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府是個大地方,在北邊是個重要府治,算是人文薈萃之地,而在武林來說,南下中原,北上塞外,大家都要經過河間府,八方風雨,各路豪傑,都常有機會在河間碰面。
朱火黃和戈易靈二人跋涉了近千里的路,來到了河間,找一處僻靜的客棧安頓下來之後,這假爺孫倆慢慢踱到熱鬧的南大街,走進一家熱鬧的酒樓,選定樓上的一角,兩個人要了一壺酒,四樣小菜,慢慢的淺飲小酌。
華燈初上,酒樓正是上座鼎盛的時刻,笑語喧嘩,猜拳行令,每個人進了酒樓,三杯落肚之後,說話的嗓門都比平常來得大,把這座五十副座頭的大酒樓,點綴得熱鬧非常。
今天酒樓早已滿座,有一個特別現象,很少見到生意買賣、豪商富賈,而多的是橫眉瞪眼的武林好漢。
朱火黃和戈易靈只是慢慢地在喝著酒,對這酒樓的熱鬧喧嘩,彷彿與他們無關,實際上,他們都在用心地聽著酒樓上每個人所說的話。
而酒樓上大家談話的內容,聽來聽之,都在圍繞著一個人,那就是昔日金陵威遠鏢局總鏢頭戈平的獨生女兒戈易靈姑娘。
有人說:戈平很早就將這個獨生女兒,送給一個方外之人收養,因為這個女兒,從小就體弱多病,經過星相占卜都一致的說,要這個姑娘活下去,只有一條路,就是唯有遁跡空門。
有人說:戈平的女兒自幼稟賦極佳,戈平特將她送給武林中一位隱居的前輩,習得一身武藝,超凡人聖,這次出道,純粹是為了尋找昔日失蹤的父親。
有人說:戈易靈姑娘這次選擇河間府,公開賣劍,那是因為河間是靠近京城不算太遠的一座重鎮,她要向京城那些護衛挑戰示威,因為,據說戈平昔日突然失蹤,實際上是被大內護衛所滅門,唯獨逃脫了戈易靈,十多年後,戈姑娘要來挑釁復仇。
有人說:戈平的女兒要藉著賣劍為名,要親自選婿。
有人說:戈平的女兒要借這個機會,試試自己到底有多少斤兩,以賣劍為名,考量武林年輕一代的實力如何。
有人說……
朱火黃搖搖頭,對戈易靈說道:「小靈子!咱們走吧!」
戈易靈苦笑了一下,剛要站起身來,就聽到朱火黃低聲說道:「小靈子!坐下來。」
戈易靈果然依言坐下,朱火黃藉著拿起酒壺搖晃兩下,試試有沒有酒,卻利用這個機會低聲說道:「你的左後方,靠樓窗戶旁邊,這個人叫人好生惹眼。」
戈易靈一縮手,一雙筷子拂落到地上,她從容地轉身彎腰拾筷子,眼神朝著那邊一掃,見一個長得極俊秀的年輕人,獨據著一張桌子,手裡在把玩著酒杯,面前的菜餚似乎都沒有動過,只有那一雙點漆明亮的眼睛,向酒樓上轉動著。
桌上放著一個小包裹,看上去份量很沉,八成兒是趁手的兵刃。
朱火黃問道:「小靈子!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有什麼意見沒有?」
「照我看來,這個人似乎與眾不同,酒樓上大家都是前來河間看熱鬧的,這個人似乎不是專為看熱鬧而來的。」
「只那麼一眼你就可以確定?」
「爺爺!因為我們也是有所為而來的,所以,以己度人,我們的表情應該是跟他差不多。」
「好小子!真有你一套。」
「這句話真是有點爺爺跟孫兒說話的意味了。」
「哈哈哈!」朱火黃笑出聲來,酒樓上人聲大雜,也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
「爺爺!他要走了。」
朱火黃一看,便道:「他不是走,而是要生事,我們不妨坐在一旁冷眼旁觀便了。」
戈易靈看到那年輕人沒有拿包裹,正如朱火黃所說的他要去生事,可是當他站起來走了幾步,戈易靈心裡發生了疑問:「為什麼這個人我竟然是如此的面熟?」
她忍不住叫道:「爺爺!這個人我認識!」
朱火黃噓了一聲,說道:「小靈子!現在不是你敘舊的時候,我們等著看熱鬧,好戲就要登場了。」
戈易靈拉著椅子,靠近朱火黃的身邊,悄悄地說道:「爺爺!這個人像極了我的朋友。」
「什麼?」朱火黃顯然是吃了一驚。
「爺爺!他是像極了我一位最要好的朋友,越看越像似她。」
「小靈子!你的話叫人糊塗,既然是最要好的朋友,你居然認不出來嗎?」
「因為她變了樣子!」
「變到你認她不出?」
「嗯!她也和我一樣,改變了男裝。」
「啊!是這樣的。」
「說來爺爺應該也見過她,在清江小築,所有的人都跟你打過照面,她是冷月。」
朱火黃沉著臉色問道:「小靈子!她和你交情很好?」
戈易靈說道:「她隨著我千里迢迢,跋涉山水,幾度同生共死,是共過患難的朋友。」
「你們在清江小築分的手?」
「是的,天婆婆命她隨著駱非白到河南上蔡……爺爺!冷月的武功是不錯的,但是,如果要在酒樓上動起手來,分明是要吃虧,爺爺!我們不能眼看著她吃虧。」
「這正是我所擔心的事,我們既不能袖手旁觀,又不能出手相助,那樣,我們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可是爺爺!……」
「你放心吧!小靈了!即使她不是你的好朋友,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而讓一個女孩兒家吃虧。」
「謝謝爺爺!謝謝爺爺!」
「不要謝了!待回頭我們要相機行事。」
「爺爺!你看!……」
那個年輕俊秀的人,緩緩地走過去,拍拍一個落腮虯鬚的漢子的肩膀,說道:「這位朋友!在下有一件事向尊駕請教。」
那個虯鬚漢子猛一回頭,雙眼一翻,樣子十分怕人,眼光在那年輕人的身上,上下打量幾遍,咧著嘴說道:「你是跟我說話嗎?」
年輕人拱拱手說道:「是的,在下有一件事要特地向尊駕請教。」
虯鬚漢子眼睛翻了一翻,直接了當的問道:「什麼事?你說。」
那年輕人說道:「方纔聽尊駕說到,昔日名震江湖的戈總鏢頭戈平的女兒戈易靈姑娘,要在河間府公開賣劍?是真有其事?是何時何處?戈姑娘她人現住在哪裡?」
虯鬚漢子突然呵呵笑道:「小伙子!看不出你還是個花心大蘿蔔。」
那年輕人沉下臉色說道:「朋友!你知道就請說,不知道我會去請教旁人,不要說些不相干的話。」
坐在虯鬚漢子下手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漢子,頭上包著英雄巾,當中插著一枝顫巍巍的戒淫花,此刻他嘻嘻地說道:「兄弟!你要問什麼,咱們都可以告訴你,你先別急,坐下來,先陪咱們哥兒們喝兩杯。」
那年輕人叱道:「你是什麼人,說話嘴裡不三不四。」
那中年人邪笑著說道:「喲!我是什麼人?兄弟!你可問對了,我叫一枝花尚元安,生平就喜歡這個調調兒,來來來!用不著不好意思,你又不是大姑娘,還害什麼臊!」
說著話,伸手就要來拉。
那年輕人左手一晃,一招「金絲纏腕」,快速無比的刁住對方手腕,只見左手一帶,右手一揚,啪地一聲,一枝花尚元安這小子左臉上開了花,他「哎喲」一聲還沒有出口,那年輕人左手一收一送,尚元安身子平空飛起來,叭噠、轟隆,一陣震動,一枝花摔在樓板上,爬不起來。
那年輕人指著一枝花教訓著說道:「你這種毛病若是不改,將來你是怎麼死的都不會知道,今天大爺便宜了你。」
說罷,撣一撣身上衣服,掉回頭,走到自己原先坐的桌子,提起包裹,叫道:「店家!
