下。的確,道格-佩裡有些像年輕時的卡札,莽撞而有技術。時間教卡札學會了某種程度的謙卑,雖然很多瞭解他的人認為這使得它不再那麼有效率了。他更為仔細地瞧著道格-佩裡,後者靜悄悄地走在屋簷邊上。是的,他的確有點像年輕時的卡札。但很明顯,他更具有草莽之氣而非卡札的貴族之風,也遠沒有卡札明智,因為即使是在卡札最為驕傲自大的年輕時代,他也不會在恩崔立返回卡林港的頭幾天就對他下手,況且看起來,他似乎沒做什麼準備。

    「他在附近一定有同夥。」卡札提醒吉溫塔。「看看其他的屋簷。我確定這小傢伙沒蠢到一個人來對付恩崔立的程度。」吉溫塔將探察的範圍擴大了。他看到恩崔立正若無其事地走在大街上,也看見了附近的所有人物,並排除那些和波迪尤公會以及道格-佩裡無關的角色。

    「他。」巫師說道,同時指著另一個穿梭在陰影之間的身影。這個人正跟蹤著恩崔立的路徑,但卻遠遠地落在後面。「另一個波迪尤的人,我相信。」「看起來他並不怎麼想加入戰鬥。」卡札說,因為那人似乎每走一步都在猶豫。他離恩崔立是如此之遠,而且每一秒鐘都被甩得更遠,好像他能夠全速跑向恩崔立,而不為殺手注意到一樣。

    「也許他只是觀察。」吉溫塔說,同時把水晶球的焦點再度移回兩名殺手那裡,兩者的路徑即將交叉。「奉波迪尤之命跟蹤他的夥伴,看看道格-佩裡會如何進展此事。可能性很多。但如果他確實想加入戰鬥,就應該跑快些。恩崔立不會拖延戰鬥的時間,而且看起來——」他的話語突然停止了,因為道格-佩裡移動到一個屋簷的邊緣,蹲伏起來,全身的肌肉都緊張起來了。年輕的殺手已找到了他的伏擊點,而恩崔立則繼續走著,看來是中了他的圈套。

    「我們可以警告他。」卡札說,他緊張地舔著自己的嘴唇。

    「恩崔立已警戒起來了。」巫師說。「肯定他已察覺我們的觀察。一個有那樣天才的人不可以被這種魔法觀察。」巫師輕笑了一聲。「永別了,道格-佩裡。」他說。

    正當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的時候,那將成為殺手的年輕人從屋簷上跳了下來,在恩崔立背後不到三步遠落地,然後迅速地接近恩崔立。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幾乎所有人都會在注意到背後的噪音之前便被刺穿了。

    幾乎所有人。

    道格-佩裡衝來的同時,恩崔立轉過身,面對著佩裡刺來的細劍。恩崔立左手抓住他寬大的斗篷,這樣當他旋轉起來的時候,斗篷的褶皺全部展開了,將對方的雷霆一擊變得毫無威脅。恩崔立快速向前走了一步,同時用左手抬起道格-佩裡的手臂。現在佩裡已經失去了平衡,恩崔立則鑽到他的身子下面,並將他的匕首刺入了對方的腋窩。道格-佩裡永遠都不會有機會翻盤了,甚至是卡札和吉溫塔都幾乎沒看到恩崔立精妙的動作,因為他以奇快的速度轉了回來,面對著道格-佩裡的後背。恩崔立拔出匕首並將它遞至正準備攻擊的左手,右手則鉗住了道格-佩裡的咽喉,然後一腳踢中他膝蓋後面的部位,使他跪在地上,再迫使他向後倒去。年長殺手的左手拿著匕首向上刺,匕首深深地插入了道格-佩裡的頭顱。

