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提密斯-恩崔立站在一座小山上,俯瞰著巨大骯髒的城市,試圖整理好自己紛亂的思緒。他抬起手來擦掉落在他嘴唇上和他新長出來的短鬚上的灰塵,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幾天以來都沒有刮鬍子,他的絡腮鬍已經長得相當長了。恩崔立毫不在意。
風吹起了他腦後的長髮,掠過他的臉頰,刺痛他的黑色雙眼。恩崔立毫不在意。
他就在那裡注視著卡林港,同時試著注視他自己的內心。他在這個南部海岸上的城市裡度過了他生命的三分之二的時間,他在這裡成為了一名聲名顯赫的戰士和殺手。這裡是他唯一一個可以稱為「家」的地方。現在他在這裡,俯視著它。沙漠無情的太陽照耀著豪華住宅那白色的大理石,也同樣照耀著路邊那些貧民窟中破爛的小屋和損壞的帳篷。那些道路是如此的泥濘,因為在那裡根本沒有能夠使用的下水道。俯視著卡林港,歸來的殺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覺。他已經知道了他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他已經達到了他那凶險職業的頂峰,任何一個提到他的名字的人都持著敬畏的態度。如果有人僱用阿提密斯-恩崔立去殺一個人,那個人很快就會死。沒有人能逃脫。而且,儘管他已經樹立了許多敵人,殺手還是能夠公然地走在卡林港的街道上,而不必躲藏在陰影中潛行,因為他確信,沒有人會敢於與他作對。
沒有人敢於向阿提密斯-恩崔立射出一支箭,因為他們知道,這一箭一定得了結他的性命,一定得了結這個似乎超越凡人的生命,否則,他一定會來找他們。而且他會找到他們,而且他會殺死他們。
在他附近一個影子細微的移動引起了恩崔立的注意。當一個穿著斗篷的身影從岩石後面跳出來,站在恩崔立面前大約二十尺的地方,手交叉放在結實的胸前,擋住他面前的路的時候,恩崔立搖頭歎息著,並沒有感到驚訝。
「要去卡林港嗎?」那個人問道,他的聲音帶有濃重的南方口音。
恩崔立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但他的眼睛則警惕地注意著道路兩邊的岩石。
「你必須得付買路錢。」那名結實的男子繼續說道。「而我是你的嚮導。」他鞠了一躬,露出一抹邪笑。
恩崔立聽說過許多關於這種威脅搶錢的事,但他以前還從來沒有遇見敢於搶劫他的人。沒錯,他意識到,他已經離開太長時間了。他仍然沒有回答,結實的男子走過來,把他的斗篷脫下來扔在地上,露出腰帶下懸著的劍。
「你要付多少錢?」那人問道。
恩崔立想讓他滾開,但馬上又改變了主意,只是又歎息了一聲。
「你聾了嗎?」那人說道,把他的劍抽出鞘,又往前走了一步。「你還是把錢給我吧,否則我和我的朋友們會從你的屍體上把錢拿走的。」恩崔立沒有回答,也沒有移動,更沒有拿出他唯一的武器,那把鑲滿珠寶的匕首。他就在那裡站著,而他的行為似乎激怒了那結實的男子。
那人向一邊——恩崔立的左邊——悄悄地使了個眼色,但殺手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神情。他向那邊瞥了一眼,看到一個強盜的同夥在兩塊巨大的岩石之間的影子裡面,手裡握著弓。
「現在,」結實的男子說道。「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恩崔立靜靜地把腳趾放在一塊石頭下面,除此之外沒有做任何動作。他站在那裡等待時機,盯著那名結實的男子,眼角的餘光瞄著那名弓箭手。殺手可以如此清楚地看到那男人的動作,他最輕微的肌肉收縮,以及每一次的眨眼;然後,他首先移動了。恩崔立向左前方跳出並且踢出右腳。他把石頭向弓箭手的方向踢出去,但並不是要擊中他——雖然阿提密斯-恩崔立確實擁有這樣的能力——而只是希望能轉移他的注意力。當他開始滾翻的時候,殺手使他的斗篷不受控制地飄起,希望這樣可以把箭兜住,或者至少減慢它的速度。
事實上,他根本不需要擔憂,因為弓箭手嚴重失誤了。即使恩崔立一點都沒動,他也不會被射中。
在他落地之前,恩崔立抬起腳調整自己的方向,衝向那名劍士,同時注意到另外兩個人同時從道路兩旁的岩石後面出現。
