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尼斯進入這座森林唯一的感覺就是慶幸能夠躲過秋老虎的艷陽的威力。半精靈開始回想所有關於暗黑森林的傳說——晚上在營火邊流傳的鬼故事——同時也沒有忘記雷斯林的預警。但是坦尼斯還是覺得這座森林比他所去過的任何一座森林都要來得有活力。
這裡沒有他們早先經歷過的死寂。小動物們快活地交談著,鳥兒在高枝上吱吱地叫著,有著多彩雙翼的昆蟲飛來飛去,樹葉搖晃著發出沙沙聲。沒有微風吹過,花兒卻搖曳生姿——好像植物也活了過來。
隊伍中每個人進入森林的時候都如臨大敵,手放在武器上,隨時準備面對挑戰。經過一段時間小心翼翼地不讓樹葉發出碎裂聲之後,泰斯說這樣「有點白癡」。於是大家都放鬆下來——除了雷斯林。
他們沿著一段平坦、明顯的路走了大概兩個小時。太陽慢慢西沉,影子也拖得越來越長。坦尼斯在森林中感到一陣祥和。他絲毫不怕那些有翼的怪物會跟到這裡。邪惡看起來與這座森林無緣,除非——像雷斯林說的一樣——每個人都會帶來自己心中的邪惡。坦尼斯看著法師,雷斯林低著頭獨自走著。森林中的陰影似乎聚集在這個年輕的法師身上。坦尼斯感到一陣寒意,才發現太陽即將落下,氣溫也快速地降低。現在已經是考慮紮營的好時機了。
坦尼斯拿出泰索何夫的地圖,藉著最後的一絲光線來仔細觀看著。這張地圖是出自精靈之手,地圖在他們所在之處標記著暗黑森林四個字,但是這座森林沒有明顯的界限,坦尼斯也不肯定到底現在是就在它裡面還是在更南邊的森林之中。雷斯林一定錯了,這裡不可能是暗黑森林——坦尼斯這樣想,就算是,所謂的邪惡也只能是法師的幻想。他們繼續走著。
很快地到了黃昏,此時的光線會讓每樣東西看起來都有了生命。隊伍開始慢下腳步,雷斯林拖著腿,呼吸越來越急促。史東的臉色灰白。半精靈正要叫大家停下來紮營——彷彿聽見了他的想法一樣——路的盡頭出現了一片綠油油的平坦草地。地面下咕嚕咕嚕地冒出清澈的水,沿著一條小溪涓涓地流著。草地上鋪滿了柔軟、誘人的青草;四周環繞著彷彿守衛著草地的高大樹木。當他們看見這塊草地時,天色變成暗紅,接著陽光消失得無影無蹤,夜晚籠罩了整個大地。
「不要離開這條路。」當隊伍中的夥伴開始走進這塊草地時,雷斯林說。
坦尼斯歎氣道,「雷斯林,」他耐心地說。「我們不會有問題的。這條路就在旁邊,距離不是很遠。來嘛!你也需要休息——我們都很需要。看這邊——」坦尼斯舉起地圖——「我不認為這裡是暗黑森林,根據地圖——」雷斯林輕蔑而毫不理會那地圖。其他夥伴則不理法師,自顧自地離開小路,開始紮營。史東靠著一棵樹坐下來,痛苦地閉上眼睛。卡拉蒙看著樹林中四處奔跑的小小影子,不停地吞著口水。卡拉蒙比了個手勢,泰索何夫立刻跑進樹林去找柴火。
看著他們,法師臉上浮起嘲諷的微笑。「你們這群笨蛋。這裡確實是暗黑森林,在今天晚上之前你們就會知道了。」他聳聳肩。「但就像你們說的,我需要休息。不過,我絕不會離開這條路的。」雷斯林坐在路上,身旁放著法杖。
當其他人交換著有趣的眼神時,卡拉蒙不禁尷尬得臉紅起來。「啊!小弟,」大漢說,「來這邊啦!泰索何夫去找柴火了,也許我可以射隻兔子打打牙祭。」「別射任何東西!」雷斯林聲音陡然大了起來,讓每個人都嚇了一跳。「別在暗黑森林裡傷害任何東西!不管是植物、樹、鳥、或是任何動物!」「我同意雷斯林的話,」坦尼斯說。「我們今晚得待在這座森林裡,如果沒有必要我不想傷害人和動物。」「精靈從來不會想殺生,」佛林特嘟囔著。「法師把我們嚇個半死,你又想把我們餓個半死。好吧!如果今天晚上有什麼東西攻擊我們,希望我們可以吃掉它。」「你和我的想法一樣,矮人。」卡拉蒙歎口氣,走到小溪邊喝水,希望能夠用水澆息腹中的飢火。
