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麗塔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空曠的房間,房間裡沒有窗子也沒有家俱,在這座巨大的石室中只有一大盆水,一個裝滿了有著腐肉味道食物的桶子,還有一隻龍。
坦尼斯屏住呼吸。他原以為沙克按羅斯的黑龍就夠大的了。
但眼前的紅龍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龐然大物。她的起居室十分寬闊,半徑至少有一百尺以上,龍則佔據了其中大部份的空間,她的尾巴剛好可以碰到最遠端的牆壁。
大伙愣了好一陣子,腦中滿是這巨獸噴出火焰來攻擊他們的可怕模樣,他們想起了索拉斯被徹底摧毀的那一夜。
馬麗塔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她平靜地向前走著,大伙遲疑了一下才跟上去。
直到他們靠近這只龍時,才知道馬麗塔是對的;這只花的身體狀況真的令人同情。
臥在地板的頭上滿是歲月的痕跡,曾經光亮的紅色肌膚如今泛灰又有著斑點。她大聲打著鼾,原先銳利的牙齒現在已變得發黃破碎。身上遍佈著各種傷痕,她的翅膀看來乾枯且萎縮。
坦尼斯終於明白馬麗塔的想法了。顯然的,這只龍確實是被軟禁在這裡,他發現自己開始同情起她來,並且鬆懈了防衛。直到他看見巨龍被火光弄醒後,他突然意識到這種同情是危險的。這只龍的爪子依然鋒利,她的烈焰也和其他的紅龍同樣要命,坦尼斯這樣普惕自己。
龍睜開了眼睛,在火光下看來只像是一道泛著紅光的細縫。
大伙突然停下來,手放在武器上。
「馬麗塔,這麼快就到了早餐時間嗎?」馬它福羅(焰擊是她在人類面前用的名字。)以帶著睡意的口吻說著。
「是的,我們今天特別提早了一點。」馬麗塔毫不猶豫地說。
「因為暴風雨要來,所以我希望在風雨來臨前帶孩子們去舒展筋骨。放心睡吧!我會特別叮嚀他們不要吵醒你的。「「我不介意。」巨龍打了個哈欠,又把眼睛張開了一些。坦尼斯總算可以清楚地看見其中一隻眼睛上面覆著白色的薄膜;她那隻眼睛已經瞎了。
「但願我們不用和她交手,坦尼斯。」史東低聲道。「這樣作好像和祖母級的人物打架一樣。」坦尼斯強迫自己板起面孔。「這個祖母可是要人命的啊!史東,你可別忘了這一點。」「小傢伙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巨龍喃喃道,很明顯地又要開始打瞌睡。
「小心不要讓他們淋濕了,馬麗塔,特別是小愛瑞克。
他上個禮拜才剛感冒。「她閉上了眼睛。
馬麗塔轉過身,暗示大伙趕快移動,手指同時放在嘴唇上。史東和坦尼斯走在最後,兩人的武器都被寬大的斗篷給遮住。當坦尼斯距離巨龍大約三十尺的時候,突然響起了奇怪的噪音。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幻覺,是因為太過緊張,以致於腦中聽到奇怪的嗡嗡聲。但聲卻越來越大,直到史東帶著警覺的神色回頭看著他。嗡嗡聲越來越大,聽起來像是有成千上萬的蝗蟲在飛。其他的人也都聽見了,每個人都開始回頭看著他!坦尼斯無辜地看著朋友們,臉上露出了有點滑稽的迷惑表情。
巨龍換了個姿勢,不安地翻了身,她用力地搖著頭,這聲音似乎讓她很不舒服。
雷斯林突然脫離隊伍跑向坦尼斯。「那把劍!」他沙啞地說著,扯下了半精靈的斗篷,露出了坦尼斯背著的那把劍。
坦尼斯看著插在古老劍鞘中的劍。法師是對的,劍鋒有如處於最高警戒下。不停地震動著。經過雷斯林的提醒之後,坦尼斯終於確確實實地感受到這股震動。
「魔法。」法師饒富興味地觀察著,邊低聲說。
「你能阻止它嗎?」坦尼斯壓過這奇怪的聲音大喊道。