他仍然沒有拿出武器。恩崔立令人預想不到地向前衝去,在毫釐之間低下身躲過了劍士的攻擊,然後從揮動的劍後面出現,用一隻手抓住了攻擊者的下巴,另一隻手繞到那人的腦後抓住他的頭髮,輕輕地一扭把那劍士舉了起來。這時,恩崔立鬆開手來控制那人拿武器的那隻手,防止他試圖再度攻擊。那個人重重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同時恩崔立的腳踩在了他的咽喉上。那個人逐漸地放開了武器,就好像他正把武器交給恩崔立一樣。
當另外兩個人一個從前面,一個從後面向恩崔立衝過來的時候,殺手跳了開來以防他的腳被倒地的人纏住。恩崔立的劍閃耀著光芒,他左手持劍向正前方的敵人攻擊,隨後又挑出一個劍花。正前方的敵人輕易地躲開了恩崔立的攻勢,但是這次攻擊只不過是一個虛招。恩崔立劍交右手,雙手一齊握劍,然後突然向後踏出,同時把他的手和兵器轉向身後。他把他的劍向後刺出。殺手感覺到了他的劍尖刺穿了後方敵人的胸,聽到了當那人的肺部被切開時空氣的聲音。
殺手的本能使得他轉向右邊,並且把那個被刺穿的人留在劍刃上。他把那個人的屍體當作一面避免弓箭手攻擊的盾牌,而弓箭手也如他預料的一般再度射出一箭。但是他再一次的嚴重失誤了,這一次箭射到了恩崔立前方幾尺的地面上。
「白癡。」殺手喃喃自語道,同時猛地一拉,把他前一個殺死的人扔在地上,並優雅地把劍收回手中。他殺人的動作是如此的流暢優美,剩下的那名劍士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根本無法與他相匹敵,他轉過身飛快地逃走了。
恩崔立再次快速地轉過身,將劍擲向弓箭手所在的大致方向來做為掩護。
時間緩緩地從他身邊流逝。
「他在哪?」弓箭手喊道,他的聲音中有著明顯的恐懼和挫折感。「莫克,你看見他了嗎?」又經過了一段時間。
「他在哪?」弓箭手再次喊道,這次他顯得更加狂亂了。「莫克,他在哪?」「就在你身後。」殺手低語道。一把鑲著珠寶的匕首閃現,將弓弦切斷,然後,在那震驚的弓箭手能夠做出反應之前,匕首已經停在他的喉嚨上。
「請別……」弓箭手結結巴巴地說,他的身體抖動得太厲害了,雖然恩崔立並沒有動,匕首還是在他喉嚨上劃出了小小的傷口。「我還有孩子……對,許多許多的孩子……十七個……」他突然停了下來,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恩崔立已經把他的頭顱切成了兩半,同時腳踩著他的後背,然後把他臉朝下踢倒在地上。
「那你就應該選擇一個安全些的職業。」恩崔立回答道,但這時,那個男人已經聽不到了。
殺手很快看見了強盜團伙的第四名成員,他正在岩石的影子中試圖潛行。那傢伙很明顯是在往卡林港逃跑,但又不敢在光天化日下沒命地奔跑。恩崔立知道他能夠抓到那傢伙,也可以把弓弦修復,從這個位置一箭射倒他。但是他沒有。他根本就不在意這個。他甚至沒有費心收集屍體上的戰利品,而只是細心地把他的魔法匕首擦乾淨並且收入鞘內,繼續走在大路上。沒錯,他已經離開太長時間了。
在他離開這座城市之前,阿提密斯-恩崔立就已經知道了自己在世界上和在卡林港的地位。現在,在他離開好幾年以後,他盯著這座城市,想到了他以前在這裡的生活。他瞭解他生活過的那些為黑暗組織所控制的地區,並且意識到,在那些陰暗骯髒的小巷中,很多事情很可能已經有了變化。以前的同伴們大概已經死了或是離開了,而他的名譽並不會使得他進入統治者的小圈子——現任的公會會長和派系領袖多數是些自封為領袖並且鼠目寸光的小人。
「你對我做了些什麼,崔斯特-杜堊登?」他輕笑著問道,因為帕夏普克曾經交給他一個任務,從一個逃亡的半身人身上收回一件紅寶石魔墜。當他開始進行這項任務的時候,阿提密斯-恩崔立的生活開始了一場巨變。恩崔立曾認為這是一件極其簡單的工作。殺手認識要找的那個半身人瑞吉斯,他絕不是自己的敵手。
恩崔立那時並不知道,瑞吉斯已經奇跡般地為自己找到了許多強有力的盟友來保護自己,其中對恩崔立造成最大威脅的就是黑暗精靈。恩崔立沉思著,自己遇到崔斯特-杜堊登以來已經過了多少年?自從恩崔立首次遇到他的對手以來,誰能夠象崔斯特這樣,讓恩崔立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只是一場幻夢呢?他知道,近十年以來他似乎已經老了些,慢了些;但同時,那個能活六個世紀的卓爾精靈幾乎一點也沒有受到年齡的影響。