泰索何夫抱著柴火回來。「我沒有砍柴,」他向雷斯林保證。「只是把地上的木柴撿起來。」但即使是河風也沒辦法升起火來。「木柴都濕了。」他最終放棄,把火絨盒丟進背包。
「我們需要一點光亮才行。」佛林特在四合的夜色中不安的說。白日聽起來十分悅耳的聲音,現在聽來卻帶著無比的威脅和邪惡。
「你們不該為了我所說的騙小孩的故事而感到害怕吧!」雷斯林嘶聲道。
「才不會!」矮人抗議道。「我只是不希望坎德人利用夜色亂動我的包包。」「很好。」雷斯林用不同尋常的輕柔聲音說。他念出命令的詞句「施拉克」。純淨的白光從法杖上的水晶球撒下。光芒中帶著很重的陰氣,事實上,這光芒反而讓周圍的環境看起來更可怕。
「現在,你需要的光來了。」法師低聲說,他把法杖用力插入潮濕的地面。
這時,坦尼斯突然發覺到,他的精靈視力消失了,他本來應該可以看到夥伴在黑暗中暗紅色的溫暖影像,但是他們現在成了隱沒在滿天星夜中的陰影。半精靈沒有向其他人提起,但是原本令人舒適的安詳已經被尖銳的恐懼所取代。
「我第一個值夜。」史東沉重地說。「頭傷成這樣我不應該睡覺的。我知道有人這樣做過——而且他再也沒有醒過來。」「我們得兩個兩個地守夜。」坦尼斯說。「我和你一起守夜。」除了雷斯林之外,其他人打開背包,開始在柔軟的草地上打起地鋪。雷斯林坐在小徑上,法杖的光芒照耀他低垂的頭。史東坐在另一棵樹下,坦尼斯走到小溪旁喝起水來。他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他閃電般地拔出劍,其他人也都飛快地拔出武器。雷斯林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絲毫不為所動。
「放下你們的武器。」他說,「它們一點也幫不上忙的。只有附有強大魔力的武器才能傷害這些傢伙。」一隊戰士包圍了它們。單單這樣的狀況就足以讓一般人嚇破膽,但是這些冒險者能夠應付這單純的狀況,所不能應付的是無邊無際,讓他們幾乎窒息的恐懼感。每個人都想起卡拉蒙所說過的話:「我可以每天和活物作戰,但死的可不行。」這些戰士只不過是一具具會動的「屍體」。
它們的外型只是散發著白色幽光的薄霧。彷彿生前的氣息在死後依舊流連著這一具具軀體。筋肉都已經腐爛殆盡,而靈魂卻依稀記得在世時的外表。這些靈體顯然保有著其他記憶。每位戰士穿戴著記憶中的古老盔甲,握著記憶中的致命武器。但不死生物不需要這些武器。它們靠著恐懼就可以殺敵,冰冷的雙手也是可怕的殺人武器。
我們要怎麼和它們作戰呢?坦尼斯狂亂地想;不管是面對什麼樣活生生的敵人,他都沒有這樣害怕過。恐慌完全吞噬了理智,他考慮要對其他人大喊逃跑。
半精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到現實世界。現實世界!他幾乎無助地笑了起來。逃沒有任何用處:他們會迷路,會分散開來。他們得要留下來解決這個威脅——用某種還沒想到的辦法。他開始走向這些鬼卒,這些死氣沉沉的戰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沒有任何威脅的動作。它們只是站著,擋住所有的退路。它們的數目難以估計,因為有些閃爍不定地消失,有些閃爍不定地出現。不過這也無關緊要,坦尼斯全身冷汗地對自己承認。一個不死生物伸出一根手指就可以毀掉我們全部。
