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倚山面海,是一個水碧山青,風光綺麗的省份。
官道上,兩匹大馬馳騁,坐在馬上的人兒,與高壯的馬兒大相迥異,一個坐得很穩,他的腦袋卻一點一點地在打瞌睡,有一下沒一下的催著馬兒跑。
另一個小男孩打扮,顯然馬術不精,馬跑得快,他嚇得抱住馬頸,上半身全貼在馬上,差點要哭出來的叫道:「秦大哥,叫馬停嘛,我快要掉下去了。」
秦大哥自然是秦快,小男孩則是丁嬙所扮,秦快覺得這樣路上比較方便。
秦快半開雙眼瞧了一眼又閉上,懶洋洋道:「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忍耐點。」
他的馬跑得快,丁嬙的馬則亦步亦趨跟著,始終保持並排馳騁,丁嬙哭聲道:「我人小應該騎小馬,這隻豬馬快將我折騰死了。」
「馬小腿短跑得慢,多耽誤時間。」
說著策馬飛奔,丁嬙座騎亦跟著,丁嬙可苦了,死命抱緊馬頸,緊閉雙目,兩旁景物飛馳過去,雙耳貫風,眼淚再也忍不住緩緩流下。
陡地——
馬匹停止奔馳,駐足不走,丁嬙好一會才敢睜開眼睛,抬眼望見秦快嚴肅的打她瞧,不禁臉紅的擦乾眼淚,扭頭不語,秦快溫和道:「天色這麼晚,咱們須趕一程才有店宿,否則就要露宿郊外了。」
丁嬙心裡是一萬個不願再動,又不好說出來,將右腿跨過馬頭側坐,背對秦快,不住揉弄酸疼的兩腿側骨。
驀地——
秦快飛身騎上丁嬙後座,冷靜的道:「抱住在下腰際,在下一人兼顧兩匹馬,無法照顧你安全,自己小心不要摔下來。」
丁嬙依言雙臂圈住秦快腰際,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道:「對不起,秦大哥,謝謝你!」
「算了,在下沒有考慮到你還太小,責咎難推。」
說完一手拉一條韁繩,策馬狂奔,不多時進入小鎮,放緩速度以免嚇到路人,尋家客棧,將兩匹馬交由夥計照料,抱著已經睡著的丁嬙入店,開了兩間房,將丁嬙安置妥,到院子透透空氣,只覺得一身骨頭都要散了,忖道:「難怪小嬙直哭嚷受不了,成天騎在馬上真是要命。」
正待回房休息,突然人影一閃,秦快直覺有人自他背面閃出後院牆,心覺古怪,直追了上去,那人速度極快,一會兒工夫,已在十丈開外,秦快施展「草上飛」功夫,總算沒將他追丟,也不敢太接近,雙目如電打量那人——
黑色緊身夜行衣,顯得人影瘦小腰肢纖細,必是女子無疑。
秦快認定這點,陡地止了腳步,暗道:「每次與女人扯上關係,俺就非勤快不可,打道回房才是上策!」
果真往來路掠去,奇怪那名女子也掉頭掠來,秦快心中一動,駐足靠邊站,想看她在玩啥花樣?
那名女子停在他面前,嫣然一笑,道:「閣下是秦快大俠麼?」
「是秦快沒錯,可不是什麼大俠。」
「反正只要是你就對了。」
「姑娘有事麼?」秦快不願閒扯,開門見山道。
那女子取出一封信,遞上去,道:「我叫圓月,家主母派我送這封信給秦大俠。」
秦快不接,冷冷的道:「令主母又是誰,認識在下麼?」
圓月瞧出秦快厭惡「大俠」二字,乖覺的道:「公子看了信不就知道了。」
秦快遲疑不接,圓月笑道:「公子放心,家主母斷不會在信上下毒的。」
「令主母善於使毒?」
「公子別打蛇隨棍上,家主母如何會使毒。」
秦快接過信,拆開一看,見信上寫得很不客氣,氣得將它揉碎,森冷的道:「信上所寫的,令主母想必已告訴姑娘?」
圓月聳聳肩,有意裝佯道:「沒有,家主母只說一切公子自會決定,要我照公子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秦快也不點破,硬生生的道:「回去告訴令主母,當初在下與她約定的期限未到,叫她不要干涉我的事,更別派女人來煩我,否則別怪在下至時翻臉不認帳,一拍二散,什麼都不管。」
說完頭也不回往客棧掠去,留下圓月頓足不已。
原來信是「冷姑」所書,信上內容不外嫌秦決躲藏數月不出,絲毫不為圓環費心,又嫌他不夠機伶,特命圓月來協助他等,令秦快心火大起,無情的回絕她的好意。
回到客棧,秦快愈想愈不對,暗道:「『冷姑』到底是何方神聖,俺的行蹤都落在她眼裡麼?可恨的女人,喜歡自作聰明真不討人喜歡……」
想了一陣即蒙頭大睡,心裡卻不舒服之極,有種受辱的感覺,好一會才能入睡,這大概是他生平頭一遭。
次日——
日上三竿,丁嬙將秦快拉起來,刮著臉皮道:「大男人還賴床,真不害臊。」
秦快艱難的半開眼睛,拍著額頭苦笑道:「你當然睡得舒服,在下可折騰半夜,倒被你說嘴。」
丁嬙以為秦快是指半夜才找到城鎮,她睡著不知的事,頗為憐憫道:「原來你騎馬也很辛苦,你睡吧,我不打擾了。」
說著輕輕關了房門出去,倒使秦快呆住,失笑道:「這孩子倒蠻可愛的,小孩就是小孩,天真得很。」
一骨碌起床梳洗,到鄰房偕丁嬙上路,兩手牽著兩匹馬溜躂,丁嬙跟在後頭,詫異道:
「這兩匹馬是夫婦麼?」
「怎麼?」
「它們的速度不相上下,總是並排而馳,不正像恩愛夫妻比翼雙飛?」
「你想得倒美,也許是兩匹公馬或母馬。」
「同性相斥,那有可能黏這麼緊。」
「依在下看來,它們極可能是死敵,誰也不願輸給誰,也有可能是至交,雙馬並馳顯出兄弟或姊妹之情。」
「我不信,咱們來賭賭。」
「怎麼賭?」
「找個馬伕問問,一公一母算我贏,兩匹馬同性就你贏。」
「好吧,賭注呢?」
「我贏的話,以後的路途,你不可以故意策馬整我,還有,騎累了就休息,不然就同昨晚一樣,由你一人騎二馬,我舒舒服服睡覺。」
「嘖,小狐狸,若是在下僥倖呢?」
「不幸被你料中,我出錢買輛馬車,讓二馬拖車,省得騎馬辛苦。」
「誰趕車?」
「當然是……不,不,不,雇個馬伕好了。」
秦快豪邁一笑,捉狎道:「說上半天,全是你佔便宜,這算什麼賭?」
丁嬙一點也不臉紅,理直氣壯道:「賭博十之八九莊家吃香,誰叫你不把握機會當莊。」
秦快點點頭,笑道:「莊家固然佔便宜,但在一種情形下,莊家沒有絲毫便宜可佔。」
丁嬙精乖的很,瞪眼道:「你拒賭?」
秦快走在前頭沒有見到她的表情,但也可以猜到她有點擔心,於是道:「答對了,不公平的賭,沒有幾個傻瓜願意上鉤。」
「你又沒吃什麼虧。」語氣已經有點軟。
「賭博不佔點便宜,誰願賭?」
「哼,這麼吧,我贏的話就照先前說的,你贏的條件,你自己說好了。」
「在下僥倖,咱們就照原先那樣趕路,你不許喊累喊痛。」
「這怎能怪我,馬兒高大,踏不到馬蹬,根本無法騎。」
「在下自然會替你換副適足的馬蹬。」