算賬!」
這時候包括虯鬚漢子在內,走過來三個人。
喧鬧的酒樓,突然之間,變得非常安靜,許多人都慢慢地向四周讓開。
戈易靈也在這個時候,扯著朱火黃的衣袖,稍稍向牆邊靠了一靠,悄悄地說道:「爺爺!好奇怪喲!」
朱火黃問道:「奇怪什麼?」
戈易靈搖搖頭說了一句:「我覺得不對!」
那虯鬚漢子和另外兩個人,已經逼近那年輕人的附近,說道:「朋友!你真的好身手。」
年輕人只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提著包裹,說道:「讓路!」
虯鬚漢子說道:「朋友!你也太猖狂了,你想就這樣走得了嗎?」
年輕人若無其事地反問道:「你的意思要怎樣我才能走?」
虯鬚漢子突然呵呵笑道:「你問得真好,告訴你,要走容易,你得露兩手讓我弟兄瞧瞧。」
年輕人搖搖頭說道:「我不願跟你們打架,你們應該想想自己,人不惹我,我不惹人,讓開!」
說著話,他一揮手,彷彿有一股力道,直撞過來,首當其衝的虯鬚漢子,腳下一個蹌踉,退了一步,他瞪大了眼睛,怪叫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子還真把你看走了眼。」
雙手從腰間一摸,左右一分,一對九環板刀,分從兩邊拔出皮鞘,上前半步,雙刀左右插花,凌厲快速,交叉絞削過來。
年輕人一矮身,人恰好從刀鋒下面而過,只聽他喝道:「叫你讓路!」
虯鬚漢子平空飛了起來,頭頂上正好是一盞大油燈,嘩啦一聲,撞個正著,油澆了一身,流了一臉,摔到地上,滑出好幾尺,撞開好幾張桌子。
年輕人不知怎麼身法,人已經來到梯口,說了一句:「撞壞了東西,你得賠人家錢。」
說著話,飄然而去,留下樓上更大的喧嘩。
朱火黃和戈易靈仍舊坐下來,戈易靈的臉上一片惑然不解之色。
朱火黃問道:「小靈子!你剛才說奇怪,是不是覺得冷月的武功高出了你的預計?」
戈易靈說道:「清江小築分手,也不過才短短的時日,她怎麼會變得如此了得?真是不可思議。」
朱火黃問道:「小靈子!你確定她是冷月嗎?」
戈易靈說道:「爺爺!冷月和我朝夕相處那麼長的日子,她的功力有多深,我早知道的,絕不可能像方纔那樣,一出手,便將一個大漢摔飛好幾尺,而且,那種冷靜從容,完全是一流高手的身手,叫人真的不能相信。」
朱火黃沉吟一回說道:「會不會是另一個人?容貌相像的人,也不是沒有。」
戈易靈忽然說道:「就算是有長得容貌相像的人,也不會有這麼像,而且居然是女扮男裝,易釵為弁的,一定就是冷月,絕不會錯,但是,又叫我無法相信的,她是如何突然擁有這麼高的功力,奇怪!奇怪!」
她一直在說著「奇怪」,朱火黃也為此事皺上了眉頭。
突然,戈易靈說道:「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朱火黃接著說道:「是應該弄清楚的,如果她是冷月,為什麼會從上蔡單獨來到河間?
如果她不是冷月,而是長得相像的另一個人,她未到河間,打聽戈總鏢頭的女兒,為的是什麼?無論她是什麼人,與你都有很大的關連,如何不弄清楚呢?」
他說到此處,站起身子,突然又說道:「走!我們去盯她一趟。」
丟下幾分銀子,兩個人離開了酒樓,撇下滿樓的喧鬧,來到街上,正是夜市開始,還是一片熱鬧。
戈易靈說道:「爺爺!我有一個主意。」
「說罷。」
「我和爺爺分頭去找,回頭到客棧會合。」
「好!不過有一點小靈子記住,我們盯她,只是瞭解她的行蹤,除此之外,不急在這一時,明天,戈易靈姑娘公開賣劍,她是一定要露面,看她到底要耍什麼把戲,到那時候,自然有機會讓我們瞭解她的底細。」
「就這麼說,爺爺!回頭見!」
戈易靈很快就混進人群裡,這是她聰明的地方,因為在酒樓時她就注意到了眾人的目光,靠在窗口的人,都朝著北邊伸頭……。
不用說那位極像冷月的人,一定是走向北邊去了。
於是她選擇了朝北的方向。
穿過幾十戶店面,街道上冷清下來,一般店戶都已經上了排門,只有不遠處有兩盞燈籠高挑著,看得出安寓客商四個大字。
戈易靈腳下緊趕了幾步,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那個年輕人站在櫃檯前,交待掌櫃幾句話,轉身昂然上樓。
戈易靈稍一躊躇,便轉進旁邊的一條小巷,黑暗無光,她抬頭估計風火沿牆,上面栽植著雞爪釘,大致還難不住她,估准了方向,霍地一矮身,一蹬足,雙臂高張,平地拔起一丈多高,雙手正好搭上牆頭上的雞爪釘,倒吸一口氣,身形上翻,倒扯大頂,頭下腳上,藉著這一豎的瞬間,她看清楚了面是一個更大的院落,當中擺著幾口大缸,有一股豆瓣醬的味道,衝進鼻子。
戈易靈雙手一送一鬆,人從牆頭倒落而下,只見她一收腿,一挺胸,借勢轉化為「落葉隨風」,輕飄飄地落到地上,貼地就勢一滾,掩身到醬缸之旁。
院落左側,有一個房間,窗戶上亮著燈光,窗紙上映著人影,從纖巧的身形看出,正是那個年輕人。
戈易靈停了片刻,悄然長身而起,剛一貼近窗戶,就聽到裡面有人說話:「窗外的朋友,既然跟蹤到這裡,何不大大方方地請來房裡相見。」
戈易靈當時一怔,她估計自己從牆上落身而下,可以說是聲息俱無,對方居然瞭若指掌,看來功力超出了自己的相像。
就在戈易靈這樣一怔之間,屋裡的人又說話了:「朋友!
是不敢進來?或者是要我請你進來,嗯」?
這一聲「嗯」,嗯得很冷,可以想到說話的人,是如何的滿面寒霜。
戈易靈突然對著窗戶叫一聲:「冷月!」
屋裡的人問道:「你說什麼?」
「我叫冷月!」
「冷月?冷月是你什麼人?」
「是我一個最要好的朋友,一個曾經共過患難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我像你那位朋友嗎?」
「像,像極了。」
「可惜讓你失望了。」
「我沒有講完,冷月是一個姑娘。」
「啊!」
「而你也是易釵為弁的女兒身,所以,我說你不僅是像冷月,而且你就是冷月。」
「……」
「你聽我說話的聲音,應該知道我是誰,冷月!你是什麼原因使你變得……變得如此……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
「你是誰?」
這三個字問得冷峻十分,戈易靈的心裡為之一震,她的心裡閃電一轉:即令對方是冷月,這三個字也問得充滿了敵意。
戈易靈還沒來得及回答,砰地一聲,窗戶被震開,一條人影一閃而出,站在戈易靈對面,相距不到五尺。
「你是誰?」
戈易靈沒有說話,抬起手來,緩緩地解開頭上的髮髻,長髮披散下來。
「你……是一個女的?」
戈易靈靜靜地說道:「冷月!你不認識我了嗎?真的一點都不認得?還是你一點都不記得?」
對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一雙眼睛,在戈易靈身上打轉,緊閉著嘴,沒有說話。
戈易靈又抬起手,將長髮綰起,說道:「冷月……」
對方暴躁地說道:「我不是冷月。」
「不管你是不是冷月,我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你到河間府來,是為了尋找一個人,對不對?」
「對!」
「你要找的人名叫戈易靈,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請問你,你認識戈易靈嗎?」
「認識。」
戈易靈笑了笑說道:「如果說,我就是戈易靈,你相信嗎?」
對方任了一下,眼神停留在戈易靈的臉上,半晌沒有說話,突然,他哈哈地笑起來,說道:「對了!大概剛才你在酒樓上,聽到我的問題,趁夜前來冒充,告訴你,你是會錯了意,表錯了情,我找戈易靈可不是什麼好事,你冒充也得不到什麼好處,你請吧!奇怪我對你特別心軟,不打算為難你,你快走,不要等我改變心意。」
他說著話,大踏步繞過醬缸,再繞到房門之前,剛一停到門檻之外,伸手推門,忽然回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戈易靈笑笑說道:「我叫什麼名字,告訴你了,你又不相信,那又何必再問,再見了,咱們明天再見。」
一個躍動,跳上醬缸邊沿,再彈腿一蹬,人像射出的一支勁箭,射向牆頭。
那年輕人突然若有所動的,追到牆腳,戈易靈折身一飄而下,快步衝出小巷,回到街上,混進人潮,再緩緩地回到所住的客棧。
朱火黃正坐在房裡等候,戈易靈剛要說話,朱火黃一使眼神,朗聲說道:「小靈子!看你鄉下人進城,簡直分不清東西南北,你是跑得不識路了吧,轉到現在才回來,看你明大還敢不敢一個人去逛熱鬧?」
戈易靈會意地笑笑說道:「河間府是大地方,難得到這裡來,來了總得逛逛,爺爺!你沒有看到,街上人真多,好熱鬧啊!」
朱火黃咳嗽幾聲,還沒有說話,房門忽然被推開,門外站著兩個人,一個道姑打扮的婦女,一個中年黝黑精壯的漢子,兩個人四隻眼睛,直在戈易靈身上打量。
戈易靈問道:「二位有事嗎?」
那精壯漢子首先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戈易靈皺一皺眉頭,突然笑了起來,轉身向著朱火黃說道:「爺爺!你方才說河間府是大地方,大地方的人說話都是這樣的嗎?」
那道姑說話了:「年輕人!你休要反穿皮襖裝佯,我們為什麼到這裡來,你心裡有數,你要是不懂,可以問問你爺爺,什麼叫著光棍眼睛裡揉沙子,你老實說,剛才你是不是溜進了集賢客棧?你溜進去做什麼?」
那黝黑精壯的漢子似乎沒有好耐性地說道:「小伙子!照子放亮些,你得掂掂自己的斤兩,你如果不照實說話,能不能過得了今天這一關。」
那道姑突然含著微笑說道:「不要逼他,他會說的。」
戈易靈笑嘻嘻說道:「要我說話,並不太難,只要合情合理,我會直話直說,因為從小我爺爺就常跟我說過兩句話,他說:書有未曾經我讀,話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不可以對人說的。」
那道姑微笑著點頭說道:「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你一定會說的,告訴我們,你剛才到集賢客棧去做什麼?」
戈易靈說道:「要我說可以,你們二位也得先告訴我,你們是誰呀,在這深更半夜,撞開別人的房門,是要做什麼?」
那黝黑精壯的漢子剛要叱喝,被道姑攔住,她倒是平平靜靜的問道:「你!年輕人不要支吾應付,你趕快回答我的話,至於你問我們是誰,回頭自然會告訴你。」她說到此處,突然聲調一變,滿臉凝霜,沉聲說道:「你是聰明人,相信你不會做傻事。」
戈易靈搖搖頭,態度十分認真,說道:「對不起!我這個人就是不聰明,而且還是死心眼兒,我要是下了決心,九條牛也拖不轉,你要是不先回答我的問題……咱們今晚的談話,就到此為止,我們祖孫可要休歇了,明天還要趕路,二位請吧!」
那道姑怒叱道:「你敢如此……」
她這個「你」字剛一出口,那黑漢子驀地一閃身,撲進房裡,伸手一把刁住朱火黃的右手腕,只一扭,扭到背後,左手小臂一收,正好鎖住朱火黃的咽喉。
朱火黃翹著下巴,張著嘴,翻著眼睛,好像是待宰的羔羊。
那道姑冷冷地說道:「年輕人!我們的耐性有限,你要是故意拖宕,你的老爺爺可就難挨了,我再問你一遍:你到集賢客棧去做什麼?你到集賢客棧找誰?」
戈易靈依然無動於衷,靜靜地說道:「剛才我告訴過你們,我一旦下了決心,九條牛都拖不轉,現在我的心意變了。」
那道姑冷笑說道:「我說你是聰明人嘛!現在快說吧!你到集賢客棧去找人嗎?找誰?
