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淮口縣打尖,唐老爺子實在忍不住了,對東方泰道:「東方兄,你這一家子和睦同心,真是令人羨慕啊!」
東方泰見唐竹總算開口了,這便算是原諒了自己,見他誇讚,當下笑道:「唐兄真是謬讚了。」
唐竹道:「不知東方兄這二十年來,居於何處?」
東方泰道:「遁隱山林,不提也罷。」
唐竹又道:「尊夫人安好?」
東方泰長歎道:「已然作古西去了!」
唐竹「噢」了一聲;道:「這麼說你家中已沒有別的親人了!」
東方泰似乎甚為傷感,搖搖頭沒說話。
唐竹也陪著歎了口氣,說道:「舉目無親,雖有感傷,但東方兄能得兒女敬孝,也是件值得欣慰的事。來,咱們乾一杯!」
東方泰喝了杯酒,說道:「我這一雙兒女未見過世面,這次帶他們出來尋仇,實是因我泰山派無人啊!唐兄這次若能幫我報了大仇,我一家即便替你唐門當牛作馬,也是心甘情願啊!」
唐竹道:「你我同仇共敵,這也是唐某分內之事,東方兄何出此言?」
東方泰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端起酒杯,道:「不說了,不說了。來,唐兄我敬你一杯!」
唐竹一邊同東方泰喝著酒,一邊不住地掃視著坐在東窗下那張桌上吃喝的秦寶寶三人,想著怎麼把話題扯到秦寶寶身上去。
秦寶寶背對著他,正和東方春雨兄妹倆邊吃邊介紹桌上的川菜。
兄妹倆聽秦寶寶說得有根有據,頭頭是道,竟自眉飛色舞,喜笑顏開。
就見秦寶寶說了一會兒,朗聲叫道:「小二,再來一盤麻辣牛肚,喂,要切成片,可不要切成絲。」
小二答應一聲去了。
唐竹這回找到話題了,笑道:「東方兄,你這個兒媳婦對吃咱這四川菜,倒是蠻講究的。」
東方泰笑了笑道:「他們這是瞎鬧,別管他們。
唐竹又道:「你這兒媳婦行事老練,小小年紀,看上去卻像個老江湖。不知你兒子是怎麼要的這麼個媳婦?」
東方泰不答,只顧自個兒喝酒吃菜。
唐竹討了個沒趣,自己這麼大年紀,老問人家兒媳婦的事情,也難怪人家誤會。
他連忙說道:「唉!我兒子若有福氣,能娶上個這樣的媳婦就好羅!」
他這一說,東方泰樂了,笑道:「貴公子可比我這傻兒子強多了。不瞞唐兄。我兒子娶上這麼個媳婦,可真是天賜良緣啊!」
「哦!有這事兒?」
「誰還騙你。」
「那你到說說看,怎麼個『天賜良緣』?」
「這個秦寶寶乃是我昔日一個恩公的閨女。」
「你那恩公姓甚名誰?」
「姓秦名英。」
「哦?」唐竹一詫,他知道昔年秦英行醫江湖,救人無數,卻沒想到東方泰也曾被秦英救過。
東方泰便將當年白雲山中,自己遇險,巧遇秦英相救的事略說了一遍,又道:「當時他救了我,並未留名,我原以為從此無以報答。卻沒想到有一次我在摩雲嶺採藥,這孩子正巧從懸崖上掉下來……」
「啊!」唐竹驚呼一聲,見打斷了東方泰的話,忙道:「這孩子也真是的,怎麼會從懸崖上掉下來?」
東方泰道:「山上風大路滑,這孩子體質瘦弱,說是不小心掉下來的。剛巧被我救了,後來我在她身上發現了那柄金匕首,一問之下,才知是恩公之後。」
唐竹心中暗忖道:「這天下還真有這麼巧的事。」
他知道摩雲嶺山勢險峻,崖高萬丈,秦寶寶不慎掉下來,若不是遇上東方泰這樣的高手,只怕當真落個粉身碎骨。
東方泰又道:「她在我家養傷,與我這雙兒女廝混熟了,漸生情感,就這麼成了我的兒媳婦。唐兄,你說這是不是『天賜良緣』?」
唐竹微笑點頭,表示贊同,心中卻在說:「狗屁!我就不信寶寶會對你那愣兒子『漸生情感』。」
這裡面定是另有隱情!
