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步雲緩緩說道:「慢說石三爺你雪夜收容我不致挨餓受凍,我不敢騙你,就是擱在平時,我也不能騙人!」
石三爺連忙表示歉意:「龍兄!對不起!這件事關係重大,我不得不慎重,並不是不相信你。」
龍步雲說道:「在井口集的客棧中,我是無意間惹上麻煩……」
石三爺說道:「龍兄!你不必說了,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一個人。」
龍步雲說道:「現在嗎?」他的意思是說這樣的深更半夜?而且外面又是漫天風雪。
石三爺說道:「就是現在。」
龍步雲問道:「是見什麼人?」
石三爺說道:「到了地頭你自然知道。」
他顯得有些急促,帶領著龍步雲出了房,匆匆繞過那一堆吃喝得不亦樂乎的人。
那些人一看到石三,大家放下碗筷都站了起來,眾口齊聲叫道:「三爺,讓我們再敬你一碗!」
石三爺含笑點點頭說道:「別喝醉了誤了事。我進去有事回頭再說。」
出得房裡,寒風迎面一吹,把自屋子裡帶出來的那點暖氣!霎時間清掃得一絲不存,龍步雲不禁打了個寒噤。
鵝毛般的大雪仍然在飄舞著,就這麼一會工夫,地上已經雪埋腳踝。
屋頂的走道上,有人背著火銃,穿著蓑衣在走動,可以看得出青雲寨的戒備是十分森嚴的。
石三走得很快,一口氣走了一盞熱茶光景,繞過多少矮小的房舍,也繞過多少樓房,還穿過一條很寬的街道,排門緊閉,燈火全無,有七八十戶人家,從招牌上可以看得出,有布莊、糧行、鐵鋪、雜貨、酒館、客棧,擱在白天想必是很熱鬧。
穿過街道時,石三回過頭來對龍步雲說道:「青雲寨有五百多戶人家,很熱鬧。」
龍步雲剛要問:「這巡更查哨,平時也是這樣嗎?」
石三伸手一指:「到了!」
離街頭出去不遠,有一戶黑大門,亮門環,門口有兩個石獅子。
石三來到門前敲了三下。
裡面有人沉聲喝問:「是誰?」
石三應道:「是我!石三!」
這「石三」二字一出口,大門拉開一個小門洞,裡面有人對外瞄了一眼,大門這才緩緩而開。裡面的人顯然沒睡,精神得很,哈著腰向石三致意:「三爺!這麼深夜你還沒歇著?」
人在說話,眼睛可停在龍步雲的身上。
石三爺說道:「我帶這位龍爺要見老爺子,有緊急的事。」
從這個地方可以看得出石三在青雲寨是十分有力的人。
那人二話不說,帶著石三和龍步雲,穿堂過室,來到一處圍牆,一個圓門前停住。
還沒有敲門,裡面就有人低聲喝問:「什麼人?」
那人低聲回答:「三爺有急事要見老爺子。」
門呀然而開,門裡站著兩位黑衣青壯、手持齊眉棍,一齊向三爺躬身。
石三悄聲問道:「老爺子心情還好吧?」
那兩個人微笑說道:「回三爺的話,今天晚上小姐在這裡陪老爺子很久,爺兒倆笑了半天,心情應該很好。」
石三拍拍他們肩膀,低聲說道:「我進去了。」
走過一處很小的天井,推開一道格子門,停留在右邊門前,停了半晌,石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舉手輕輕敲了兩下,孰知裡面居然就有應聲問話:「是石三嗎?進來吧!」
石三趕緊應了聲「是」,輕輕對龍步雲說道:「對不起呀!龍兄!你請稍候一下。」
龍步雲點點頭。
他等石三進房門以後,打量這間小小的堂屋,點著一盞長明燈,香爐裡正燃著檀香,裊裊的香煙,讓人有一種寧靜的感覺。
堂屋正中供桌上供著神龕,不知道是那尊神佛。供桌前有一塊蒲團。
龍步雲心裡在琢磨:「想必這裡是青雲寨龍頭舵把子住的地方。為何又供著佛堂?」
他正在疑惑,房門啟開處,石三出來對龍步雲說道:「老爺子請你進去!」
龍步雲沒有動,從容地問道:「三爺,敢問這位老爺子他是……」
