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快心中一動,忙呼喚劉通包和小貢子上來,卻久不聞回聲,不禁詫異的目視樓文龍,樓文龍冷笑道:「百密必有一疏,你自問讓他們躲在彎道處是最安全,卻不知那上頭均設有迷香機關,你一妄動,老夫立即踩動機關,你雖生出,他們卻被活困在裡頭。」
秦快不語,樓文龍又道:「而今你若不答應老夫的要求,老夫即再踩動第十號石室的機關,裡頭有一頭沉睡的白額虎,機關動時解迷香亦跟著鑽入它鼻孔,三天沒吃東西的虎一脫困,首先遭殃的是誰?」
秦快表面上冷漠如故,其實心底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是不敢顯露出來。
樓文龍看不出秦快心想的,冷道:「你好像並不在乎你那兩名同伴的生死?」
秦快心中忖度第十號石室的位置,很不巧居然就在樓文龍腳下,不禁輕歎,樓文龍道:
「老夫沒閒跟你耗時光,你考慮清楚沒有?」
秦快苦笑,意興闌珊道:「天下居然有這種要兒子的方法,在下何其有幸,居然碰上了。」
「少囉唆,點個頭,而後你就是少主,除了老夫,這裡就屬你為尊,何樂不為?」
「要在下上吊還容易些。」
「好,好!」樓文龍氣結,怒道:「你就別怨老夫心狠手辣——」
話未完,正待踩動腳下機關,豪光突閃,樓文龍已覺足下倏寒,秦快的遊魂長刺不知何時已刺向他右足踝,樓文龍只好略向右移,身形甫動,但見一個黑影襲來,秦快已如鬼魅般向他撲來,不容他再有時間觸動機關。
樓文龍心中雖怒,卻也驚喜自己眼光不差,有心要讓秦快歎服他的修為,一出手即是八分力量,幾個照面就使秦快有點相形見絀了。
秦快差在火候上,又想牽制樓文龍不得近身機關,只有和他游鬥,雖則樓文龍手無寸鐵,秦快依然佔不到便宜。
身形側斜三尺,秦快的長刺一點而出,星流似虹,直透樓文龍的雄渾掌力!
於是,樓文龍閃撲移掠,雙掌如探囊取物般就待攫取遊魂長刺。
秦快明白樓文龍比不得別人,急撤長刺,樓文龍卻趁機近身秦快,雙掌翻飛於一剎,幻出漫天掌影,彷彿有千百隻手同時向秦快襲來,而且變化多端,有的拍向秦快腦門,有的握拳直搗秦快中宮,有的化掌為刀斜劈秦快胸腹,有的以指為勾攫向秦快咽喉,有的如鷹之爪抓向秦快膀膊……等等無一而足,就如同千百隻手在同一剎那,使出不同的招式攻擊秦快,一眼見之,怎不令人魂魄皆散?
是的,這是內家功夫修為已臻頂尖才有辦法辦到,就將它名之為「千手觀音掌」罷!
樓文龍來得那麼快,又是使出真本事要秦快好看,秦快一時拙於應付,縱然躲得巧,右臂被抓出五道傷口,長二寸餘,深可見骨。
秦快驀然感到一陣暈眩,右臂漸覺麻痺,才警覺樓文龍的武器藏在指間,含喂劇烈麻藥,一抓破皮肉,即擴散開來,全身不再聽令於主人,漸漸軟癱下來。
秦快此時口不能言,四肢無法動彈,心裡真是恨死了,誰又想得到白道英雄認為前輩的「樓鳳閣」主人會使這種下流手段?心神雖未迷失,卻也只有由人擺佈了。
樓文龍看出秦快眼中的怒火,卻不在意,取出身帶的傷藥,俯身為秦快療傷,包紮奸傷口,才冷冷的道:「你的火候還不夠,若能再經老夫雕琢,不出三四年,江湖二道就屬你為尊,人貴求上進,以你的資質,武林盟主是垂手可得的,總比浪跡一生強多了吧?!」
秦快自是無法回答,樓文龍又道:「老夫從未如此低聲下氣的求過一個人,你何不爽快的答應?若非找不出更好的人才,老夫豈肯在你身上下這麼多功夫?你瞭解一個老人求子若渴的心情麼?」
心裡在嗤笑著,秦快暗中忖道:「誰知道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這種求人法,性子再好的人也反了,別提肯為你效命、忠心不二了。」
樓文龍倒像是真心的,又再誘惑道:「方纔老夫施展的『千手觀音掌』你不想學麼?你不願一人兼數家之長,揚眉吐氣麼?只要你肯答應,老夫立即放了地底那二人,而後開始傳授你樓家的武藝,以便將來好承繼老夫的衣缽。」頓了頓,又道:「你無庸擔心老夫底下的人不心服,江湖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比的是功夫與智慧,後者你天生俱備,前者只須再三四年即可無敵天下,誰敢不服?」
秦快始終沒表情,樓文龍突然聲寒如冰:「你這樣的人才若不為老夫所用,老夫斷然饒不得你,免得日後成為老夫大敵,與其遺患將來,不如斬草除根。」
秦快瞭解樓文龍這種人說到做到,如果他不答應,他們三人將被殺卻,一干受傷的死士也將被滅口,至時就無人知道這一段公案,對樓文龍並無損。
秦快苦於不能動彈,否則拼了性命也勝於此時作不得主,若只有他一人,他是豁出去了,卻不能不顧別人安危。
樓文龍當然也看出秦快此時的難處,道:「老夫給你二天的時間考慮,這二天地底那二人出不來,亦無人送食,而且隨時可能遭虎食,你如果狠得心盡可搖頭,要不,就順從老夫的心意。」
說著禁制秦快的武功,給他服下一顆紅色丹丸,關閉地區洞口機關,冷冷看著秦快。
好一會,秦快才能行動,起身拍掉身上灰塵,瞧也不瞧樓文龍一眼,就朝後門走去,樓文龍居然也不阻止。
出了「龍鳳閣」,秦快愈想愈氣,他氣樓文龍的狡猾,更氣自己不當心,居然栽了這麼大的觔斗,自出道以來可說是頭一遭,心中的難受就不必提了。
武功受到禁制,不能像出來時偷偷溜回客棧,只好朝大門走,掌櫃的那雙雞屎眼直瞪著秦快,他根本想不起什麼時候秦快出去過。
回到房裡,秦快試著打坐想恢復功力,無奈真氣始終提不上來,試了幾次無效,只好放棄。
「真他娘的晦氣,俺可謂束手無策了。」
秦快躺在床上,雙眼茫然的望著樑柱,心中亂糟糟的理不出一點頭緒,喃喃道:「而今只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生死由命,說什麼也不能投靠姓樓的,苟且偷生還不如一頭撞死,但老劉和小貢子呢?萬不得已,就以俺的命來換他們的命罷!」
心中有了決定,睡意立即襲來,秦快沉沉睡了一會子,醒來望著窗外,天已昏暗,是黃昏時刻了。
喝杯桌上的涼茶,秦快付了帳走出巷子,在附近買了二日用的乾糧和一皮袋的水,又來到「龍鳳閣」荒廢的後園,夕陽照映,更顯出這裡的蕭索。
最特殊的是這兒新搭了一間小蒙古包,從裡頭走出一位妙齡少女,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轉盼多情,未語先笑,天然一股風韻全在眉梢,穿著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衣裙,一見秦快,郎施旅走上來萬福,道:「公子姓秦?小婢女花金螭,奉閣主之命特來侍候公子。」
秦快還禮,詫異道:「這是什麼意思?」
「閣主猜測公子可能會在此住上二日,遂命人搭此小屋,又命小婢侍候公子起居,公子一路辛苦,請人內盥洗進餐,再想其他的吧!」
「你知道在下和貴閣主之間的事?」
「小婢如何知道,閣主只說公子是他中意的人,侍候不得怠慢,否則重罰。」
秦快漫應一聲,指著蒙古包道:「在下不需要它,且懂得照顧自己,姑娘請回吧!」
花金螭呆窒一會,嫣然笑道:「公子真是與眾不同,視女人為糞土?可惜小婢不能從命,閣主怪罪下來,小婢擔當不起,請公子諒解。」
秦快微微一笑,算是跟她打過招呼,坐起大石上嚼起乾糧,花金螭忙入帳捧出四大碗菜及一小盆御田粳米飯,送到秦快面前,道:「公子是尊貴的人,如何吃得那些粗食。」