「不行。」雷斯林說。「我想起來了。這把是斬龍劍1,姬斯——卡南所擁有的傳說魔劍。它對附近的龍本來就會起這樣的反應。」「可真會挑時機啊!」坦尼斯生氣地說。
「或者是個別有用心的時機。」史東跟著大吼道。
巨龍緩緩地抬起頭,眨著眼睛,鼻子開始冒出淡淡的黑煙。她努力地用那只完好的眼睛看著坦尼斯,眼神中露出痛苦、惱怒的樣子。
「瑪麗塔,你帶來了什麼人?」馬它福羅聲音中充滿了怒意。
「我聽到了幾個世紀以來不曾再聽過的聲音,我聞到了鋼鐵的味道!這些人不是女人!他們是戰士!」「別傷害她!」馬麗塔嚎陶大哭道。
「我沒有別的選擇!」坦尼斯毅然決然地抽出了斬龍劍。「河風、金月!把馬麗塔帶開!」劍鋒這時開始亮出刺眼的白光,嗡嗡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有威脅性。
馬它福羅往後退了一下。這道白光令她完好的那隻眼睛非常疼痛,可怕的聲音有如長矛般地刺穿腦門。她哀號著遠離坦尼斯。
「快跑,去把孩子帶出來!」坦尼斯喊著,意識到他們暫時還不需要和這個龐然大物作戰。他高舉著發光的劍,小心翼翼地走向前,把巨龍圍困在牆邊。
馬麗塔害怕地看了坦尼斯一眼,快步帶領著金月到了孩子們的臥室。一百多個小孩雙眼圓睜地躲在房間內,害怕地聽著門外的聲音。直到看見馬麗塔和金月,許多張小臉立刻放鬆下來,還有幾個看見卡拉蒙急忙衝進來的蠢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當他們注意到來人都拔出武器之後,一些孩子們開始忍不住啜泣起來。
「馬麗塔,怎麼搞的?」最年長的女孩問。「發生了什麼事?又有戰鬥了嗎?」「我們希望不會真打起來,親愛的。」馬麗塔柔聲說。「但我不會對你們說謊,這次說不定真會打起來。現在,趕快收拾收拾,特別是你們保暖的衣服,跟著我們來。年紀大的抱年紀小的,就像平常出去活動一樣。」史東原本料想會有一段迷惑、哭泣和解釋的時間。但孩子們很快便照著做,自己穿上保暖的衣服,並且幫年紀小的也穿上。除了有些臉色蒼白之外,他們大都很冷靜。這些孩子是在戰火中生存下來,史東提醒自己。
「我要你們安靜地穿過龍的巢穴,走進遊戲室裡。等我們到了那裡後,這個大傢伙,」史東比著卡拉蒙,「會帶你們到外面的廣場。
到了那邊,立刻去找自己的母親。大家都聽懂了嗎?「他懷疑地看著一些比較小的小孩,但最前排的小女孩點了點頭。
「我們瞭解了,先生。」她說。
「很好!」史東轉過身。「卡拉蒙?」幾百隻小眼睛朝他望去,戰士紅著臉、尷尬地帶領著他們穿過「龍的巢穴。金月抱起了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孩,馬麗塔抱起了另一個。其他年紀較大的孩子們背著連路都還走不穩的小孩。他們井然有序地快步走出大門,一言不發地走著,直到看見了坦尼斯,那把發光的劍,還有受驚的龍——」喂!你不可以傷害那只龍!「一個小男孩喊著。他高舉著拳頭,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離開了隊伍,跑向坦尼斯。
「道格!」另一個較大的女孩震驚地大喊。「快回到隊伍裡來!」但有些孩子已經開始嚎陶大哭。
坦尼斯依舊高舉著劍,他知道這是制住龍的唯一方法,邊大喊著,「快把他們弄走!」「孩子們,拜託!」金月的聲音嚴肅中帶著威嚴,成了混亂中唯一恢復的秩序。
「若非必要,坦尼斯不會傷害這只龍的。他是個好人。你們現在一定得趕快走了,媽媽在等著你們。」金月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著的恐懼,口氣的急迫連最小的孩子都聽得出來。
他們很快地便回到隊伍中。
「再見,焰擊。」幾個孩子熟悉地對著龍喊,揮舞著小手。道格最後瞪了坦尼斯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大伙身邊,用小胖手操著眼睛。
