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槍傳奇 時光之卷(下) 第十一章
    歷史記載著,萬劫夜是信仰真神的牧師離開克萊恩大陸的夜晚。他們的去向和命運沒人知道,甚至連阿斯特紐斯都不曾留下相關的記錄。有人曾經在三百年後殘酷的長槍戰爭中看到過他們。許多精靈發誓看見精靈牧師之首羅拉倫,走過被蹂躪的西瓦那斯提,為正在重建家園的精靈祝禱。

    克麗珊娜滿懷疑惑和憤怒的奔離教皇的會客殿。她的迷惑很容易理解。她看到了偉大教皇的真面目,這個在她的年代中仍被精靈牧師稱許的教會高層,竟然只是個會害怕自己影子的人類,一個躲在幻術之後任由他人代為統治的普通人。

    當克麗珊娜步履不穩的離開會客殿時,她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麼辦。接著她在一個轉角處停下,擦乾眼淚平復情緒。她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她一定要找到達努比斯,證明雷斯林是錯的。

    克麗珊娜走在索林那瑞照耀的空曠走廊上,朝著達努比斯的房間走去。關於消失牧師的傳聞不可能是真的。事實上克麗珊娜從不相信任何有關萬劫夜的古老傳說,她認為那只是哄小孩的故事罷了。現在,她仍然拒絕相信傳說。雷斯林……一定是弄錯了。

    她毫不遲疑的走著。她曾經好幾次來到這裡,和達努比斯討論神學、歷史或是聽他說些他家鄉的故事。克麗珊娜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他一定是睡了,"克麗珊娜對自己說,"現在已經這麼晚了,我明天再來吧,"不過她還是再敲了敲門,邊輕聲的喚著,"達努比斯。"仍然沒有回應。

    "我會再來的。畢竟幾個小時之前才和他見過面,"她再度自言自語,不過克麗珊娜卻發現自己的手輕轉著門把。"達努比斯?"她幾乎可以感覺到心臟撲通跳到了喉嚨。房間一片漆黑。"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她譴責自己,腦中浮現達努比斯發現她深夜溜進他房裡的尷尬場面。

    克麗珊娜還是打開了房門,讓走廊上的火炬照亮這個小房間。

    房裡彷彿維持著他剛離開的模樣——有條不紊……空無一人。

    他的書籍、羽毛筆、甚至是衣服都還在,似乎只是臨時離開幾分鐘,馬上就會回來。然而整個房間的感覺卻是空蕩的。

    有一瞬間,走廊的火光讓克麗珊娜視線模糊,虛弱的靠在門邊。不過她再一次的強迫自己鎮定,理性的思考。接著克麗珊娜堅定的關上了門,走回自己的房間。

    沒錯,萬劫夜開始了,信仰真神的牧師已經離去。再過不久就是冬季慶典。而冬季慶典後的十三天就是大災變。克麗珊娜覺得無法承受,斜倚在窗前想著。這就是她所有夢想的盡頭了。她將被迫返回自己的年代,報告這不堪的大失敗。

    她發現教會腐敗,教皇無疑必須為世界的毀滅負責。她甚至不能達成此行的最初任務——把雷斯林導回正路。他絕對不會依她。

    雷斯林現在很有可能正用他恐怖邪惡的笑聲譏諷著自己……"神眷之女?"克麗珊娜迅速的拭去淚痕,轉過身,"誰在那兒?"她望向黑暗,一個黑袍身影讓她啞然無語。

    "我在回房的途中看見你站在這裡,"這聲音不是譏諷或嘲弄,而是隱隱帶著一股暖意,讓克麗珊娜微顫了一下。

    "我希望你不是不舒服,"雷斯林邊說邊站在她的身側。她沒辦法看清他隱藏在兜帽之後的臉龐,不過卻可以清楚看見他在月色映照下閃耀澄澈的雙眸。

    "不,"克麗珊娜別開了臉。雖然她希望所有的淚痕都消失,不過疲倦和無助的情緒再度決堤,淚水又順著她的雙頰落了下來。

    "請你離開,"她閉上了雙眼。

    克麗珊娜感覺到柔軟的天鵝絨黑袍輕輕摩擦著她的手臂。她聞到了香料和玫瑰花瓣的甜味,還有可能是蝙蝠翅膀之類的動物骨骸腐臭味,就是那些魔法師經常會夾雜著的複雜氣味。接著她感覺到一隻手輕觸著自己的臉頰,他的手指敏感且異常的灼熱。