說著就要為秦快盛飯,秦快忙道:「不用了,姑娘,在下不吃的。」
花金螭恍然,嬌笑道:「公子懷疑飯菜不潔?」說著每樣嘗了一口,才道:「小婢吃了沒怎樣,公子可放心吃了罷!」
奏快莞爾,溫和的道:「貴閣主沒有在飯棻裡下藥的道理,只是不管如何,在下總是不吃的,姑娘用吧!」
「這如何使得,公子為什麼不吃?」
「姑娘是局外人,最好別多事。」
花金螭是聰明人,聽出秦快口氣已轉硬,敢個話題道:「小婢姓花名金螭。」
「哦,花姑娘。」
「小婢的名字叫金螭,不是姑娘,公子不該錯呼。」
秦快總算明白她的意思了,淡淡的道:「怎麼稱呼並不重要是不?姑娘若不滿意在下的稱謂,大可進帳休息,避不見面。」
花金螭在「龍鳳閣」可說是最善於言辭的使女之一,此時遇見秦快,不禁有些辭窮,好一會才想出話題:「這兒入夜天涼,公子最好入帳休憩。」
「不用了。」
「公子這樣小婢好生為難,閣主知道了,定說小婢侍候不周,惹得公子生氣,才飯不願吃,蒙古包放著不睡,說不得會重重責打小婢一頓。」
「貴閣主應該瞭解在下性子,怪不到姑娘的。」
「可是,公子……」
「貴閣主處,在下會為你擔當。」
說穿了,秦快是擔心陷入樓文龍的胭脂阱,花金螭是千中選一的美女,兼且溫婉柔順,是男人心目中的佳人,更甚者花金螭端莊中隱約透著妖嬈,最易迷惑人心,秦快自問非聖賢,難保不被她縛擄,只有硬起心腸充柳下惠了。
花金螭目及秦快不動心的模樣,也自覺沒趣,端起食盤入帳,守在帳口盯住秦快。
此後二日,秦快一心一意想法子弄開機關,但他一來怕觸動關野獸的機關,二來功力已失,就算尋到機關也無力施為,不知歎了幾口氣。
花金螭呢?
除了吃飯前離開會,入內端來飯食,想盡法子想迫秦快吃,無奈秦快已備足乾糧,她端來美食前就自先填飽,所以見了好菜也沒胃口了,除此,花金螭整日盯住秦快,絕不離秦快視線範圍,無奈秦快心繫地底二人安危,十全十美的佳人也讓他如同嚼蠟。
縱然明知這二日的功夫是白費的,秦快和花金螭均使出混身解數各幹各的,為的是讓暗中的樓文龍釋疑竇。
這日是第二日的午前,秦快突然開口道:「姑娘知不知道地底設的迷香效能多久?」
花金螭不料裝足啞吧的秦快會開口,怔了怔,道:「不清楚,應該不會多久,反正他們也出不來。」
秦快苦笑,心中忖道:「俺倒希望他們毫無知覺直到脫困,否則飢餓的痛苦及地底的屍臭,老劉和小貢子這苦就吃大了。」陡地靈光一閃,目注花金螭道:「聽姑娘口氣,好像也知道地底的秘密?」
花金螭點點頭,毫不諱言道:「小婢自幼由閣主收留扶養長大,有幸閣主信任,告之這個秘密。」
「姑娘有無法子讓在下看看地底二人的情形?」
「公子要小婢背叛閣主打開機關?公子算錯,閣主絕不會讓懂得機關開法的人接近公子。」
「不,在下的意思是不開洞口,卻能從外頭看見裡頭情形的機關。」
花金螭想了想,才勉強道:「有是有,只是小婢不能背叛主人。」
「這麼說姑娘是知道了?!」秦快禁不住興奮起來。
「知道了也不告訴你。」
「在下並未要求姑娘放人,看一下安心不算過份吧!」
「閣主未下令,小婢難以作主。」
「偷看一下,貴閣主難道是通天眼,怕他知曉?」
「公子又讓人為難了,恕小婢難以從命。」
秦快默然,花金螭一望日頭當空,送入內端來飯菜,秦快此次無心吃乾糧,只是坐著發呆,花金螭捧著食盤走近,見他如此,悄聲道:「公子肯給小婢一次面子,小婢冒險讓你偷偷看一下。」
秦快看出她眼中的誠意,點頭答應,花金螭立即為他盛飯,秦快接過道:「姑娘也一起吃罷!」
「那有主人奴才同桌而食,太沒規矩了。」
「在下非主人,姑娘亦非奴才,而且二人同吃可省些時間,在下擔心貴閣主就快來了。」
「那公子快吃罷,小婢還不餓。」
秦快不再勉強,匆匆吃完一碗,就道:「快開機關,在下可是心憂如焚。」
「瞧公子這急性兒,真讓人懷疑底下的是你的意中人呢,豈不令小婢心兒難平。」
「姑娘休得取笑,快開了機關要緊。」
花金螭忽兒直視秦快,似笑非笑:「公子覺得可有什麼不對,會不會頭暈目眩、眼前發黑、四肢癱軟無力?」
她說一項,秦快的心就緊縮一下,先前倒不覺得怎麼樣,她一說,果然所有的不對勁全一股腦兒襲上來,身子微一搖幌,掙扎著道:「你下了藥?為什麼?」
花金螭咯咯一笑,道:「你是真昏了頭,連這點道理都想不出來?」
「你不是真的花金螭?」秦快這時要問已太晚了。
「對了,要怪只怪你自己不會仔細留意過她。」
這句話她是說給自己聽,秦快早已昏倒於地了。
這時後園門子突然閃進一名年輕姑娘,赫然是前幾日以茶迷倒秦快的賣茶姑娘,她急急走到花金螭身旁,看了倒地的秦快一眼,道:「不愧是姑娘,手到擒來。」
花金螭笑了笑,道:「你也不差,只是運氣不好,被人攔了。」頓了頓,間道:「那次的事,你回報過他們沒有?」
「回報了。」
「很好,那就不干我們的事了。」
「咱們既退了訂金,何以還為擄秦快而費心?」
「傻丫頭!」花金螭嬌媚一笑,道:「他們許了咱們多少代價?」
賣茶姑娘不明所以,直言道:「生擄秦快一千金,使之重傷五百金。」
「這話有蹊蹺沒有?」
「恕我不懂。」
花金螭望了地下秦快一眼,道:「對他,可以生擄亦能令他傷重,這意思不就是不許殺了他?」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
「所以我說你是傻丫頭,正因為如此,秦快才敢吃你賣的茶,上了你的當。」
賣茶姑娘自得笑了笑,問道:「如今姑娘又使他再次上當,準備將他賣給誰?」
花金螭咯咯一笑,道:「秦快現今成了二大世家爭搶的人物,誰出得起高價,誰就能得到他,總比拿人報酬有賺頭吧!」
賣茶姑娘又是得意又是自慰有這樣的主子,笑道:「姑娘不虧是『笑面女屠夫』應珍珠,笑面迎人含羞意,暗裡抽刀不眨眼,端的是好手段,腦子比任何人都好。」
「別捧了,地下還有兩個對秦快似乎很重要,將他們也一併捉來,說不定也能賣出好價錢。」
賣茶姑娘掩嘴嗤笑不已,好會兒才道:「姑娘可以開間人肉鋪子,一斤十兩,包你大發市利,財源滾滾而來。」
「若是可能的話,這種錢誰不想賺?來源容易,價格又好,不過,若是有身份的人,零碎賣就不值錢了,整頭整只賣才能得個千金萬金,可是?」
花金螭,不,「笑面女屠夫」應珍珠說得一本正經,賣茶姑娘只差沒摀住肚子大笑,連忙點頭湊熱鬧道:「是,是,是,但天下也只有姑娘將人比做牲畜,居然是整頭整只的,呵呵……」
「笑面女屠夫」應珍珠也禁不住好笑,隨即正色道:「樓文龍那老狗就快來了,咱們快辦事!」
「姑娘知道開關?」
「嗯,那死了的花金螭死前曾透露出來。」
「恐怕不是她自願說出,只是由不得她罷了。」
「廢話不是?」
說著走向秦快二日來充當椅子、枕頭的大石,搬開石子,一陣撥弄,赫然現出一片鏡光,反映出石室裡某一角落的情景,賣茶姑娘也趨前幫忙,看了之後道:「看不見人呀!」
「別急,聽說人昏倒在石梯轉彎處。」
說著將那片玻璃用力一按,居然是可轉動的,應珍珠測量出石梯位置,緩緩轉動,不一會就現出梯形,又照了數次,始終不見有人,喃喃道:「人可能早已被移走了。」
「也許這玻璃有問題,試想石室一定不小,怎麼可能全照映得到?」
「別傻了,室裡定也安置了玻片,裡面的東西先映在玻片,再反射出來。」
「原來如此,這下怎麼辦,少了兩個賺頭。」
「你再貧嘴貧舌,小心我先將你賣了,一斤一兩!」
說著將一切弄回原處,賣茶姑娘挾起秦快,三人出了廢園而去。
可歎她們居然不曾細思,樓文龍這種人若非有所依恃,怎會任人進出秘密園子?又如何肯讓人擄走自己中意的人,狠狠栽個觔斗?