「不要!」馬它福羅用讓人聽了跟著心碎的聲音哭喊道,「不可以!不要攻擊我的孩子們。求求你們!你們的目標應該是我!攻擊我吧!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坦尼斯發覺龍似乎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中,陷入了那場奪去她愛子的災難中。
史東湊近坦尼斯說,「我想你也知道,只要孩子們沒有危險,她就會宰了你的。」「是沒錯。」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說著。龍的雙眼(連瞎掉的那一隻也是)已經開始發著紅光口巨大的龍口開始滴下唾液,爪子開始不停地撕抓著地板。
「有我在——」史東開始拍出劍。
「快離開,騎士。」雷斯林從暗影中低聲說。「你的武器沒有用,該待在他身旁的是我。」半精靈訝異地看著雷斯林。雷斯林奇異的金色眼眸與他四目相投,他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我信任他嗎?雷斯林臉上不帶絲毫表情,甚至有點暗示他拒絕的意味在。
「你快走!」坦尼斯對史東說。
「什麼?」他大喊。「你瘋了嗎?你該不會打算相信這個——」「快走!」坦尼斯又說了一次。就在此時,他聽見佛林特的聲音,「快走,史東,外面這邊需要你!」騎士不知如何是好地呆站了一陣子,但他不能違背榮譽,反抗他認定的上級所下的命令。他懷疑地看了雷斯林一眼,轉身進入通道。
「對龍有效的法術我知道的很少。」雷斯林馬上說。
「你可以幫我們拖延時間嗎?」坦尼斯問。
雷斯林以一種早知死之將至,大無畏的笑容回答。「我可以,」他低聲道。「快退回走廊那邊,等到聽見我開始唸咒語,你就快跑!」坦尼斯開始往後退,手中的劍依舊高舉著。但龍已經不怕這把劍的法力了。她只知道孩子們已經走了,她得殺死這些人為他們報仇。當高舉著劍的戰士往走廊逃去的時,她緊跟在後。突然間,一陣黑暗籠罩了馬它福羅,濃密的黑暗讓她回想起失去眼睛時的恐怖記憶。她聽見了咒語吟誦的低禱聲,她知道,是穿著長袍的人類施展了法術。
「我要燒死他們!」她嚎叫著,清楚地嗅到鋼鐵的味道往走廊退去。「他們無路可逃了!」正當她用力吸著空氣的時候,她聽見了其他的聲音,那是孩子們的聲音。「不行,」她沮喪地想。「這可不行,這樣做會傷了我的孩子們……」她巨大的頭靠在冰冷的地板上。
坦尼斯和雷斯林一起跑向走廊,半精靈拉著衰弱不堪的法師一起前進。他們聽見身後傳來令人為之動容的哀號聲。
「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求求你們,攻擊我吧!不要傷害他們!」兩人走進遊戲室中,卡拉蒙打開大門,射人的陽光讓大家感到一陣目眩。孩子們飛快地跑出大門,衝向外面的廣場。坦尼斯見到門外站著的提卡和羅拉娜,兩人都抽出武器,警覺地四處張望。
地上躺著一個石化的龍人屍體,佛林特的斧頭插在他背上。
「快往外走,快!」坦尼斯大喊。佛林特拔出戰斧,和坦尼斯兩個人最後離開了遊戲室。正當他們跨出門口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恐怖的吼聲,一隻龍的吼聲,但跟可憐的馬它福羅完全不同。此時正是派烙斯發現奸細的時候,附近的建築開始為之震動起來。
龍從巢穴中飛了出來。
「烈焰!」坦尼斯憤怒的咒罵道,「他根本沒有離開!」矮人搖搖頭。「我用我的鬍子打賭,」他沉著臉說。「泰索何夫一定跟這檔子事有關。」……斷裂的鐵鏈開始向著斯拉莫瑞的地板墜去,三個小小的身影踉著一起墜下。
泰索何夫徒勞地抓著鐵鏈,在半空中翻滾,一邊想:原來這就是等死的滋味。