是的,崔斯特使恩崔立開始了對自身危險的反省。當恩崔立再次與黑暗精靈的家族成員一起追蹤崔斯特的時候,危險只不過是再度擴大了。崔斯特在秘銀廳外面一塊突出懸崖的岩石上擊敗了恩崔立,而且若不是一個黑暗精靈投機者賈拉索救了他一命,殺手那時就已經死了。後來,賈拉索帶他去了黑暗精靈的巨大城市魔索布萊城,那裡同時也是混亂之後羅絲的要塞。人類殺手在那座滿是陰謀和殘忍的城市中地位與從前明顯不同。在那裡,每個人都是殺手,而恩崔立雖然在謀殺技術上有著非凡的才能,只因為他是一個人類,就被限定在社會的最底層。
但是在殺手居住在魔索布萊的時期內,給了他深刻打擊的不僅僅是簡單的地位高低的問題。還有他更加認識到自身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以前,由於他有著經過苦練的高超戰鬥技術,他覺得自己在周圍的烏合之眾中間已是鶴立雞群;然而在那座充滿了如恩崔立一樣的殺手的城市中,他開始認識到自己以前想法的荒謬,更感到由這想法而來的自信是如此的愚蠢。現在,他已經明白了很多事情。他俯瞰著卡林港,這個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稱為家的地方,他最後的避難所。
在黑暗神秘的魔索布萊城中,阿提密斯-恩崔立學會了謙卑。
當他開始回到遙遠的卡林港的旅行時,恩崔立常常懷疑是否自己真的需要回來。他知道自己旅途的開始會很危險,但是他並不是因為害怕死去而猶豫的。他是害怕繼續自己的生活。
至少從表面上看來,卡林港並沒有什麼變化——恩崔立喜歡稱呼它為「百萬乞丐之城」。這是一個真實的寫照。他走在路上,路邊都是些可憐的傢伙,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或者乾脆就沒有衣服。他們的大多數人可能是在早上被衛兵給扔到某個地方,以免他們擋了顯貴商人的路,然後他們就一直呆在那裡。他們向恩崔立伸出發抖的,瘦得皮包骨頭的手。冷酷的殺手快步走過他們只需要幾秒鐘,然而他們的雙臂是如此的瘦弱,以致於他們甚至不能把手抬起來堅持幾秒鐘。
該到哪去呢,恩崔立默默地想著。他的老僱主帕夏普克早就死了,當恩崔立完成了收回魔墜的任務之後回來找他的時候,崔斯特的朋友魔法黑豹殺死了他。當這個不幸的事件發生之後,恩崔立也沒有在這個城市中呆很長時間,因為他帶瑞吉斯到這裡直接地導致了他僱主的死亡,這對於恩崔立作為殺手的榮耀簡直是一個極大的污點,而他的殺手同伴們也決不會放過他。他當時完全可以更好地處理這件事,也許還相當容易,只需要繼續為另一個強大的公會會長服務就可以了,但是他選擇了離開卡林港。恩崔立已經決心要專心致志地對付崔斯特,並不是因為普克被殺——殺手根本不關心那個——而是因為他和崔斯特在這座城市的下水道中曾經激烈地戰鬥過,但並沒有分出勝負,而恩崔立相信自己應該會贏。
現在,他沿著卡林港骯髒的街道走著,他必須考慮在他離開之後,他身後留下的是什麼樣的名聲。
毫無疑問,許多其他殺手在他不在的時候會說很多他的壞話,他們會誇大在瑞吉斯事件中恩崔立的失敗,以這種手段來為他們自己謀取利益。
當他考慮過了現實——而且他知道現實必然是如此——之後,恩崔立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的壞話只會在私下裡傳播。即使他不在這邊,其他的殺手也同樣會害怕他的報復。也許他已經不再瞭解這個世界中他自己的地位。也許魔索布萊城的人們已經把黑暗的……不,不是黑暗的,而只是在他前面放了一面鏡子,但是在這裡,他不能否認,他仍然是受尊敬的。
尊敬。他可能必須重新賺取別人對自己的尊敬,他尖銳地提醒自己。
當他沿著熟悉的街道走著的時候,越來越多的記憶浮現在他腦海中。他知道大部分的公會建築曾經位於何處,並且猜測除非某些合法的城市領袖進行了一次大整肅,那些建築物可能仍然在那裡,並且沒有遭到損壞,很可能已經被他認識的殺手同夥所利用。普克的幫派在他被殺時已經搖動了根基,後來懶惰的半身人瑞吉斯成為了普克位置的繼承者,他的幫派則繼續瓦解。恩崔立已經解決了瑞吉斯這個「小問題」,他把半身人驅趕到北方去了;而且,雖然這使得整個幫派一片混亂,它還是沒有徹底解散。也許它現在仍然存在著,但是殺手只能試著猜測現在是誰在統治著它。
恩崔立可能會去那裡,那裡可以算是一個比較合乎邏輯的地方,他可以在那裡重新建立起他的權力;但他只是聳聳肩,並沒有選擇去那裡。他只是想漫無目的地轉轉而已,他想道。但是很快,他又到了另外一個他熟悉的區域,並且意識到他在潛意識中已經選擇了這裡作為目標。