XX
禿筆同時難述雙頭事,且先不顧秦快死活,說到小豹子駱喬玄自出莊以後的事。
他曾尋到皖境,差點同秦快撞上了,恰巧秦快中了賣茶姑娘詭計,被小貢子救走,三人因而錯過,幾經周折,多次在「龍鳳閣」打聽消息,怎奈他不知後園之秘,又不願直闖進去,所以至今對秦快和小貢子的消息一點也無。
這日大雨來得突然,小豹子避雨來到前日小貢子救走秦快暫住一日夜的木板屋,小豹子混身濕淋淋奔至,急促拍著房門,叫道:「過路客人避雨來,裡面人家請開開門。」
原來這些日又有人搬來,微有燈火透出,不見有人來開門,只聽得破銅鑼似的聲音吼:
「不開眼的兔崽子,老子避到此地你居然也能找來,是自信能同閻王老子爭?快滾!待老子開門你就沒命!」
小豹子不期屋裡人一開口即大罵,咒生咒死的,道:「你誤會了,朋友,我只是來避雨……」
「別來這一套!」屋中人大吼道:「你們這群人同是一副嘴臉,不是借宿,就是借水借火,現今你又有另一種說辭——避雨,你奶奶的,你們當老子是開客棧的,專門收留你們這群夢想一步登天的廢物?」
小豹子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道:「聽你的聲音應該是位老人家了,怎麼還這般混淆是非,我根本不知你是那路英雄?」
屋中人火氣大得很,大叫道:「你裝你娘的那門蒜?不知道老子是誰,居然會闖到這行人罕至的鬼地方?」
小豹子捺住性子,再次道:「我是來避雨的,雨突然來得又快又疾,不得已才找來這裡,你行行好開個門吧,若是家裡什麼寶貝請儘管藏好,我雙眼不會亂瞟。」
「哈哈……」屋中人突然大笑,充滿譏刺,道:「你這小兔崽子可招供了吧?難道你不是貪圖老子的寶貝而來?唉,真是人心不古哪,青天白日下也有草寇!」
小豹子口說「寶貝」是略含諷刺屋裡人太小心,沒想到他屋裡真有寶貝,而且顯然有不少人爭搶,是以誤認他也是一份子,想著也不生氣了,平和的道:「老人家,我實在不知道你有什麼寶貝,也不會貪圖,雨勢愈急,請讓我避個雨吧!」
屋中人陰側惻的笑起來,道:「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饒人至五更,可惜老子一心想周全你,勸你離去,小兔崽子執迷不悟,被寶物迷了心竅,一心求死,老子就成全你吧!」
門立郎「依呀」開了,走出一隻穿了衣服的大猩猩,他當然是人,普通人高度,身軀脖大,最特異的是臉上毛髮多又長,露出的手臂也長著長黑的體毛,以至於乍看之下不像人倒像大猩猩了。
說起他在江湖上的名號可不亞於武林四大世家的主人中的那一個,出道又早,兼且行徑怪誕,不辨善惡,好壞全憑一己之念來判斷,又不存仁恕之念,瞧不順眼就殺,所以在道上是出了名狂、渾和怪,道上朋友封他「四眼猩猩」仇亮節,意思是笑謔他比別人多了兩隻透視眼,自問見多識廣,凡事自以為是,他倒很喜歡這個外號,不在乎別人滲加進去的諷刺意味,其實道上的人十之八九都避著他。
小豹子乍見「四眼猩猩」仇亮節也嚇了一跳,一時也不去細思他是誰,抱拳道:「老先生不要對我有什麼誤會,請問高姓大名?」
「四眼猩猩」仇亮節說了,小豹子恍然大悟,忖道:「原來是這號老怪物,除了他,也沒有人會這麼不講理,看來這場誤會也難解了。」
心裡這麼想,小豹子卻也不含糊他,笑道:「久仰大名,老先生一向在陝境得意,而今是出來雲遊四海?」
「四眼猩猩」仇亮節不耐煩的道:「所有來尋老子的兔崽子,就以你最讓老子討厭,也只有你裝足了樣,至今尚不肯露出真嘴臉,看在與眾不同這點上,老子破例一次不要你狗命,留下右臂就滾!」
小豹子楞了楞,道:「我好言好語與你商量借個藏身處,自問並沒有得罪人,什麼原因要我留下一臂?」
「四眼猩猩」仇亮節喋喋怪笑,道:「你還裝?難不成你不是為老子的『紫金丹』而來?」
「『紫金丹』又是什麼寶貝?」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功夫雨勢漸稀,淋在身上也感覺不出什麼了,因為小豹子全身早已濕透,一邊抹開臉上的雨水一邊道。
「四眼猩猩」仇亮節冷哼一聲,冷道:「你是明知故問,吃下一顆『紫金丹』,普通人百病立消,練武人可徒增十年功力,這一年來不知有多少隻兔崽子垂涎找上門,全沒一個討得好去,你也一樣,以老子規矩,贏得老子自然奉上一顆,否則不死也落個殘廢。」
「原來如此。」小豹子道:「對老先生的寶貝『紫金丹』我沒興趣,現今雨勢已小,老先生既不肯借屋避雨,那就告辭吧!」
「那有這麼簡單就讓你走!」仇亮節喝道:「老子還沒開門前你走了自然沒事,老子既然已經出門就由不得你決定。」
「老先生意下為何?」
「看在你還算恭順的份上,自斷一臂才能走。」
「你也未免太不講理了。」
「四眼猩猩」仇亮節怪吼一聲,暴烈的道:「年輕人不下苦功學武,只妄想一步登天,強要索取老子的『紫金丹』,現在看出老子不好惹,拍拍屁股就想走,旁人知道了,還道老子『四眼猩猩』改了性。」
「你肯改了性倒好。」小豹子咕噥道。
「你說什麼?」
小豹子大聲的又說一遍,「四眼猩猩」仇亮節怒吼道:「你死了,小兔崽子,老子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小豹子連忙搖手,道:「冷靜點,老先生,我沒做錯,你硬要給人按上莫須有的罪名,傳出去可不好聽。」
「你找上門就是最好的證明,況且老子根本不在乎那群偽君子、假道學。」
「這樹林子又沒有標誌寫明不許人闖入,而且又非老先生私地,我情急跑進來躲雨又有什麼不對?」
「老子剛才在屋裡已再三出言要你走,你死賴皮,如今又來說什麼廢話,納命來!」
就待動手之際,樹林子裡傳來急劇的奔跑聲,仇亮節死瞪起一雙眼望著來人奔來,原來是位年輕姑娘,若是秦快見了必會怒火填膺,原來是那位賣茶姑娘。