這種感覺很特殊,可惜的是不能讓他再多體會一下。他聽見賽斯頓在他頭上害怕地尖叫著,也可以聽見腳下費資本正哺前自語,似乎正在試著施展最後的法術。突然,費資本提高聲音,「普薩夫——」而咒語被一聲尖叫所打斷。老法師撞上了地面,發出令人毛骨聳然的骨碎聲。雖然泰索柯夫知道自己就是下一個,但還是為他感到難過。地面越來越近。
幾秒後,他也會變成一具死屍。
雪,開始下了起來……至少坎德人是這麼想。之後,他發現自己被無數的羽毛所包圍,彷彿有幾百萬隻雞同時炸了開來!他掉進一團柔軟的羽毛中,賽斯頓跟著也掉了進來。
「可憐的費資本。」泰斯的眼中泛著淚光,一邊努力地走出羽毛堆。「他最後一道法術想必是雷斯林以前也曾施展過的羽落術。
可惜,他只來得及變出羽毛。「在他頭上,巨大的齒輪越轉越快,斷裂的鐵鏈也隨之飛快地移動,彷彿正為掙脫了桎梏而感到慶幸。
門外的廣場一片混亂。
「在這裡!」坦尼斯衝出門外,知道這次注定要命喪於此,但他仍不願放棄。
大伙圍在他身邊,每個人手上都握著武器,緊張地看著他。「快往礦坑跑!找掩護!猛敏那和紅龍沒有離開。這是個陷階。他們馬上就會攻過來了!「其他人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每個人都知道已經沒有希望了。他們得橫越近兩百碼、且沒有任何掩護的空曠廣場,才能夠到達安全的地方。
他們試著盡快將婦女和孩子們集合起來,但是卻沒有用。每個媽媽都堅持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坦尼斯看著礦坑的方向,更加沮喪地大聲咒罵著。
礦坑裡的男人們,看見自己的家人已經逃了出來,便立刻制服了警衛,開始朝廣場跑來。原先的計劃根本不是這樣的!伊力斯坦在想些什麼啊!要不了幾分鐘,毫無掩蔽的空地就會擠滿成千的狂亂人群!他得帶著他們往南邊的山脈撤退才行。
「依班呢?」他對史東喊道。
「我最後看到他時,他往礦坑跑去。我不明白——」騎士和半精靈突然間想通了。
「我懂了。」坦尼斯平靜地說著,話聲淹沒在四周吵雜的聲音中。
「真相大白了。」依班跑向礦坑時,原本是想聽從派烙斯的命令。不管用什麼方法,他都得從這一團亂軍當中找出綠寶石之人,他也知道猛敏那和派烙斯會怎樣對付這些可憐的傢伙。曾有那麼一瞬間,他為這些人感到同情:他並沒有無情冷酷到如此地步。只是打從很久以前,他就已經知道誰是獲得最後勝利的一方,而他無論如何也想當一次勝利者。
自從他將家產變賣殆盡,他便只剩下唯一謀生的工具:自己。
他有頭腦,劍術又好,而且對僱主絕對忠誠。在一次前往北方的找尋僱主的旅程中,依班認識了猛敏那。
依班對這名邪惡牧師的力量有著十分深刻的印象,他想辦法贏得了他的信任。
但更重要的是,他也讓自己在派烙斯眼中有了利用價值。惡龍發現依班有勉力、聰明、能幹,並且在經過幾次試煉之後,發現他相當可靠。
依班被派回蓋特威的家中,『碰巧』逃出龍人大軍的攻擊,同時也成立了自己的反抗組織。會巧遇由吉爾賽那斯所率領、當時正打算混人帕克塔卡斯的精靈小隊純屬運氣,但這一筆功勞讓他在猛敏那和派烙斯面前的地位再度提升。當金月意外地落入他的掌握之中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幸運,對他來說,黑暗之後十分眷顧他。
他祈禱黑暗之後的庇佑能夠持續下去,想要在這樣的混亂之中找到綠寶石之人還真得靠神助才行。依班再一次把握了協助猛敏那的機會。「坦尼斯叫你們現在立刻去廣場,」他大喊,「和你們的家人會合!」「不對,計劃不是這樣的!」伊力斯坦大喊著試圖阻止他們。但太遲了,男人們看見自己重獲自由的家人,紛紛衝出礦坑。幾百個溪谷矮人更是火上加油地一起跟著衝了出去,快樂地加入這場大團圓,因為,他們以為這只是某種假日的慶典。
依班急切地搜尋著人群,希望能找到綠寶石之人,最後,他決定從牢房找起。