    恩崔立立刻抽出匕首,死屍則轟然倒在血泊之中,而恩崔立是如此的迅速,以至於他的身上甚至沒有沾到一滴血。

    吉溫塔大笑著,用手指著道格-佩裡的同夥,那震驚的小子沒敢多看一眼恩崔立,便旋踵逃跑了。

    「是的,沒錯。」吉溫塔說。「讓所有人都知道吧。阿提密斯-恩崔立回來了。」卡札-喬迪恩盯著那具死屍,好久沒動。他一貫的沉思表情又回到了他臉上:撅起嘴唇,使得他捲曲的長髭在他的古銅色臉膛上虯結著。他本人也曾想過去對抗恩崔立,而現在,他被恩崔立乾淨利落的技巧震驚了。這是喬迪恩第一次真正地體驗恩崔立這個人,而且他突然明白了,這個人並非浪得虛名。

    但卡札-喬迪恩並不是道格-佩裡。他比那年輕的小子要厲害得多。也許他真應該親自去拜訪一下這位前任殺手之王。

    「太精彩了。」夏洛塔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他們轉過身,看到她正盯著吉溫塔水晶球裡的影像。

    「帕夏巴薩多尼說過我會被震驚的。他的動作實在太巧妙了!」「我們是不是該追究波迪尤公會的責任?他們違抗了藻圍的命令。」卡札問。

    「別去管他們。」夏洛塔反駁,她的眼中閃耀著驚羨的光彩。「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人身上。找到他,然後僱用他。讓我們為阿提密斯-恩崔立提供一個工作吧。」崔斯特看到凱蒂的時候,她正坐在馬車車廂的後邊。瑞吉斯挨著她坐著,並用一塊布擋住她的臉。

    布魯諾則危險地揮舞著他的斧子,來來回回地走著,嘴裡罵著各種各樣的髒話。卓爾精靈馬上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雖然他不知道事情確切的狀況,但他知道事情的意義。而當他開始認真考慮的時候,他對於沃夫加出手攻擊這件事並沒有感到十分驚訝。

    「他不是有意那樣做的。」凱蒂對布魯諾說,她試著讓暴躁的矮人平靜下來。很明顯,她並不是沒有生氣,而只是和崔斯特一樣,對沃夫加的心理有更深刻的瞭解。「我想他那時候看見的不是我。」她繼續說著,這次主要是給崔斯特聽。「他又回到厄圖那裡了,我猜。」崔斯特點點頭。「與巨人那場戰鬥剛開始的時候也是一樣。」他說。

    「就因為這你們就打算放過他?」矮人咆哮道。「你們認為男孩不應該負責?呸!我要好好地揍他一頓,讓他覺得厄圖對待他還算好哩!把他找回來,精靈。把他找回來,讓他在女孩面前道歉。然後他還得向我道歉。然後我會用我的拳頭讓她好好睡一覺,這樣他就有時間來反省了!」矮人大吼一聲,將斧柄深深插入地面。「我已經聽到太多關於這個厄圖的事啦!」他宣告道。「你不能總是生活在過去!」假如此時沃夫加回到了營地,崔斯特想道,那麼它,凱蒂,瑞吉斯以及其他所有人都得齊心合力,把布魯諾從沃夫加身邊拉開。而當遊俠看到凱蒂那只腫起來的眼睛,以及鮮紅的,流著血的鼻子時,他並不確定他是否應該去阻止布魯諾。

    崔斯特沒再說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走出了營地,進入了黑暗之中。他知道,雖然月光使得苔原並不如何黑暗,但沃夫加也不可能走得很遠。剛出營地,他便拿出了瑪瑙小雕像。關海法走在前面,它奔向黑暗之中,還不時回頭以吼聲指引遊俠。

    令崔斯特驚訝的是,他們既不是走向南方,也不是走向東北方回十鎮的路,而是一直向東,走向高聳的世界之脊山脈。很快,關海法引著他來到了山脈附近的丘陵地帶。這裡確實是十分危險的地區,因為高聳的懸崖,以及其上石質的突出部,都為埋伏的怪物或強盜提供了絕佳的伏擊點。