    克麗珊娜不確定淚水是被他拭去還是被炙熱的碰觸給蒸發了。

    然後,雷斯林溫柔的抬起她的下巴,她急促的心跳聲幾乎讓她窒息。克麗珊娜依然緊閉著雙眼,不過她可以感受到雷斯林包裡在柔軟袍子下的強健身軀正緊靠著她。她可以感覺到那股攝人的火熱……克麗珊娜忽然有被他緊擁的念頭,她希望這股暖意能夠驅散她內心的寒冷。她急切的伸出了雙臂……但是他已經離開了。克麗珊娜聽見他走動時袍子和地面摩擦出的細微聲響。

    克麗珊娜睜開了眼睛,擦去了喜悅的淚水。"帕拉丁,"她喃喃道,"謝謝你的指引,我絕對不會失敗的!"一個黑袍身影在神殿的廳堂內來回不斷的踱步,任何人即使看不見他掩蓋在兜帽下的臉龐,也會被他所散發出的怒氣感到不安。

    雷斯林走到屬於他的悠涼長廊,用力關上房門,看了一眼壁爐,爐裡立刻燃起熊熊大火,他餘氣未消的坐了下來,怒視爐火。

    "笨蛋!我老早就應該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他握緊拳頭。"我應該預料的到!這個軀體雖然力量強大,卻仍然保有人類共通的弱點。無論它是如何的聰明、心智是如何的清明、感情是如何的受自我控制,這該死的弱點依然像是在暗處伺機而動的野獸,準備隨時展開攻擊,把所有的努力毀於一旦。"雷斯林狂吼,指甲用力嵌入手掌,直至滴血方休。"我現在還是看得到她!她像牙色的肌膚、蒼白柔軟的雙唇。我嗅得到她的髮香,還感覺得到她玲瓏有致的曲線!""不!"雷斯林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這不應該……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此時一個念頭閃過。"如果……如果我勾引她……難道不會讓我更強嗎?"這一時興起的想法讓雷斯林愉悅的全身顫動。

    但是雷斯林冷靜理性的部份說話了。"你懂得什麼魚水之歡?"他輕蔑的問了自己。"床第之事?你就像個孩子一樣什麼都不懂,和你那個大笨牛哥哥差了一大截。"年少時光湧入雷斯林的腦海。和他英挺的雙胞胎哥哥不同,弱不禁風又工於心計的他實在吸引不了任何的女孩,只能專心一致的鑽研法術。哦,他的確有過一次經驗。她是卡拉蒙眾多女友中的一個,因為覺得一般的男女之愛沒有挑戰性,認為男朋友的雙胞胎弟弟應該會比較有趣。再加上卡拉蒙和他朋友們猛敲邊鼓,雷斯林真的就接受了她的提議。對他們兩個來說,那都是一次慘痛的回憶。

    女孩順理成章的重回卡拉蒙的懷抱,對雷斯林而言,初試雲雨的悲慘經驗則是印證了他長久以來的猜測——他只有在法術上才能獲得真正的狂喜。

    但是這個身軀——像他哥哥一樣的強壯、有吸引力讓他體會到前所未有的熱情。他絕不能被激情牽著鼻子走。"這樣做只會毀滅自己,"他冷冷的說,"並且,這也和我的計劃背道而馳。她是一個處女,身心都是絕對的純淨。純潔是她最大的力量。雖然我是這麼的想要她,但是我更需要她的完壁之身。"雷斯林下定了決心之後,放鬆的坐回椅子上,任疲累如潮水般席捲全身。爐火減弱,他也閉上了眼準備歇息。

    然而,就在他準備入睡之前,還是清楚的看見一滴在月光照耀下晶瑩的淚水。

    萬劫夜仍然繼續進行。一位熟睡中的輔祭在深夜中被喚醒,向克拉斯做口頭報告。

    "您召見我嗎,神眷之子?"輔祭邊說邊克制打呵欠的慾望。

    "這份報告是什麼意思?"克拉斯輕敲著放在桌上的一份文件。

    輔祭彎下身來,揉揉眼睛讓自己看得更清楚。

    "哦,這個啊,"輔祭停了一會兒接著說,"就是和上面寫的一樣,神眷之子。""費斯坦坦提勒斯不需要為我奴隸的死亡負責?這點令我難以置信。""神眷之子,您可以親自去詢問矮人。他承認自己受雇於那位領地被教會接管的爵士。""我知道這爵士是為了什麼生氣!"克拉斯大吼,"殺死我奴隸的做法的確是非常像他的風格——偷偷摸摸、見不得人,就是不敢直接和我挑戰。"克拉斯坐下,思索了一陣,突然問道,"那麼,大個子的奴隸為什麼要承認錯誤呢?""矮人說那是他自己和費斯坦但提勒斯之間的私下安排。""報告裡面並沒有提到這一點,"克拉斯嚴厲的瞪著年輕輔祭。