石三「啊」了一聲笑道:「你看我這人糊塗,我們老爺子姓雲,號在天,他老人家是我的恩師,是青雲寨的族長,因為青雲寨有一半都姓雲。」
這時候裡面有人說話:「石三!請客人進來坐吧!」
石三應是,對龍步雲說道:「龍兄請吧!」
龍步雲先解下背上的寶劍,拂去身上各處殘雪和灰塵。
他恭恭敬敬地走進房裡,房子當中站著一位老者,真正說來他不算老,疏疏朗朗數十根黑鬚,看上去至多不過花甲之譜。
龍步雲上前躬身為禮,口稱:「江湖晚輩龍步雲,拜見雲老前輩。」
雲在天呵呵笑道:「龍爺太過客氣,老朽可不敢如此稱呼。」
「石三!請龍爺坐。」
他自己先坐下,眼神一直注視著龍步雲。
石三端來一張木凳子,放在床前的左側。
雲在天回到床前逕自坐在床沿上。
趁著石三端凳子那一會兒,龍步雲打量這間屋子。
一張床、一床薄薄的被褥、一個硬木枕,臨窗一張條桌,放著一個香爐,正在燃著一種不知名的香。
房間不大,如此空陡四壁,就顯得空蕩蕩地。
青雲寨四五百戶人家的大莊子,比井口集還要大上好幾倍,青雲寨的當家龍頭舵把子竟然住在這樣簡陋的房子裡,是令人難以相信的。
龍步雲坐下以後,很恭敬地說道:「這樣深更半夜前來驚擾老爺子,真是十分不安。」
雲在天呵呵笑道:「龍爺!你把話說反了,你在青雲寨是客位,而且是貴客。石三把你安置在寨樓底下吃狗肉,實在不敬,又把你連夜請到老朽這裡來,更是不禮貌!老朽要在此向你致歉!」
龍步雲連忙站起來說道:「龍某是晚輩,老爺子千萬不要這樣稱呼,那樣往後不好說話。」
雲在天笑道:「恭敬不如從命,老朽癡長了幾歲……」
龍步雲連忙說道:「就請老爺子直呼晚輩的名字吧!」
雲在天的笑聲十分宏亮,看來非常高興。
石三垂手在一旁,神情肅穆,一句話也不敢講。從這裡可以看出雲在天的威嚴,也可以瞭解石三在雲在天面前是個十分體已的人。
雲在天呵呵一陣之後,問道:「步雲!聽石三說,你在井口集遇見赤煉蛇紅旗會的人是嗎?」
龍步雲便把井口集的經過,十分詳細地說了一遍。
雲在天聽得非常仔細,他一直用心傾聽,最後他問了兩個問題:「你說第一批來的人,每人背上都背了一個黑黑的圓筒?」
龍步去點點頭,說道:「除了賀南。」
雲在天又問道:「你說紅旗會的會主女兒也出現了,依你看會武功嗎?」
龍步雲很肯定地答道:「一定會,而且武功不弱,應該超過賀南。」
雲在天問道:「你和賀南交過手?」
龍步雲說道:「算不得交手。只是他露了一手小天星重掌法,削掉了桌子一角。真正講來,賀南算不得高手。」
雲在天搖搖頭說道:「據我的瞭解,紅旗會的武功算不得是個門派,沒有什麼傑出的高手,但是,紅旗會這些年來,暗中鑽研一些與武功無關的旁門左道,如果他們能有所成,是一件很令人擔心的事。」
龍步雲不禁問道:「是邪術嗎?」
雲在天搖搖頭說道:「還沒有獲得證實。」
他忽然擺擺手,露出一絲疲倦。「石三!你安排步雲的歇處,有話咱們明天再說。」
說實在的,龍步雲此刻內心充滿了疑問,但是,他是客位,不便多問,便站起身來向雲在天辭退。
臨走出房門之前,雲在天笑笑說道:「安心休息吧!今天晚上青雲寨是平安的。」
石三帶領著龍步雲幾經轉折,來到一處陳設十分講究的房間,比起雲在天那樣空陡四壁的房間,這裡已經幾近奢侈浮華。
單就那臨窗一隻巨大古拙的花瓶,供養著清香成型的蠟梅,就可以知道這間房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龍步雲四周看了一遍歎道:「看到這裡不禁令人想起老爺子那邊,為何如此自奉甚儉!」
石三說道:「沒法子啊!我做了他老人家十年徒弟,我可以替得他老人家生死,就是沒辦法能改變他老人家的生活起居,他老人家住得簡單,吃的更簡單。」
龍步雲不禁問道:「老爺子的生活誰來照料呢?」
石三說道:「白天是小姐照料,到了夜晚,除了我手下有一批人負責四周的安全以外,再沒有人能進那間房裡。」