    也許,崔斯特想,那就是沃夫加往這邊走的原因。也許他想找麻煩,想打上一架,甚至是想驚動一群巨人,並讓它們來結束他的痛苦。

    崔斯特停止奔跑,意味深長地長歎一聲。使他困擾的並不是沃夫加在找麻煩這一想法,而是他本人對此的反應。在剛剛那一刻,受傷的凱蒂躍入他的腦海之中,遊俠甚至——甚至想到,如果沃夫加的故事就此結束,倒也不見得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關海法的吼聲將他從沉思中驚醒。他加速衝過一段陡峭的斜坡,又跳到一塊大石上面,然後再掠過另一條小徑。他聽到一聲吼叫——是沃夫加,而非黑豹在吼叫——然後是艾吉斯之牙擊中某塊石頭,石頭碎裂的聲音。崔斯特意識到,那塊石頭一定離關海法非常近,因為在撞擊的聲音之後,緊接著便傳來黑豹抗議的吼聲。

    崔斯特躍過一塊巨石,衝過一小段平坦的地面,然後輕輕落在大個子男人身邊,此時戰錘恰好回到他手裡。有那麼一刻,卓爾精靈看到沃夫加眼中的那份狂野時,他已經做好了抽出雙刀和野蠻人大戰一場的準備。但沃夫加很快冷靜下來。他看起來只是被擊敗了,他的怒火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不知道。」他頹然靠在石頭上,說。

    「我明白。」崔斯特回答,他竭力抑制自己的怒氣,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充滿同情。

    「那不是凱蒂了。」沃夫加繼續說著。「我是說,在我眼裡。我不是和她在一起,而是又回到了那個充滿黑暗的地方。」「我知道。」崔斯特說。「凱蒂也是,不過看來我們得做些工作來讓布魯諾冷靜下來。」他溫暖地微笑著,但他解除緊張氣氛的嘗試沒能讓沃夫加輕鬆下來。

    「他的確應該憤怒。」野蠻人承認道。」而我也十分憤怒,而且是以某種你永遠不可能理解的方式。」「別低估了我們友誼的價值。」崔斯特回答。「我也曾犯過一個類似的錯誤,差點毀了我所摯愛的一切。」他每說一個字,沃夫加都在搖頭。野蠻人根本無法同意卓爾精靈的說法。絕望的黑潮席捲了他,埋葬了他。他所做的一切是不可以被原諒的,並且他還意識到,這種事還很有可能再度發生。「我迷路了。」他柔聲說。

    「我們都會幫助你找到正確的方向。」崔斯特回答,同時安慰地把一隻手放在大個子男人的肩膀上。

    沃夫加推開了他。「不。」他堅定地說,然後輕笑了一下。「根本沒有你所謂的正確方向。厄圖的黑暗仍然還在。在那個陰影下面,我不可能成為你們想要我成為的那個人。」「我們只希望你記起你曾是哪個人。」卓爾精靈回答。「在冰穴之中,我們欣喜地看到沃夫加,貝奧尼加之子,回到了我們之間。」「他沒有。」大個子男人糾正道。「我並不是在秘銀廳與你們分開的那個人。我永遠不會再成為那個人。」「時間會治癒——」崔斯特開始說,但沃夫加的吼聲打斷了他。

    「不!」他叫道。「我不想要被治癒。我不想要再度成為從前的樣子。也許我已經學到這個世界的真理,而這真理已經讓我明白我從前的錯誤。」崔斯特狠狠地瞪著那人。「那麼,這真理告訴你,用拳頭猛擊毫無防備的凱蒂是更好的囉?」他問道,他的話語中充滿著辛辣的諷刺,他對那人的耐心飛快地流失著。

    沃夫加回瞪著崔斯特,而卓爾精靈的雙手再度摸向刀柄。他幾乎無法相信他內心裡怒火的猛烈程度,他的怒氣已經超越了他對於這位飽經磨難的朋友的同情。他知道,如果沃夫加真的攻擊他,他一定會毫無保留地戰鬥。