「就這麼說定。」
丁嬙在街上亂瞄,找來一名趕車的馬伕,要他鑒定兩匹馬的性別。
車伕看了一會,中肯的道:「兩匹馬都是公的。」
秦快「嗤」的笑了,丁嬙苦著臉叫道:「不是你看錯了,就是馬有問題,一定有斷袖之癖。」
秦快哈哈一笑,拿些錢打發馬車伕一笑望丁嬙道:「輸要輸得有風度,上路吧!」
「你答應換馬蹬的。」
「總須找到鐵鋪才成啊!」
丁嬙又拉個路人問鐵鋪店,人家看她長得漂亮,又問得客氣,介紹到江阿打的鐵鋪店,拍胸保證第一流的。
江阿打的鐵鋪不小,人長得跟一般鐵匠沒啥兩樣,話卻不少,有一搭沒一搭閒扯,幾乎問遍客人祖宗八代,秦快對付這種人有兩種方法,一是不理不睬,二是亂蓋,剛才賭贏心情好,亂蓋一通,不料江阿打卻道:「不對吧,公子,你姓秦不姓江。」
秦快和丁嬙齊震住,江阿打又道:「昨晚圓月妹妹回來哭訴你鐵石心腸,不知情趣,她可恨死你了。」
秦快利時心情大壞,氣道:「敢情你也是『冷姑』的走狗,又有信麼?」
「沒有,主母決定暫時不管你的事。」
「她本來就沒有這個資格。」秦快強硬的道。
江阿打微笑很神秘,改造丁嬙坐騎的馬蹬。
秦快同丁嬙上館子吃飯,丁嬙聲音古怪的道:「圓月妹妹是誰?」
「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的侍女。」
丁嬙見他臉色不好,不敢再問,二人草草飽餐,回到鐵鋪,江阿打已經把馬蹬改短,丁嬙坐上去剛好,秦快教她騎馬訣竅,付了銀子,雙馬並馳而去。
秦快一路冷著臉策馬馳過杭州西湖,馬不停蹄往鄰鎮蕭山飛馳,與他並騎的丁嬙真是苦死了,偏偏有言在先,賭輸了不許抱怨喊累,雖然沒有昨天那麼慘,幾個時辰不休息的騎馬,有經驗的人就知道那實在很要命,一雙眼睛不時怒視秦快。
秦快木頭人似的,感覺不到丁嬙的苦處。
入黑方進蕭山鎮,行道兩旁擺滿了許多攤子,販賣物品小吃者、雜耍者、算命者、賣大力丸及狗皮膏藥者,應有盡有,過往人潮絡繹不絕,當然也混了不少江湖好漢,道上朋友。
秦快不得不下馬拉著韁繩緩慢移步,丁嬙有氣無力的跟在後頭,秦快回頭道:「餓不餓?」
丁嬙疲倦得有氣無力,道:「你總算開口了,從早上吃了一點到現在都沒吃,你還問我餓不餓?」
秦快歉疚的一笑,道:「在下想得太多,不知不覺忘了時間,你怎麼不提醒?」
丁嬙翻翻白眼,怨道:「你贏的條件是不許我出口喊累抱怨,我只好忍了。」
秦快歉意更深,道:「吃飯睡覺乃是人生大事,不包括在條件裡。」
「你不早說。」丁嬙抱怨一句,敲詐道:「你要好好補償我,請我上最好的酒樓。」
蕭山鎮最大的酒樓就叫「蕭山館」,秦快任由丁嬙胡亂點一桌七八人也吃不完的菜餚,自己叫了一壺竹葉青獨飲,丁嬙揉揉鼻子,道:「空胃喝酒最容易醉,難道秦大哥失戀了,非借酒澆愁不可?」
秦快放下酒杯,望一眼好菜,笑道:「喊餓的是你,光看是不會飽的。」
丁嬙卻愁眉苦臉道:「餓得太厲害,反而不餓了。」
秦快招呼小二設法弄一杯甜酒,不久,小二端來小半碗紅紅的葡萄酒,秦快以指尖嘗嘗,然後端給丁嬙,道:「甜酒開胃,喝了它就有胃口了。」
丁嬙喝得眉開眼笑,道:「真好喝,還有沒有?」
「沒有,吃飯。」
「那你的酒給我喝喝看。」
「小孩子不許喝酒。」
「你少來,不過多人家七八歲就倚老賣老,充起大人,羞也不羞?」
「多你一歲也是大,最好聽話點。」
「剛才不是也喝了。」
「有種葡萄酒是甜的,通常不賣的,留著冬天自家小孩喝了御寒或開胃,而大人喝的酒,對小孩子則太烈了。」
「那你再向他們買一杯給我喝嘛!」
「甜酒喝多容易醉,何況你一點酒量也沒有。」
丁嬙一扭頭,負氣道:「狗眼看人低!」
秦快對她總是有點歉答,低聲道:「好啦,等你吃飽了,給你喝半杯就是。」
「半杯?」
「別嫌少,酒並不好喝。」
「我看你喝了一杯又一杯,很愜意嘛!」
秦快挾塊肉到丁嬙碗裡,道:「別再問了,吃完就睡覺,睡飽繼續上路。」
丁嬙狐疑看了他一眼,不再說什麼。
這麼多天的相處,她已相當瞭解秦快的脾氣,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少開口為妙,雖然他對她極為容忍。
秦快低著頭沉思,久久不舉箸,丁嬙推他一把,喚道:「秦大哥,你睡著了麼?」
抬頭不耐煩的看了丁嬙一眼,秦快甩甩頭,三兩口扒完飯,告罪一聲,自先回房休息。
丁嬙氣死了,搶過他的酒壺和杯子,大力的倒酒,不多不少,剛好半杯,丁嬙又是氣結,一口氣喝下,嗆得直打咳,辛辣得直用手在口邊揚氣,猛灌幾口湯,才舒服點。
想想又不服氣,丁嬙氣鼓鼓的叫道:「小二,再拿壺酒來!」
夥計來是來了,卻是空手的,呵腰道:「方纔那位公子囑咐小的,不許再讓少爺叫酒喝。」
丁嬙一拍桌子,叫道:「豈有此理,看起來他有錢,還是我有錢?」
夥計打量丁嬙絲綢的衣裳,陪笑道:「少爺太小了,還是聽兄長的話,不要不學好。」
丁嬙揮手打發夥計,暗忖道:「他喝酒是理所當然,我喝酒是不學好,真是豈有此理,我就不信只有這裡有酒喝。」
眼珠子一轉,不懷好意看了夥計一眼,招來他吩咐酒菜不要收,匆匆出去,不一會居然抱只酒罈回來,也不用杯,直接以壇就口,咕嚕咕嚕喝得打了嗝。
夥計看傻了眼,慌忙跑進後院,不一會引了秦快出現,秦快火氣甚大,道:「不是吩咐你不要讓小孩喝酒。」
夥計拿了秦快銀子,怕他索回,慌忙道:「小的不肯給他喝,他就自己跑出去買。」
那邊丁嬙瞧也不瞧秦快,叫道:「小二,菜冷了,通通倒掉,再換四樣小菜上來。」
夥計望著秦快,秦快道:「照他的話去做。」
二名夥計忙上前照辦,秦快坐回方才位子上,道:「好喝麼?」
「馬馬虎虎。」
「那在下就放心了,喝夠了就自己回房睡覺,失陪了。」
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原來秦快嗅不出丁嬙身上有酒味,料想地喝的定是白開水無疑,至於她從那兒弄來一壺白開水,他懶得費神去猜了。
丁嬙氣得摔掉酒壺,苦思法子想整秦快,首先夥計送上來的四盤小菜,攪得亂七八糟,再叫夥計倒掉,又點了二三十樣大菜及點心,有心讓秦快大大破費一番,一來酒樓收費高昂,二來她身上沒多少銀子,秦快非付帳不可。
夥計得知秦快在掌櫃存了一錠十兩銀子,又吩咐丁嬙要吃什麼隨她高興,這時數名夥計忙上忙下張羅,丁嬙一時快意,嘗了數塊糕點,想想又不高興,通通倒在窗外,引得野狗野貓搶食,夥計們看得可惜,又能奈她如何?
丁嬙支腮賭氣,又想如何能使秦快為她緊張擔憂?愈想手愈癢,決定出去偷一把!