果然,他看見了一個人兩眼無神地坐在牢房中,看著四周。依班機靈地跪在他旁邊,試著想起那個人的名字。是某種……有點古老的……「貝倫。」依班一番掙扎之後終於想起。「貝倫?」男人抬起頭來,好幾個禮拜以來,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光芒。他並非投德以為的又聾又啞。他只是個只注意到自己神秘追尋目標的傢伙。他還是個人類,用人類的話說出他的名字對他來說依舊十分親切。
「貝倫。」依班又再次說道,緊張地舐著嘴唇。他終於找到了他,但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他知道,當外頭的可憐蟲們被惡龍攻擊時,第一件事便是回頭躲進礦坑。
他得在坦尼斯速到他之前帶著貝倫逃出去。但,要去哪裡呢?他可以依派烙斯的命令帶他進帕克塔卡斯,但依班不喜歡這個提議。猛敏那一定會碰到他們,一旦他起了疑心,有很多問題依班無法回答。
沒錯,只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依班安全地帶著他逃走,那就是帕克塔卡斯的城牆外。
他們可以躲在荒野中,直到這場混亂平息,再趁著夜晚偷偷溜進要塞中。依班下定決心,扶著貝倫站起來。
「外面就要開戰了。」他說。「我要帶你走,免得你受到傷害。
我是你的朋友。你明白嗎?「男子的眼神中彷彿潛藏著極高的智慧。他看起來不再像是一個年齡難以分辨的精靈,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受盡無數折磨的人類。
貝倫小聲地歎了口氣,點點頭。
猛敏那怒氣沖沖地從房間走出來,扯著手上掛著鋼片的皮手套,一個龍人緊跟在後,手上抱著龍騎將的針頭錘,「黑夜使者」。
其他的龍人則聚集在走廊上,按照猛敏那方纔所下的命令,準備回到派洛斯的巢穴裡。
「不行,你們這些蠢蛋,別撤回軍隊!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解決這裡,傍晚之前奎靈那斯提就會陷入火海了。烈焰!」他大喊著打開了龍穴的大門。抬頭仰望,他看見了陽台上所冒出的濃煙及火光,還有紅龍的怒吼。
「烈焰!」沒有人回答。「你抓個好細要抓多久啊!」他焦躁地大喊,轉過身來幾乎撞上一個龍人軍官。
「你要放上這個龍鞍嗎,大王?」「不用,沒時間了。反正這是戰鬥時才用的,外面那群廢物根本不堪一擊,不過是幾百個奴隸罷了。」「但那些奴隸已經制服了警衛,在廣場上和他們的家人團聚在一起了。」「你的兵力如何?」「不夠多,大王。」龍人軍官的眼神閃爍著。他本來就不認為傾巢而出的攻擊是明智的抉擇。「我們大約有四十或五十個人,奴隸們則有大概三百多個男人,女人大概也是這個數字。女人們一定會和男人們並肩作戰。一旦讓他們有機會組織起來,逃進山中——」「呸!烈焰!」猛敏那再度呼喚著。他聽見要塞的另一端傳來一聲沉重的金屬撞擊聲。之後,他又聽見另一個聲音,巨大的齒輪有如不情願地嘎卿嘎卿轉動起來。
正當猛敏那思考著這些聲音來自何處時,派烙斯飛回了他的巢穴。
龍騎將立刻分秒不差地奔到惡龍身邊,身手矯健地爬上龍的背部。雖然兩個生物彼此互不信任,但戰鬥中兩人的默契卻無法言喻。兩者對於各種族的仇恨、以及對於權力的渴望,讓他們成為了彼此都不願承認的最佳拍檔。
「起飛!」猛敏那大吼,派烙斯跟著飛了起來。
「沒用的,老友。」坦尼斯靜靜地告訴史東,把手放在正試圖維持秩序的騎士肩上。「你只是在白費力氣,還是留著打仗用吧!」「沒有什麼仗好打的。」史東邊咳邊說,嗓子因為過度的叫喊而變得沙啞。
「我們會被困住的,像老鼠一樣的被踐踏而死。這些笨蛋為什麼不聽話呢?」兩人站在廣場的北端,距離帕克塔卡斯的大門約二十尺。南方的山脈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他們身後的大門隨時都會有龍人一湧而出,而猛敏那和惡龍更是不知道身在要塞內的何處。