這裡是阿提密斯-恩崔立年輕時第一次在卡林港嶄露頭角的地方。在這裡,只有十幾歲的他擊敗了所有癡心妄想的挑戰者;在這裡,希伯斯-洛尤賽特,巴沙多尼公會的副長官曾指派一個人來消滅恩崔立。恩崔立殺死了那個殺手,稍後又殺掉了醜陋的希伯斯,這樁巧妙的謀殺使他得到了巴沙多尼的青睞。他成為了在卡林港,以至於整個卡林杉都是最有勢力的公會之一的副長官,而這時,他才僅僅十四歲。
但是現在,回憶起這些故事並沒有給他的臉上帶來一絲微笑。他想起了在這之前的事情,想起了他來到這裡後遭受的痛苦,想起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過分殘酷的試煉,想起了遭到所有他認識和信任的人的欺騙和背叛,其中最令他傷心的是他的父親。但現在,他根本不在意那些,甚至感覺不到痛苦。那些事情根本毫無意義。
他在一座小屋的陰影中看到一名婦女正把洗過的衣服掛起來晾乾。她看見他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躲藏在更陰暗的地方。他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在這裡,他是一個陌生人,穿著對於這個貧民窟而言過於貴重的旅行斗篷。在這種地方,陌生人通常會帶來危險。
「從那兒到那兒,」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喊聲,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自傲,但卻帶著一絲恐懼。恩崔立緩慢地轉過身來看看這個年輕人。他又高又瘦,手裡握著一個釘頭棒,神經質地揮舞著。
恩崔立死死地盯著那男孩,他在那男孩臉上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不,他意識到,這不是他,因為這傢伙明顯非常緊張。這個人不會活得很久。
「從那兒到那兒!」那男孩更大聲地說道,用手指著街道的兩頭,恩崔立走來的這一頭和較遠的另一頭,也就是殺手將要去的地方。
「請您原諒,先生。」恩崔立說道,淺淺地鞠了一躬,他的手如同往常一般摸著藏在他斗篷下面的魔法匕首。他的手腕只需一個迅速的動作,就可以將那把匕首投擲出十五尺,穿過那個小子的笨拙防守,深深地插入他的咽喉之內。
「先生。」那年輕人重複道,他的語調顯示他並不怎麼相信。「沒錯,先生。」他的語調變為決絕,很明顯他非常喜歡這個稱呼。「我,塔迪奧先生,管轄這條街道,所有這些街道,不允許任何沒有經過我允許的人通過。」說完之後,他不停地用自己的拇指戳著胸口。
恩崔立站直身體,一瞬間,殺意閃現在他的黑色眼睛裡,並且他的思想裡重複著「死掉的先生」這幾個字。這個小傢伙剛剛挑戰了他,阿提密斯-恩崔立,而他在幾年前曾是一個接受並且擊敗所有挑戰的人;他甚至不用移動就可以很輕鬆地把這個年輕人當場殺死。
但現在,自傲的閃光悄悄地從恩崔立的眼中溜走,他甚至覺得這一切並不讓他擔心,也沒有使他受到侮辱。他認命地歎息了一聲,覺得自己根本不想在一天之內又捲入另外一場愚蠢的戰鬥。有什麼必要嗎?他這樣想著,面對著這可憐的,慌亂的小男孩:他「管轄」著這條空空蕩蕩的街道,任何一個還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宣稱自己「管轄」著這樣一條街道。「我請您原諒,先生。」他冷靜地說。「我不知道您所說的事情,因為這裡對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我不知道您的規矩。」「那你就應該學學!」年輕人憤怒地回答道,他從恩崔立恭順的答話中得到了勇氣,向前走了兩大步。
恩崔立搖搖頭,他的手再度摸向匕首,但是他還是改變主意,摸向自己的錢包。他拿出一個金幣,將它扔到那趾高氣揚的年輕人腳邊。
這個男孩平時喝著下水道的水,吃的東西是他在商店後身的小路找到的食物,當他看到這樣一個寶物,他沒辦法掩飾自己的驚奇和敬畏。但是他很快又恢復了鎮靜,再度以優越的姿態看著恩崔立。「這還不夠。」他說。
恩崔立丟出另一個金幣和一個銀幣。「我只有這些了,先生。」他雙手攤開說道。
「如果我搜你的身並且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那年輕人威脅道。
恩崔立再次歎息,決定如果那年輕人靠近他,他會迅速行動,令那年輕人感覺不到痛苦地死去。