可是他又不便和東方泰談得太深,只有等著有機會同秦寶寶單獨談談,才能瞭解真實經過。
※※※※※※
晚上到了清水鋪,找家客棧,包了間小院,眾人住下。
吃完飯,東方泰陪唐竹在屋裡閒聊,秦寶寶則帶著兄妹倆出去玩。
他知道自己最終是要令這家人失望的,所以乘現在還沒挑明,多陪這兄妹倆玩玩,讓他們開心,順便教他們一些江湖經驗,也算是當作將來失望的補償。
小鎮不大,一會兒便轉完了,可兄妹倆仍興致不減,硬纏著秦寶寶說說江湖上的奇聞軼事。
秦寶寶將臉一沉,道:「今晚不行,我有事要和公公、唐老前輩他們商量。你們早些歇著,明天別誤了趕路。」
兄妹倆對秦寶寶已佩服得五體投地,知道寶寶若一不高興,自己就沒得玩了,可又不知他找爹爹他們商量什麼?
正想動問,卻見寶寶轉身去了,沒奈何只有回房睡覺。
秦寶寶來到唐竹和東方泰屋裡,什麼話也不說,關上門插上栓,然後朝二人桌前一坐,嘻皮笑臉地衝著二人「嘿嘿」直笑。
唐竹這下笑了,心說:「這才像我的干閨女!」
東方泰卻驚詫不已,自己的兒媳婦在外人面前這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豈不是丟他的臉?
他正想出言訓斥,就聽秦寶寶說道:「咱們現在來談談那個獨孤元龍的事情。」
二人一驚,東方泰詫道:「你……你知道獨孤元龍是誰?」
秦寶寶搖搖頭,道:「我雖不知道他是誰,但我知道他早在幾個月前,就已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了。」
接著他便將自己在江南陪秋莫離辦案的經過告訴了二人。
唐竹雖然知道秦寶寶幾個月前曾幫秋莫離在江南破了一起大案,卻沒想到這事竟與自己的仇家有關。
當下樂得伸手愛撫著秦寶寶的頭,道:「好寶寶……」
忽覺得腿上被人踹了一腳,忙想起秦寶寶現在不是自己的乾女兒,而是東方泰的兒媳婦,嚇得忙把手抽了回來,語也吞下了肚,轉眼去看東方泰。
幸好東方泰此刻正皺眉沉吟,沒看見唐竹這「輕薄」之舉。
唐老爺子的心「怦怦」直跳,暗道「萬幸」,忽地又感覺這事怎麼那麼彆扭,心裡總不是個味。
秦寶寶衝著東方泰努努嘴,又搖了搖手,竟和唐老爺子打起啞謎。
唐老爺子這才知道現在還不能認這個乾女兒,看來想解開心中的疑問只有另找機會了。
東方泰沉吟了半晌,緩聲道:「你可能確認那個王福使的是《五嶽劍譜》中的武功?」
秦寶寶道:「當然可以確認。不說那一劍削眉的一招『平沙落雁』,就憑在諸多一流高手的轉攻之下,他一柄斷劍尚自游刃有餘,這等高超的劍法不是出自《五嶽劍譜》,又是出自哪兒呢?」
東方泰點點頭。
唐竹道:「那個王福曾說他是獨孤元龍的後人?」
秦寶寶道:「正是!」接著又將王福當時所言,複述了一遍。
唐竹沖東方泰道:「東方兄,看來咱們的仇人定是獨孤世家無疑!」
東方泰點點頭,又道:「這個王福既然武功這麼高,那你們又是如何將他誅殺的呢?」
秦寶寶因答應過龍在天不透露那神秘的老丐嚇得王福自殺的事,所以剛才將此節一帶而過。
此刻見東方泰動問,知道不能隱瞞,因為那個案子的任何一個細節,或許對現在要找出獨孤元龍的事都很重要。
現在這件事既已牽扯到了唐門,就已不是秦寶寶單方面向東方泰一家報恩的事了。
於是秦寶寶說道:「是因為來了一個武功奇高的老丐。」