半精靈逼近這些戰士時,眼角看到了一陣光芒——雷斯林的法杖。法師倚著法杖,站在縮成一團的夥伴前面。坦尼斯走到他身邊。蒼白的光芒照在法師的臉上,讓他看起來和面前的士兵一樣陰氣逼人。
「歡迎來到暗黑森林,坦尼斯。」法師說。
「雷斯林——」坦尼斯咳嗽起來。他試著要讓乾澀的喉嚨發出聲來。「這些是——」「靈體生物。」法師目不轉睛地說道。「我們的運氣還算好。」「運氣好?」坦尼斯不可置信地重複著。「為什麼?」「這些是曾發誓完成某件任務,但卻失敗而死之人的靈魂。它們的懲罰便是不停地執行這些任務,直到找出解救自己的方法,得到真正的安息為止。」「該死!這樣我們怎麼算是幸運呢?」坦尼斯憤怒地低聲說,釋放出壓抑已久的怒氣。「搞不好它們發誓要殺死每一個侵犯這個森林的人!」「有可能,」——雷斯林瞟了半精靈一眼——「雖然我覺得可能性不高。我們馬上就會知道了。」在坦尼斯來得及反應之前,法師離開了夥伴們,面對著這群幽靈。
「小雷!」卡拉蒙的聲音像是被人卡住了咽喉,他開始擠向前面,想要保護弟弟。
「阻止他,坦尼斯。」雷斯林嘶啞地命令道。「我們的小命都靠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了。」邊抓住戰士的手臂,坦尼斯邊問雷斯林,「你要怎麼做?」「我要施法讓我們可以和它們溝通。接著和它們心靈相通,它們可以透過我發言。」法師掀起兜帽,平伸雙手念道,「阿茲拜拉克帕比拉卡。穌坦加斯莫以巴?」他喃喃地重複這句子三次。當雷斯林念著咒語時,幽靈戰士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路給一個比其他幽靈都要壯碩、恐怖的形體。這個幽靈比其他的戰士都要高大,頭上戴著一頂若隱若現的皇冠,古老的盔甲上裝飾著許多晦暗的珠寶,它臉上帶著深深的遺憾與失落走向雷斯林。
卡拉蒙哽咽著低下頭。坦尼斯不敢說話或是叫喊,擔心影響到雷斯林施法。靈體舉起沒有血肉的手,伸向年輕的法師。坦尼斯不由自主地發抖——單是幽靈的觸摸就足以致命。但是雷斯林彷彿靈魂出竅般地並沒有移動,坦尼斯甚至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看見那只伸向他心臟的手。接著雷斯林開口了。
「汝等長眠於此,今可用吾活物之聲告知吾等汝之遺憾。使吾等通過此森林,汝可自吾心知吾等全無邪念。」幽靈的手突然停住,蒼白的眼光搜尋著雷斯林的臉。接著,幽靈的軀體在黑暗中隱隱發光,它向雷斯林躬身行禮。坦尼斯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覺得出雷斯林的力量,但這!雷斯林也鞠躬回禮,接著站到幽靈旁邊。臉色幾乎和身邊的死靈一樣蒼白。活的死人和死的活人,坦尼斯想著,不禁發起抖來。
當雷斯林再次開口時,聲音已不再是法師平日嘶啞喘息的聲音,代之以有著無比權威,而且響徹全森林的深沉語音。這聲音空洞而且冰冷,彷彿來自地下。「來者何人,膽敢侵犯暗黑森林!?」坦尼斯試著回答,但喉嚨乾澀得作不出聲。身旁的卡拉蒙甚至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坦尼斯感覺到身邊有人在動,坎德人!他咒罵自己,一邊伸手想要抓住泰索何夫,但為時已晚。小傢伙的馬尾跳躍著,早已經跑進雷斯林的法杖照耀範圍之內,站在幽靈身邊。