你打算幹什麼?」
戈易靈說道:「你讓我把話說完,我的心意是這樣改變的,我根本不想知道你們是做什麼的,現在你們就給我滾!」
那道姑一怔,隨即點點頭說道:「你敢這麼說,八成你有兩下子,好吧!我倒要看看你是何許人?」
她一揚頭,那黑漢子左手小臂一使勁,存心就要把朱火黃的脖子扭斷。
他斷沒有料到,突然間一股潛力湧至,左手一麻,自己胸前著著實實挨了一下,一聲「哎呀」還沒有出口,整個身子從朱火黃肩上向前飛了過去,叭噠一聲,摔在地上,一張嘴,哇出一口紫血,人即昏厥過去。
那道姑臉色變得煞白,腳下退了兩步,看著朱火黃站在那裡用手直揉自己的脖子。
她一切都明白了,自己眼睛裡真的揉了沙子,今天晚上不但遇到了高人,而且要想全身而退,是十分困難的事,她想立即就走,也不必顧什麼面子,怕的就是走不了。
戈易靈向著朱火黃說道:「爺爺!讓她走好嗎?」
朱火黃呵呵笑道:「小靈子!留她在這裡不方便,我們只有兩間房對不對!」
那道姑鎮靜廠來了,艱難地說道:「二位,怪我習藝不精,照子不亮,你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剛要轉身,戈易靈喝道:「慢著!」
那道姑臉色一變說道:「光棍打九九,不要打加一,二位要命,我可以留在這裡。」
戈易靈微笑道:「帶走他。」指著地上昏厥的黑漢子。「吃一包傷藥,躺個十天半個月,小命還是可以保存的。」
那道姑打量一下地ˍ卜躺著的黑漢子,一語不發,提起來,扛上肩膀,悄悄地離去。
戈易靈叫道:「爺爺!」
朱火黃搖搖頭苦笑道:「小靈子!暫不提這件事,我光問你,冷月的事,可有所獲嗎?」
戈易靈說道:「爺爺!事情非常奇怪,奇怪到不可理解。」
「對方是不是冷月?」
「是,我確定她是,我不相信世間上有如此相像的人,何況她根本是一位姑娘。」
「她不承認與你相識?」
「不是不承認,而是根本不認識我,爺爺!一個相識的人,確要裝著不相識,這是多難的一件事?何況,冷月和我是生死患難之交,她沒有理由裝著不認識我。」
「你表露了身份?」
「不止表露了身份,我甚至告訴她,我也是個易釵為弁的姑娘。」
「啊!她怎麼說?」
「她沒有說,如果我再待下去,就只有動手相搏的一途,爺爺!老實說,看她的神情舉正,我真沒有把握可以從相搏中取勝。」
「小靈子!我要再問你一句話,你確定她就是冷月?」
「爺爺!我說過,冷月和我朝夕相處,共過患難生死,我絕不會看錯人。」
朱火黃沉吟了,坐在椅子上,皺著眉頭,似乎是在思考什麼,而且是在思考一項重大的問題。
戈易靈悄悄站在一旁,不敢說話,夜漸漸地深了,店裡沒有一點人聲,無邊的寂靜,像是一塊鉛,沉重地壓在戈易靈的心上。
良久,朱火黃突然一抬頭,一拍大腿,說道:「一定是的!」
戈易靈嚇了一跳,連忙說道:「爺爺!一定是什麼?」
朱火黃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小靈子!今天晚上的事,使我想起以往的一件奇怪的經歷,雖然與你今天這件事,人盡相同,倒是很可以琢磨、琢磨。」
戈易靈在對面坐下來,傾神地在聽,朱火黃接著說道:「十多年以前,我隻身闖到西藏,我耳聞得西藏密宗有許多不可思議的武功,我要去看看,當然,我也不單純是去看看,因為我一直在追求習得高深的武功,為了……」
他說著停頓下來,歇了一下。
「到了西藏,我沒有碰到超凡入聖的密宗高手,卻遇到一個道人,帶著一名小道童……
沿街乞化,在西藏看到喇嘛是常事,看到道人是少有的。」
戈易靈不知道朱火黃這時候說出這樣一段往事,用意何在?他不敢多問,只是靜靜地聽著。
朱火黃很認真地在敘述著。
「不知道為什麼,有兩個喇嘛和這個道人起了衝突。在西藏和喇嘛衝突,那是一件麻煩事,不待吆喝,立即有七八個喇嘛圍上來……」
戈易靈忍不住插嘴問道:「爺爺!你當時插手打了抱不平?」
朱火黃微笑說道:「按說,這種以眾凌寡的事,我是要伸手管管的,可是後來我聽到那道人說了兩句話,我停正了這個念頭,索性在一旁,來個隔山觀虎鬥。」
「爺爺!那道人說了什麼話?」
「他說:各位要和我們外鄉來的師徒二人打架,我是沒有興趣奉陪,倒是我的徒兒可以陪各位走兩招。」
「哇!這個小道童有多大年紀?」
「既然是道童,也不過是十一二歲。」
「爺爺!這道人有瘋癲症。一個十一二歲的小道童,就算他出娘胎就練功,又能有多大能耐?他如何敵得一個喇嘛?」
「小靈子!不是一個喇嘛,而是在場的八個喇嘛。」
「爺爺!你在說笑。」
「不是我說的,是那道人說的,他說要打就一齊上,免得零零星星的。」
「天!這個道人如果不是瘋了,就是神仙!」
「有誰見過神仙?因此,我也認為他是瘋子,但是我看見他神清氣朗,絕不是一個瘋癡之人,他斷沒拿自己的徒兒生命開玩笑,因此,我決定袖手看個究竟。」
「結果呢?」
「結果一上手,八個喇嘛紛紛被那個道童,以極快的,也是極高的手法,打得東倒西歪,每個人都受了傷,但是,傷得都不是致命傷,只是躺在地上起不來,小靈子!我要特別告訴你的,是雙方交手不到兩三招,就有如此的結果。」
戈易靈搖頭說道:「爺爺!除非這個小道童是神仙。」
朱火黃笑道:「我方才說過,世人哪見過神仙?」
戈易靈說不出話來,朱火黃接著問道:「小靈子!如果你在現場,你打算怎麼樣?」
戈易靈毫無考慮地說道:「我一定要設法盯住師徒二人,我要瞭解其中到底有什麼原因。」
朱火黃笑道:「可不是我們的想法完全一樣,我決心盯定了,我一定要找機會弄個明白,一直到第三天的夜裡,他們師徒二人露宿在一座小山丘的石洞裡,那道人居然招呼我過去和他們一塊喝酥茶。」
「是善意嗎?」
「是善意。他說這一帶沒有人家,不但無處可住,而且無物可吃。」
「爺爺!你接受了他們的善意。」
「是的!我到石洞裡,喝酥茶、吃烤牛肉,他問我:盯他們三天為了什麼?我坦誠地將我的疑問提出來。」
「他是怎麼回答的?」
「那道人沉吟了一會,終於他似乎下了決心要告訴我事情的真象。首先他說明他本人根本不會武功,他是研究武學與心靈之學。」
「爺爺!我不懂?」
「當時我和你一樣,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一個研究武學的人,卻根本不會武功,另外什麼叫心靈之學,更是不知所云。」
「他是怎麼解釋的?」
「他說得很深奧,但是我能瞭解他已經是盡力用淺顯的詞句來說明,他說,武學是與武功不一樣的,他研究人體的潛在能力,到底有多大,如何將這種潛在能力,發揮到拳腳刀劍上。另一方面他研究各種招式,例如說,敵人迎面一刀砍來,招架與閃躲的方式多得很,究竟要用哪一種方式,可似問躲得最快,最安全,而且還能搶得一瞬的機先,展開反擊。」
「爺爺!這和我們平常習武,並沒有兩樣,不外乎求得不為敵傷,而能傷害敵人。」
「他所研究的就是如何發揮潛在能力。」
「我不懂!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這個道人博學得很,後來我才知道,他曾經一度和教會裡的洋人……」
「藍眼睛,黃頭髮的洋鬼子?」
「他在洋人那裡學到很多我們所不知道的事,這潛在能力大概就是這樣學過來的。什麼叫做潛在能力?他沒有多說,只是舉了一個例子。他說,有一次一家房屋失火,房梁斷下來砸在幼兒的搖籃上,因為有半截牆擋著,幼兒沒有傷到,可是火勢蔓延過來,那就危險了。
這時幼兒的母親,瘋狂地衝進火場,雙手一托,將那斷了的房梁,托起推到一邊,於是孩子救出來。」
「那房梁有多重?」
「擱在平時,兩三個精壯的男人才可以扛得起來。」
「那位母親會武功?有過人的臂力?」
「完全沒有。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太神奇了!」
「那道人說,一點也不神奇,那就是潛在能力的發揮。」
「噢!潛在能力!」
「對了。他說每個人都有這種看不見、想不到的能力,雖然各人的稟賦不同,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一旦將這種潛在能力激發出來,就可以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爺爺!他的意思是說,那個小道童所以能一抬手之間擊敗七八個有武功的喇嘛,是因為他發揮了潛在的能力?」