東方泰渾身一顫,忙追問道:「一個什麼樣的老丐?」
秦寶寶見他忽地如此緊張,頗為不解,緩聲道:「這老丐滿臉的創傷,看了嚇死人,左腿有些瘸,手上使一根烏沉沉的枴杖。」
東方泰「哦」了一聲,問唐竹道:「唐兄可知此人是誰?」
唐竹道:「據我所知江湖上以前沒出現過這麼個人。」
東方泰又陷入沉思。
唐竹問道:「姑娘,那老丐出現後怎麼樣?」
秦寶寶正想說那老丐出現的經過,忽地腦海裡映出老丐那張因強忍內心痛苦而扭曲抽搐的臉,又有些後悔說出老丐的事來。
可事已至此,又不能不說下去,忙道:「那老丐武功奇高,他一前來助陣,王福見咱們人手眾多,想要逃命,卻發現七星島四面是水,已無處可逃,無奈之下被迫自殺而死。」
唐竹道:「後來那老丐又和你們說些什麼?」
秦寶寶道:「後來他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唐竹「哦」了聲,道:「原來是一位隱俠異士。」
秦寶寶道:「這個王福施連環毒計,害得中原各幫派相互殘殺,其手段之惡,比獨孤元龍大有過之,如此看采,他定是獨孤元龍之後。」
唐竹道:「對,這麼說來那個獨孤元龍已是隱忍不住,在江湖上走動了。」
唐竹顯得很高興,他正愁仇人不出江湖,不上這引蛇出洞的鉤,這一下看來差不多了。
東方泰在唐門這麼一鬧的事,不久就會傳出江湖,那獨孤元龍必有所聞,這等大好的機會,他又豈能不利用?
忽地東方泰問道:「寶寶,那個霹靂堂主雷萬鈞曾說他拿給莫三通的毒,是唐門『蝕骨腐屍泥』?」
秦寶寶道:「是的,他還說這毒是王福給他的。」
唐竹道:「那包藥既給莫三通用蒙汗藥換了,你可曾討來?」
秦寶寶道:「我原以為是那王福胡編亂造的一個毒名,嫁禍唐門的,所以也沒當回事。」
東方泰轉向唐竹,道:「唐兄,我有一事請教。」
唐竹這會兒已將東方泰當作了朋友,他知道唐門不是仇人後,竟能那麼快地想到這「引蛇出洞」之計,可見此人高明,當下忙道:「請講!」
東方泰道:「唐門『蝕骨腐屍泥』可曾找到解藥?」
唐竹不語,暗道:「這可是我唯一的法寶,不到萬不得已,可不能輕易亮出。」
東方泰又道:「獨孤元龍若想除去我們這個大患,對付我們必首先用毒……」
秦寶寶笑道:「唐老前輩乃是用毒的祖宗,獨孤元龍敢在咱們面前班門弄斧麼?」
東方泰道:「你小孩子知道什麼?那『蝕骨腐屍泥』可是防不勝防。」
秦寶寶道:「那是出自唐老前輩家中的毒,唐老前輩焉有察覺不出的道理?」
唐竹則道:「別說是我,就是我的兄長,也難以警覺這『蝕骨腐屍泥』。」
秦寶寶這回算是知道「蝕骨腐屍泥」的奇絕之處了。
東方泰道:「若那獨孤元龍敢出面與咱們較量,那倒大可一搏。可是他在暗處,若用毒來對付咱們,那可就太危險了。」
秦寶寶也知這解藥的重要性,忙道:「若當真如此,那咱們可不能這麼幹了。敵暗我明,咱們又無從防備,豈不是坐以待斃麼?」
他們倆這一唱一合,倒搞得唐竹甚是為難。
東方泰又道:「目前似乎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能夠誘出獨孤元龍,這事……」
唐竹道:「『引蛇出洞』確實是個好辦法。所以,縱有千難萬難,咱們也得挺下去!」
他是有恃無恐,當然能說出這番話來。
秦寶寶聽話聽音,已知老爺子必有應付之策。