泰索何夫恭敬地行了個禮,「我叫泰索何夫·帕伏特」他說。「我的朋友們,」他比畫著身後的夥伴——「都叫我泰斯。你們是誰?」「這不重要。」幽靈的聲音回答。「你只需要知道我們是來自古老年代的戰士。」「據說你們因為違背了誓約才會落得這個下場,是真的嗎?」泰斯繞富興趣地問道。
「的確是的。我們曾立誓守衛這片土地。接著燃燒的山脈由天而降,大地慘遭撕裂。地底冒出邪惡的生物,我們害怕得棄劍而逃,直到不幸地嚥下最後一口氣。當邪惡在此橫行時,我們被召喚來固守誓約。我們要待在這裡,直到邪惡被驅逐,大自然恢復平衡為止。」突然雷斯林尖聲叫著抬起頭,雙眼向上翻直到只露出眼白。他的聲音變成幾千個聲音叫喊著。這異狀連坎德人都被嚇倒,他退後了幾步,不安地看著坦尼斯。
幽靈舉起手,比出一個命令的手勢。所有的聲音像是被黑暗吞沒般地消失無蹤。「我的手下要求知道你們進入暗黑森林的原因,如果你們有噁心,那麼你們將自取滅亡,因為你們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升起。」「不,當然沒有任何的惡意。」泰索何夫急著說。「我跟你說,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不過既然看來我們不是很急,你們好像也不趕時間,我就全盤告訴你。」「一開始我們是在索拉斯的最終歸宿旅店。我猜你們沒聽過。對了我不確定它建成多久了,但是大災難的時候肯定不在,但你們看來是那個時期的人物。我們在那裡聽一個老人講修瑪的故事,然後他——那個老人,不是修瑪——叫金月唱她的歌她問是哪只歌然後她唱了,接著一個追隨者覺得歌唱得不好然後河風——站在那邊的高個子——把那個傢伙推進了壁爐裡。這是個意外——他不是故意的。但是那個追隨者像火把般地燒了起來!你應該看到的!之後那個老人把手杖交給我叫我打他然後我照作了手杖變成了藍色水晶後來火就熄滅了接著——」「藍色水晶杖!」幽靈的空洞聲音在雷斯林喉中回應,並且開始走向他們。坦尼斯和史東反應一致——一個健步跳向前把泰斯拉開。但是幽靈似乎只想要好好看看這群人。它閃爍的眼光落到金月身上。舉起一隻蒼白的手,它叫她上前。
「不!」河風試著阻止她離開他,但她輕柔地推開他,並且走向前站在幽靈旁邊,手中拿著水晶杖。死靈大軍包圍著他們。
突然幽靈從劍鞒裡抽出劍。他高舉著劍,白色的光芒和藍色的火焰從劍身上迸發出來。
「這個水晶杖!」金月深吸了一口氣。
水晶杖發著蒼白的藍光,彷彿回應那只劍。
鬼王轉向雷斯林,並且伸出蒼白的手。卡拉蒙低吼一聲,掙脫坦尼斯的束縛舉劍刺向幽靈。劍身穿過忽隱忽現的身體,反而是卡拉蒙慘叫著倒在地上,捲曲成一團。坦尼斯和史東趨前跪在他身旁,雷斯林仍然直直看著前方,臉上毫無表情。
「卡拉蒙,哪裡——」坦尼斯抓住他,急著要看大漢傷到哪裡了。
「我的手!」卡拉蒙不停顫抖、抽搐著,他的左手——握劍的那隻手——緊緊地夾在右臂下。
「怎麼搞的?」坦尼斯問道。接著看到戰士落在地上的劍——他明白了:劍上包著一層厚厚的霜。坦尼斯恐懼地抬起頭,看見幽靈的手緊握著雷斯林的腰部。法師虛弱的身體一陣抽搐:臉上神情痛苦,但並沒有倒下。法師緊閉上眼,臉上嘲諷和痛苦的線條也跟著消失,換之以如死亡般的平靜。坦尼斯驚訝地看著,只有稍稍留意到卡拉蒙的狂吼聲。他注意到雷斯林的表情又再度改變,這次換成完全忘我的表情。法師身上由法力所造成的光芒越來越強,幾乎有些刺眼。