小豹子只覺得眼前一這亮,心跳突然急促起來,雙目只定定釘在賣茶姑娘身上。
賣茶姑娘對他卻恍若不視,向仇亮節一萬福,道:「小女子卜四姑,敢問老先生是揚名江湖的『四眼猩猩』仇亮節前輩麼?」
「四眼猩猩」仇亮節不耐煩的揮揮手道:「少拍馬屁,你也是來求藥的?老規矩,手下見真章!」
賣茶姑娘又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道:「求老先生成全,小女子的姊夫得了肺癆轉眼病逝,家姊痛不欲生,昨日請來的大夫頗知江湖事,他說有者先生的『紫金丹』就能活命,家姊本欲親自前來求老先生慈悲,不禁多日勞累也跟著病倒,小女子只有厚顏前來,還望老先生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惠賜一顆『紫金丹』救人。」
「去、去、去!」仇亮節不耐煩的吼道:「老子那有那種本錢救人,得癆病本就該死,沒的浪費老子辛苦練成的丹藥!」
「難道老先生的仙丹也救不了家姊夫?」
「少來這套激將法,『紫金丹』是醫得了癆病,只不過老子向來不做蠢事,你要丹藥容易,只要勝得了老子。」
「我,我……」
「你不會武居然敢來?」
「我會,我會一點。」
「老子不管你會多少,你也別期望老子會手下留情,儘管放馬過來。」
「老先生……」
「少嚕唆!」仇亮節截口暴烈的道:「你敢踏進這座樹林子就由不得你支吾,要是怕了,自斷一腕滾出去!」
小豹子再也忍不住,挺身而道:「老先生,你狂也須有個分寸,這位姑娘心懷孝悌之道來求你,你不答應也罷,怎地就欲使人殘廢一生?」
「她姊夫生死干她什麼屁事?又不是她丈夫,死了就沒得依靠,這其中大有文章。」
賣茶姑娘聽出其中玄虛,駭然欲泣道:「我十歲就沒了爹娘,全靠姊姊和姊夫扶養長大,今姊夫姊姊有難,我又怎能袖手旁觀?」
小豹子聽了頓生惜香憐玉之心,道:「誰不是父母生養的?老先生怎忍心見死不救,何況這對你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老子的藥不足用來救人的,小兔崽子愛多管閒事,老子等一下再跟你算帳,還有你這小娘們哭屍號魂的想咒死老子?哭死也沒用!要不斷腕就過來同老子拼一場。」
賣茶姑娘卜四姑倒退數步,猛搖頭道:「我怎能對老先生無禮,跟你動手動腳的,老先生若捨不得仙丹,我可以出錢買。」
「四眼猩猩」仇亮節笑謔道:「你出得起多少價錢?」
「一百兩夠不夠?」
「一百兩?只夠買一點粉末舔舔。」
「那五百兩夠不夠?」
「不夠,不夠!」
賣茶姑娘卜四姑急得差點快哭出來,吶吶道:「老先生到底要多少?我們有的一定給你。」
「一千兩!」
「這個價錢我們還付得起,老先生藥呢?」卜四姑咬牙道。
「慢著,老夫說的不是白銀,是黃金一千兩!」
卜四姑好像突然吞下一顆火栗子,臉色大變,道:「一千兩黃金?天下那有這麼貴的藥?」
「你姊夫那條狗命值不得一千兩黃金?」
「這……這我身邊沒帶這許多錢,且等我回去同姊姊商量變賣家產給你,可好?」
「不成,老子現在就要,否則你想出去也難,哼,老實告訴你,多少人出萬金老子都不賣,今看在你孝心動人的份上,才破例只要你黃金千兩,你別不知好歹。」
小豹子實在聽不入耳,道:「老先生倘使真憐這位姑娘對姊夫的孝心,就不該刁難人家,否則就是說空話!」
「好啊!小兔崽子,你倒敢管起老子的事來了?」
「我是看不入眼,聽不順耳,你這沒有人性的怪物!」
「四眼猩猩」仇亮節氣吼如山,卜四姑連忙道:「這位公子萬不可為了小女子而得罪老先生,只怪小女子命苦……」
說著嚶嚶啜泣起來,小豹子看在眼裡更覺可憐,道:「姑娘無庸煩惱,我既然碰上了,少不得為你做個主。」
「多謝公子美意,小女子心領就是。」
「不,我真的有法子幫你,不是口說說就算了。」
「那有人身上帶得千兩黃金?」
「我是沒這許多錢,有也不願奉送這位老怪物,是用另一種方法?」
卜四姑嚇白了臉,顫聲道:「你……你……同……老……老先生……比……比武?」
小豹子頷首,正視仇亮節道:「老先生說話算不算話?我若勝了你,必須送我一顆『紫金丹』。」
「四眼猩猩」仇亮節噪噪怪笑道:「算話,算話,奸偉大的情聖人物,老子會成全你們,讓你們雙雙見閻王,方顯出老子手段,哈哈……每當染血前,老子就感到心懷大暢,恨不得多殺幾個。」
卜四姑驚恐的攔在小豹子身前,道:「這是小女子自己的事,老先生不應遷怒別人,由我來同你較量吧!」
小豹子又是感動又是憐憫,輕輕的道:「同他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姑娘,你不知剛才他就想要我性命,只因你闖進來而暫止,如今姑娘求他無益,他斷然不會放過任何誤闖進來的人。」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兇惡的人?」卜四姑吶吶道。
小豹子心裡苦笑,心想你普通人家閨女,就算練過武,又怎能明瞭世道險惡,江湖上原本就是弱肉強食,比這老怪物凶殘的不知凡幾。
「姑娘退下吧!」
卜四姑乖乖退下,小豹子撤出腰間軟劍,劍指向天,以示對武林前輩的一種敬意。
「四眼猩猩」仇亮節也沒做什麼表示,兩隻猿掌「呼」地直罩向小豹子腦門!
卜四姑驚呼一聲,她當然明白,只有拔尖的高手才俱有這等功力的顯示,她自問接不下仇亮節十招。
小豹子的劍術由「秦門雙惰」啟蒙,經駱喬鷹恨鐵不成鋼的嚴格督導,再加上這些年的行跡江湖,見多識廣,經驗也多了,一身能耐已足以名列一流高手。
小豹子微微挪動了一步,仇亮節那如狂瀾如山崩般的渾厚掌力堪堪避過,右手倏伸,打造同小貢子一樣的軟劍幻出七朵劍花筆直朝仇亮節欺進!
仇亮節口裡發出「啊哈」的得意笑聲,絲毫不將小豹子的攻擊放在眼裡,十根指甲堅硬如勾飛扣小豹子小腹!