東方泰似乎尚未領悟,卻贊同道:「對!只要能誘出獨孤元龍顯出真面目,某家死而無憾!」
秦寶寶乘這時候衝著唐竹調皮地扮個鬼臉,倒把老爺子差點兒逗樂了。
他見老爺子輕鬆自在,毫無愁色,心裡有了底,使起身告退。
回到屋裡,東方秋燕尚未睡覺還在等她,見寶寶進來,開口問道:「嫂子,你找爹爹他們商量什麼事?」
秦寶寶靈機一動,說道:「你說唐老前輩本領怎樣?」
東方秋燕一詫,道:「不知道,不過他那個兒子暗器打得夠棒,我想他肯定挺厲害的。」
秦寶寶道:「對呀!他肯定更厲害,所以我想拜他做乾爹。」
東方秋燕道:「這怎麼能行?這事兒你跟爹爹說子?」
秦寶寶道:「剛才他們談得熱鬧得很,我沒機會說。」
東方秋燕道:「你幹嘛要拜他做乾爹呢?」
秦寶寶神秘地一笑,道:「你們家的武功劍法太深奧,我想恐怕學不來。而那唐門的暗器又棒又好玩,我若拜他做了乾爹,他還不傳我幾手?」
東方秋燕喜道:「你可真能想得出啊!你幹嘛不早告訴我一聲?」
秦寶寶道:「幹嘛早告訴你?」
東方秋燕道:「我也拜他做乾爹呀!」
秦寶寶道:「你已經有了這麼高的劍法,若再求人家教你武功,只怕唐老前輩會疑心咱們的誠意。」
東方秋燕不服氣道:「那你就能讓他相信?」
秦寶寶道:「我當然不同啦!我武功不好,讓他教幾招做為防身之用,他當然不會拒絕的!」
東方秋燕見他說得有理,忙道;「那你以後學會了再教我不就成了麼?」
秦寶寶道:「當然可以!只不過我現在尚不知唐老前輩肯不肯收我做干閨女,還得慢慢想個辦法。」
東方秋燕道:「你肯定有辦法。」
秦寶寶道:「你怎麼知道?」
東方秋燕道:「我有一種感覺……」
「什麼感覺?」
「凡是你想要辦的事情,總會有辦法的。」
相處不久,她竟對秦寶寶瞭解甚透。
秦寶寶見她上勾了,嘻嘻笑道:「你真聰明,一猜便猜到了。」
東方秋燕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秦寶寶道:「軟磨硬纏。他是武林前輩,最吃不消的就是咱這小輩獻殷情。好話一通,馬屁一拍,他要再不答應,咱就又哭又鬧外加尋死上吊……」
東方秋燕詫道:「這不是耍賴麼?」
秦寶寶道:「管這些幹嘛?只要他答應就行。」
東方秋燕道:「這招恐怕不行。」
秦寶寶道:「怎麼不行?」
東方秋燕道:「只怕爹爹不同意。」
秦寶寶道:「先不告訴他老人家,等我纏得唐前輩點頭答應後再說,不就成了麼?」他又附在東方秋燕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
東方秋燕聽後連連點頭。
※※※※※※
次日整裝上路,因為知道獨孤元龍已在江湖出現,所以幾人特別小心。
一路飲水吃喝,都拿貓狗試了,才敢下肚。
晚上住宿幾人則輪番守夜,以防敵人偷襲。
唐老爺子一直想找機會與秦寶寶談談,可是東方泰出於待客之禮,卻是寸步不離地陪著他,
秦寶寶倒顯得並不著急,總是和那兄妹倆打得火熱。
這回到了竹峪坪,此地位於川陝交界的大巴山下。
大巴山山高路險,綿延百里,是個盜賊出沒的所在。
今晚輪到東方秋燕守夜。
東方泰聽唐竹說了這一帶的情況後,道:「燕兒,今晚就讓你哥哥換一夜,此地不太平,咱們還是小心為是。」
東方秋燕道:「不行,爹爹這是瞧我不起。」
東方泰一詫,這丫頭怎的勤快起來?