偷平民百姓既缺德又不刺激,丁嬙在客人中溜了一圈,一位六十開外,富團團的江湖老者被她挑中,中意的是他腰際一方橢圓,白玉晶瑩的玉珮,最令她垂愛的是玉珮上還鑲了一顆黑墨透亮的珍珠,黑珍珠上還雕了花紋。
丁嬙叫了一壺香片,幾碟瓜果,邊吃邊不著痕跡注意老者舉動。
直至深夜,酒樓打烊,老者才回房休息,顯然也是住在酒樓後院房,丁嬙認明他住的房間,安心回房休息。
次日近午——
丁嬙又出現在酒樓上,腰際上赫然掛著一方橢圓形玉珮,分明是昨晚那名老者所有物,居然被她弄到手了。
秦快看了倒沒說什麼,遭竊的老者卻十分激動的攔住丁嬙,吼叫道:「好啊,原來被你這小子偷了,無怪老夫遍尋不著。」
話音未落,老者巨掌已當頭向她劈了下去,唰起一道勁風,力道何止千鈞。
丁嬙大驚,立時輕巧閃避,力道所及,桌椅全毀,酒樓登時一片混亂,掌櫃夥計則縮在一角發抖,怕受波及。
老者功夫了得,掌勢猛烈,一掌接著一掌,丁嬙只有喘息閃避的份,就算想與他硬打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秦快穩得很,背對他們,吃菜喝酒絲毫不受影響。
丁嬙也硬氣,不肯出口求救,一味閃避,不多時,酒樓上除了秦快這桌,其餘桌椅全毀,客人早已被嚇走,掌櫃的在櫃檯後瞧見這等情景,兩片嘴唇一張一合,想哭也哭不出來,夥計們則置身事外直發抖。
丁嬙漸漸往秦快這邊閃避,猛地奪了桌上酒壺,一抖手,一股酒水噴向老者,秦快一見她舉動,立即叫道:「小嬙,不可,危險!」
酒已灑出,欲收回已不及,陡地——
漫天酒雨以雷霆萬鈞之勢暴射丁嬙,秦快抄起桌子,閃電般擋在丁嬙身前,以桌面對著酒雨暴射出去,「砰」然一聲,桌子被酒雨含帶的掌力震得裂成碎片,老者掌力之深厚可見一斑,足令人咋舌。
老者一擊不成,舉掌又想劈向丁嬙,秦快喝道:「住手!」
老者憤然撤掌,怒叫道:「你小子又是什麼東西,跟那小子又是什麼關係?」
秦快不悅之色一閃即逝,道:「前輩對一個小孩施以重手,不覺得太過份麼?」
「跟一個小偷講什麼過份不過份?」
「她偷了前輩什麼?」
老者怒目圓睜,一指丁嬙腰際,咬牙切齒道:「就是那塊『乾坤玉珮』。」
秦快聽得玉珮的古怪名字,不禁仔細打量它,看到那顆黑珍珠,思潮起伏,問丁嬙道:
「小嬙,這玉珮你從那兒得來的?」
丁嬙眼望向天,比著老者,哼聲道:「他說是他的,就算是他的好了。」
這話說得奸滑,老者怒吼道:「原本是老夫之物,什麼算不算?」
丁嬙有秦快擋禍,穩得很,不屑道:「你老小子憑什麼說少爺身上的東西是你的?」
老者氣結,咬牙切齒道:「是不是你小子心中有數。」
丁嬙始終鼻孔朝天,大剌剌道:「我打不過你,如何能偷你東西?你的腦袋是幹什麼用的?這麼淺顯的道理都想不通?」
老者想不通的就是這一點,冷道:「老夫不管你小子如何得手,原物歸還,老夫就此罷手,否則……嘿嘿……」
丁嬙也嘿嘿冷笑幾聲,只是缺了嚇人的氣勢,道:「你提不出證據,我是不會還你的,萬一真的遺失者找來,我拿什麼還人家?」
「原來是撿來的。」
老者心中這麼想,也放下大石,原先有些擔心丁嬙的能耐,能自他身上摸走玉珮。
秦快的眼睛一直不離玉珮上所鑲的黑珍珠,丁嬙發覺,立即背轉身子不給他瞧,道:
「你替我打發了他,就借你看二天。」
「在下知道它不是你的。」
「撿來的東西,失主未索回之前,就由我全權處理。」
老者看出來秦快較明理,拱手道:「兩位小朋友是兄弟?」
秦快拱手還禮,面無表情道:「在下運氣還算好,沒有如此刁蠻的兄弟,算是朋友。」
老者嗯一聲,呵呵笑道:「玉珮確是老夫失物,朋友勸貴小友歸還是幸,要不,老夫只有親自動手了。」
秦快看出老者已蓄勢待發,忙道:「前輩尊姓大名?」
老者傲然一笑,道:「冷竹心!」
「『千臂屠魔』?」
在道上混過幾天的朋友,莫不知「千臂屠魔」冷竹心的大名,此老向為人孤僻,生平殺人無算,比「秦門雙傑」更嗜殺,得了「千臂屠魔」的外號,乃黑道一大煞星。
秦快沒料到自己會碰上此號人物,忍不住心中一震,脫口驚呼,丁嬙更是心中直打鼓,方才能躲過他的掌勢,她不敢自詡功夫好,只能說人家手中留情,算你運道不差。
驚異不是害怕,秦快當然不至於白白要丁嬙送命,沉思半晌,道:「只要前輩能說出玉珮細微特徵證明為你所失,相信敝友不會刁難。」
「千臂屠魔」冷竹心本以為說出名號,對方怕不乖乖將東西送還,不想秦快維護丁嬙,不肯示弱,氣極反笑,喋喋怪叫道:「你小子是什麼來歷,敢干涉老夫的事?」
「秦快!」冷冷的道。
「沒聽過,你師父呢?」
「沒有師父。」
「那你的武功是打那兒偷來的?」冷竹心咄咄逼人道。
秦快一揮袍袖,很不耐煩道:「前輩對在下身家調查,對於取回玉珮沒有幫助。」
「千臂屠魔」冷竹心可能頭一遭遇上如此不恭敬的人,一聲怪笑,冷道:「老夫是怕傷及故人之子,才與你囉皂……」
「大可不必費神。」秦快截口道:「在下確信一干親友沒有閣下這號朋友。」
「千臂屠魔」冷竹心簡直快氣炸了,吼道:「小子不識抬舉,只有手下見真章了。」
「在下有同感。」
誰也不知道誰先出手,彷彿兩人同時出手,反正就在一剎那間,二人已纏鬥在一起。
大酒樓除了地上的碎木片,已空無一物,雖不夠寬敞,拼起命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兩人全以掌力拚鬥,你來我往,人影不住旋閃,旁觀者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丁嬙心中著急又幫不上忙,叫道:「老小子,你要敢傷了秦大哥一根寒毛,我就把玉珮砸了,讓你傷心一輩子。」
「小嬙這笨傢伙!」
秦快心中氣瘋了,丁嬙這麼說,只有惹怒冷竹心,逼他向她下手,徒使秦快除了應敵外,還得分神保護她。
只見勁力呼嘯,冷竹心腳下沿著酒樓四周溜溜打轉,漸漸移向丁嬙,秦快只得盡全力牽制他,丁嬙這時也看出自己惹了禍,忙閃開一旁,再也不敢多事。
時間不過多久,秦快已感到難以制勝,冷竹心的掌力有個特色,除了勁道雄渾,勢子猛烈之外,更含著一股奇異的迴旋之力,一不謹慎,即會被捲入漩渦之中。
沉重的空氣壓得秦快幾乎透不過氣,他突然感到很奇怪,眼前這個殺魔居然能活這麼久,那些正派高手何以不想除掉他?
秦快在等待機會,他瞭解再不撤出兵刃,今日他與丁嬙是在劫難逃。
一擊又一擊的沉重掌力,排山倒海般一陣強似一陣,一陣密似一陣的漫天飛舞,連串的、交織的,成點成面的掌影,將虛實融為一體,使真幻合成一片。
秦快雙腳似乎離地,旋閃更見迅急,卻實在難擋這宛若半邊天壓罩下來的威勢,驟然間,腳下一個踉蹌,冷竹心雙掌朝他胸膛掃來,秦快見機不可失,順著冷竹心的掌勢,在他擊中胸膛的一剎那,朝後直飛而去。
丁嬙驚叫一聲,忙奔向秦快,卻沒注意到冷竹心一雙魔掌已朝她捉去。
驀然——
一條鋼絲般的長索將丁嬙捲了去,冷竹心徒勞無功,這才發覺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秦快,不知何時已坐了起來,右手持一根二丈長的鋼絲,正纏在丁嬙腰際,剛才丁嬙就是靠這根鋼絲躲過一卻。
丁嬙和冷竹心幾乎同時出口呼道:「你沒事?」
只是一個聲音充滿驚喜與歡愉,一個則驚訝與不信。
秦快解了丁嬙腰際鋼絲,低聲吩咐她躲開,才起身若無其事的道:「閣下掌力有無掃中在下,難道自己不知?」
「千臂屠魔」冷竹心心中雪亮,只是不得不問一句,聽他如此說,哼聲道:「你小子是故意迫老夫發掌?」
秦快不置可否的道:「閣下一開始就猛打快攻,搶儘先機,根本不給在下取兵刃的機會,只好自己設法了。」
「千臂屠魔」冷竹心瞟一眼長遊魂刺,道:「你小子就以它作兵刃?」
語氣中沒有不屑之意,冷竹心畢竟成名數十年,早已是千錘百鏈的老狐狸,江湖經驗十分豐富,雖然想不出他的來歷,卻深知一個人若敢使用令人意想不到的獨門怪兵器,必然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獨門工夫,而往往就會因它而在江湖上闖出名頭來——用別人的血寫出你的名頭。
秦快不語默認,冷竹心產生了警惕,道:「讓老夫看看你兵器上的工夫多好!」
秦快也不客氣,二丈長的遊魂刺筆直朝冷竹心面門刺去,猶如閃電般出其不意的刺去。
「千臂屠魔」冷竹心不想他這麼乾脆,殺人也不打招呼,暴移三步,跟秦快游鬥,想瞧出他武功弱點。
秦快心裡明白再拖下去,對自己絕沒有好處,心一橫,使出「秦門雙傑」傳授的殺人絕招,身形動作恍若電閃,不知他如何出的手,一溜寒光巳直鞭冷竹心面門,在冷竹心閃側倒翻的瞬息,又是九九八十一鞭形同一面巨網,從四面八方反罩而下!