伊力斯坦徒勞地試著讓眾人冷靜,同時催促眾人朝南邊移動。
但男人們堅持要找到自己的女人,而女人們又堅持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幾個已經團圓的家庭,開始向南方移動,但太晚了,也太慢了。
有如紅色的管星般,派烙斯衝出了帕克塔卡斯要塞,流線型的翅膀收在身體兩旁,巨大的尾巴在身後飄蕩。龍騎將騎在他的背上,猙獰的面具在晨光中散發出邪惡的氣息。猛敏那緊抓著紅龍背上的尖角,飛上藍天,遮蔽住了日光,將底下的人群籠罩在陰影之下。
對龍的恐懼很快地蔓延開來。他們叫不出聲,也無力移動,只能害怕地彼此緊緊相擁,知道死亡將是他們無法逃脫的宿命。
猛敏那一聲令下,派格斯落在要塞的一座尖塔上。猛敏那憤怒地看著底下的人群。
坦尼斯只能無奈地看著這光景,突然感覺到史東抓住他的手臂。「你看!」騎士指著北方,要塞的大門。
坦尼斯悻悻然地將目光從龍騎將身上移開,只見兩個人正努力地跑向要塞的大門。
「依班!」他不可置信地大喊。「但跟著他的是誰?」「他逃不掉的!」史東大喊。在坦尼斯阻止他之前,他又瞥見了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雷斯林和他的雙胞胎哥哥。
「我也有些帳要跟他好好算算。」法師嘶啞著說。三個人剛好跟上扭住依班衣領,把他摔倒在地的是史東。
「叛徒!」史東大喊。「就算我今天會死,我也要先送你進地獄!」他拔出劍來,把依班的頭向後扯。突然間,依班的同伴轉過身來抓住了史東拿劍的手。
史東吃了一驚,鬆開了抓住值班的手,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那人的上衣被風給掀了開來。就在他的胸口上,鑲嵌著一顆綠寶石!陽光照著拳頭大的寶石,閃耀著邪惡的光芒。
「我從沒聽過或是看過這樣的法術!」雷斯林與其他人一同驚訝地停住腳步,站在史東身邊。
見到大家驚訝地看著他的胸口,貝倫下意識的用上衣蓋住了它。他放開了抓住史本的手,向著大門跑去,依班掙扎著站起來,隨之狂奔而去。
史東又撲向前,但坦尼斯這次阻止了他。
「算了!」他說。「太遲了!我們還得保護其他人。」「坦尼斯,快看!」卡拉蒙指著要塞的大門大喊著。
要塞大門的上半部開了個口,慢慢地,開口越來越大。剛開始是很緩慢的,但後來卻慢慢加快,巨大的花崗岩開始落向地面,巨大的衝力震碎了地基,揚起了一陣沙塵。
他們還可以聽見上頭鐵鏈急速轉動的聲音。
依班和貝倫抵達大門口時,花崗岩正好落下。依班恐懼地尖叫,下意識地舉起手來護著頭部。旁邊的男人則抬起頭,輕歎了口氣。兩個人就此埋在數噸重的岩石下。帕克塔卡斯的古防禦系統就這樣徹底封鎖了要塞。
「這是你們忘恩負義的最後機會了!」猛敏那大吼,話聲被大石落下的聲音所打斷,這只讓他更感到憤怒。「我給你們機會,讓你們可以為我工作,為黑暗之後獻上榮光。我為你們及你們的家人沒想,但你們既頑固又愚蠢。依們將會付出你們生命作為代價!」龍騎將高舉著黑夜使者。「我要殺光所有的男人、女人、和小孩!」龍騎將宣佈後,派烙斯張開翅膀,飛上天空。惡龍深吸一口氣,打算用烈焰將底下嚎陶無助的人們烤成焦炭。
但,龍的俯衝被擋住了,馬它福羅從破碎的要塞廢墟中飛起,向著派烙斯直衝去。
這只年邁的巨龍已經完全瘋狂。她再次陷入了失去自己孩子的惡夢中。她依稀看見那騎著銀色、金色巨龍的騎士,手握著醜惡的屠龍槍在陽光下閃耀著。她白費心機地試圖說服孩子們不要加入這場毫無希望的戰鬥,她無奈地希望能夠說服他們這場戰爭已然結束。它們的年紀很輕,聽不過勸,他們離開了巢穴,只留下她獨自在巢中哭泣。她的心中可以想見那場慘烈的戰爭,她的孩子們全死在屠龍槍下,而此刻,她聽到了猛敏那的聲音。