東方秋燕沖秦寶寶偷偷眨眨眼睛,然後又道:「大家說好的,一人一夜,今天輪到我了,幹嘛要換人?唐老前輩,您說是不是?」
唐竹「呵呵」笑道:「此地盜賊出沒,晚上只怕少不了麻煩喲!」
東方秋燕笑道:「那不是太好了,這樣我正可以大顯身手,來一個,我捉一個,來兩個,我就抓一雙,到時候再找他們討些盤纏,叫那些盜賊偷雞不成倒賭上一把米!」
她這一路上與秦寶寶廝混熟了,倒學得了不少伶牙俐齒、油嘴滑舌的本領。
東方泰也笑了,說道:「你沒聽唐前輩說這大巴山有個『陰司判官』言無常麼?當心他裝神弄鬼嚇死你。」
東方秋燕道:「我要是怕了,不能叫爹爹和唐老前輩?總不能你們二老也怕那『陰司判官』吧!」
這一說眾人都笑起來。
晚上,唐竹剛要滅燈睡覺,就聽屋門「剝啄」聲響。
唐竹開門來看,秦寶寶一彎身鑽了進來,反手將門關上。
唐竹一詫,道:「這麼晚了,你不能進來,去去去,快走!」
他雖然急於知道寶寶的情況,可是更怕東方泰誤會。
秦寶寶衝他詭譎地一笑,道:「乾爹,有秋燕姐在外邊替我守著,咱們可以放心地談談。」
唐竹放心了,知道寶寶把那丫頭唬弄住了,忙問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寶寶將自己怎麼掉下山崖,怎麼被東方一家人救了,又如何為了報恩,才暫時答應東方春雨的婚約,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唐竹聽後,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下來。
秦寶寶又道:「我原只想找出兇手,算報了他一家活命之恩。現在這事既扯上了唐門,就與我有關了,兇手也是我的仇人,我一定要替大伯伯報這個仇!只是……」
「大伯伯」自是指唐竹的兄長。
唐竹道:「只是什麼?」
秦寶寶道:「只是我不知等案子了了,怎麼跟東方伯伯說。」
唐竹笑道;「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了。東方泰是你的老公公,按理說我和他該是干親家,決沒有毀婚的道理。」
秦寶寶急道:「你是我乾爹,這門親事你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作罷。你不說誰說?」
唐竹道:「哪知道誰去說好?或許是你叔叔悟心大師,改許是衛紫衣……」
一說到「衛紫衣」,秦寶寶更急了,說道:「非你說不可。你要是不答應……」
唐竹笑道:「不答應怎的?」
秦寶寶道:「你要是不答應,我馬上就大喊大叫!」
老爺子心裡發慌,連連點頭,道:「好好好,我答應,我答應,這事兒全包在我身上。」
秦寶寶開了屋門笑著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老爺子忙道:「行行行!好了,時候不早,快回房睡覺去吧!」
東方秋燕躲在暗處,原想看看秦寶寶是怎麼「纏」得唐老前輩答應收乾女兒的。此刻,果見秦寶寶出來,老爺子連聲答應,直是歎為觀止。
唐竹的屋門剛關上,她便上前拉住秦寶寶,問她怎麼纏唐老前輩的。
秦寶寶胡編亂造了一番,順便在她左手上摸了一把。
東方秋燕頓覺奇癢無比,驚道:「你在我手上下了體麼毒?」說著伸右手抓癢不止。
秦寶寶「嘻嘻」一笑,道:「這不是毒藥,是癢癢藥,我乾爹給我的見面禮。怎麼樣?
咱們這回有玩的了吧!」
東方秋燕興奮異常,忙找秦寶寶要了,為試真假,又抹了些在右手背上,這下兩隻手全都癢了起來,癢得她雙手亂甩,又蹦又跳。
二人正自玩得高興,忽聽遠處傳來「啾啾唧唧」之聲。過了—會,變成鬼哭狼嚎,隨風送來,令人毛骨悚然。
就聽一個陰氣森森的聲音道:「判官巡街——出來的見閻王—一判官巡街——出來的見閻王。」