「小靈子!你是很聰明的,你可以舉一反三,你說得很對,但是,不像你所說的那樣簡單。」
戈易靈顯然聽起了興趣,她站起來,走出房去,找到瞌睡中的小夥計,燎上一壺開水,為朱火黃泡了一壺濃茶,然後再靜靜地坐下來,傾聽著她從來沒有聽見過的事。
朱火黃接著說道:「小靈子!你還記得開始的時候我說過,那道人是專門研究武學與心靈之學的,他研究武學是著重在研究人體能力的極限,比方說,人練輕功,練到極限,平空一躍,到底能躍起多高?人練重手法,一掌劈下去,到底能有多大的勁力?於是,他要在人的體能極限,求得突破……」
「於是他要設法激發人的潛在能力!」
「對極了!他一直從這兩方面鑽研,一方面研究人在練功方面的極限,一方面他要尋求突破這種極限的方法。」
「他成功了嗎?」
「他不承認自己成功,但是,他尋得了某種程度的突破,那就是他所研究的另一種學問:心靈之學。」
「爺爺!我又不懂了。」
「他說,人的精神意志,就是潛在能力的根源,如果能夠將人的精神意志力集中於某一點,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他自己先極力將精神意志集中,收斂心神於一點,用於各種武功的招式與能力,然後,他將自己的精神意志,灌注給小道童,小道童就可以在霎時間,接受了對方灌輸來的一切,他唯一沒有成功的,小道童沒有自己的意志,因為一切都是來自別人,而另一方面這種方式無法持久,只是某一個時期有效。」
戈易靈不禁笑了,說道:「爺爺!你不覺得這是非常無稽而荒唐的事麼?」
朱火黃卻正色說道:「小靈子!我當時只是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倒不認為是荒誕無稽,你知道為什麼嗎?小靈子!
在這個世間上,我們不知道的事情,真正是太多了,就拿武功這一項來說,我們被認為是一等高手……實際上,武功何異浩瀚海洋,我們知道的太少了。所以,對子不可思議的事,只能歸咎於我們的無知,不能論定就是荒誕無稽。」
戈易靈不覺漲紅了臉,立即站起來,垂手應「是」。
朱火黃又展露出笑意,說道:「小靈子!對於大道理,我們扯得太遠了,回到本題上來,因為冷月的事,使我們想不出道理來,因此,使我想起這一段往事。」
戈易靈問道:「爺爺!你是說冷月被人用心靈之學,激發了她的潛在能力嗎?」
朱火黃沉吟了一會說道:「照你方才去見冷月的情形看來,她就是冷月,但是她有超過你所想像的功力,她又根本不認識你,除了這種情形,再也找不出其他原因。」
戈易靈搖搖頭說道:「原諒我!爺爺!我還是不能相信什麼心靈之學。」
朱火黃說道:「當然!對於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是十分難以接受的,我也只是一種猜測而已,到了明天,相信我們就有進一步的瞭解。」
戈易靈說道:「假如明天賣劍的場合,冷月到場,發覺賣劍的人不是我戈易靈……」
朱火黃說道:「不是冷月發現,而是冷月背後的人發現,明天的情況就有極大的變化。」
戈易靈仍然不解的說道:「冷月要找我,何必要經過這樣麻煩的方法?」
朱火黃說道:「小靈子!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在冷月背後的人,根本不知道你的下落,所以他們才要利用這次機會,現在,我們不必再談這件事了,明天一定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發生,我們見機行事吧。不過,我們明天又要改裝了,至少,你不能再用今天的面貌出現,夜深了!我們歇著吧!明天究竟是一種什麼場面,實在叫人無法預料,也實在叫人無法不擔著心事。」
一宿無話,第二天,朱火黃用一包藥末,叫戈易靈用水調和塗在臉上,臉色變得焦黃,病容滿面,連戈易靈自己對著鏡子,都不認識自己。
二人飽餐一頓之後,緩緩地走上大街,隨著看熱鬧的人潮,走到河間府城外的一處曠地。
曠地上圍著約有二五百人,在人群的中間,搭著一座高台,台高約有五尺,台上空蕩蕩地沒有任何陳設,此刻也沒有任何人。
亂哄哄的人群,圍著一座空蕩蕩的檯子,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只是單純的為著看別人賣劍嗎?
朱火黃和戈易靈這祖孫二人,選了距離檯子約二十來步的一棵古槐樹下,仔細地在打量著人群。
戈易靈忽然悄悄地說道:「爺爺!你看那幾個人。」
靠檯子的右側,用刮了皮的杉木,架紮了幾排座位,上面坐著二三十人,年齡輕壯不一,衣著也是五花八門,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每個人的身上都背著一柄長劍,劍把露在肩頭,玉環雙扣,繫著一綹黑色流蘇,每個人的臉色都十分凝重,沒有一點笑容。
朱火黃歎道:「這些爪牙,表面上是喬裝改扮,掩人耳目,實際上,他們唯恐旁人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他們這種可笑復可憐的心理,充分說明他們設計這一場賣劍把戲,內心並沒有絲毫把握。」
正說著話,從上東來了十幾匹馬,河間府的守備,在前呼後擁之下,來到台前,坐在準備好的太師椅上,江湖上的活動,驚動官府來彈壓,而且來的人還是守備參將銜的大老爺,是屬少見,引起四周不少人的議論。
朱火黃的眼光並沒有注意到守備大老爺,他看到一位頭戴桶子齊眉巾,身穿古銅色大氅,細目長眉,頦下無須的人,臉上掛著微笑,和守備大老爺坐在一起。
朱火黃一眼瞥見這人,臉色驟變,他再留神仔細看過去,只見那人左耳的後面長了一塊小肉瘤,約有兩三分長,朱火黃的手止不住微微地顫抖了。
戈易靈發覺到朱火黃的異樣,低聲問道:「爺爺!你怎麼啦?」
朱火黃苦笑,沒有作答,戈易靈又輕輕地問道:「為什麼冷月還沒有來呢?」
朱火黃說道:「你放心!這種場合,不該來的都來了,該來的還能不來嗎?」
「爺爺!什麼叫不該來的都來了?」
「你看到那位穿戴不同於人的傢伙麼?」
「他是什麼人?」
「他叫聶大順,名字叫得不好,一身武功可是出類拔萃,他有一個外號,三耳勾魂使者,那是說,他不僅武功好,而且手辣心狠,殺人絕不留情。」
「爺爺!他是幹什麼的?」
「你不是看他和守備大老爺坐在一起嗎?河間府的守備是參將銜,官階五品,他能和守備坐在一起,而且還坐上位,你就可以想到他是何許人!」
「宮廷裡的爪牙?」
「御前帶刀二品護衛,實際上大內爪牙的副總領。」
「爺爺!你對他知道得很清楚?」
朱火黃苦笑了一下,淡淡的說了一句:「豈止是知道得很清楚……」
戈易靈忽然叫道:「爺爺!你看他們來了。」
一頂藍布小轎走在前面,轎後跟著四匹馬,緩緩地走到台前,下轎的人是一位姑娘,青衣素妝,手裡提著一柄寶劍,端莊地走到守備之前,萬福行禮,清清楚楚說了一句話:「民女叩見大老爺。」
守備招招手說道:「戈易靈姑娘,請不要多禮,你可以開始了。」
那位姑娘便緩緩走上台去。
這邊戈易靈姑娘可禁不住笑了,她忍不住說道:「到底她是真的?還是我是真的?」
朱火黃沉重的說道:「小靈子!從現在起,我們要多加小心,這是一條極工心計的毒謀,一石三鳥,現在他們是張網以待,不過,他們大概也沒有想到,今天會引來許多意外的麻煩。」
他轉過頭來,對戈易靈鄭重囑咐:「小靈子!我們雖然不是看熱鬧的,卻要有一種看熱鬧的心情,不能激動,要置身事外,到了我們該出頭的時候,自然會叫你露面。」
戈易靈有幾分委屈地叫道:「爺爺!……」
朱火黃說道:「我知道,今天這場戲,演的就是戈易靈,而你這位正牌戈易靈,反倒不讓你出頭,是說不過去的,不過,小靈子!你要知道,我們河間府之行,並不是為了個人的爭強鬥狠,而是有重大的事情要辦,再者,你看別人有的是萬全的準備,我們豈可不慎重其事。」
戈易靈點點頭說道:「爺爺!我聽你的話也就是了。」
朱火黃說道:「這就對了!人在江湖上闖蕩,什麼時候能咬牙忍耐,而且成功,這就表示他是真正的成熟了,生愣的人在江湖上走,是走不多遠的。」
這幾句話,真是金科玉律,也是金玉良言,戈易靈是真心的接受教誨,收斂心神,靜靜地坐在一旁,注視著場子裡的變化。
這時候台上的姑娘啟齒說話了:「各位前輩!各位同道!