「有人召喚我們,」雷斯林說,這是他的聲音,但是坦尼斯卻從未聽他這樣說過話,「我們得走了。」法師轉身向著林間走去,鬼王毫無筋肉的手仍然抓著雷斯林。幽靈們讓出一條路讓他們離開。
「阻止他們!」卡拉蒙嚎叫道。他掙扎著站起來。
「我們沒有辦法!」坦尼斯奮力地抓住他,最後大漢終於倒在半精靈的懷裡像個孩子般地哭泣。「我們會跟著他,他會沒事的。他是個法師,卡拉蒙——我們不能理解。我們會跟著。」當他們穿過包圍進入林中時,鬼卒的眼中閃著詭異的光芒,幽靈們在他們身後聚集起來。
夥伴們踏入了一場可怕的戰鬥中。金鐵交鳴,垂死的士兵哭喊著求救。在黑暗中的殺聲是如此的真實,以至於史東反射性地拔出了劍。殺聲震耳欲聾。他不斷地躲著許多瞄準他的攻擊,對著暗夜絕望地揮舞著劍,知道自己注定無路可逃,死期已定。他開始奔跑,突然間離開了密林,到了一片荒涼的草原上。雷斯林單獨地站在他前面。
法師雙眼緊閉,柔聲歎了一口氣之後就倒在了地上。史東跑向他,卡拉蒙突然出現,搶著把弟弟抱入懷中,幾乎把史東給撞倒。雷斯林仍然在喃喃念著未曾聽過的話語。
「小雷!」卡拉蒙泣不成聲。
法師的眼皮動了動,然後睜開。「這個法術讓我全身虛脫」他喘息道。「我得休息」「你們馬上就可以休息了!」一個聲音轟然道——一個活生生的聲音!即使飛快地掏出自己的武器,坦尼斯反而感覺鬆了一口氣。他和其他人立刻把雷斯林團團圍住保護他,面向周圍的森林,尋找話聲的來源。接著一輪明月出現,彷彿有隻手突然扯下了它臉上的黑色絲巾般。現在他們可以看到樹林中一個壯漢的身影,裸露的肩膀和卡拉蒙一樣的結實,一串長髮垂在他的頸背上;眼中閃著冷酷的光芒,夥伴們聽到樹林中一陣響動,接著看到矛尖在月光下閃耀著光芒,他指著坦尼斯說。
「放下你們可笑的武器,」那人警告道。「你們被包圍了,不要妄想反抗。」「別被騙了!」史東大吼道,話才出口森林中就傳來樹枝斷落的轟然巨響。更多人出現包圍了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柄尖銳的矛。
為首的人走向他們,夥伴們驚訝地看著,握劍的手變得僵硬。
這個「人」根本不是人!他是只半人馬(注一)!腰以上的部分是人,腰以下則是馬的身體。他輕鬆地走向前,全身的肌肉隆起。其他半人馬在他的命令下讓開一條路,坦尼斯把劍回鞘,佛林特打了個噴嚏。
「你們必須跟我來。」半人馬命令道。
「我弟弟很虛弱。」卡拉蒙咬牙切齒地說。「他哪裡都不能去。」「把他放到我背上。」半人馬冷冷地說。「如果你們其他人也覺得累了,也可以騎著我到你們要去的地方。」「你要帶我們去哪裡?」坦尼斯問。
「你們現在沒有立場問任何問題。」半人馬伸出矛拍著卡拉蒙的背。「我們的腳程很快,我建議你們騎上來。別害怕,」他向金月鞠躬。「今晚不會有任何人傷害你們的。」「我可以騎上去嗎?坦尼斯?拜託!」泰索何夫懇求道。
「別相信他們!」佛林特劇烈地打著噴嚏。
「我不相信他們。」坦尼斯說,「但是看來我們沒有辦法選擇要不要相信他們——雷斯林已經走不動了。泰斯,騎上去吧!其他的人也一樣。」卡拉蒙懷疑地看著這些半人馬,抱起弟弟,並且把他放在其中一隻半人馬背上。雷斯林虛弱地倒下去。
「爬上來。」半人馬對卡拉蒙說,「我可以支撐你們兩個人的體重。你弟弟會需要你扶住他,因為今晚我們將要奮力奔馳。」壯實的戰士紅著臉爬上半人馬的背,兩隻腳幾乎碰到地面,他一手穩住雷斯林在馬背上,接著半人馬大踏步奔向路的另一端。泰索何夫興奮得咯咯笑著跳上馬背,卻不小心滑落到另一邊的泥巴中。史東歎著氣將坎德人抱上馬背。在佛林特來得及抗議之前,騎士便把他抱上馬背,跟泰斯坐在同一匹半人馬上。佛林特試著要說話,卻只能不停地打噴嚏。坦尼斯騎上為首的半人馬,看來似乎是他們的領袖。