男孩彎腰撿起那三個硬幣。「我告訴你,下次你應該帶更多的錢來我這邊。」他大聲說道。「現在滾吧!從你進來的地方滾出這條街!」恩崔立向後看著他來的路。事實上,此時對他來說,一個方向和任何其他方向都是一樣的,因此他淺淺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塔迪奧,而塔迪奧則甚至不知道自己這一天有多麼的幸運。
這座建築物高達三層,裝飾著精細的雕刻和光亮的大理石:毫無疑問,它是給人印象最為深刻的盜賊公會駐地。通常來說,這種邪惡的組織會試圖保持低姿態,它們的駐地從外面看起來沒什麼了不起,但事實上它們內部的裝修相當豪華。但帕夏巴沙多尼的房子則不是如此。這位年近九旬的老人喜愛奢華的生活,而且喜歡向所有人展示他的公會的力量。
二樓中央的一個大房間是巴沙多尼公會的主要負責人的會議室,這裡有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是真正負責龐大公會每日活動的人。現在,他們正在接待一個年輕的街頭惡霸。他幾乎還是個孩子,外表無法給人任何深刻的印象;他很明顯是依靠帕夏巴沙多尼的力量來威脅他人而非他自己的老謀深算。
「至少他是忠誠的。」漢德評論道。他是一個安靜的,感覺敏銳的盜賊,當塔迪奧離開後他這樣說道。「兩個金幣和一個銀幣——在那個貧民窟地段可是一筆很大的財富。」「前提是,這是他從那個訪問者手中得到的全部。」夏洛塔-維斯帕輕蔑地笑著,回答道。夏洛塔在三位負責人中個子最高,達到六尺一寸;她身材苗條,動作優雅,帕夏巴沙多尼給她取了個綽號,把她叫做他的「垂柳」。巴沙多尼把夏洛塔當作情人已經不再是秘密了,雖然他老邁的身體有時已經無法做「那件」事情,他仍然把她當作情人。所有人都知道,夏洛塔經由這種關係為自己牟利,可以說她是從巴沙多尼的床上爬到現在的位置的。她甚至自己也承認過是這樣,不過在此之後她通常會把這麼說的人給殺了。她的頭輕輕搖了一下,把及腰的黑色長髮甩到一邊的肩膀上;漢德可以清楚地看見她所想要表達的輕蔑。
「假如塔迪奧拿到更多,他就會交給我們更多。」漢德向她保證,他的語氣除了壓抑不住的忿怒之外也隱隱有些挫折;卡札-喬迪恩,三人組的另一成員在與總是趾高氣揚的夏洛塔打交道時也常有這種感覺。漢德管理著巴沙多尼公會的殺手,扒手和市場上的妓女;而卡札-喬迪恩則管理公會屬下的軍隊。但是夏洛塔,「垂柳」,「管理」著巴沙多尼的耳朵。她擔任帕夏的隨從,現在那老人已經很少出現,她便充當了他的代言人。
當巴沙多尼最後死掉的時候,毫無疑問,這三人將會展開對公會統治權的爭奪。那些只瞭解公會的周邊狀況的人或許會支持急性子大嗓門的卡札-喬迪恩,而像漢德這樣對現實的內部工作有深刻瞭解的人知道,夏洛塔-維斯帕在組織中的地位已經相當鞏固,並且她仍然在繼續加強、鞏固自己的地位,有沒有那個幽靈般的老巴沙多尼都是一樣。
「我們要為這孩子的事情浪費多少時間啊?」卡札-喬迪恩抱怨道。「三個新來的商人在市場中離咱們的房子很近的地方建了一座涼亭,而且根本沒有得到我們的允許。那才是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我們注意的事。」「我們已經討論過這件事了。」夏洛塔回答道。「你想要我們允許你派出你的戰士,甚至派出一個戰鬥法師,來教訓一下那些商人。但是這次你不會得到我們的允許。」「如果我們得等帕夏巴沙多尼親自出面處理這件事,其他商人將會認為他們也同樣不需要向我們交保護費的。」卡札轉向漢德,他們兩個在與夏洛塔的爭論中總是站在一邊。但是盜賊根本沒有在聽,他只是呆呆地看著那男孩塔迪奧給他的那幾個硬幣。他發現另外兩人都看著自己,於是抬頭看向他們。
「怎麼了?」卡札問道。
「我沒看過像這樣的東西。」漢德解釋道,把硬幣扔給卡札。
卡札抓住它,飛快地看了一眼,然後驚訝地把它遞給夏洛塔。「我也沒看到過有這種標誌的。」他承認道。「我相信這不是本城的錢,也不是卡林杉任何一個地方的錢。」夏洛塔小心地研究著硬幣,然後她懾人的淺綠色眸子閃過一絲熟悉的光芒。「新月,」她說,然後把它翻過來。「一隻獨角獸。這是來自銀月城的一個硬幣。」另外兩人驚訝地面面相覷,發現這個事實的夏洛塔也同樣十分驚訝。「銀月城?」卡札懷疑地重複道。
「那是在很遠的北方,深水城東方的一座城市。」夏洛塔回答。
「我知道銀月城在哪。」卡札冷淡地說。「艾拉斯卓女士的屬地。那不是我驚訝的原因。」「一個來自銀月城的商人為什麼要到塔迪奧那邊的貧民窟去呢?」漢德問,這個問題同樣說出了卡札的疑惑。