小豹子只有回身自救,手腕倏翻,歎然下壓,立即抵制仇亮節烏黑的十爪。
仇亮節身軀如同猩猩,每掌每拳均虎虎生威,而且有如靈猿般的敏捷,小豹子時攻時守,離勝負之分尚有一段距離,他也知道難處,是以很沉得住氣。
仇亮節卻喜愛快打快攻,只見他掌風又起,拍向小豹子面門!
小豹子微微一動,人已飄退一邊,躲過仇亮節一擊。
「小兔崽子好快的身法。」
說歸說,仇亮節卻毫不放鬆,如影隨形的追了過去,每出一掌,俱發出逼人的「叱叱」
聲,恨不得劈敵於當地。
小豹子牙一咬,貼地旋轉,軟劍由下反上飛擊,仇亮節身形猛沉,小豹子見機不可失,挺身軟劍有如驟雨噴灑,揮出漫天劍影點罩對方。
仇亮節雙掌飛舞,卻似乎有些招架不住的後退數步。
「好劍法,也讓你瞧瞧老子的『鐵鷹爪』。」
仇亮節說著自懷中摸出一隻長尺餘的「鐵鷹爪」,翩掠如飛,盡朝敵方要命的部位招呼,端的狠且毒!
小豹子「噹」的一聲擊開了仇亮節的「鐵鷹爪」,卻也震得虎口發麻,斜刺裡仇亮節的「鐵鷹爪」又鷹啄般撲到,小豹子的軟劍宛如一抹流光倏揚,不待仇亮節夠上位置,「噹」
的一聲再次硬碰,雙方均退了一步。
「四眼猩猩」這回可走了眼,怎麼看也看不出這後生小子會有不亞於自己的武功修為,說什麼他也不相信,他決心再試一試,非生拆了那小兔崽子不可。
小豹子久聞仇亮節凶名,是以並不驚訝,心中在盤算著如何才勝得了他,忖道:「小貢子在一起就好,兩人心意相通使出『合和劍法』,還怕應付不了這老怪物?就不知小貢子如今在那裡,生活得好不好?找到秦兄了沒?」
就在他思念之際,仇亮節已襲擊而來,身形倏晃,小豹子避得雖快,腰腹依然被抓了二下,鮮血淋漓,血肉模糊,也激起了小豹子的凶性。
不再躲避,小豹子微微拋肩,軟劍的冷芒眩映,有如虹影掠空,一劍緊接著一劍,把仇亮節「猴」的怪叫著逼退數步!
仇亮節嘴裡不時發出怪聲,「鐵鷹爪」亦稍不讓步襲擊小豹子,招式凌厲潑辣,雙腿橫飛,吐氣開聲,掌爪齊揮,劃出漫天掌影和爪影。
小豹子半步不進,軟劍猝顫,一付扇形的光影便漫布仇亮節身前,二人全是以快打快,招狠對式辣!
狂吼著,仇亮節的「鐵鷹爪」流石般呼轟壓下,小豹子身形晃掠,劍似萬星殞落,驀地寒芒直罩向對方!
閃躲中,仇亮節大吼一聲,搶進中宮,猛一頭撞過去!
小豹子身形微偏,仇亮節一頭撞空,卻猛回身,倒滑步,「鐵鷹爪」直取敵中宮!
小豹子毫不畏懼的迎過去,軟劍抖得筆直,斬得又快又狠,仇亮節稍不填,右臂已吃了小豹子一劍。
怪吼著,仇亮節奮勇向前,掌、爪力道萬鈞是直逼小豹子面前!
身形側斜,小豹子的軟劍一點而出,直透仇亮節帶起的雄渾掌風,「叮噹」撞擊中只見火星四濺,仇亮節旋身而出,小豹子勇猛直追,長劍業已穿進仇亮節脅內!
「嗷……」
仇亮節慘號著搗住傷處,吼道:「你夠狠的,小兔崽子,老子同你拼了……」
「最好不要,老先生!」
「你逃不掉,老子非報仇不可。」
「老先生自信勝得過我?」
「人爭一口氣,不生拆你這隻兔崽子,老子一輩子寢食難安。」
「我們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何苦如此作賤自己?再則老先生的傷也須醫一醫呀!」
「老子不需要你假慈悲。」
「那當然,老先生的醫術是有目共睹。」
「四眼猩猩」仇亮節總算順了口氣,卻猶咒罵道:「你奶奶的,現在的年輕人就只懂得花言巧語,吹牛拍馬,不圖長進!」
小豹子悶不作聲,免得一開口就被誤會老怪物說的年輕人就是他。
「怎麼?小兔崽子你不服氣老子說的?」
輕咳一聲,小豹子道:「不能一概而論,不管那個階層,均有好有壞,不是?」
「你娘咧,你就生了張巧嘴!」
等仇亮節裹好傷,小豹子才低聲道:「這場比試的結果,能使老先生奉送一顆『紫金丹』麼?老先生憑良心說吧!」
仇亮節氣得怪叫一聲,從懷裡摸出一隻小布袋,拉開袋口,遠遠就聞得清香四溫,滲人心脾,聞著十分受用,無疑是靈仙妙藥才有這等奇妙的藥香。
小心翼翼倒出一顆金色丹丸,仇亮節心不甘情不願將它彈向小豹子,小豹子接過笑道:
「老先生重言信諾,真是令人佩服。」
「去你娘的,你得意吧,總有一天老子會連本帶利討回來,趕快去訂口棺材吧!」
小豹子不理,走向賣茶姑娘卜四姑,但見她臉色青白望著自己,顯然很為他的安危著急,小豹子心中湧起一陣暖意,微笑道:「這是你要的仙丹,姑娘。」
卜四姑沒有伸手去接,怯怯的道:「你……你受傷了……」
「不礙事,休養幾天就好,丹藥你拿去吧!」
卜四姑接了,突然想跪下,給小豹子扶住,叫道:「你這是幹什麼?姑娘,想折我的壽麼?」
卜四姑跪不下去,也不勉強,只道:「你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我應該給你磕頭。」
「不用了,姑娘快拿藥回去救人吧!」
「恩公請隨我一起去,好讓我們全家人盡點孝心。」
小豹子心底已暗暗喜歡上卜四姑,聞言略略推辭,經卜四姑再三要求,也就答應了。
兩人結伴就要走,仇亮節暴跳如雷,喝道:「你們就這麼走啊!」
小豹子緩緩回身,詫異道:「難道老先生要留我們下來吃飯?那卻是不敢打擾。」
「我操你奶奶十八代祖宗,你敢裝佯?」
「不懂老先生的意思,並非裝佯。」
「你不留下名號就想走,以後叫老子到那裡找你報仇?」
「有這個必要麼?」
「此仇不共戴天,非復仇不可。」
「老先生心胸恁狹,一點小事就……」
「少廢話,你是不敢說?還是名號見不得人?」
「哼,老先生有空,不妨走一趟『洗滌山莊』,找二公子駱喬玄就是。」
「原來從大門大戶滾出來的,難怪這麼狂!」
小豹子不理他顛三倒四的辱罵,同卜四姑一起走了。
出了樹林子,還要走二三里路才有城鎮,小豹子問道:「姑娘,貴宅落於『安和鎮』?」
「是,小地方,恩人別見笑。」
「笑什麼?只是姑娘膽子可不小,敢一個人走這麼大段沒人煙的路。」
「來時心中只念著要快點拿到仙丹,根本不去想這些,如今恩人一說,不禁心惶惶。」
「姑娘也算是女傑了。」
「恩人這麼說就是在取笑人,老先生一提要比試,我就嚇得手腳冰軟,算那門女傑?」
「武功的好壞不代表什麼,最主要的是姑娘有一顆良善的心,及敢果決的面對一個老怪物,這點就令人欽服。」
「恩人的褒獎,愈發令我汗顏了。」
「姑娘不要叫我恩人,我姓駱名喬玄。」
「你為我求得仙丹,叫一聲恩人是受之無愧,否則姊姊又要罵我不懂規矩了。」
「姑娘再這樣叫,我只好掉頭就走,免得尷尬。」
卜四姑考慮了一會兒,才很勉強的道:「好吧,那小女子就冒昧稱你駱公子可好?」
「這就是了。」
一路兩人談談說說,頗不寂寞,小豹子從言談中也愈加瞭解卜四姑的身世,不禁一掬同情之心,當然,他沒有去懷疑她話中的真假各佔幾分。