在鞭影刺影變幻無定地光芒裡,冷竹心身形穿掠騰挪,在此斗室三捨卻做著廣原千里般的迅速閃躲。
秦快往側微移,長遊魂刺突然旋形陀螺般往冷竹心身子捲去。
冷竹心感應到漩窩的力量,厲嘯一聲,雙掌齊揮並舞著,挾以全身勁道猛迎上去,他眼裡晃閃著黑光的色彩,卻在迎擊光影空虛中,被秦快左手突出的短遊魂刺那麼神秘莫測的刺入「章門」大穴及雙腳「曲泉穴」。
二人同時坐倒地上,冷竹心被點住穴道不得不坐倒,秦快則是累得只想躺著大睡三天,冷竹心雄厚的掌力使他迎拒之間,時常被震得兩臂發麻,早已汗透重衣,被掌風逼得呼吸困難,若非仗著對方沒有防到他另有一根短刺,此時勝負難分,而且據秦快自己估計,只要再與冷竹心硬拚五十招,不死也虛脫,這就是修為上的差別。
丁嬙忙奔到秦快身旁,拿絲巾為他拭汗,秦快哼聲道:「別討好,你惹的好麻煩,待會兒再與你算帳。」
丁嬙可憐兮兮的道:「不要這麼凶嘛,我讓你有機會打贏『千臂屠魔』,明天你就出名了。」
「沒興趣!」
秦快從小立志做大人物,若在從前打敗了「千臂屠魔」冷竹心,他會高興得知自己即將出名,但這半年來,隱居「瘋胡同」小屋內,修為日深,心智愈加明澈,抱定隨心所欲的意念,對於出不出名倒不在乎了。
秦快喘息一會,招來掌櫃,取出一錠十兩金子,道:「加上昨晚預付的金錠,夠賠償貴店損失麼?」
掌櫃的大喜過望,哈腰笑道:「夠多了,夠多了,公子還需要什麼?」
秦快招來二名夥計抬冷竹心到後院上房,又吩咐道:「將兩匹馬餵飽,再準備些吃食送到房裡,我們等會就要趕路,記住,馬要餵上好的草料。」
掌櫃忙不迭的答應,秦快同丁嬙到房裡,鎖了房門,秦快索過玉珮,晃著向冷竹心道:
「在下相信它真的是閣下所有,我這位小同伴偷了它別無目的,只是要你找我麻煩,閣下也出氣了,在下可否問你幾個問題?」
「千臂屠魔」冷竹心喋喋怪笑道:「你小子以取巧功夫制勝,老夫說什麼也不服輸。」
秦快坐在舒適的大椅和他面對面,懶洋洋道:「沒有人說你輸,但閣下也不能否認如今佔上風的是在下。」
他是在提醒冷竹心識時務者為俊傑,冷竹心如何聽不出,只有黑著一張臉道:「你小子愛問就問,老夫回不回答則是另一回事。」
秦快聽他口氣鬆動,遂道:「這塊玉珮黑白相嵌,又名『乾坤玉珮』,道理何在?」
「千臂屠魔」冷竹心看了玉珮一眼,道:「乾坤即天地,上天清朗為神仙所居,地上到處充滿黑暗,一白一黑不正符合天地之稱?」
「你在胡扯?!」
「千臂屠魔」冷竹心咄咄逼人道:「老夫是什麼身份,肯開口為你講解已是莫大侮辱,你敢說老夫胡扯?」
秦快無懼地迎向他的目光,道:「成為王,敗為寇,閣下說話最好三思而言。」
「千臂屠魔」冷竹心不屑的道:「幾招潑猴雜耍,成得了什麼氣候。」
丁嬙在一旁插嘴道:「物以類聚,只有猴子才會跟猴子打架,你老小子該不會自詡美猴王吧?」
冷竹心氣煞了臉,秦快打發丁嬙靠一邊去,道:「剛才你的解釋,在下接受,卻不知道這顆黑珍珠有何妙用?」
「千臂屠魔」冷竹心臉上抽搐一下,怒吼道:「一塊玉珮上的裝飾品有什麼值得問的?」
秦快卻不放過他臉上的表情,進一步道:「普通的黑珍珠,如何會在上頭雕些令人難以發覺的精細花紋?閣下該不會告訴在下,此乃天生而成的吧?」
「千臂屠魔」喘息幾聲,怒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小子不要逼人太甚。」
這時傳來敲門聲,丁嬙開門引進端著食盤的掌櫃,秦快要他放下東西出去,丁嬙卻道:
「我要吃麵,這些看都看膩了。」
秦快皺眉不悅道:「你想吃麵到外頭吃,別開門又關門的煩人。」
丁嬙打發掌櫃出去,重重將門「砰」的一聲關上,賭氣以筷子在碗上敲得叮噹響,秦快停止審問,也不叱喝她,自個兒端起飯碗飽餐,邊吃邊警戒道:「你最好快點吃,在下吃完,立刻叫人收走。」
說時碗上只剩半碗飯,丁嬙一早上無粒米下肚,一聽還得了,猛地大口大口吃,差點噎著,秦快看在眼裡暗自好笑,等吃飽了才笑道:「唬你的,慢慢吃吧,似你這種吃法實在嚇人,不知情的人,還道在下餓你好幾天。」
丁嬙望了大半碗飯一眼,重重一放,嗚咽道:「你就會欺負人,我爹娘若在身旁,誰敢欺負我……」
秦快最怕女人哭,無可奈何下,道:「你喜歡吃什麼面?」
丁嬙這才破涕為笑,道:「八寶面!」
秦快真搞不懂女娃娃哭哭笑笑霎時就變的心態,只好開門喚來夥計吩咐立時煮了送來。
安撫妥丁嬙,秦快繼續審問,道:「黑珍珠的妙用,閣下還待自珍麼?」
「千臂屠魔」冷竹心生硬的道:「它跟你毫無關係,你小子何必多問?」
秦快取出懷中圓環,道:「有了這個,它是不是跟在下有關係了?」
「它又是什麼東西?」
秦快雙目一瞬不瞬的盯著他面孔,看不出他臉上有任何異態,廢然道:「早知閣下一問三不知,在下才懶得費手與你動手。」
仔細又看了黑珍珠幾眼,丁嬙邊吃邊道:「秦大哥何不拆下黑珍珠,弄弄看合不合?」
秦快也想如此,又覺得弄壞別人的私物不妥,又知問冷竹心的結果一定是不答應,一時頓費思量,丁嬙又咕噥道:「秦大哥,你少迂了,學什麼白道窮酸假腥腥的,真讓人失望。」
「你吃你的面,少插嘴。」
「你對我最凶了,對漂亮姑娘好得不得了,哼,噁心!」
「你………」
秦快拿她沒法,乾脆不理地,丁嬙又道:「別假客氣了,把黑珍珠取下來玩玩,玩膩了再嵌回去,又沒什麼大不了,真搞不懂你何時變得這麼迂腐,記得以前你臉皮好厚,還登門向人家要咧!」
她說的是以前二人拜訪「向陽樓」,從段雲奇手中取走綠玉的事,直聽得秦快直瞪眼。
其實,丁牆此舉乃因地沒有忘記秦快說要跟她算帳的事,只好先下手為強,秦快能忘了算帳最好,至不濟,先撈夠本再說。
「千臂屠魔」冷竹心皮笑肉不笑的道:「小朋友中意『乾坤玉珮』,老夫送與你也不妨,只是……」
秦快知道這「只是……」很不好應付,道:「閣下有什麼條件,不妨說出來彼此商量。」
「千臂屠魔」冷竹心嘴角一揚,道:「今日比武之事,雙方立誓絕不宣揚出去。」
秦快爽快的卻又刻薄的道:「不必立誓,與閣下比武既非光彩事,誰有興趣到處宣揚?