秦寶寶道:「不好,那『陰司判官』來了。」
東方秋燕冷哼了一聲,道:「裝神弄鬼只能嚇唬別人,我才不怕呢?」她開門便要出去。
秦寶寶伸手拉住,道:「你先別忙,看看他是不是衝咱們來的。」
聲音漸行漸近,停在他們包住的小院內,悉悉卒卒一陣輕響後,「噗」的一聲,院內升起了一道藍色的火焰。
東方秋燕不知外邊在搞什麼鬼,捅開窗戶紙一瞧,嚇得「啊」的一聲驚叫了起來。
秦寶寶奇怪,湊近一看,見院內燃起了一堆藍森森的火焰。火焰上站著一個身穿紅袍,手持鐵筆的判官。判官的左邊還站著兩個長舌惡鬼,腥紅的舌頭伸出嘴外,直掛到地上。
這三人全都離地三尺立在空中,再加臉上塗的不知何物,慘白嚇人,後面還有十來個模樣怪異的孤魂野鬼,在藍色的火焰映照下,更顯得鬼氣森森,使人宛若置身陰曹地府。秦寶寶雖知這是裝神弄鬼嚇唬人的玩意兒,可見了這等場面,卻也有些毛髮直豎。
十幾個小鬼口中唸唸不休地翻來覆去說著「判官巡街——出來的見閻王一判官巡街——
出來的見閻王……」
那個判官這時念台詞般地說道:「錢財乃身外之物,扔出可免一死。」
陰間的判官公然索賄,直可謂一大奇談。
後面那些小鬼也跟著附和道:「錢財乃身外之物,扔出可免一死。錢財乃身外之物,扔出可免一死……」
念了十來遍,見屋裡仍無動靜,眾小鬼沉不住氣,一個個張開鬼爪,作勢欲撲進來。
判官止住,又道:「川中人間天堂,回去尚有活路,出川必死無疑。」
他一說完,那些小鬼又跟著念起來。
秦寶寶一聽,這話似乎在警告咱們,嚇咱們回頭。
東方秋燕沉不住氣,拉門衝了出去,罵道:「姑奶奶今天就是要收拾你們這些裝神弄鬼的傢伙!」
她一衝出,倒把外邊那幫惡鬼嚇了一跳。
長舌鬼說道:「點子會武!」
判官道:「衝撞本官,將她拿回陰司地府!」
「是!」兩個長舌鬼應聲迎上。
他們從背後各抽出一根哭喪棒,靠長舌支地,一蹦一跳地衝殺過來。
東方秋燕見他們腳不沾地便蹦跳過來,知道長舌上必有機巧,手中長劍一揮,向長舌劈去。
左邊一鬼拿哭喪棒架開,發出金鐵交鳴聲,哭喪棒原是鐵鑄的兵刃。
右邊那鬼一棒打來,虎虎生風,力氣倒也不弱。
東方秋燕冷笑一聲,身形忽地一轉,展開「飛雪流星」劍法,力敵二鬼。
剛剛鬥得三五個回合,二鬼哪裡抵擋得住東方秋燕,頓時驚呼道:「不好,遇上了硬手!」
東方秋燕抽開空檔,一劍掃斷了二鬼的長舌。
「撲通」一聲二鬼跌落在地。
原來那長舌是木製的,後面有一踏腳,人站在踏腳上,看上去便像憑空而立。
秋方秋燕「哈哈」笑道:「鬼把戲弄穿了,看你們還有何伎倆?」
二鬼惱羞成怒,一躍而起,揮舞著哭喪棒撲來。
這回無須裝鬼嚇人,去了制約,二人全力拚鬥,棒法竟自不弱。
饒是如此,卻仍是不敵東方秋燕層出不窮的各派劍法絕招。
那判官似也沉不住氣,大喝一聲,揮動手中的判官筆撲上助陣。
判官武功頗高,雙筆左右逢源,攻守有度。
東方秋燕初顯身手,經驗不足,但仗著天下無雙的劍法,與三人周旋,雖不佔上風,卻可立於不敗之地。
惡鬥了二十餘合,判官見這女子劍法精妙,自己三人聯手圍攻之下,進退閃避,仍不自如,忙喝道:「咱們上當了!風緊,扯呼!」說完虛晃一招,轉身就跑。
東方秋燕道:「撞上了姑奶奶,你們還想跑?」縱身來追。
判官這時已躍上院牆,忽地面前人影一晃,一個老者笑呵呵地到了近前,伸掌擊來。
判官大驚,見老者掌風強勁,不敢硬敵,左筆劃下敵方脈門,右筆沖老者胸口點來,欲迫開對方,奪路而逃。
老者笑道:「來了還想走麼?」
左腕一翻,食中二指嵌住判官的右筆,右手鬼使神差般已點中了判官的穴道。
院內一眾小鬼呼喝一聲,四處逃散,驀然從唐竹屋內飛出一串銅錢。
「哎喲,媽呀……」
眾鬼一通亂叫,全都躺在了地上。
屋門一開,唐竹走了出來,笑道:「你們不是要錢麼?給了錢,還叫喚什麼?」
判官一見唐竹,才知今晚真的遇上鬼了。