    「現在我看著你,並且記起你是我的朋友。」沃夫加說,同時放鬆下來以向崔斯特保證他不會出手攻擊。「但是,這種提醒只是由強勁的意志力而來。對於我來說,更簡單的是去恨你,恨我周圍的所有事物;而且,在那些我不能馬上燃起足夠的意志力來記起真相的場合,我會出手攻擊的。」「就像你對凱蒂做出的事。」崔斯特回答。他的語氣中不再有責難,而是顯示了他的確竭力想要去理解,去感受。

    沃夫加點點頭。「我甚至沒認出那是她。」他說。「那只是另一個厄圖手下的惡魔,最壞的那一種。它們挑逗我,並且擊垮我的意志,然後丟下我,雖然我的身上沒有任何的傷口,但我卻有了沉重的罪惡感,還有強烈的失敗感。我想要抵抗……我……」「足夠了,吾友。」崔斯特靜靜地說道。「你承擔了你不應承擔的責備。那並不是沃夫加的失敗,而是厄圖永不停息的殘忍。」「兩者都是。」充滿失敗感的沃夫加說。「而且每當我的防禦弱下來的時候,這個失敗就會復發。」「我們會和布魯諾談的。」崔斯特向他保證。「我們會以此事為鑒,從中學到教訓。」「你可以對布魯諾說任何你想說的話。」大個子男人說,他的語氣突然再度變為冰冷。「因為我不會在那裡聽著。」「你要回到你的人民那裡去嗎?」崔斯特問道,雖然他心裡知道,野蠻人並不是在說這個。

    「我會找到我自己的路。」沃夫加回答。「獨自一人。」「我曾玩過這個遊戲。」「遊戲?」大個子男人不相信地重複道。「我這一生中從沒有比現在更嚴肅過。現在,回到他們那裡,回到你屬於的那個地方。當你想念我的時候,就想念我曾是的那個人吧。永遠不會打凱蒂的那個人。」崔斯特試圖說些什麼,但他停了下來,注視著他沮喪不堪的朋友。說實話,他想不到說些什麼可能會安慰沃夫加。當他試圖說服自己,他和其他人能夠勸誘野蠻人重拾從前的習性的時候,他就並不確信他們會成功。一點也不。沃夫加會再度攻擊凱蒂嗎?假如沃夫加回到了營地,會不會導致他與布魯諾,或者他與崔斯特之間的一場真正的戰鬥呢?還有,凱蒂會不會為了自衛,而將她致命的寶劍卡基德插入野蠻人的胸膛呢?表面上,這些恐懼在卓爾精靈看來都是不值一哂的,但在仔細觀察沃夫加這麼多天以後,他沒法忽視這種可能性。

    而且,也許是所有事情中最糟的是,他不得不去考慮,當他看到凱蒂被打時心裡的感受。他甚至並沒有一絲的驚訝。

    沃夫加走開了,而崔斯特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前臂。

    沃夫加轉過身來,掙脫了卓爾精靈的手。「永別了,崔斯特-杜堊登。」他誠摯地說。這幾個字中包含了他對於崔斯特許多沒有說出的感受。他渴望和卓爾精靈一起回到營地,讓事情變成和從前一樣,朋友們,「秘銀五俠」,一起快樂地去冒險。而更重要的是,他以清楚的語氣說出這樣清晰、決絕而深思熟慮的話,這讓崔斯特感受到某種終結的意味。他無法阻止沃夫加,除非他用彎刀將野蠻人的跟腱挑斷。

    而且,在這令人敬畏的一刻,在他心裡,他知道他不應該阻止沃夫加。

    「找到你自己。」崔斯特說。「然後找到我們。」「也許吧。」這就是沃夫加能提供的所有承諾。他大步走開,沒再回頭看一眼。

    對於崔斯特-杜堊登來說,回到營地的朋友們身邊這段路,成了他一生中走過的最長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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