至於有無其他武林朋友瞧見,在下就不敢保證了。」
「千臂屠魔」冷竹心不悅的哼二聲,道:「就算老夫信得你小子,你身旁那位小小子呢?」
「小小子」自然就是指丁嬙,冷冷道:「嘴長在我鼻子的下面,你干涉得著麼?」
秦快不好跟丁嬙發脾氣,忍怒在丁嬙耳邊低語二句,丁嬙故意十分勉強的道:「好吧,我不說就了。」
「千臂屠魔」冷竹心冷酷的道:「還有酒樓上的掌櫃和夥計,必須殺之滅口,免得他們亂嚼舌根。」
「辦不到。」秦快冷下臉道。
「不勞你費勁,老夫自會處理。」
「在下不容許你亂殺無辜。」
「老夫是逼不得已。」
秦快古井不波,緩緩道:「他們是平實老百姓,根本不認識你我,毒殺無反抗力的人,有愧殺魔之譽。」
「你為他們求情老夫不要趕盡殺絕,萬一事傳揚出去,老夫有何面目見人?」
「在下說過,他們根本不知道閣下是何方神聖?」
「他們會形容,江湖人一聽就知是老夫。」
「天下無常勝將軍,閣下何必太介懷此事。」
「老夫殺意已決。」
秦快默然,冷竹心冷笑不止,丁嬙卻道:「老小子,勸你千萬別惹怒秦大哥,否則下場很悲慘。」
「千臂屠魔」冷竹心哈哈大笑,道:「他有求於老夫,老夫何懼於他?」
「玉珮在秦大哥手上,他臉皮一厚搶了就走,你老小子又能如何?」
「千臂屠魔」冷竹心冷笑道:「他中意黑珍珠,也知黑珍珠的嵌法十分古怪,強硬拆下將玉石俱毀,只有老夫知道取下的方法,他敢將老夫如何?」
丁嬙吐吐舌頭,心中叫苦道:「我道秦大哥突然變性,好生取笑他一番,不想事實是這樣,他一定不會放過我。」
偷眼看秦快,見他低頭思量,沒注意剛才話語才放心。
秦快起身踱個方步,凝目冷竹心道:「閣下如能放棄剛才決心,交易才有談下去的可能。」
「千臂屠魔」冷竹心暴烈的道:「辦不到!你小子到底打算如何?」
「在下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傷害十數名無辜的生命。」
「婦人之仁!」
「也想知道如何取下黑珍珠?」
「作夢!」
「以你一條命和十數條生命相比,那個重要?」
「自然老夫的生命珍貴。」
「你自私、偏狹、狠毒,在下懷疑你為何能活到現在?」
「你想殺老夫?」冷竹心語氣中掩不住驚惶。
秦快搖首,突然飛起一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踢向冷竹心腹下「氣海穴」!
「嗷——」
慘厲的叫聲充塞天地,冷竹心整個人剎時軟癱在椅上。
丁嬙忘了吃麵,瞪大雙眼驚駭道:「你廢了他?好殘忍!」
秦快面無表情的道:「他想毒殺十數名老百姓,難道就不殘忍?」
丁嬙默然,心想冷竹心生平殺人無數,如今被破了神功,也許冥冥中自有報應吧!
「千臂屠魔」冷竹心突然間變得老態龍鍾,喘息道:「天下只有老夫知道黑珍珠的取法,你廢老夫,你將終身得不到所要的秘密。」
「閣下又是如何知道的,總不會從娘胎帶出來的吧?」
「那個人你絕對找不到,絕對找不到。」
「黑珍珠是否在下需要的東西,在下也不知道,碰碰運氣總可以吧!」
說完不再理他,將「乾坤玉珮」收入懷裡,秦快偕丁嬙繼續趕路。
秦快放馬慢跑,始終不語,丁嬙突然道:「如果老小子不提想殺酒樓夥計,你是不是會放他一馬?」
秦快頷首不語,丁嬙歎息道:「他太有自信了,以為你一定會受他挾持。」
秦快見路寬人稀,催馬飛馳,丁嬙不悅的緊跟著,不久發覺秦快走錯路,叫道:「不對,從這兒沒路,只有一片樹林子。」
秦快不語,兀自催馬奔向樹林,丁嬙叫了幾次都充耳不聞,丁嬙氣極,叫道:「你不陪我回家就算了,何必害我白跑一段路。」
勒馬回頭,秦快突然有氣無力虛軟道:「小嬙……」
咳幾聲,「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丁嬙駭然飛身下馬,扶秦快下馬,走進樹林,秦快頹然靠著樹身直喘氣,好一會才道:
「找個隱密地方,在下要運功療傷。」
丁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不懂秦快何以會突然間變成這樣?只有照他的話四下尋找,可是樹林子全是一株株的樹木,根本無隱密的地方。
情急生智,丁嬙扶秦快走進深處,靠在一堵破土牆上,飛身上樹,折下葉子最濃密的大樹枝,依著秦快四周所生長的樹木略加掩飾,從外頭看不出有人的影子,秦快感激的笑了笑,運功前,不忘囑咐道:「找株大樹藏身,千萬不要惹事生非。」
丁嬙答應,察看沒有破綻,上樹休息,心中思潮起伏,突然馬嘶聲傳來,這才想起忘了將馬牽進來,飄然下地,出了林子,眼前的一幕卻看得地七孔冒煙。
只見三名高矮不一,胖瘦不等的漢子在搶馬,高瘦的那人冷笑道:「老子是老大,獨乘一騎,二位賢弟合乘一騎。」
矮胖的那人呸了一聲,鄙夷道:「誰承認你是老大,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馬是老子發現的,肯讓出一匹已是莫大功德,還敢要求老子委屈跟大毛猴同乘一匹。」
高矮適中的那人,長得尖嘴猴腮,毛髮又多又亂,確有幾分猴相,聲音亦十分尖銳:
「老子相貌堂堂,威儀震四方,你小冬瓜其貌不揚,就生了一張鬼惡人厭的黑鴉嘴。」
「小冬瓜」向高瘦的人喧冤道:「沈不聰,瞧瞧我們三弟江神祐,居然敢對兄長出言不遜,你說該不該修理?」
高瘦的沈不聰未答,大毛猴江神祐尖聲尖氣道:「你人矮不起眼,也配充大?葛冬山,你門都沒有。」
小冬瓜葛冬山氣吼一聲,牽著丁嬙坐騎,怒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老子決定拆伙,留下一匹馬給你們,表示好聚好散。」
正待上馬,突然傳來一聲小孩尖嫩的叱喝聲:「通通給我留下!」
丁嬙氣咻咻的將馬一把搶過,怒道:「你們三隻老狗是瞎了眼,沒瞧見馬上鞍轡鮮明,行囊俱在,分明是有主之馬,居然敢私自佔馬為已有,坐地分髒,你們是強盜還是土匪?」
三人臉上一熱,大毛猴江神祐道:「小孩子如何騎大馬,何況馬有兩匹,怎能說是你的馬?」
丁嬙指著坐騎鐵鐙,語氣不善道:「沒瞧見這副馬鐙特別短,是照我的高度改造的,另外一匹是我朋友的,他馬上回來,你們要敢強索,留下姓名,隔日好登門拜訪。」
三人聽丁嬙說得好一口流利江湖話,心中雪亮對方雖小,卻在江湖上混了不少日子,不是普通小孩三言兩語可以哄騙過去,沈不聰拱手道:「小朋友尊姓大名?在下等因有急事趕路,遇見二匹馬閒置荒郊,因此動了借馬之心,又不見其主,所以……」
丁嬙不耐煩的揮手打斷他的話,一手牽一匹馬,道:「有急事就快趕路吧,馬是不借的。」
小冬瓜葛冬山攔住去路,笑嘻嘻道:「做人要厚道哪,小朋友,給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
丁嬙歪著頭,笑瞇瞇道:「你讓路就是給我方便,也等於與自己方便,可以早點上路,勉得耽誤正事。」
小冬瓜葛冬山閉了舌頭,大毛猴江神祐將他推開道:「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轉向丁嬙堆著笑意道:「是這樣的,小朋友,在下等人於今晚非趕至會槽山不可,如今天色向晚,若無馬匹代步,是必失信於人,請小朋友行個方便,事後定當歸還。」