捉住他的人自然是東方泰,他見這幫人一個不缺地被留下了,抬腿一腳,將判官踢下院牆。
東方秋燕恨他裝神弄鬼恐嚇自己,上前便欲一劍刺穿他。
秦寶寶趕緊從屋內竄出,一把拉住,道:「先別急,問問再說!」
這時東方春雨也拎著兩個長舌鬼過來,扔在地上。
眾人圍攏過來,判官嚇得面無人色,沖唐老爺子哀求道:「言某瞎了眼,實在不知唐前輩駕臨,否則打死我也不敢……」
唐竹道:「鐵筆判官言申當年首創『陰司教』,為冤魂屈鬼報仇雪恨,名聞江湖,也算是俠義豪傑。唉……」言下不勝感慨。」
這判官名叫言無常,江湖人稱「陰司判官」。
言門鐵筆,江湖上久已聞名。至言申而達大成,因其常裝神弄鬼,對付那些為非作歹的江湖惡人,因而江湖人稱「鐵筆判官」,言門也被改做了「陰司教」。
「陰司教」傳到言無常這一代,其質已變。
言無常利用先人傳下的技藝在大巴山一帶恐嚇路人,劫取錢財,雖無殺人惡跡,也為武林俠士所不齒。
他沒想到今晚弄到了蜀中武林大豪唐老爺子頭上,沒嚇著對方,倒把自己嚇得渾身顫抖不止。
見唐老爺子語氣頗緩,忙連賠不是。
東方泰冷哼一聲,道:「鐵筆言氏,沒想到竟落拓到這般地步!」一面說一面雙手暗運內勁,竟將言無常的兩支判官鐵筆擰成了麻花。
他又道:「為人當潔身自好,做個安分良民。某家生平最痛恨的是打家劫舍之徒,仗著有一點武藝本領,欺壓良民。這種人要我遇上了,嘿嘿……某家決計放他們不過!」
說到這裡,手中的麻花已被他搓成一根細鐵棒。
言無常見老者內功非同小可,不由得又驚又怕。
東方春雨見了好玩,接過鐵棒,雙手一合,鐵棒彎成個鐵環,往言無常項上一套,笑道:
「還你判官筆。」
眾人聽他仍管這東西叫作判官筆,都笑了起來。
言無常卻是駭然變色,自己仗以成名的精鋼鐵筆被這二人如弄濕泥,如搓軟面,變成了項圈套在頭上,心中暗道:「罷,了,罷了,言某今日真是遇上了鬼,若能留得命在,再也不幹這傷天害理的事了。」
東方泰道:「弄壞了閣下的兵刃,很是抱歉,請勿見怪。」
言無常滿頭大汗,哪裡還答得出話來?
唐竹道:「剛才你說上當了,不知上了何人的當?」
言無常怒目圓睜,罵道:「那個狗娘養的,害得老子好慘。」
東方秋燕上前給了他一嘴巴,喝道:「你罵誰?」
言無常道:「我不是罵你們……哎呀……」頓覺臉頰奇癢無比,伸手亂抓。
原來東方秋燕玩心忽起,將秦寶寶剛給的癢癢藥抹在了言無常臉上。
一見這藥靈極,她直樂得前仰後合。
東方泰喝道:「燕兒不許胡鬧!」
他見言無常撓抓不止,不知是癢癢藥作祟,只道他裝瘋賣傻,喝道:「快說,那人是誰?」
言無常以為被對方下了毒,忙沖唐老爺子討饒。
唐竹一看便知是秦寶寶的鬼把戲,說道:「你從實招來,我便給你解藥。」
言無常一邊抓癢,一邊說道:「昨日有一富商找來,說你們一行五人是出川做私鹽買賣,搶他人生意的。他給了五百兩銀子,讓我設法嚇得你們不敢出川。」
東方泰道:「那商人什麼模樣?」
言無常道:「四十歲上下,圓圓的臉,中等身材……」東方泰看看唐竹。
唐竹搖搖頭。
東方泰又問:「你們會不會找錯了人?」
言無常道:「絕對沒錯。商人晚飯前還來過,說你們住在這院裡。」
話說到此,已見分曉。唐竹喝道:「還不給我滾?以後再讓我見到你們不幹好事,休怪手下無情。」隨手一把銅錢撒出,解了眾人穴道。
那幫裝神弄鬼的家秋,爬起來四散逃去。
言無常賴著不走,顫聲道:「唐老爺子,這解藥……」
唐竹道:「這毒名叫『附骨之蛆』,無藥可解,只要你今後多行善事,就不會毒發,若是惡習不改,必死無疑!」
言無常這會兒覺著臉上不癢了,只道唐門真有此奇毒。這行人功力奇高,不殺自己就不錯了,哪還敢再留此地索討解藥?幾人遂轉身縱出院牆,逃得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