「的確,有人會在那個區域拿著比兩個金幣還多的財富確實使人好奇。」卡札同意道,他的嘴撅了起來,又長又黑的小鬍子向一邊翹著,古銅色臉龐上露出十分不嚴肅的表情。「現在,這件事似乎越來越有趣了。」「一個坐船到卡林港並且下船來遊蕩的人將會毫無疑問地在無數的街道中迷路。」漢德說。「這個城市的大多數部分看起來都差不多。一個外地人四處亂逛也沒什麼奇怪的。」「我可不相信這是個巧合。」夏洛塔說。她把硬幣在兩手間拋來拋去。「把它送到我們的一個占卜師那去——卜者吉溫塔就行了。也許他能找出這個硬幣以前的擁有者留下的痕跡。」「我們有必要花這麼大力氣調查一個甚至不敢拒絕付買路錢的傢伙嗎?」漢德問道。
「我再說一遍,我不相信這是個巧合。」夏洛塔重複道。「我不相信有人能被那個可憐的塔迪奧給威脅到,除非他知道塔迪奧為帕夏巴沙多尼工作。而且,我不喜歡一個這麼瞭解我們工作的人自由自在地在我們的地盤上遊蕩。也許他在找什麼東西?是在找我們的弱點嗎?」「你做的假設太多了。」卡札說。
「我必須注意到可能的危險。」夏洛塔反駁道。「我將每一個人都視為敵人,除非他能證明自己與眾不同;而且我發現,如果我知道了我的敵人,我就可以提前防範他們可能發起的攻擊。」這句話有反諷卡札-喬迪恩的嫌疑,但即使是他,也不得不點頭贊成夏洛塔的洞察力和預防措施。
一個來自遠方的銀月城的硬幣進入了卡林港的貧民窟——這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事。
在這座城市中,他最瞭解這所建築物。它的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倉庫,但裡面卻懸掛著用金線縫製的掛毯和華麗的武器。這所建築物的側門現在被一個老乞丐佔據,做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地方;然而在這扇鎖著的門裡面,就是一個豪華的大舞廳。在這裡,漂亮的女人舞蹈著,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還提供有香水浴和來自被遺忘國度各地的美食。
這棟房子曾屬於帕夏普克。他死後,它被恩崔立的頭號敵人送給了半身人瑞吉斯;半身人一直統治著這裡,直到恩崔立認為那小蠢貨已經享了太長時間的福為止。當恩崔立帶著瑞吉斯離開卡林港時,也就是他上一次看到這座骯髒的城市的時候,這棟房子處於一些派係爭權奪利的大混亂中。他猜測昆汀-波迪尤,一個在公會中工作了超過二十年的資深盜賊,最後會贏得這場鬥爭。他所不知道的是,在這樣的混亂和暴行之後,這場鬥爭的勝利還有沒有價值。也許其它公會已經佔據了這裡。也許這間褐色倉庫裡面現在和它的外表一樣不起眼。
恩崔立想到這種可能,不禁輕笑起來;但是這些想法在他腦海裡不可能持續很長時間。也許他真的會潛行進入這裡,只為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也許不會。
他在旁門附近逗留了一會,走到那看起來只有一條腿的乞丐身邊,發現這傢伙只是狡猾地把另一條腿綁在大腿的下面藏了起來。很明顯,他是一個哨兵。恩崔立發現在他面前的破麻布袋中只有很少的銅幣,而它們被他有意地擺放過,以更好地掩飾他的偽裝。
沒問題,殺手想道。他裝作一個對卡林港一點都不瞭解的陌生人,走到那男的面前,摸著自己的錢包,把一個銀幣扔到他的破袋子裡面。殺手注意到,在他把斗篷撩開拿錢包,並且露出了他那廣為卡林港人所知的魔法匕首那鑲滿珠寶的刀柄的時候,那個裝作很老的男人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並且睜得更大了一點。
他應該顯示自己的這個武器嗎?恩崔立走開的時候一直在考慮這一點。他來這個地方並不是因為他有暴露自己的意圖,但同樣地,他也沒有故意掩蓋自己的意圖。如同他考慮普克公會命運的時候一樣,現在這些問題和煩惱也根本沒法在他的腦海裡停留。也許他確實犯了錯誤。也許他只為了一些刺激而不顧死活地露出了匕首。而且,不管那個人是因為認出了它是恩崔立的標誌,還是因為它的確是一件漂亮的武器才注意到它,這根本就無所謂。
這根本就無所謂。
拉威爾非常努力地保持自己的呼吸平穩,他的同事們在他身邊緊張地竊竊私語著;他試著不去注意他們,因為此時他正注視著自己的水晶球。那個裝作乞丐的哨兵報告了外面的事件,一個男人以戰士般安靜而自信的步伐走過來,而且他還帶著一把匕首:這件武器倒是很適合國王衛隊的隊長使用;他給了這個哨兵一個奇特的硬幣作為禮物。