我戈易靈今天在此地賣劍,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則,我也不會如此的招搖,現在我請各位看劍……」
她拔劍出鞘,右手將劍晃了一下,說道:「這劍是有一個名字的,叫做七星喪門劍,是家父早年使用的兵刃,不敢說是一件寶物,斬釘削鐵是沒有問題的,現在我將這柄劍公開出賣……」
這時候台下有人朗聲問道:「請問戈姑娘!這柄劍是令尊之物,為何要賣掉?你這樣做,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接著又有一個人大聲問道:「戈姑娘!江湖上久已傳聞,府上慘遭滅門,只有你是唯一的漏網活口,方纔你口稱家父,難道令尊戈總縹頭沒有去世麼?」
台上的戈易靈微笑說道:「兩位前輩賜教,令人十分感動,戈易靈願借此機會,作一次說明,首先我要說明的,家父確實沒有在那次滅門大禍中遇難,只是下落不明,而我,則是托養於一位方外高人,十餘年後,我長大成人,卻不知父親的下落,這是一件人間慘事。」
她說到情切處,聲有哽咽,眼有濕意。
戈易靈忍不住罵道:「哼!虧她裝得真像。」
朱火黃輕輕地說道:「說不定她並不是假裝的。」
戈易靈一怔,立即問道:「爺爺!你在說什麼?」
朱火黃說道:「看她說話,似乎是真情流露,這中間是不是還有其他的隱情?小靈子!
稍安勿躁,看下去,我們一定可以得到真實情況的。」
台上的戈易靈拭去眼淚之後,慼然說道:「今天我賣劍,真正說來只能說是贈劍。只要有哪位江湖上的朋友,能夠告訴我,我爹的下落,這把寶劍一定奉贈,江湖上講的是一諾千金,相信不會有人趁機來說謊話騙取這柄劍的。」
她說著話,還劍人鞘,抱拳拱手,連聲問道:「哪位前輩能指點迷津。」
她連問二聲之後,台下有人應聲說道:「我!」
聲落人起,躍越人群,沖天拔起,極其優美的落在台口,雙手一拱說道:「姑娘!在下陸浩,前來會見姑娘。」
台上的戈易靈一打量來人,一身白色裝束,連腳下的薄底快靴,都是銀白色的幫面,長眉飛人鬢角,眼著點漆,是一個英俊的美男子,只是在顧盼之際,給人有一種飛揚浮躁的印象。
台上的戈易靈也拱手答禮,問道:「陸兄知道家父的下落?」
陸浩微笑說道:「不知道。」
台上的戈易靈臉色一沉,立即說道:「陸兄想必沒有聽清楚我方才說的話,既然不知道家父的下落,陸兄前來恕不接待,請吧!」
說著一揮手,是驅人下台的意思。
陸浩一點不以為意,輕輕地打了一個哈哈,輕鬆地說道:「姑娘!我雖然不知道令尊的下落,我卻知道另一件事,你要不要聽一聽?」
台上的戈易靈絲毫不假以顏色,寒著臉說道:「另外什麼事?請你不要亂說些不相干的事。」
陸浩也正色說道:「是不是相干,我不知道,但是我沒有和戈姑娘你開玩笑的意思,我所說的另一件事,是說你在此地賣劍也好,贈劍也好,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一件事,你絕不是尋找令尊,因為,尋找父親的方式很多,絕不至於讓一個女孩兒家如此招搖,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另一件事。」
遠處的朱火黃歎息的說道:「這小子看上去不像壞人,可是他這麼冒失揭人家的短,恐怕有性命之憂。」
就在這時候,台上的戈易靈說道:「陸兄!你說我賣劍不是為了尋找家父,你以為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陸浩說道:「我不敢確定你是為了什麼,在我的私心自忖,姑娘最好是借賣劍選婿……」
台上的戈易靈突然發怒叱喝:「無恥!」
寶劍一交左手,右手砰地一掌直劈過來。
雙方相距太近,姑娘發掌太快,陸浩根本也無法閃躲,立即右掌一翻,啪地一聲,接個正著,雙方一觸即分,各自向後退一步。
陸浩正色說道:「在下只是如此猜測,以姑娘如此才貌雙全,是年輕人自然夢寐以求的,所以,才冒昧上來。既然不是此意,在下向姑娘致歉,對不住!」
他一抱拳,一個翻身,飄落下台,就在他這樣飄身下台的瞬間,右側一點寒星,直取陸浩的腰眼。
遠處朱火黃不覺脫口啊呀一聲,可是說時遲,那時快,從左邊也飛來一點寒星,叮噹一聲響,雙雙落地,陸浩也及時落到地上,稍一對右邊回顧,便鑽入人群,不知去向了。
朱火黃輕輕地說道:「剛才從右邊打來的暗箭,自然是那一夥人,可是從左邊來的一枚暗器是什麼人打來的呢?單憑那一份準頭,已經是一等一的高手,看來今天這一場賣劍的聚會,有熱鬧可看了。」
戈易靈自然懂得朱火黃所說的「那一夥人」,就是指的那些身背寶劍,飄著黑色流蘇的那批人。可是另一個高手,又會是誰呢?他禁不住掉過頭去看看,但見人頭攢動,根本找不出是誰救了陸浩的性命。
這時候台上的戈易靈說話了。
「賣劍尋父,是應該可以獲得同情的事,為什麼還有人存著一種不正當的念頭呢?我要再三聲明,不知道家父行蹤下落的人,請不要上台。賣劍尋父,不是打擂比武,千萬不要因此傷了和氣。」
台上的戈易靈拱拱手鄭重地說道:「家父當年是金陵威遠鏢局的總鏢頭,結識天下武林,也不算是泛泛之輩,相信各位一定可獲得蛛絲馬跡,請各位多伸援手。」
這時台下一陣擠動,一條纖瘦的身形,在人潮中擠到梯口,緩緩登梯上台。
遠處的戈易靈緊張地說道:「爺爺!她來了,她的確是冷月。」
朱火黃一看,正是昨天夜裡,在酒樓上小施身手打翻了好幾條大漢的人,此刻舉止從容而瀟灑,站在台上,冷冷地沒有講話。
台上的戈易靈拱手問道:「請教尊姓大名。」
這位年輕人臉上毫無表情,依然是那麼冷冷地說道:「你先說,你叫什麼名字?」
台上的戈易靈一怔,一瞬間的詫異之後,立即說道:「尊駕難道不知道我今天在此地賣劍的目的麼?」
年輕人說道:「你說的是賣劍尋父。」
台上的戈易靈說道:「對呀!尊駕既然知道我是賣劍尋父,就應知道我所尋的什麼人,也就應該知道我的名和姓,又為何有此一問?」!
年輕人忽然露齒一笑,雖然她是在笑,給人的感覺仍然是那麼冷,他淡淡地說道:「我是多此一問嗎?你自己心裡會明白。」
台上的戈易靈顯然有些激動,厲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你到底想幹什麼?」
年輕人仍然那麼淡淡地說道:「我是什麼人、我想幹什麼?那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他說到此地,聲調忽然提高。「你是什麼人?你冒充戈易靈在這裡賣劍,騙了多少江湖道上的朋友來到河間,你到底想幹什麼?」
這幾句話,就如同滾熱的油鍋,霍然潑進了一瓢冷水,瞬間爆炸起來。台下的三五百人,頃刻議論紛紛,原來台上是個假的戈易靈,騙了這麼多人來到河間府,這麼大的騙局,為了何事?
坐在守備大老爺旁的那個人,附在守備耳畔咕嚕一下,守備倏地站起來,暴吼一聲:
「大家不許吵!」
官府的威風立即顯示力量,嘈雜的聲浪,頓時被壓下去。守備伸手指著台上年輕人喝道:「你是什麼人?你怎麼知道她不是戈易靈?」
台上的年輕人冷笑了一下,帶著極度不屑的神情,還是那麼淡淡地說道:「大老爺!你今天坐在此地,只是彈壓,別的事最好你少過問,那樣對你沒有好處。」
說著他立即掉轉頭去,朝著台上的戈易靈問道:「告訴我,也告訴大家,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到底是誰?是不是你將戈易靈害了,而你在這裡施放釣餌釣她的同黨?」
台上戈易靈漲紅的臉,變得蒼白了,她調整了自己的呼吸,沉聲問道:「你憑什麼在這裡胡鬧?你知道你這樣胡鬧的後果嗎?」
年輕人說道:「我沒有胡鬧,胡鬧的是你,我知道你有人在你身後撐腰,可是,你應該知道,今天你犯了眾怒,你應該考慮你自己的後果。」
台上的戈易靈臉色更蒼白了,她左手的劍一橫胸前,右手剛一搭上劍把,此時就聽得台下的守備大老爺一聲叱喝:「拿下來!」
立即有四個人分從兩邊竄上台來,不分由說,撲向那位年輕人,四個人來勢極猛,去得也極快,四個人剛向當中一合,只聽得一陣悶哼,四個人還是分從左右兩邊,直飛出去,噗通、噗通摔在地廣,四仰八叉,動也不能動。
年輕人神情從容極了,指著台上的戈易靈說道:「你欺騙眾人在先,又動蠻動粗於後,太不合道理。」
台上的戈易靈不覺腳下倒退了幾步,右手的寶劍剛拔出鞘,坐在台下和守備並肩一起的人,朗聲說道:「給我捉活的。」
從右邊台下縱身上來兩個人,從他們飛身上台的姿態,就可以看出是武功高手。
兩個人上台以後,兩下一分,各從兩邊一伸手,使出大擒拿術「懶龍舒爪」,探向年輕人的左右雙肩,就在伸手可觸的瞬間,兩人的另一隻手,以疾如閃電的速度,抓向年輕人的雙腕脈門。
兩個人不但配合得好,而且雙手招式,一虛一實,又快又準,容不得那年輕人還手脫身,立即將他雙腕抓住。
人的雙腕脈門一經抓住,截住勁道,全身勁道俱失,這兩個人一上台,出手乾淨利落,手到擒來,台下立即有人大聲喝采!