「你要帶我們去哪裡?」坦尼斯再度問道。
「去見森林之王。」半人馬回答。
「森林之王?」坦尼斯重複道。「他是誰?是像你們一樣嗎?」「她就是森林之王。」半人馬回答道,接著邁步奔馳起來。
坦尼斯開始問另一個問題,但是半人馬快速的步伐將他從馬背上拋起,落下的時候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感覺到自己不停地往外滑,坦尼斯緊緊抓住半人馬寬厚的身軀。
「喂!你不需要把我擠成兩半!」半人馬回頭說道,眼睛在月光下閃耀著。「讓你們好好地騎在背上是我的責任,放鬆些,手抓住我的腰,保持平衡,用腳夾住來保持自己不往下滑。」半人馬離開了道路往林中奔馳。月光很快地就被濃密的森林給掩蓋。坦尼斯感到枝椏掃過他的衣服,但半人馬腳下卻不曾放慢,坦尼斯只能假設他們對這條路很熟悉,卻又看不見任何的痕跡。很快的半人馬步伐慢了下來,直到停住。坦尼斯在這一片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他知道夥伴們都在附近,只因為他可以聽見雷斯林急促的呼吸聲、卡拉蒙盔甲碰撞時發出的叮噹聲、佛林特抑制不住地打噴嚏,連雷斯林法杖的光芒都已經熄滅。
「這座森林被施了魔法,」當坦尼斯問起時,法師喘息著低聲回答。「這魔法讓其他的法術統統失效。」坦尼斯的不安慢慢增加。「我們為什麼停下來?」「因為你們已經到了。下來。」半人馬命令道。
「這是哪裡?」坦尼斯滑下半人馬的背站在地上。他環顧四周但什麼都看不見,濃密的樹林很明顯地連一絲一毫的光線都不讓透過。
「你們現在正站在暗黑森林的中央,」半人馬回答。「我現在得跟你們說聲再見——或者是永別,這得要看森林之王怎麼決定了。」「等一下!」卡拉蒙憤怒地叫道。「你們不能就這樣把我們丟在這裡,讓我們像瞎子一樣——」「阻止他們!」坦尼斯命令道,伸手想要拔劍,但他的武器不知所蹤。騎士大聲地咒罵著,表示他也遇到相同的狀況。
半人馬輕笑了起來。坦尼斯聽到馬蹄聲和枝葉的搖動聲,半人馬已經離開了。
「好一段旅程!」佛林特又打了個噴嚏。
「每個人都在嗎?」坦尼斯伸出手摸索著,感覺到史東有力的手勁。
「我在這裡!」泰索何夫叫道。「哦!坦尼斯,這實在好好玩噢——」「閉嘴!泰斯!」坦尼斯打斷他。「平原人呢?」「我們在這裡。」河風嚴肅地說,「武器也全都不見了。」「大家的武器都不在身邊了嗎?」坦尼斯問道。「現在我們連在一團漆黑中自衛的東西都沒有了!」他失望地咒罵道。
「我的水晶杖還在。」金月柔聲道。
「那的確是威力驚人的武器,奎蘇族的女子。」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原本是一把善良的武器,用來驅逐疾病、醫治傷口的利器。」聲音變得有些傷感。「但在這動盪不安的年代裡,它也是對付那些想要徹底摧毀它的邪惡生物的強大武器。」註釋:1.半人馬(Centaur):半人馬是擁有人類的上半身和馬的下半身的特殊生物。他們是維護自然生態的戰士,以部落形態生存在森林中。他們大多數時候會躲避人類的出現,對精靈則是抱持著歡迎的態度。喜愛烈酒、性格豪爽的半人馬們會毫不留情的攻擊膽敢入侵他們家園的邪惡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