「財生藥店」們面不小,只是這時大門緊閉,顯而易見已多日沒開店了。
卜四姑就領著小豹子到「財生藥店」,輕輕拉開一扇門,小豹子跟著進去,門又拉上,卜四姑引他至藥堂後一間小廳,歉意的笑道:「駱公子請先寬坐,小女子先送藥到後院再端茶來。」
小豹子自然沒意見,一個人無聊觀賞這小廳,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一張幾幾張椅,牆上掛著兩幅字畫,一望即知不是出自名家手筆。
不一會,卜四姑端著茶盤進來,見了小豹子賞畫,笑道:「那種畫必定不入公子法眼,是我閒暇時隨便塗上幾筆,家姊卻托姊夫拿出來裱,看的人都說好,我卻有自知之明,他們只是想哄我高興罷了!」
「嘿,我來畫就更加不能看了。」
二人相視而笑,卜四姑奉上茶,道:「家姊十分感恩公子大德,等侍候姊夫服下藥就出來叩謝公子大恩。」
「又來了,再這樣我可坐不住了。」
小豹子喝口茶,環眼四顧,道:「貴宅就只住三個人?」
「姊夫病倒,店夥計就散了,原來也有幾位僕婢,怕受傳染,都先後跑了。」
小豹子不禁感慨,緩緩道:「古人道:疾風知勁草,動盪識誠臣,確係如此,天下原本沒有幾個忠臣義土。」
「這也不能怪他們,誰也不想得癆病啊!」
小豹子頷首,又喝口茶,發覺卜四姑不時拿眼打量他,正覺奇怪,卜四姑道:「公子寬坐,小女子到廚房準備餐點。」
「不必費心了,我還不餓。」
「應該的,貴客臨門怎能怠慢。」
小豹子只好眼睜睜望著她去,一口氣喝完茶,喃喃道:「小貢子下落不明,我還在這裡談論什麼兒女私情?」
想到卜四姑盛情難卻,心底又對她生了好感,一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覺得眼皮沉重,很想睡一覺,勉強掙扎,咒罵自己道:「在人家屋裡睡覺,未免太不成話了。」
無奈眼皮愈來愈重,不一刻,已沉沉睡去。
卜四姑立郎閃進,咯咯自得笑道:「饒你精似鬼,也得喝老娘的洗腳水,『洗滌山莊』又算那根蔥,也不過如此。」
「笑面女屠夫」應珍珠也隨即進來,已恢復本來面目,比之花金螭更多了三分清麗,神色間一派純真,誰又想得到她已博個外號「笑面女屠夫」。
「這個也倒啦?」
「是呀,姑娘,你瞧這些男人真是不中用。」
「你這小妮子說話真沒良心,他若真個不中用,豈能奪得『紫金丹』?」
「我不承他的情,是他自個兒愛出風頭。」
「總算人家為你完成任務,嘴上就留點德吧!」
「瞧他這副沒出息樣,我就生氣。」
「哼,把藥給你吃了,你倒比他更快。」
「姑娘,你今天是怎麼了,老是為他說話。」
「我是瞧他可憐,他可能看上你了,否則那有這麼容易被你勾回來。」
「姑娘說得恁也難聽,什麼勾不勾的?是他自己緊跟在人家身後不放鬆,沒辦法,只好放他進來。」
「笑面女屠夫」應珍珠「嗤」的笑了起來,道:「好可憐的駱家老二,一番柔情算是被狗咬了。」
「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人家有錢有勢,武功又強,配你也不算辱沒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也,他要是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不早嚇得躲回老家?」
「做殺手又沒什麼丟臉的,擄人勒索也是職業的一種,而且還要經過咱們精挑細選咧,他以為隨隨便便就能混進來,他只是第二個。」
「姑娘打算向『洗滌山莊』開價?」
「明著來,說出去怪沒面子,先軟禁,需要的時候再放出去,進而從中取利。」
「如何取利?」
「讓他無意中吃下一種難解的毒藥,『洗滌山莊』就會貼出告示懸以賞金尋求解藥,至時咱們再上門不就結了。」
「姑娘打算軟禁他多久?怎麼軟禁?」
應珍珠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卜四姑叫道:「姑娘,你可別拿我當靶子,要我陪這差勁的東西。」
「可是,只有你跟他在一起,他才不會懷疑咱們另有目的,是不是?」
卜四姑跺跺腳,無可奈何道:「那要多久,現下一碗毒藥給他喝下去不就結了?」
「傻丫頭,那不就被他知道是咱們作的手腳?而且此隔『洗滌山莊』太遠,找誰要賞金啊?總不能白饒吧!」
「咱們怎麼知道他何時回『洗滌山莊』?」
「那全看你怎麼套出來了?討厭他的話,想法子逼他回去,就怕你捨不得。」
「放屁!」卜四姑撇撤嘴,不屑的道。
「你也太挑剔了,這年頭想找個像這樣的好兒郎可難哩,更難得他心裡已有了你。」
「鬼才稀罕!」卜四姑陡地低呼一聲,道:「他叫駱喬玄,上次傷我的就是駱喬馥,他是出來找她的,咱們該不該將駱喬馥落於『龍鳳閣』的事告訴他?」
「普通人家如何會知道江湖事?不可說!」
「有了,姑娘從外頭以刀傳信,上頭寫明這事,射在大門上不也行?」
「也好,讓他們去狗咬狗鬧得天下大亂,咱們再找機會從中取利。」
「姑娘可口口聲聲忘不了白銀子。」
「少廢話,藥效快過,等他醒來,你知道怎麼做麼?」
「放心,姑娘,我的演技同我的功夫成反比。」
「知道自己功夫差就須勤練啊!」
「一來資質欠佳,二來太辛苦,三來花時間,四來費精神,五來沒力量,因此拒練。」
「等你那一天被人捉了,就會知道你的理由全是廢話!」應珍珠冷哼一聲,又道:「下廚房準備待客,我也該扮演你的姊姊了。」
「是,姊姊,請教裡面那一個怎麼樣?」
「死不了。」
XX
小豹子醒來,發現身上蓋了一張毛毯,不禁臉上發燙,心中是感激又慚愧,為什麼會突然睡著?他倒是不去懷疑,卜四姑給他的印象太好啦。
「公子醒來啦?」
卜四姑走了進來,掩口笑道:「那老怪物將公子整慘了,耗費太多體力,難怪會不知不覺睡著了。」
小豹子再一次感受到她肯替人著想的善心,笑道:「太打擾你們,我也該……」
「公子太見外了,況且酒菜已備妥,就這麼走,可是嫌我們家貧,拿不出像樣的菜?」
「姑娘的話真是讓人招架不住。」
「裡面請!」卜四姑含笑道。
小豹子微微欠身,隨之入內,應珍珠略斂容光艷顏,臉上帶著病態,混身弱不禁風的在廳外相迎,對著小豹子盈盈拜倒,小豹子虛扶一把,對卜四姑道:「姑娘,快叫令姊不要這樣,想把我嚇走麼?」
卜四姑扶起應珍珠,道:「姊姊,你身子不好,進去休息吧,我會招待駱公子。」
應珍珠有氣無力的說了一些客套話,進入內室,留下小豹子和卜四姑面面相覲。
「令姊太客套了。」
卜四姑正待說什麼,小豹子驟然推開她,接住一隻突來的飛刀,上頭綁著一張紙條。
卜四姑拍著胸膛,心有餘悸的道:「是誰這般惡毒想殺我?會是那老怪物麼?」
「不,飛刀志不在傷人。」