就在這采聲未落之際,年輕人忽然一縮身,雙臂一揮,甩了一個大車輪,兩個人的身形,墓地飛將起來,年輕人忽又一長身,腳下一個盤旋,掌影翻飛,兩個人如同隕石下墜,落到台下,每個人的嘴角,都流出鮮血。
只不過是一剎間的光景,台上的情形,變化得令人眼花絛亂,台下的人都不覺張大了嘴,沒有人驚叫出聲音來,遠在二十多步的槐樹下,戈易靈輕輕說道:「爺爺!這豈是冷月所能有的功力,奇怪呀!」
朱火黃自顧哺哺地說道:「奇怪!真是奇怪。」
戈易靈問道:「爺爺!你也覺得奇怪了?」
朱火黃搖搖頭說道:「小靈子!這真是難以叫人相信,他能在一出手之間,表現了三種宗派的絕頂功夫,雖然他本身的功力還不夠精純,可是他已經盡得其中的精髓……」
戈易靈急著叫道:「爺爺!你看!」
和守備大老爺坐在一起的那個怪人,單手抄著大披風,從平地竄起很高,然後飄落到台上,那份悠然沒有一點煙火氣的絕頂輕功,又掀起台下一片采聲。
戈易靈急著問道:「爺爺!你看這人……」
「我已經說過,御前帶刀二品護衛,大內的副首領。」
「那冷月能敵得過他嗎?」
「沒有人能知道。」
「可是這是一場生死之鬥,冷月她……」
「小靈子!她不是冷月。」
「爺爺!她是,絕對是。」
「人不能以外表就認定他是誰。」
「爺爺!如果冷月萬一落敗,我們可以救她麼?」
朱火黃臉色十分沉重,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台上,人已經站起來,緩緩向人叢中擠向台的附近。
台上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程度,那位大內帶刀護衛,以極平和的聲調,說道:「朋友!
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照實回答了,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過去的我們不再提它,我可以保證,沒有人要追究你。告訴我,你是什麼人?你和戈易靈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到河間來到底是為了什麼?朋友!你要放明白一些,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年輕人也是十分平和地說道:「可以,我可以答覆你的問題,不過,你要讓她先回答我的問題。」他用手指著台上一角的冒牌戈易靈,「她為什麼要假冒戈易靈?是不是在釣魚?」
那個護衛副首領,霍然大笑起來,身上的大氅,一扯而開,旋起一朵雲頭,帶起一陣勁風,凌厲地捲向年輕人,逼著對方在意外中,連退後三步。
就在這麼一個空隙,這位大內護衛副首領,跟進二步,落樁蹲身,雙掌平胸推出,推出的架勢不快,可是使人感覺到,帶有凌厲無比的勁道,直撞而來。
那年輕人已經沒有閃讓的餘地,顯然在匆促中,雙掌也是平推硬接。
當時只聽得啪地一聲,彼此雙掌接個正著。
如此一觸之下,雙方較上了真正的內力,一點也討不到巧便,只不過是一會工夫,那年輕人臉上轉紅,額上開始沁出汗水。
戈易靈緊隨在朱火黃身旁,已經擠到台前不遠,他看得很清楚,不出一盞熱茶的時間,那年輕人就要落敗,這種內力硬拚的情形,不敗則已,一敗則對方內力趁勢湧到,立即就會被震斷心脈,口噴鮮血而死。
戈易靈急切中不覺脫口叫道:「冷月糟了!」
他這句話還沒有說完,那位大內護衛的副首領突然身體一顫,腳下隨著一個踉蹌,一個翻身倒在地上,口中狂噴鮮血。
頓時台下一陣大亂,坐在右邊的人紛紛拔劍而起,蜂擁而上。
那年輕人還沒有等到眾人上台,雙臂一張,人像一隻大鳥,飛身而下,衝落台下人群之中,接連兩三個起落,跳出人群,不知何時有一匹神駿的馬,鞍韁齊全,站在那裡,年輕人飛身躍上馬背,一聲叱喝,那馬四蹄如飛,潑刺刺疾如脫弩之矢,飛奔而去,一轉眼間,跑得不知去向。
那些拔劍拿人之人,亂成一團,等到他們將那位大內護衛副首領抬到台下,朱火黃長長地吁了口氣,說道:「我們也走吧!」
戈易靈的心神分馳,一直注意那騎馬狂奔的人,口中只是哺哺地說道:「真叫人想不透!想不透!」
朱火黃突然低聲說道:「小靈子!我們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回顧四周,已經圍上來好幾百弓上弦,刀出鞘的兵勇,朱火黃佝接著腰,由戈易靈挽扶著,緩緩走出包圍,朝著河間府相反的方向,慢慢地走上官道。
剛一走上官道,朱火黃突然伸直了腰急促地說道:「小靈子!我們的馬還留在河間府。」
戈易靈心裡一動,連忙問道:「爺爺!你的意思我們要追下去麼?」
朱火黃點點頭,只簡單地說了一句:「很重要。」
戈易靈似乎比他還要急,突然興起豪情萬丈說道:「爺爺!那我們就追吧!」
朱火黃笑笑點點頭,兩人不約而同地展開腳步,沿著官道追下去。
兩個人一口氣跑了二十里地,已經遠離市廛,路上人蹤稀少,朱火黃忽然緩下步伐說道:「我們該歇下來了。」
路旁有一棵盤根錯節老榆樹,朱火黃坐在樹根旁一塊石頭上,望著戈易靈一會,說道:
「小靈子!你一定有很多疑問,是不是?」
戈易靈搖搖頭說道:「我一切都聽爺爺的。」
朱火黃笑笑說道:「你聽我的,是一回事,你心裡有疑問是另一回事。」
戈易靈立即說道:「是的!爺爺!如果我沒有看錯,方才冷月那一場對峙,分明在內力上比那個什麼副首領差些,可是那人卻又在一瞬之間,被震得心脈崩斷,口噴鮮血,這個變化叫人真想不透是什麼道理。」
朱火黃「嗯」了一聲說道:「你看得很準確。」
戈易靈得到一點鼓勵之後,便又接著說下去。
「這中間便有兩個疑問,一個是:冷月的身手是如此超人一等,為什麼在內力上是如此不堪一擊?武功與內力幾乎不成比例,在練武的人來說,是少見的。」
「嗯!還有呢?」
「還有,雙方掌一接實,冷月立即落在下風,眼看就要落敗,甚至於性命難保,可是偏偏只是一瞬間的事,卻有那麼大的變化,我在懷疑,是有人在暗中助她一臂之力,才使得局面整個改觀。」
「哦!你有這樣的想法?你不會懷疑是我幹的事吧?」
「爺爺!」
朱火黃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道:「小靈子!你懷疑得很對,在那種情況之下,如果沒有人暗助,那位年輕人就會死在當場,而我當時確實有暗中相助一把的念頭,我可以在無形中發毒出去,散去對方的功力……」
戈易靈搶著說道:「這麼說,爺爺你並沒有插手?」
朱火黃歎了口氣說道:「我準備動手,但是我還在遲疑,我怕相距這麼遠,是不是可以一擊即中,或者中的不是要害,反而害了那個年輕的朋友,就在這樣一猶豫之際,那位大內護衛副首領倒地而亡……」
戈易靈驚詫地問道:「爺爺!你是說另有高人暗中動了手。」
朱火黃點點頭說道:「很明顯的,今天站在台下的,來了不少高人,因為,談到用毒,在彈指之間,要人倒地,那還不是太難的事,不外乎毒物含毒劇烈,大致說來,加上一點暗器手法,也就不難辦到,可是今天暗中動手的人,並不是用毒。」
戈易靈問道:「爺爺!何以見得?」
朱火黃說道:「老實說,今天在江湖上能用毒的人,而且用毒的功力很高的人,為數不多,我都可以認得出。」
「這麼說,對方是用的暗器?」
「是的,是一種極難極難的暗器,類似牛毛銀針這些,打出的手法又高,等閒人根本看不見,而且今天他一定只發了一根,準確無比的打中那個護衛的氣門,只有如此,才能在一瞬間,功力全散。」
戈易靈用心地點著頭,她才曉得在江湖上闖蕩,武學一道,真是浩瀚如汪洋,隨時都有深奧的學問。
她又接著問道:「爺爺!關於第一個問題,冷月的內力如何比他的武功差得如此之遠?」
朱火黃說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故事嗎?……」
他忽然停口不說,戈易靈也立即驚覺到了,從河間府那邊的道路上,來了兩匹馬,馬跑得不快,但是可以看見馬上坐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飄著花白鬍鬚的老者,女的是道家裝束。
戈易靈脫口叫道:「是她!」
朱火黃說道:「是昨天晚上盯進客棧的那位道姑,可是男的換了人,小靈子注意,他們今天並不一定能認得我們。」
戈易靈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朱火黃說道:「他們走,我們盯,他們停在此地,我們待機而動。」
戈易靈說道:「可是他們有馬!」
朱火黃沒有再答話,兩匹馬已經來到樹前不遠,前面那位老者下了馬,微有蹣跚地走過來,從他下馬的動作來看,顯然是一個普通人,沒有武功在身,如果不是有那位道姑為伴,朱火黃真不會去注意他。
老者來到樹下,朝著朱火黃拱拱手說道:「可容老朽在此小憩?」
朱火黃也拱著手說道:「你忒客氣,請便!請便!」
那道姑裝束的婦人,也在老者之旁坐下,打開了水壺,讓老者飲了兩口,忽然,老者歎氣說道:「看來我們這趟河間府是白跑了。」
說著話,也伸著手,在自己的腰骨間,輕輕地捶著,那道姑眼神對朱火黃這邊掃了一下,立即輕輕地叫道:「老爺子!」
那老者沒有理她,自顧自地說道:「原以為這趟河間之行,可以看到戈易靈姑娘,從她的身上找到一點線索,誰知道,竟是一個陷阱。」
那道姑顯得有一份著急,輕輕地叫道:「老爺子!……」
老者彷彿是自說自話,又彷彿是說給別人聽的:「叫人奇怪的,為什麼宮廷大內的人,會攪和進去呢?難道他們也是借這個機會來找戈平?還是安排這樣的機會來釣戈平?」
朱火黃用手按住戈易靈,他的眼神明白地告訴她,不要衝動,而口中卻說道:「小靈子!我們歇夠了,該走了吧!」
戈易靈無言地站起身來,兩個人剛要離開,老者卻在這個時候說道:「二位請留尊步,容老朽向二位道謝之後,二位再啟程如何?」
朱火黃向戈易靈看了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說:「如何!