多數的公會成員都聽到了對於那把匕首的描述,包括巫師拉威爾,而他們都陷入了莫名的慌亂。拉威爾曾與危險的阿提密斯-恩崔立長期共事,他曾經許多次地近距離看到過那把匕首,而現在,他正在用他高超的知識和他的水晶球來搜索著這個陌生人。他的魔力之眼在卡林港的街道上進行著地毯式的搜索,在陰影中移動。然後他看到——或者說是感覺到了那匕首,恩崔立的匕首,的確已經回到了這座城市中。現在,那匕首的圖像開始成形,男巫和神經緊張的昆汀-波迪尤以及兩個年紀較輕的殺手都看到了它,而他們將會知道,這把匕首是否還是由殺手中最致命的那一位所攜帶。
一間小小的臥室進入了水晶球的焦點之內。
「那是點頭湯姆旅館。」道格-佩裡說道。他自稱為掏心者道格-佩裡,因為他曾經練習過足夠迅速地把人的心臟掏出來,使那個垂死的人能看到它的最後一次跳動,但除了道格-佩裡本人之外,實際上並沒有人看到過這樣的場面。
拉威爾舉起一隻手,示意其它人靜下來;此時圖像變得較為鮮明瞭,它聚焦於搭在床頭的皮帶上,皮帶上正掛著那把洩露了秘密的匕首。
「那是恩崔立的。」昆汀-波迪尤呻吟道。
一個男人走過皮帶旁邊;他光著上身,顯示出他那年復一年努力鍛煉過的身體,每一次運動都使得他的肌肉一跳一跳的。
昆汀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他研究著那個男人,他那長長的頭髮,頜下的鬍鬚和不整齊的絡腮鬍。
他知道恩崔立對每個細節都一絲不苟,是一個極端的完美主義者。他看著拉威爾,試圖從他那裡找出答案。
「那是他。」巫師陰森地回答道,而他很可能是本城最瞭解阿提密斯-恩崔立的人。
「那麼他想做什麼?」昆汀問道。「他是以朋友還是敵人的身份回來的?」「他更可能根本不關心這類事情。」拉威爾回答。「阿提密斯-恩崔立是一個自由的人,他從不對任何一個公會顯示出特別的忠誠。他進入過所有公會的儲藏室,誰對他的服務出價最高,他就為誰服務。」當他這樣說的時候,男巫看了看兩個年輕的殺手,兩個人都是除了知道恩崔立的名聲之外並不瞭解他更多。兩人中年紀較小的查爾西-安奎因緊張地——並且是聰明地,拉威爾想道——輕輕笑著;而道格-佩裡想著水晶球中的男人時,他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他在嫉妒,拉威爾知道,因為道格-佩裡最想要的東西恰恰是恩崔立的名譽,作為最致命殺手的最高名譽。
「也許我們很快就會需要他的服務。」昆汀-波迪尤說道,他很明顯地在控制著自己的緊張情緒,因為在卡林港盜賊公會這種險惡的地方,神經緊張就相當於弱點。「那樣我們也會更好地瞭解他回到卡林港的意圖和目的。」「也許我們只要殺了他就行了。」道格-佩裡提出,而拉威爾則只是輕笑了一下:這個如此平庸的觀點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道格-佩裡根本就不瞭解阿提密斯-恩崔立。拉威爾從來就不喜歡這種性急的年輕殺手,有那麼一刻,他甚至希望昆汀會滿足道格-佩裡的願望,把他送到恩崔立面前。
但是雖然昆汀從沒有和恩崔立本人打過交道,他可還記得很多關於那個殺手事跡的故事;也因此,公會會長看著道格-佩裡時的表情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懷疑。
「如果你需要他的服務,就去僱用他。」拉威爾說。「如果你不需要,那也不用把他當成威脅。」「他只不過是一個人,而我們公會則有成百上千的人。」道格-佩裡反對道,但是已經沒有人聽他說了。
昆汀剛想回答拉威爾的話,但又停了下來,雖然如此,他臉上的表情已經告訴了拉威爾他正在想什麼。他很明顯是害怕恩崔立會佔據公會的頭把交椅,而且他的想法並不是毫無道理的。毫無疑問,這名危險的殺手在城市裡仍然有很多有力的同盟,而這對於強大的恩崔立來說已經足以推翻象昆汀-波迪尤這樣的人的統治。但是拉威爾不認為昆汀的恐懼會成為現實;他對恩崔立有著充分的瞭解,恩崔立從沒有渴望得到一個像這樣需要負責任的職位。恩崔立是一個獨行俠式的人物,而不是一個公會會長式的人物。在他罷免半身人瑞吉斯的公會會長職務後,這個公會就完全屬於恩崔立所有了;但他卻毫不遲疑地離開了卡林港,把公會留給其他人來爭奪。