「若不是公子推了我一把,我豈非被它傷了?」
「飛刀是針對我而來,它的主人也知傷不了姑娘。」
「何以見得?」
「江湖人才玩飛刀,跟姑娘扯不上關係,再則這把飛刀是用來帶訊的。」
說著展開信箋,直看得瞠目咬牙,小豹子恨聲道:「要是這事是真,我要你們化為飛灰煙滅。」
「信上說些什麼?公子好像很生氣。」
小豹子將信箋遞給她,卜四姑念道:「駱喬馥及劉通包落於『龍鳳閣』,秦快人在屠夫處。」
小豹子見她不懂,解釋道:「駱喬馥是舍妹,劉通包及秦快是我友。」
「『龍鳳閣』我是知道,屠夫是指誰?」
小豹子沉思半晌,方道:「據我所知,江湖上只有一人外號涉及『屠夫』二字,卻是女的,可能是她麼?」
「女屠夫?這號兒一聽就知道是滿臉橫肉的女人,這種人什麼事做不出來?」
「傳說中她和一般的少女一樣純真,可惜卻愛財如命,為了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那公子怎麼辦?這消息可靠麼?」
「沒有確實證據前,我不會魯莽行動。」
「公子打算從那方面下手?」
「應珍珠行蹤不定,只有先從『龍鳳閣』調查起。」
「既然如此,公子就在此住上幾天,不僅方便而且不容被對方發現行跡。」
「姑娘可此我老練多了。」小豹子失笑道。
「教我功夫的師父雖沒沒無名,對江湖上的事卻頗知二一,所以我也懂得些竅門。」
「如此就打擾貴宅數天。」小豹子拱手道。
「那兒話,公子這樣的貴人,我們想請都請不到呢!」
小豹子客套數句,心中在猜測是誰送來這些驚人的稍息?給駱喬鷹知曉,二大世家豈不拼得你死我活?
往後小豹子駱喬玄就在「財生藥店」住下,三日的明察暗訪卻始終不敢確認小貢子和劉通包是否真落於「龍鳳閣」之手,可說全無頭緒,倒是卜四姑給了他不少安慰,令他再次感受到她的柔情,愈發戀戀不捨離去,奇怪的是,卜四姑的姊姊一直沒再出現,而他卻也不覺得奇怪。
人家的內堂住著女眷,小豹子是不敢唐突闖進去,偶而提到要探視她姊夫,卜四姑總是那一番論調:「肺癆是會傳染的,駱公子的好意,小女子會傳達進去,待姊夫痊癒再一併相謝。」
小豹子只好每天忙著自己的事,卻對病人無形中產生了興趣,因為他從未見過生肺癆的人,實在很想看看那是什麼樣子?
這日卜四姑上街去,小豹子忍不住,悄悄地潛進內堂,走過一段石子鋪地路,往東轉彎,有一間小院落,上面一間大正房,兩邊廂房,十分普通的格局。
以口水在正房的窗紙戳個小洞,小豹子習慣的摒住氣息拿右眼往裡游移,看見一名婦人打扮的坐在床前一張板凳上,手裡端一隻碗,街冒著熱霧,大概是藥了。
「她就是卜姑娘的姊姊,可惜病人的面孔被她身二擋住,看不見長啥模樣。」
小豹子心中歎惜,正待退出,突然聽到一聲大喝:「你這惹人嫌的女人,還不給俺滾出去,看到你,俺隔宿糧都會吐出來。」
小豹子聽了好生不平,忖道:「這人真是不知好歹,纏綿病楊有嬌妻侍候是何等幸運,居然還大呼小叫,卜姑娘的姊姊應該打他三個耳光子,再把藥潑在臉上,不然就摔……」
「匡啷」一聲脆響,是磁碗落於地的聲音,小豹子心中欽仰,暗叫道:「做得好!有志氣的女人就該如此。」
但是,當他再一次從窗洞中望進去,才發覺全不是那麼一同事,婦人正拿著手絹擦著身上的藥漬,不問可知,剛才那碗藥是躺在病床的人摔的。
「太可恨了,天下居然有這麼不講理的丈夫。」小豹子心中憤憤不平,卻也莫可奈何,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
婦人蹲身收拾地上的碎瓷,邊道:「你把藥摔了,誤了吃藥時辰,病怎麼會好?」
小豹子想趁機看男人的面孔,可惜他用被蒙住頭,語言混濁的道:「俺的死活幹你屁事?
死了倒好,免受你的腌臢氣。」
「我又給你什麼氣受了?」
「你心中有數還要俺說出來?愈想愈氣,說出來更氣,你出去吧,俺要睡覺。」
「你不吃藥,總得吃點東西吧,有道人是鐵飯是鋼,多少吃點總是好的。」
「哼,誰知道飯菜裡又摻了什麼東西?」
「你又多心,這幾天吃了不都沒事?」
「吃下去沒事並不表示飯菜是乾淨的,說不定一個月後就去見閻王了。」
「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怕死。」
「天下只有兩種人真的不怕死,其餘的全是口是心非。」
「倒要看看是哪兩種人?」
「死人(此處看不清原文)」
婦人掩嘴笑了,道:「你真有意思,放眼江湖也只有你敢承認自己怕死,不怕說出去使人看輕了?」
「反正俺已經死了一大半,還有什麼好在乎的?」
「只要你肯乖乖吃藥,又有『紫金丹』主救,一時三刻閻王還拿你沒法子。」
「俺偏生就不願讓你救活,看到你,山珍海味亦成了泥土糞渣了。」
「將我形容得這般不堪,對你又沒什麼好處……」
「俺心裡舒服。」
「我侍候你,你就不舒服啦?」
「如果你肯讓俺虐待消口怨氣,那就勉強舒服。」
「怎麼個虐待法?」
棉被裡的人想了想,才道:「用你的長髮做繩索,將你吊起來綁在屋樑上,脫下鞋襪,以雞毛搔你腳底,另外邊向你的鼻孔噴胡椒粉,讓你痛得亂叫,又癢得笑出眼淚,一邊打噴嚏,你說好不好玩?」
小豹子聽在耳裡忍不住想笑,心想天下怎麼有這麼捉狎的人,愈發好奇了,又覺得這人的聲音好像在那兒聽過?
婦人笑得摀住肚子,全身抖顫:道:「虧你想得出這種整人的法子。」
「用在你身上,就不會笑得這麼快活了。」
「我不要,太缺德了。」
床上那人驀然吼了起來:「你就不缺德?害俺整天……唉喲……」
病人突然唉叫起來,婦人手忙腳亂的撫慰他,道:「你看你就是不吃藥,不是自討苦吃麼?你忍一忍,我再去煎藥。」
「我死也……不吃……你的藥……」
「你已經吃了『紫金丹』,怎麼病還不見好?」
「誰知道你給俺吃的是什麼東西?你這種人會肯將靈丹妙藥給人吃?」
「你對我比誰都重要,我怎肯加害於你?」
「呸,還不是想利用俺,看能不能賺一筆……」
「別說了,瞧你一臉的汗。」
婦人拿著絹帕為床上的人拭汗,身子遮住病人臉孔,小豹子再次頓足。
「這幾天晚上還疼得厲害麼?」
病人哼聲不語,婦人歎氣道:「怎麼會突然心疼起來?以前有這病麼?」
「俺這病是被你氣出來的,你別站在那裡貓哭耗子假慈悲,看了俺就生氣。」
「你不會乾脆把眼睛閉上!」婦人負氣道。
小豹子在窗外暗叫「罵得好!」基本上他是同情婦人被丈夫貶得一文不值,但又忖道:
「這對夫妻真怪,好像仇人似的,丈夫怕妻子謀害,妻子又不解釋清楚,聽口氣好像害過丈夫,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思量間,床上的人冷冷的道:「俺若閉上眼睛,你出其不意插俺一刀,俺豈非死不瞑目?