「我……要殺死所有的小孩!」就如同幾世紀前一般,她飛上天去保護她的孩子們。
派烙斯被這個意料之外的攻擊嚇了一跳,他勉強避開了馬它福羅朝他側翼破綻的一擊,但馬它福羅終究還是抓中了他用以揮舞翅膀的強壯肌肉,帶來了∼陣劇痛。
派烙斯藉著在空中翻滾取回優勢,以銳利的前爪在馬它揭羅柔軟的腹部劃下一道很深的創口。
在完全瘋狂的狀態下,馬它福羅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但年輕力壯巨龍的怪力還是令她在空中翻了好幾圈。
方纔的翻身是派烙斯反射性的防禦動作,藉著這個姿勢,他同時取得了高度和時間上的攻擊優勢。但,他忘了背上所載龍騎將這回並沒有裝上平日戰鬥用的龍鞍,使得猛敏那立刻朝底下的廣場落去。幸而高度並不太高,他毫髮無傷地落地,只有些瘀青和驚魂未定。
大多數人看見他站起身後,都害怕地逃了開,但他注意到在廣場的北邊有四個人並沒有逃跑,這四個人向他走來。
馬它福羅出手攻擊派烙斯,及猛敏那墜落到地面這些意外,使得驚慌的群眾受到了加倍的刺激,伊力斯坦所無法辦到的事情這下如願了。大伙紛紛恢復了神智,開始擺脫恐懼的陰影,集體向著南方逃去。見到這情形,龍入軍官馬上派出手下所有的士兵緊追在後,同時也從要塞裡指派了一隻翼龍,緊急召回攻擊的部隊。
龍人們湧進了群眾中,如果他們是想讓這群人感到惶恐,他們顯然誤算了。人們受夠了,為了獲得別人所承諾的和平與安全,他們已經被奪去了一次自由,而今他們終於明白只要有這些怪物在,克萊恩就不可能有任何的和平。來自索拉斯、蓋特威的男人、女人和小孩,用手邊所有可用的武器來搏鬥:岩石、拳頭、牙齒和指甲都化成了宣洩憤怒的工具。
大伙被人群分了開來,羅拉娜也被隔離了眾人身邊。吉爾賽那斯試著留在她身邊,卻還是被眾人給擠開。精靈女子害怕地緊握著劍,往要塞的牆邊退去。她慌張地看著眼前的戰鬥,一個男子抱腹倒了下來,滿手都是自己的血。他瀕死的眼神盯著她,鮮血流到她的腳邊,她呆呆地看著這一灘血。接著聽見附近傳來一陣聲響,她顫抖著抬起頭,正好看見那個殺人兇手,那只醜惡爬蟲的臉。
龍人見到眼前一個被嚇呆的精靈女子正呆站在她面前,想到了一個輕易解決掉眼前獵物的方法。它長長的舌頭舔著劍鋒的鮮血、跨過了地上的屍體、朝羅拉娜衝來。
她緊握住手中的劍,喉頭不安地吞嚥著,羅拉娜只能憑著最原始的防衛本能、盲目地往前亂刺,龍人毫無防備的被擊中,羅拉娜將劍深深刺入敵人的身體,感覺鋒利的劍鋒利透了護甲,割穿肌肉,聽見這怪物骨骼斷裂的垂死哀號。它變成了石頭,羅拉娜的武器也被卡在五塊中。但羅拉娜冷靜地思考著,讓自己也吃了一驚,她想起了戰士們曾經說過,只要等一段時間,屍體自然會變成灰,到時便可以將武器抽出來。
格鬥聲包圍著她,那是垂死的叫聲,喊殺聲、撞擊聲、哀號聲。
但她絲毫不為所動。
她冷靜地等著屍體化成灰,彎下腰,撥去了劍上的灰,對著陽光高舉著劍,腳下躺著被她所殺的龍人屍體。她尋機四周,看不見坦尼斯,也看不見其他的人,或許,他們都死了,而她說不定也很快的會步上他們的後塵。
羅拉娜抬頭看著陽光燦爛的天空。對她來說,這一切有如嶄新的世界。每樣事物、每顆石頭,每片葉子,看起來都清晰無比。
一陣溫暖的和風吹過,吹散了她上方以及她家鄉上空的烏雲。羅拉娜的靈魂終於由禁煙已久的恐懼牢籠中釋放,飛向雲端,手中的劍,反射著陽光。
黑暗之後此刻也發現了一名全身發光的神祇,穿著閃亮的白盔甲,出現在地平線的彼瑞。她還沒作好與她交戰的準備,也沒預料到它會在這時候重新降臨,她決定暫時撤退,重新構思她的計劃,這是她第一次考慮到失敗的可能性。黑暗之後拋棄了她的爪牙,留下他獨自為自己的命運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