他們根本就是衝著我們來的。」
戈易靈轉過身來,拱拱手說道:「老人家是跟我們祖孫二人說話麼?」
老者笑道:「是向二位致謝!」
戈易靈說道:「老人家的話我們聽不懂。」
老者微笑說道:「姑娘!如果你真的不懂,令祖會知道的。」
這一聲「姑娘」,叫得戈易靈心裡發毛,因為此刻的戈易靈面色焦黃,病容滿臉,是個很弱的小男孩,而對方一點也不猶疑地叫出她是「姑娘」,對方到底是何許人物?
朱火黃此時不能不說話了,轉身立定腳步,沉聲問道:「尊駕何人?有何見教?就請說在當面吧!」
老者微笑著說道:「尊駕是位高人,能夠在那種情況之下制服了那個大內高手,這份功力,令人敬服,主要是尊駕救了我那位小友,由衷地感激!」
朱火黃也微笑說道:「在下可不敢掠人之美,再說,在下也沒有那份功力,尊駕看錯人了。」
老者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代之以兩道皺起的眉鋒,沉吟了一會,說道:「真是對不住得很,看樣子我們還真的認錯了人。」
朱火黃倒是微笑依然,連聲說道:「多蒙抬舉!多蒙抬舉!小靈子!我們走吧!」
戈易靈突然站住不走,她問道:「老人家!你剛才說破我的女扮男裝,請問老人家,剛才在台上那位年輕好手,是不是也是易釵為弁的?」
老者的眼光停在戈易靈的臉上,很快地他就答道:「你的眼光很對,她是一位姑娘。」
戈易靈問道:「我很冒昧地請問老人家,那位姑娘是老人家的什麼人?是孫女嗎?是孫兒媳嗎?還是……」
老者搖搖頭,正要說話,那道姑裝扮的婦人立即叫道:「老爺子!」
老者沒有理會道姑那焦急的眼神,只是很肯定地答道:「姑娘!好叫你失望,那位易釵為弁的姑娘,與老朽毫無關係。」
戈易靈問道:「老人家的話,叫人聽不懂,例如說,她與老人家沒有任何關係,為什麼你要對她如此的關心?否則,你老人家又為何如此認真地向一個不相識的人道謝?」
老者說道:「你問得很好,對事情分析得很仔細。」
戈易靈說道:「老人家不肯回答我的問題嗎?」
老者微微笑了,說道:「姑娘!你懂得釣魚嗎?」
「我不懂。」
「釣魚要放餌,這個你是懂得的,要想釣得大魚,就必須安放大餌,可是,當你放下釣餌之後,沒有想到有你不想釣到的東西,要來吃你的餌,而根本不是你所要釣到的魚,這時候你當然要保護你的釣餌,否則,你豈不是白白地忙了一場麼?」
「我還是不懂!」
「姑娘!不管你是裝的?還是真的,既然你說不懂,我可以直接了當的告訴你,你所說的那位易釵為弁的姑娘,是我們的一個餌。」
「啊!你要用她釣什麼呢?」
「哈!哈!我要用這個重要的餌,釣一條大魚!」
「大魚?」
「乾脆說吧!我要釣一個重要的人。」
「誰?」
那道姑站起來來了,叫道:「老爺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這人說話的聲音,說話的神情,和昨天夜裡那人一樣,而且,也是祖孫關係,老爺子!他們是在套我們的消息。」
老者微笑說道:「笨東西!你這時候說出來,也不怕人家笑話!你以為人家都像你那樣笨拙嗎?」
那道姑漲紅了臉說道:「可是你老人家……」
老者沒有再理會道姑,他朝著戈易靈微笑說道:「姑娘!
你要想知道我所要鉤的這個人是誰嗎?」
「老人家如果願意說,我願意聽。」
老者笑了,在笑聲中不難聽出有一份嘲意,說道:「好一個我願意說,你願意聽,姑娘!你太聰明,而一個聰明人硬裝糊塗,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現在我告訴你,我老人家要釣的人是戈易靈,是一位姑娘。」
「老人家與戈易靈有仇?」
「沒有,一個晚輩能與我這樣糟老頭子有什麼仇恨?」
「那又為什麼花費這麼大的心思,來釣這條魚呢?」
「因為,從戈易靈身上可以再引出一個人,從這個人的身上可以引出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這麼重要。」
老者微笑著沒有答話,卻反問戈易靈說道:「姑娘!你應該問的一個問題,而你卻沒明問,你應該問問那位喬裝改變的姑娘是誰?她為什麼可以釣出戈易靈的下落?」
戈易靈覺得這個老者厲害,似乎對任何問題都是掌握了主動,而且言詞之間,咄咄逼人,與他贏弱的外型,完全不一樣。
戈易靈想了一想說道:「老人家你能告訴我嗎?」
老者呵呵笑道:「因為我那位喬裝改扮的姑娘,與戈易靈有患難之交,如果河間府賣劍的真是戈易靈本人,只要有她的出現,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戈易靈很用心的在聽他的話,她還禁不住問道:「老人家,什麼叫做迎刃而解。」
老者笑道:「姑娘!你好糊塗,當一個患難之交異地相逢,還有什麼問題不能解決?當戈易靈掌握在我的手裡,我所要的東西,就有了八成希望。」
戈易靈不禁在心裡打了一個寒顫,但是,她仍然是很鎮靜地問道:「老人家你還沒有說出,那位喬裝的姑娘是誰?」
老者說道:「她的名字叫冷月,她應該算是駱非白未過門的妻子,河南上蔡駱家未來的兒媳婦,是戈易靈的知交好友,我說的夠明白了嗎?」
「那駱非白呢?」
「與事有關,我不能告訴你。」
「可是此行你已經失敗了。」
「是的!我沒有想到大內高手參與其間,而且弄出一個冒牌假貨,幾乎砸壞了我的整個計劃,可是,我的運氣好,雖然在河間府出了差錯,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你的意思是你另外有收穫?」
「不但是另外有收穫,而且有意想不到的大豐收,我們畢竟釣到了我們所希望獲得的大魚。」
戈易靈心裡一動,朱火黃突然間以極快的手法,伸手點住道姑的穴道,再一閃身,貼近老者的身邊,右手如同一把鐵鉗,捏住老者的脖子。
戈易靈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的行動幾乎是和朱火黃同一個時間發動,繞著大樹一掠,鬆開韁繩,躍身上馬,隨手一丟,另一匹馬的韁繩丟給了朱火黃,說道:「爺爺!我們走!」
朱火黃剛一接過緩繩,鬆開右手,就聽到那老者呵呵笑道:「戈易靈姑娘,要走應該早走,現在你們已經稍嫌遲了一點。」
這時候道路的對面,一行四匹馬,正不疾不徐地朝著旁邊走過來,在這四匹馬之中,有一個人昂然坐在馬上,正是易釵為弁的冷月姑娘。
戈易靈一見大叫:「冷月!」
一催坐下的坐騎,衝了出去,就在這樣的同時,四點寒星直飛而來,兩取馬眼,兩取戈易靈的面門。
戈易靈一帶偏韁,奔馳中的馬,急轉了個小側步,幾乎扭斷了後腿,險煞人地躲過四枚暗器。
老者笑道:「戈姑娘!冷月是冷月,她是不會認識你的,我告訴你,如果你再要上前,他們四個人都是一等一的暗器高手,要是來個滿天星的手法,姑娘!你或者可以躲得過,坐下的馬兒就遭殃了,再說,我們的馬兒有一個特點,聽主人的吩咐,我要是叫它退回來,你就休想讓它前進一步。」
說著話就傳來一聲口哨,胯下的馬兒果然一步一步向後退著走,任憑戈易靈如何抖韁踢胯,馬兒依舊是一步一步退著向後走。
朱火黃坐在馬上沒有動,他緩緩地說道:「小靈子!我們失算了,且聽他們的吧!」
戈易靈從朱火黃的眼神裡,獲得暗示,從馬背上轉身朝來路看去,河間府的方向,也有四匹馬,不疾不徐地走將過來。
朱火黃索性飄身下馬,和戈易靈站在一起,沉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想幹什麼?」
老者用手揉著脖子,笑容可掬地說道:「老朋友!你我都是久闖江湖的人,你自然可以看得出,我們不是重要的人物,知不知道我們的姓名,無關重要,你又何必追問呢?至於說我們想幹什麼?這倒是可以告訴你,我們只想留滯一下戈姑娘,並沒有加害於她的意思,雖然我們是小人物,這一點我倒是可以保證。」
朱火黃說道:「你要留滯她到幾時?」