丁嬙童稚的一笑,露出可愛的小貝齒,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及朋友在這荒郊野地忍饑受凍半日一夜,等你們把事情辦完,送馬歸還,然後我們餓得七葷八素被馬馱著到處出洋相?何況我與你們非親非故,怎知你們為人,誰來保證你們一定會送還馬?」
大毛猴江神祐吃了個大熱屁,怒叫道:「老子們好言好語說盡,乳臭小兒還是不肯借?」
丁嬙「嗤」的一聲笑了,嘖聲道:「你們三人總是這樣的麼?高瘦的扮紅臉道歉,矮冬瓜扮白臉使奸,你大毛猴扮不成白臉,改裝黑臉想硬搶了。」
三人齊被震怒,但理屈在先,一時拉不下臉,和丁嬙就僵在那兒。
丁嬙心中打鼓,自問絕打不過三人聯合,秦快練功的速度若慢一點,她就慘矣,可是卻說什麼也不願將馬白白送給別人,直向三人瞪眼,道:「難道你們窮得連馬都買不起?」
高瘦的沈不聰惡聲惡氣道:「誰耐煩和馬販討價還價,老子就中意你這二匹高頭大馬。」
小冬瓜葛冬山搓著一雙肥掌,道:「欺負你一個小孩子,說出去我們名聲也不好聽,你說個價錢,老子出錢買下好了。」
若在平時,丁嬙可能會抬高價碼賈出去,但秦快負傷不能走長路,也不知他療傷的效果如何,不敢賣出,遂搖頭堅決的道:「馬匹是我朋友出錢買的,我沒有資格出售。」
大毛猴江神祐摸索腮邊長毛,叫道:「乳臭小子怎麼這麼固執,你以為打得過我們三人?」
丁嬙夷然不懼,揚起頭道:「江湖道上多的是鼠狗之輩,少爺何曾畏懼過?敢情你們三人是強盜窩出來的,到會稽山見你們大頭目,也好當作禮物孝敬。」
三人面面相覷,顯然不幸被丁嬙料中,沈不聰道:「你既知會稽山寨的大名,也該知道我們從不與人談價錢,對你算是極為優待的。」
丁嬙撇撇嘴角,鄙夷道:「看不出強盜土匪也有講道理的,只是講的全是半吊子,比一般土匪更矯情。」
小冬瓜葛冬山招呼二位同伴道:「這位小朋友硬不領情,咱們看中的東西又不能放棄,你們說該怎麼辦?」
大毛猴江神祐尖聲怪氣一叫,道:「那只好老規矩,硬搶了!」
三人似乎聲息相通,配合無間,沈不聰及小冬瓜葛冬山分別各上一馬,大毛猴江神祐則揮掌向丁嬙攻去,迫使丁嬙不得不放掉韁繩,馬上二人立即策馬狂奔,丁嬙阻止不了,邊打邊叫道:「不要臉的土匪,光天化日下搶小孩子財物,來日定當同秦大哥上山索回。」
大毛猴江神祐聽到後來怔了怔,邊打邊道:「你說的秦大哥是不是很有男人味道的中年人?」
丁嬙拳打腳踢亂出氣,邊叫道:「大毛猴腦子有病,中年人要叫伯伯……告訴你,最好將馬還給我,否則會稽山寨會被燒成瓦礫。」
大毛猴江神祐尖笑一聲,一掌震退丁嬙,道:「那麼高山流水,後會有期了!」
尖笑數聲,揚長而去。
丁嬙知道追上去也無濟於事,直看敵人得意而去,忍不住大哭起來,走進樹林,想及秦快練功需要安靜,放低聲音,啜泣不已。
也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聲音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丁嬙抬頭見是秦快,撲在他身上大哭,秦快道:「出了什麼事,是不是你又惹禍了?」
「才不是!」
丁嬙委屈的將原委說出,又抽泣道:「他們三個人聯合欺負我一個,卑陋、無恥,我又打不過,如果我武功好的話……」
想到父母無暇傳授高深武學,丁嬙忍不住又傷心,秦快只好安慰道:「你沒受傷就好,其他就次要了。」
「馬呢?」
「馬當然要討回,在下不習慣吃悶虧。」
丁嬙滿意的笑了,又擔心道:「你的傷?」
「不礙事了。」
丁嬙瞥了他一眼,出其不意揮拳擊向他胸口,秦快痛哼一聲,怒道:「你幹什麼?」
「試試看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秦快痛得直冒冷汗,沒有好氣道:「不是跟你說不礙事了?」
丁嬙讓秦快坐在落葉上,拿絲巾給他拭汗,邊道:「不礙事?天氣涼爽你為何出汗?好好的,怎麼突然受了內傷?好像還不輕哩!」
訝起來,秦快對丁嬙有些迷惑的感覺,有時像專門找他麻煩的小妹妹,有時又帶著母姓溫柔的照顧他,如同現在這樣,令他有些意亂情迷。
甩甩頭,秦快冷淡的道:「還不是拜你小姑娘所賜。」
「冷竹心那老小子傷了你?」
秦快微徽頷首,又歎息道:「算了,休息一會就上路,餓不餓?你?」
不等丁嬙回答,自懷中掏出一塊槓頭,分一半給她,丁嬙細細咀嚼,突然道:「和老小子空手過招,他最後一掌還是傷了你?」
秦快嗯一聲,丁嬙又問道:「當初看你沒事人一樣,為何突然間如山倒?」
「當初雖然未正中掌力,卻被他所帶起的雄渾掌風掃中,胸口隱隱作痛,加以後來用力甚劇,支持到剛才就忍耐不住,只好下馬療傷,沒想到又多出一段樑子。」
他冷冷淡淡緩緩道來,好像受傷的是別人,語氣中也沒有責怪丁嬙之意。
「秦大哥,你的內傷什麼時候才能痊癒?」
秦快摸摸她後腦,表示不用擔心,起身道:「走吧,這下你可得意了,不必騎馬。」
丁嬙笑嘻嘻的跟在秦快後頭,不住跟他扯天說地,秦快或點頭或搖頭,卻懶得開口。
二人腳程甚慢,三日後才到會稽山下。
山下有個小鎮,民風純樸,居民均是平實樂天知命的老百姓?
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這裡的老百姓極大多數是順應這種地理環境,會稽山寨的寨主「旋風刀」朱侯也不為己甚,在一定範圍內不限制居民上山打獵砍柴,居民也不抱怨他佔山為王,雙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鎮上過路商賈不少,秦快和丁嬙的出現並沒有引起多大注意,丁嬙顯然很喜歡這小鎮的調兒,不住點頭稱讚好,秦快被她說得引動好奇心,不禁道:「好什麼?」
「這裡一切都很好。」
「是麼?在下倒感覺不出來,跟其他地方大同小異。」
「遲鈍!」
「各人性情不同吧了。」
「現在就殺上山?」丁嬙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當然,天氣晴和,正是上山遊覽的好日子。」
丁嬙彷彿見了鬼般盯著秦快瞧,秦快給瞧得混身不自在,略轉頭,咳聲道:「那有女孩子這樣看人的?」
疑惑的,丁嬙又盯了幾眼,始道:「秦大哥你——莫非心中有鬼?」
「怎麼說?」
眨眨雙眼,丁嬙一伸舌頭道:「你好像胸有成竹,毫無緊張猶豫之態,你,憑什麼這麼狂妄?憑什麼如此輕鬆?」
「你緊張害怕?」秦快反問道。
「心中有點毛毛的,我們只有二個人。」
「二個人不少了。」
「你心中一定有鬼。」
笑了笑,秦快平靜的道:「別疑神疑鬼,小姑娘,因為在下不太重視輸贏的結果,所以不像你那樣患得患失,緊張失措!」
「誰知道你又有什麼花巧?」
「花巧是有,只是不知管不管用?」
丁嬙正想問秦快有何花巧,發覺秦快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朝他的目光打量,終於知道為什麼?