    "沒有,"輔祭紅著臉承認。"我……我不喜歡……寫到魔法師……因為……他有可能會看到……""是啊,我想我不應該責怪你的,"克拉斯低聲說。"很好,你可以走了。"輔祭點點頭,鞠了個躬,然後如釋重負的回床上休息。

    克拉斯並沒有立刻回房就寢,而是再三審視這份報告,接著歎了口氣,"我已經變得和教皇一樣疑神疑鬼了。如果費斯坦坦提勒斯真的想除掉我,彈指之間就可以做到。我早該想到的這鬼鬼祟祟的舉動並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他站了起來,"不過,他今晚的確是和她在一起,這又代表了什麼呢?或許什麼都沒有。說不定他比我想像中的更加人性化。"精靈邊笑邊仔細的收好桌上攤著的報告。"冬季慶典快要到了。

    我現在先別急著去想這些事。畢竟教室就快要召請諸神消滅克萊思上所有的邪惡勢力。費斯坦但提勒斯和其他的黑暗信徒到時候就會被徹底掃除。"他打了一個呵欠,舒活舒活筋骨。"不過,我還是會先解決歐尼岡爵士。"萬劫夜幾乎要走到盡頭。當天色微明時,卡拉蒙望向灰濛濛的天際。明天就是他在"意外"之後的第一場競技賽。

    這幾天大漢過得並不太好。不過其他早就適應競技場生態的鬥士仍然老神在在,不受任何影響。

    "這實在是個很糟糕的制度,"卡拉蒙在從神殿回來後的隔天,忿忿的對費拉葛斯說,不過後者只是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但是總比上千人互相政殺的戰爭來的好吧。在這裡,如果某個貴族覺得被其他貴族冒犯的話,他們的仇恨可以秘密的解決,對大家都好。""除了那些無辜慘死,卻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的人之外。"卡拉蒙生氣的說。

    "別像個孩子一樣!"奇莉邊擦拭伸縮匕首邊說。"你何嘗不曾為了金錢打鬥和殺戮?如果沒有報酬,你會去嗎?""差別在於我有選擇的權利!"卡拉蒙大喊。"我也知道我為何而戰!我不會為我不信任的人出力,不管他提供的價碼有多高!我弟弟和我一樣。我們……"卡拉蒙突然靜了下來。

    奇莉打量了卡拉蒙一會兒,接著笑著搖搖頭。"再說,這也為競技增加了不少緊張氣氛,你的打鬥技巧會愈來愈好,等著瞧吧!"卡拉蒙在黑暗中思索著這段對話,希望能夠理出個頭緒。或許奇莉和費拉葛斯說得沒錯,我就像個孩子一樣,因為被喜愛的玩具割到了手,就大聲號哭。不過——我還是認為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選擇該過什麼樣的生活,選擇赴死的方式。其他的任何人都沒有權利越俎代庖,限制這種選擇的權利。

    接著,卡拉蒙坐下,繼續思考著。如果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那雷斯林呢?雷斯林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背棄白晝而走向夜晚。卡拉蒙有權利硬把他拖出來嗎?卡拉蒙的思緒飛到了他曾對奇莉和費拉葛斯提起的,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在試煉之前,和雷斯林在一起的傭兵生涯。

    他們兩兄弟默契十足、合作無間,也受到貴族們的熱烈歡迎。

    雖然戰士多如恆河沙數,不過精通法術的可就另當別論了。貴族們初見到瘦弱的雷斯林時,總是質疑他的能力,不過他們最後都對雷斯林的勇氣和技巧讚譽有加。

    至於兩兄弟總是審慎選擇工作的原因……"這都是小雷的主意,"卡拉蒙喃喃自語。"我會為任何人打鬥,但是小雷堅持一定要出於正當的原因。我們曾經多次為此和豐厚的酬勞擦身而過……""這都是雷斯林的堅持!"卡拉蒙盯著天花板。"但是現在呢?雷斯林取代了邪惡的費斯坦但提勒斯,他也告訴我他和野蠻人的死沒有關連,所以事實上他並沒有做錯什麼。或許我們都誤會他了……或許我們並沒有權利強迫他改變……"卡拉蒙歎了口氣。"我該怎麼辦呢?"他疲倦的閉上的眼,馬上就沉沉入睡,夢裡剛烤好鬆餅的香味讓他通體舒暢。

    太陽升起,結束了萬劫夜。泰索何夫從床上爬起來,興奮的準備迎接嶄新的一天,也決定了要親自阻止大災變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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