不,拉威爾不相信恩崔立回來是要統治這個公會或任何其他的公會,並且他很好地向神經緊張的昆汀暗示了這一點。「無論我們最終的選擇是什麼,我都認為我們應該首先觀察一下我們這位危險的朋友。」巫師說道,這也同樣是為那兩個比較年輕的殺手著想。「看看他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或者兩者都不是。除非必要,否則要對抗象恩崔立這麼強大的人是不理智的;而且我不認為有這種必要。」昆汀點點頭,很高興能聽到這個結論。拉威爾鞠了一躬並向房間外面走去,其他人都跟著他。
「如果恩崔立威脅到我們,我們就應該除掉他。」道格-佩裡在巫師房間門口的走廊趕上他並對他說。「波迪尤大人將會看到,事實和你的說法是不一樣的。」拉威爾狠狠地盯著他;這小子對於比他年紀大一倍的巫師的關照絲毫不感激,而且他對於應付這樣的事情毫無經驗,相反,拉威爾在道格-佩裡出生之前就已經開始與象阿提密斯-恩崔立這樣危險的男人打交道了。「我不是不同意你的意見。」他對那男人說。
「那麼你對波迪尤的建議又是怎麼回事?」「如果恩崔立是應其他公會的請求而回到卡林港的話,波迪尤大人的任何動作都可能給我們的公會帶來可怕的後果。」巫師邊走邊順口胡謅著。「你肯定知道阿提密斯-恩崔立是在帕夏巴沙多尼那裡學到了一身的本領。」「當然。」道格-佩裡撒了個謊。
拉威爾假裝在沉思,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可能這對我們來說並不是個難題。」他說道。「一個年紀更大、速度變慢了的恩崔立,一個也許在城市裡幾乎沒有盟友的恩崔立回到了卡林港——想想看,這個消息傳開之後,那危險的傢伙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了。」「他有很多的敵人。」道格-佩裡熱心地補充道,似乎他已經被拉威爾說的話和語氣給鼓動起來了。
拉威爾搖搖頭。「阿提密斯-恩崔立絕大多數的敵人在他離開卡林港之後的這些年裡都已經死了。」巫師解釋道。「但威脅他安全的人不僅僅有他的敵人,還有他的對手。想想看,有多少年輕狡猾的殺手在渴望著自己可以一刀殺死恩崔立?」道格-佩裡瞇起眼睛,他才剛剛開始明白拉威爾的意思。
「從本質上來說,殺死恩崔立的人就相當於殺死了所有被恩崔立殺死的人。」拉威爾繼續說。「只需要一刀,就可以得到如此的名譽。殺死恩崔立的人將會馬上變成城市中最昂貴的殺手。」他聳聳肩,然後推開他房間的門,把明顯已經開始感興趣的道格-佩裡留在走廊裡,而後者的腦海裡仍然在思考著他的話。
事實上,拉威爾根本不關心那年輕的麻煩製造者有沒有把這些話往心裡去,但是他的確非常關心殺手回到卡林港這件事。恩崔立使得巫師煩躁不安,在拉威爾許多年以來一起工作過的危險人物中,恩崔立對他的影響最大。拉威爾憑藉著做出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的低姿態,不管是誰在公會中最有勢力,都毫不猶豫地為他服務的態度才活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他曾經極好地為帕夏普克服務,而當普剋死了的時候,他馬上就完全轉變為忠誠於瑞吉斯,甚至說服了瑞吉斯的保護者黑暗精靈和矮人相信他不會造成威脅。同樣地,當恩崔立要把瑞吉斯趕走的時候,拉威爾就向後退開,靜觀二者的爭鬥(當然,拉威爾從沒有對二者中誰會得勝產生過懷疑),然後馬上表示對勝利者的忠誠。時間就這樣過去,恩崔立離開之後,獲得公會會長的就是昆汀-波迪尤,拉威爾仍然保持了自己的地位。
雖然如此,拉威爾對於恩崔立的態度和對於其他人的態度還是有著微妙的區別。幾十年以來,拉威爾在自己身邊建立了一個相當有效的防衛系統。他努力工作,這使得他在這樣一個每個人都像是在玩命的世界中竟然沒有樹敵;但他也同樣瞭解,即使是旁觀者也可能在一次普通的戰鬥中被抓住殺掉。因此,他在自己身邊建起了強大的魔力護盾,一旦有人——例如說道格-佩裡——不論因為什麼原因而想要殺掉拉威爾,他會發現巫師早就做好了保護自己的準備。但拉威爾知道,對於恩崔立來說這一切都是白費力氣,這也是只要看到恩崔立就足以使他煩躁不安的原因。許多年以來他一直觀察著這個殺手,拉威爾現在知道,恩崔立關心哪裡,哪裡就一定沒有充分的防守。
這一夜直到很晚,他一直坐在自己的床上,試圖記起他曾經與殺手打過的交道,細細地分析每一件事和每一個細節,並且試著理解恩崔立回到卡林港是否有什麼特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