「黑水仙」冷玉環一襲黑緞緊身衣包裹婀娜的身嫗,美麗的臉龐上卻滿帶肅殺之色,黑亮眸子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似乎想穿透秦快的心,將他活活燒死。
她身後跟著兩名凶神惡煞般的醜陋大漢,左首那人粗壯結實,臉上卻生滿一小塊一小塊的白癬,右首那人也是巨牛般的大塊頭,卻齊眉貫頰的一條聽蚓似的紫疤刻在那裡,就這二個人,疊在一起足可以壓死丁嬙。
丁嬙似乎也有這種感覺,瘦小的身子緊靠秦快,小聲悄悄的道:「奏大哥,果然不出你的預料,有花巧,而且不小哩,那位姑娘不是與你熟識,怎麼突然變了臉?」
秦快不語,臉上恢復平靜又帶著極重的懶氣,心腔卻猛地收縮,他已隱隱有些感覺,卻要等待對方自己說出來。
「黑水仙」冷玉環在五尺外站立,森冷又帶著哀淒道:「你知不知道『千臂屠魔』冷竹心是我父親,我唯一的親人,從小將我拉拔大的人?」
秦快長歎一聲,帶著歉意道:「不知道,他真是令尊,在下只有抱歉了……」
「黑水仙」冷玉環激動的一揮手,叫道:「你不必再解釋了,你不但毀了他,還殺了他。」
「在下從不殺人。」秦快堅決的道。
「黑水仙」冷玉環狂笑數聲,道:「沒錯,你不殺伯仁,伯仁卻為你而死,你廢了他的武功,他還能活下去麼?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突然被推落深淵,沒有希望,沒有指望,只有一群又一群等待啃他骨蝕他肉的敵人,他還有勇氣活下去麼?他已經老了,不能重新再來,你就這樣狠心毀了一個人賴以生存的絕技?」
秦快一揚眉,中肯又溫和的道:「令尊不該企圖殺害酒樓的掌櫃及十數名夥計,他們何罪?只因為看見他小小的失敗?其實他們害怕得什麼都沒看見。」
「黑水仙」冷玉環冷漠的搖搖頭,冷笑道:「大錯已鑄成,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他是我父親,我不能不為他報仇。」
秦快心中十分茫然又悵失,沉重的道:「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到底是誰的錯?」
「是的,變了變了。」冷玉環聲音彷彿響自天外:「我一直跟在你們後頭,沒想到卻發生這種事,如果那天我能及時出面,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一切都是命,除了認命又能如何?」
「殺了我抵償你父親的命?」
說話的是丁嬙,走向前幾步,堅決的道:「一切的禍全是我惹出來的,應由我來抵償,跟秦大哥無關!」
秦快心情自然十分惡劣,暴躁的道:「別鬧了,小嬙,站一邊去,別再給在下添麻煩了。」
「本來就是我惹的禍……」
「夠了,給俺住口!」秦快叱喝一聲,又冷漠道:「他們三人,你一個也應付不了,插足其中,在下還須費神照顧你,先自己去玩玩吧,二個時辰後再回來。」
丁嬙堅決的搖搖頭,道:「我跟你一起,你一個也打不過三人,反正早晚是死,不如一起作伴。」
秦快不再勸她,向冷玉環三人拱手道:「這地方不方便,找個清靜所在吧!」
「黑水仙」冷玉環冷酷的盯了丁嬙一眼,轉身先行,二位醜陋大漢一左一右將秦快及丁嬙挾在中間,秦快不悅的哼一聲,拉著丁嬙搶行幾步,二名大漢緊跟在後頭。
鄉下地方,找個空地容易,而冷玉環顯然胸有成竹,領秦快等人到一處陰僻的地方。
秦快走了好大一段路,心境回復清朗,此時目光閒閒的投在身上這襲黑袍的下擺,懶散中透著不經意的問道:「這二位朋友高姓大名?總該有個稱呼吧!」
滿臉白癬的大漢聲音粗啞,暴烈的道:「『金煞』潘少蔭,是被你害死的冷老的好朋友。」
有條醜惡紫疤的大漢冶漠的聲音宛如冰串:「老夫『銀煞』木照開,也是冷老的至交。」
秦快心中歎息,表面上不得不敷衍道:「金銀雙煞富甲一方,當真久仰的很。」
金銀雙煞聽他久仰的不是他們的武功,而是他們的財富,不禁為之氣結。
秦快眺目遠望,呼口氣,道:「這樣的好天氣拿來拚殺,當真煞風景的很。」
「黑水仙」冷玉環心中一動,冷叱道:「姓秦的,你在打什麼主意?」
秦快肚裡好笑,表面上卻故作訝然之狀,道:「怪了,姑娘始終跟隨在下,在下打什麼主意?難道在下會有幫手麼?」
「黑水仙」冷玉環面上一紅,叱道:「別要俏皮了,撤兵刃動手吧!」
秦快解下短遊魂刺,見丁嬙空手,笑問冷玉環三人:「你們誰有兵器借給這位小姑娘?」
這話倒新鮮,問得三人一怔,「銀煞」木照開從懷裡取出一柄比普通長劍略短的烏鞘劍,拋向丁嬙,冷道:「只要你們能安然離去,這柄劍就是你的了。」
木照開拋手擲劍含帶強勁內力,震得丁嬙連退二步,才堪堪接牢站穩?
秦快含怒的瞪了木照開一眼,對丁嬙溫和道:「小嬙,兵刃稱手麼?」
丁嬙拔劍出鞘,一溜寒光溜滴泛轉,讚道:「好劍!」
「喜歡麼?」
丁嬙撫著劍身,那種表情有如愛財者遇上黃白之物。
「它是你的了。」
「銀煞」木照開鄙夷的看了秦快一眼,道:「就憑你?小雜種!」
秦快也檢視自己一下,才道:「怎麼?在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金煞」潘少蔭露出一種奸邪又輕蔑的笑意,粗啞道:「我們是怕你失了心,迷了魂,小雜種!」
秦快眉兒一揚,不悅的道:「二位一口一個小雜種,未免叫得在下不大高興——」
二名大漢齊聲暴笑,「黑水仙」冷玉環卻顰眉道:「二位叔叔不可小覷了他,想想我爹是如何栽在他手下,侄女也曾與他過招,本領確是在我之上……」
「金煞」潘少蔭揮揮手,粗啞的聲音悍野的道:「侄女毋用擔憂,有我們二個老的頂著,任他有通天之能也飛不了。」
秦快撫摸心愛的短遊魂剌,有氣無力道:「人數上形勢上,你們都佔便宜,在下明知不行,也得拚一拚。」
「銀煞」木照開臉上紫疤顫動一下,感歎道:「不管你小子有萬般不是,老夫也不能不承認,你是個道地的男子漢,很能令女人動心。」
秦快苦笑不語,他最怕人家說最後那一句話。
丁嬙玩弄剛到手的兵器躍躍欲試,低聲問秦快:「你的傷沒關係吧?秦大哥。」
秦快衝她一笑,丁嬙放心的笑了,轉向木照開道:「這把劍我要定了,為了答謝你贈劍之德,我就以它和你比量——」
她的話還留著個尾巴,瘦小的身形已一抹鬼影也似凝射而去,人尚未到,一溜寒光已直取木照開咽喉——那是木照開方才借她的長劍!
秦快又驚訝又佩服又擔心,他沒想到丁嬙會選上最難纏的「銀煞」木照開,這時也顧不了這麼多,短遊魂刺一揮,身形暴進,兩股剛烈的力道交叉撞來,而秦快的尖刺已閃電般從這兩股力道交叉的中間穿過,逼得冷玉環及潘少蔭飛旋急躲!
一開始,秦快以殺人絕招搏命,他心裡很明白,這三人沒有一個好吃的,除了速戰速決,以殺止殺,他想不出除了雙親傳授的殺人絕技,有什麼法子能解決這等困境?
「金煞」潘少蔭雙錘並飛,掌力暴劈,冷玉環橫劍攻殺秦快腹背,寒光驟漲中刃翻如浪,大喝一聲,秦快旋身飛繞,躲過要害,背部卻被冷玉環狠狠砍了一劍!
火辣的疼痛刺骨,秦快依然默默無聲,冷靜異常,心中已打量清楚作戰步驟!