若欲尋你報仇,陰陽相隔太遠,來來去去又把俺累得半死,難不成做鬼也不能好好睡一覺?」
「你這人,又懶,疑心又重。」
「病人多疑心,自古同然,對你,俺是半點不放心。」
「如今你武功被禁制,我若想害你易如反掌,你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你這女人心如舵蠍,說不定想讓俺慢慢痛苦死去,不然就是想將俺養得胖胖的,賣個好價錢。」
「你又不是豬,愈胖價錢愈好。」
「總之俺設定你居心叵測,絕不承你的情。」
「我也不需要你承情,只要乖乖把病養好就行了。」
婦人拿著碗碎片就待出門,小豹子忙一閃身躲進花叢後,看著婦人走遠,又要出來一看究竟,卜四姑的身影突然出現,小豹子慌忙又躲好,心中暗道:「這家子處處透著怪誕,聽剛才談話顯然是江湖人,難道此地真個臥虎藏龍?」
想著又躡手躡足潛近,偷眼望進,病人被扶起靠在床頭,只見他滿臉鬍渣,雙眼半開半閉,氣色欠佳,頭髮倒不因久臥在床而亂如稻草,顯然體貼的妻子時常替他梳理。
小豹子看得心中一動,忖道:「這人好像在那兒見過?好像很熟識的樣子,如果剃掉鬍渣也許就想得起是誰。」
卜四姑端著食盒坐在床前小凳,病人瞄了一眼盒裡四碗菜,厭惡的道:「油膩膩的東西,你們留著自己享用吧!」
卜四姑可沒有婦人打扮的應珍珠那麼好耐性,道:「你不要忘了你是我們的階下囚,侍候你比皇帝還小心,居然尚不知足?」
病人的火氣也不小,冷笑道:「你們也別忘了,惹俺不高興弄死自己,你們一毛錢也得不到,等著哭吧!」
「你愛死就死吧,反正我們錢已經夠多了。」
「錢也有人嫌多的?自以為聖賢?呸!」
卜四姑豁然起身,叫道:「告訴你這不開眼的東西,我們這幾年存的錢,堆起來都比人高,幾輩子也用不完。」
「用銅板堆成小孩的高度,值得幾金?」
病人故意說話氣她,卜四姑果然經不起激,叫道:「是用白花花的銀子堆成像你這麼高的男人,你道姑娘這麼小家子氣,會拿幾個銅板出來現世?也難怪你不懂,看你的衣著就知道這輩子沒見過幾個錢。」
病人聳聳肩,漫不經心道:「就算你說的全是真的,真搞不懂居然還費這麼大功夫想從俺身上獲得好處。」
「就像你剛才說的,沒有人會搛錢多。」
「自相矛盾。」
病人揉了揉胸口,卜四姑見了放柔聲音道:「又心疼啦,活該,誰叫你剛才不吃藥,現在先吃飯,等一會好吃藥。」
「你不知道病人看到油膩的食物就沒胃口?」
「油膩的只有油炸松瓤卷酥,其他糟鴨蛋、雞髓筍,燕窩八仙魚並不太油膩,勉強吃點兒,明日定給你送來清淡的來,今日且不要挑剔。」
病人很勉強的又瞄了食盒一眼,懶洋洋道:「看來看去就只有粥最清淡,俺就吃粥好了。」
卜四姑一邊盛粥一邊自詡道:「這是用最精細的米之一紅稻米所熬出來的粥,看了就十分受用,吃更不必說了。」
病人似乎十分累的不同她爭論,只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粥,對四碗菜望也不望一眼,卜四姑只好侍候到家,挾一塊雞髓筍到他碗裡,嘴上不住誇這菜如何精妙,挾一片鴨蛋又自詡數句,病人總算才勉勉強強吃一二口,卜四姑苦笑道:「病人若都像你這麼難侍候,普天下丈夫臥病在床的妻子,恐怕都溜得不見人影。」
病人又揉著胸膛,額頭又開始冒汗,卜四姑慌亂道:「我……我只是隨口說說,你別當真呀……痛得厲害麼?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
病人搖著頭,好一會才道:「不關你的事,這病隨時會發作,過一會就好,不用找蒙古大夫了,看他們束手無策的窩囊相,我一氣,只有疼得更厲害了。」
「你沒事就好,嚇死人,我以後不敢再刺激你了,要不要再吃點?」
病人無力的搖頭,將半碗粥遞回去,蓋起棉被又睡了。
卜四姑無奈的搖搖頭,出門而去。
小豹子將一切看在眼裡,不禁百味雜陳,他已斷定這三人的關係絕不像卜四姑說的,待卜四姑去遠,從花叢間走出來,望著遠去的人影喃喃道:「他們到底是誰?她該不會在耍我吧?」
想起剛才卜四姑對病人的慇勤勁,他不禁泛著妒意,對卜四姑的感情無形中淡了不少,開始懷疑起這屋子人。
「外面是誰在說話?朋友請進來吧!」
小豹子不料自己的話會給人聽見,略一猶豫,昂然開了門進去,病人有點驚異道:「原來是你!」
小豹子走進床沿仔細端詳病人的臉,半晌才道:「朋友認得我,我卻不識得你,你不是這家子人?」
「這家子人早就搬走了。」
「為什麼搬走?」
「如果你有一棟房子值八百兩,有人出一千兩給你買,你賣不賣?」
「可是,這附近並沒聽人說起這家人搬走了。」
「這就是錢的妙用了,給你一百兩,三更半夜要求你搬走,你搬不搬?」
「看來我是真被她們騙了。」
「這有什麼稀奇,俺連續被騙了二次,窩囊透了。」
「你到底是誰?感覺上跟你十分熟悉,真怪!」
「俺麼?那二隻女狐狸的階下囚,俎上肉,隨時等著被她們論斤論兩的賣出去。」
「我看他們將你侍候得像個大老爺,大氣不敢哼一聲。」
「你既然看見了,也應該聽到咱們說的,那兩隻女狐狸在等著俺痊癒長肉,所以俺不敢多吃,免得吃她們算計。」
「我說真格的,你卻一味開玩笑。」
「你若不信,何不問她們去?反正你是她們的第二隻肥羊,早晚總會明白。」
「我是她們的朋友,別說得那般不堪。」
「她們在你面前又稱呼俺什麼?實際上呢?」
小豹子心中一動,暗想會麼?
「聽說俺吃下的『紫金丹』是你求得的?」
小豹子頷首。
「俺心領了,沒想到江湖上還有你這種傻好人。」
小豹子聽了直皺眉,那有這種稱讚恩人的法子?
「你不服氣是不是?試想她若沒有絕對的把握,豈會將自己的性命往虎口送?何況有一堆銀子等著她享受,年輕人,你的江湖經驗還差了點。」
病人說著又蒙起頭睡覺,小豹子突然道:「你是說她們早算準我會躲進樹林子,遇上仇亮節那老怪物?也預知我會出手相助?」
病人不再理他,小豹子叫了幾聲不應,只有走,臨出房門前又回首道:「你可以提示我們在那兒見過麼?」
「財生藥店!」
小豹子氣結,憤憤出了房,溜回前廳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