老者笑道:「老朋友!你這句話就問得外行了!我說過的,這是一次釣魚行動,在魚兒沒有上鉤以前,魚餌總是要保留的,明白一些來說,我們的目標不是戈姑娘,而是戈姑娘的令尊戈總縹頭!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朱火黃默默的沒有再問話。
戈易靈忍不住叫道:「爺爺!……」
在她乞求的眼光裡,朱火黃當然可以瞭解姑娘的意思,這時候拔劍一拼,不能說沒有脫圍的機會,或者說,以朱火黃和戈易靈的兩柄劍,合力拚鬥,能擋住他們的人不多,更重要的朱火黃是弄毒專家,只要一舉手,現場的情況立即會有全面的變化。
但是,朱火黃對戈姑娘的眼神,似乎沒有一點反應,只是用眼睛盯著老者。
老者微笑著對他點點頭說道:「怎麼樣?還要考慮嗎?」
朱火黃淡淡地說道:「我要知道你們的頭兒是誰?」
老者說道:「老朋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們都是小人物,能說的話都說了,不能說的話,你問也是自問。」
朱火黃沉下臉色說道:「既然你們自稱是小人物,那就不要亂作主張,今天沒有你們頭兒出面,一切事情都請你不要再談。」
他轉身對戈易靈一點頭說道:「小靈子!我們沒有閒工夫跟他們胡纏,走!」
這「走」字剛一出,老者就笑道:「不好吧!這樣咱們就會撕破臉皮的,何必呢?」
朱火黃沒有理會他們,他對戈易靈一使眼色,兩個人展身一撲,躍上馬背,兩柄劍耀起一陣光芒,人從馬背上向前一擦身,快如疾風落葉,雙雙撲向冷月的身旁。
以朱火黃的功力,與戈易靈的一等高手,如此意外的一撲,對方任憑如何也攔阻不住,冷月竟在如此一撲之下,一雙手臂被朱火黃瑟戈易靈左右抓住,兩人再騰身一跳,空著手抖出一團劍花,從另外三個人的頭上飛越而過,落在兩史開外。
朱火黃和戈易靈相互默契良好,如此撲跳之間,只是一瞬的光景,但是,令朱火黃奇怪的,對方所有的人,一點也沒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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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這陣笑聲的,是一聲尖銳刺耳的竹哨。
朱火黃心裡若有所感,立即說道:「小靈子!情形比我們所想的要糟!」
沒有等到朱火黃說完,戈易靈已經叫出聲來:「爺爺!你看冷月!」
朱火黃這才注意到站在兩個人當中的冷月,臉色發白,雙目上翻,嘴唇變烏,僵硬地站在那裡,就如同木偶人一般。
朱火黃一擺手,止住戈易靈的驚呼,大踏步地走響,厲聲說道:「你們對冷月施了什麼邪法?」
老者冷笑連聲,沒有答話。
朱火黃說道:「告訴你們,因為我們之間無仇無恨,雖然你們存心不良,還是可以原諒的,我才不願意濫施殺手,現在我給你們一個機會,限你們立刻解開冷月身上的魔咒,否則,我讓你們每個人都痛苦的死去。」
老者點點頭說道:「我相信你有這種本領,但是,那只是一個結果,冷月姑娘永遠就是這樣一個沒有知覺、不能說話的活死人。」
戈易靈咬牙罵道:「你們這些惡徒,在冷月身上施用了什麼咒法?我絕饒不了你們。」
老者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們知道冷月和戈姑娘是患難之交,你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終生如此模樣,告訴你,這就是我們最可依靠的殺手鑭。」
他轉而又向朱火黃說道:「其實我們也知道你,老朋友!
你的武功高,你的毒技更高,我們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惹得起你……」
朱火黃真的驚詫住了。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別問我是什麼人?我只能告訴你,我們都是小人物,你閣下不會用毒來毒死我們,也不會用劍來殺死我們,因為,你不會讓戈姑娘傷心一輩子,對不對?老朋友!如果你再要狠一狠,我們可以跑,我們跑不掉可以死,可是,冷月姑娘的下場,你就無法挽救了。」
他的話說得非常輕鬆,一點也不像是生死邊緣的交易買賣。
戈易靈扶著癡呆不語的冷月,眼淚止不住下流,她已經折在對方的氣勢之下,而六神無主。
朱火黃沉吟了一會,緩下語氣說道:「告訴我,你們到底用的是哪一種邪法?」
老者冷呵呵地笑道:「老朋友!我的主子沒有說明你是誰,但是他告訴了我關於你的武功和毒技,說你是一等高手,令我奇怪的,為什麼你這樣的高手,竟然是如此的無知?」
朱火黃沉聲說道:「你不要得意忘形罵人!」
老者說道:「我說的是真話,因為你說我們是邪法,所以我才說你無知。」
「你……」
「我可以告訴你,這是一種最新的攝心術。」
「只要你的兩隻眼睛看著我,我可以很快地讓你睡覺,也可以讓你醒來,而完全失去主宰聽令於我,我還可以在這個時候灌輸你很多你所不知道的事情……」
「包括武功在內?」
「看來你是已經明白了!不過,我要告訴你,我可以灌輸給你武功,也可以讓你變成永遠沒有知覺的活死人,就像冷月現在這樣。」
「這是不是叫什麼心靈之學?」
「你原來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是在問你。」
「這種方法各有不同的名稱,而且使用人的功力高低也有差別,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
朱火黃轉過頭來看看冷月,他沉默了,他似乎在思考這個令人難以相信的事實。
戈易靈突然說道:「我不信!」
老者笑笑說道:「戈姑娘!你最好相信,否則,你就沒有辦法挽回冷月的厄運。」
戈易靈說道:「你如果要我相信,你可以做給我看看。」
朱火黃立即說道:「小靈子!這件事讓我來解決。」
老者說道:「老朋友!你沒有辦法解決,除非你要兩敗俱傷。」
朱火黃說道:「我可以和你賭一個東道。」
老者詫異地望著他沒有答話。
朱火黃說道:「我賭你沒有辦法在我身上施展你的攝心術,如果你做到了,我們跟你走,如果你只是騙人的把戲,我也不殺你,只要你解開冷月姑娘身卜的魔咒,我們各奔前程。」
老者說道:「到現在你還認定這是魔咒邪術?」
朱火黃說道:「我只相信事實。」
老者點點頭說道:「好吧!我拿事實給你看。」
他從身上取出一個折疊的紙板,放開以後,是一塊圓形紙盤,上面畫著紅綠兩種顏色的太極圖,當中穿了一根短短髮亮的棍子。
他用左手拿著那根棍子,右手轉動紙盤,對朱火黃說道:「老朋友!請你用眼睛看著這個轉動的紙盤,看著它!」
朱火黃依言看著那轉動的紙盤,只覺得紙盤轉得很快,盤上畫的紅綠二色太極圖,忽大忽小,使人眼花繚亂。
老者口中不停地說道:「看著它!看著它!看著它!」
朱火黃的眼睛裡的太極圖,愈轉愈快,愈轉愈大,愈轉愈大、愈大、愈大……
他的耳朵裡只是聽到那不斷地說道:「你的眼睛已經疲倦了!你的眼睛已經疲倦了!你疲倦了!疲倦了疲倦了!你要睡覺了!你要睡覺了!你現在睡著了!睡著了……」
朱火黃的眼睛果然闔上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老者口中停了下來,收起那轉動的紙盤,一揮手,立即過來兩個人,將朱火黃扶著躺在地上,並且聽到他輕微的鼾聲。
戈易靈站在一旁,一直看著老者在弄鬼,可是等到朱火黃果真地躺下來睡著了,這才大驚而覺,撲上叫道:「爺爺!爺爺!」
老者微微笑道:「戈姑娘!他雖然不是你的爺爺,但是,我可以看得出你對他的一份敬愛,只要你實踐他的諾言,我保證他是毫髮無傷,包括冷月姑娘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