秦快極快的,卻幅度極小的連連閃晃,他閃得那麼準確,又是那麼恰到好處,以至潘少蔭的攻勢便全稍差一線的落了空,這時——
他微側猝躍,全部的攻勢全移在冷玉環身上,短刺收發自如卷在掌心,只見他雙掌齊齊揮,巧妙的以冷玉環的身子擋住潘少蔭的掌力,隔開了潘少蔭對他的危險性。
「金煞」潘少蔭簡直快氣昏了頭,無論他如何變化,秦快總有法子使冷玉環擋住他的攻勢,牽制他的行動。
氣得哇哇亂叫,潘少蔭也非少了腦路之輩,翻身騰躍,本以為落地應在秦快背後,沒想到冷玉環又擋在身前,氣吼如山暴烈的道:「小侄女,你這樣子,叫老夫如何為朋友報仇?」
冷玉環則是有苦說不出,整個人好像玩偶,秦快就是牽著線的人,他要你如何動,你就無可抵抗地照著做。
其實,秦快這手功夫有個名稱叫「牽牛鼻子」,是他自己取的,當然,是牽別人的牛鼻子,這門功夫首重黏字訣,乃「紅塵和尚」一戒大師指點的柔勁中化出來的,可惜,這手功夫有個要命的缺點,敵手的功力若比你高強,將弄巧成拙,反被對方牽著走,沒有絕對把握,秦快不敢輕易使用。
「金煞」潘少蔭久而久之也看出端倪,心生一計,步向丁嬙,丟下一句道:「老夫找你小妹妹玩玩!」
秦快心驚,短遊魂刺在秦快掌中猝然又變成了一根筆直的硬鋼,迅速的剌向冷玉環「啞穴」及「軟麻穴」。
這出乎意料的攻勢,令冷玉環閃避不及,她將倒下的同時雙手齊抓,想扯下秦快一塊皮肉或兵器才甘心,但是,雙手是沾上秦快,卻已後繼無力軟癱倒下?
秦快眨眨眼,歎息道:「好凶的女人,可是在下不怪你。」
「妙手小如來」丁嬙的情勢自然十分危急——
「銀煞」木照開的雙手各執著一柄怪異的兵器——丈八長短,通體藍光閃閃,呈彎曲波紋狀的「奪命蛇矛」!
那藍汪汪的光芒在木照開手裡閃縮,宛似流光一樣暴瀉至丁嬙面門!
丁嬙手中寶劍燦燦毫光如雪,漫天的劍影交織閃爍,抵擋敵人的攻勢,加以「金煞」潘少蔭前來湊熱鬧,使原本危急的局勢更加慘不忍睹,傷口由二道變成四道,這還是二個魔頭看她年幼,不想落個欺弱口實才手下留情!
秦快激動得全身直抖,咬牙切齒的叫道:「二個殺胚,要再敢傷著小孩一毫,俺將你們碎屍萬段!」
說話間,他彈射向前,出手如電,照面便是九招十九式!
騰挪翻移,木照開退讓數步,叫道:「老潘,這小子交給你,老夫先救小侄女再說!」
「通通給俺留下!」
秦快旋走撲擊,又快又凌厲,掌指飛縱,風聲嘯銳,幾個照面,阻去木照開的去路!
「小嬙,你退下守住冷姑娘,而且你在不好施展功夫!」
丁嬙意會秦快欲撤出長遊魂刺,敵我混雜不好施用,偷個機會退下,二大魔頭欲阻,已給秦快全力擋住。
「搜搜冷姑娘身上有無刀傷藥,別忘了療傷。」
丁嬙答應一聲,舉步唯艱,冷汗淋漓,臉色青白中透著絲絲黑氣。
秦快無意間瞥了丁嬙一眼,臉色一變,盯著木照開的「奪命蛇矛」冷漠的道:「兵器喂有劇毒?」
木照開氣憤之下攻勢十分狠辣,聞言怪笑道:「放心吧,毒不死人,只是三個時辰內沒有解藥,全身功力俱廢,終身四肢無力。」
「好歹毒,有無解藥?」
「有,在老夫身上,有本事老夫自會奉上!」
「她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一丘之貉!」
秦快見議和不成,不敢想像丁嬙沒有解藥的後果,猛地撤下發間長遊魂刺,長刺忽劈忽鞭,忽刺忽絞,全力攻打木照開,潘少蔭再次受到冷落。
氣得哇哇大叫,潘少蔭英雄無用武之地,偏偏秦快也不完全放棄他,不令他有機會反噬丁嬙,這種不將人放入眼裡的打法,自然激怒成名已久的潘少蔭。
猛地騰空躍起,潘少蔭身形凌空暴旋,一片掌影挾帶錘影的光雨灑向了背對的秦快,同一剎那,木照開幾乎在同一個時間二柄藍汪汪的丈八蛇矛已飛到秦快全身上下十二處要害。
一聲怒叱響起,秦快避開有毒的蛇矛,斜掠三尺,長刺倒捲木照開咽喉,整個背部卻賣給了潘少蔭,痛哼一聲,連中二錘,「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秦快猛一滾身,長刺不變地飛向木照開咽喉。
在同剎那發生的殺戮,寫起來真會急死筆者,深恐漏了精彩的一段。
木照開在尖嘯中飛旋急閃,秦快滾身於地,有如鬼魅般掩至,看來不絞斷木照開咽喉是不甘心。
後面一聲冷笑傳來,潘少蔭雙錘直飛秦快,腳上功夫不弱,用來對付滾落地上的秦快最適合,驀地——
本來捲向木照開的長刺,突然收回,剛好迎上了潘少蔭踢來的雙腿,倒捲之下使力一拉,潘少蔭筆直的身軀仰天倒下,秦快一個翻身,動作快得無可言喻,幾乎在潘少蔭未倒下之時,左手短遊魂刺在他胸口劃了四道深而長的細窄傷口,又點了他「軟麻穴」及「啞穴」。
「金煞」潘少蔭的那張臉頓時已不像一張人臉,他鼓瞪著眼珠,像是好奇,又像是不可思議般投注著自己的胸前,那裡,殷紅的鮮血如泉水往外冒,染濕了他的外袍。
「銀煞」木照開也怔住了,他完全阻止不了這一幕,不,應該說他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在他們的身上,他不得不承認他小覷了秦快,更令他駭然的是,他完全估計不出眼前這年輕小伙子的潛力深厚到何種地步,他彷彿是個彈簧,彈力愈強,他反彈的力道也跟著增加!
秦快艱辛的起身,背上劍傷及重擊之傷,早已痛得他臉色發白,幾乎快支持不住,可是,生來倔強的脾氣卻不容他就此倒下,一樣的懶散中透著冷漠道:「你們對名小孩殘酷,在下若跟你們慈悲,那就是天大的笑話了。」喘口氣,又道:「潘老鬼身上的四道傷口,兩下替小嬙回報,另二道則是回敬剛才的兩記重錘,差點敲碎在下骨頭,不還給你,於心何安?」
「銀煞」木照開目及己方二人落入對方手裡,道:「不想要解藥了?小雜種?」
秦快的臉龐顯出冷酷又暴烈的形色,森冷的道:「你害怕了?老狗操!」
「銀煞」木照開喋喋怪笑,有如狼鳴梟啼,道:「你尚不在老夫眼裡,小雜種,雖然老夫不得不承認你很機伶,深諳隨機應變之道。」
秦快一揮長刺,直指木照開,面無表情的道:「在下要廢掉你雙手,使你終身不得再使用那對歹毒的兵器,老狗操!」
「只要你有這個本領,小雜種!」
此時,「銀煞」木照開的想法不外是放倒秦快,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而秦快則須想盡辦法奪得丁嬙中毒的解藥。
二人利時又纏鬥一起,秦快長短鋼刺如蛇蠕,如劍劈、如刀砍,兩根死物在他手中,頓時成了活生生帶著毒牙的蛇,突破空氣,倏刺倏回,靈活自如。
「銀煞」木照開也非浪得虛名,騰挪掠移,恍如電閃,兩根「奪命蛇矛」不時適機想勾秦快之魂,奪秦快之命。
就在他們拚命正烈的時兒,陡地傳來幾聲不屬於這裡的人的聲音——
「乖乖!這裡簡直成了修羅場。」
「東倒一個,西歪一個,怎麼回事?」
「戲台上的武打場面可萬萬沒有這裡的逼真。」
「廢話不是?」
丁嬙舉目望去,臉色愈加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