龍步雲長長地「啊」了一聲,他感到詫異的是「安全」兩個字,青雲寨只是一個典型的市集罷了,雲在天只不過是寨上的龍頭舵把子罷了,他不是佔地為王的人,還有什麼「安全」可言?他不覺說道:「三爺!我有幾個問題可不可以向你請教?」
石三一聽精神來了,他笑著說道:「今天晚上狗肉吃多了,一時還真的睡不著,我怕你倦了,不敢跟你聊天,既然你有話要問,我樂意奉陪。」
在青雲寨石三大概是個人物,除了雲老爺子,大概就數他兜得轉。
饒是深更半夜,他一張羅,不但送來了一壺新徹的好茶,而且還送來一盆炭火。
房裡暖氣薰人,龍步雲脫去老羊皮的襖子,石三幾乎脫得只剩一件單衣褂褲。
石三端著一盅茶,舒服地半仰在椅子上,說道:「龍爺!咱們是一見如故,談得來,我石三不敢自詡有眼力,大概看人不會走眼,你龍爺是位人物。」
龍步雲笑笑說道:「三爺!這回你可走眼了,一個漂泊江湖的浪子,風雪之夜還是靠你收留,才不致凍成路倒,這還算什麼人物。」
石三搖著頭說道:「咱們先別辯稱這個。你不是說有事要問我嗎?你就儘管問吧!只要我知道的,我是知無不言。」
龍步雲問道:「三爺!青雲寨曾經跟別人有過恩怨?結過樑子嗎?」
石三沉吟了一下,然後仍然是很開朗地說道:「龍爺!因為你來的時候是雪夜,沒有機會看到青雲寨的真面目。青雲寨只是一個市集,住的都是生意買賣、家居生活的規矩人,這些人說得不客氣一點,都是一些老土條,出門五十里,就算是離開老窩,見過世面。」
他說到此處,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我也是一樣。」
龍步雲連忙說道:「三爺客氣!」
石三也沒有否認,也沒有辯正,只是繼續說道:「雲老爺子是見過世面的人,五湖四海,四塞八荒,走的地方多了,落腳在這裡。青雲寨有任何事情,自然就要向老爺子請教。這樣日子一久,老爺子就成為青雲寨的龍頭舵把子也罷,當家主事的也罷,掌門人也罷,總之,老爺子受到地方的尊敬。」
他又笑了。「你看,你問一句話,我說一大堆,還沒有說到你的話題。我是說,青雲寨是個安份守已的地方。寨子裡的防護,至多也只是天寒地凍的時刻,防範宵小罷了,談不上什麼恩怨,更不會跟江湖上結下樑子。」
龍步雲說道:「三爺!這赤煉蛇紅旗會是怎麼回事?」
石三歎了口氣說道:「我說過,青雲寨說好聽些是個市集,說實在一些只不過是個土寨罷了,與江湖上扯不上關係。就算老爺子帶著我們這票人,也只是維持地方的安寧,像赤煉蛇紅旗會這種一聽名字就知道是江湖上的幫會,我們跟他們沒牽連,也扯不上關係。」
石三說到此處,自己搖搖頭,猛灌了自己一大口茶。
「就在一個月以前,青雲寨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替老爺子送來一面三叉形的小旗子……」
龍步雲說道:「那是血旗令!」
石三說道:「對!血旗令。我說過,青雲寨與紅旗會完全是絲瓜下麵條,兩不相沾的事,突然給青雲寨下血旗令做什麼?」
龍步雲問道:「老爺子怎麼說?」
石三說道:「他老人家什麼也沒說。但是,從他老人家神情看來,他的心裡有了一份憂愁,而且是很重的憂愁!」
龍步雲說道:「為什麼?是不是為了這面血旗令?」
石三說道:「我們猜八成是為了這件事。但是,到底是什麼原因?我們沒人敢問。」
龍步雲問道:「三爺!難道你們沒有應對之策嗎?」
石三說道:「說實話,老爺子不吭氣,我們能拿什麼主意?我們知道有問題、有麻煩。但是,我們能做的,就是加強戒備。」
龍步雲想到進寨門的情形,真正是戒備森嚴,他不覺點點頭。
石三說道:「我也知道,這樣的戒備是很可笑的。青雲寨有幾百名青壯,拿起扁擔刈叉助助聲威是可以的,真正退敵,那只能算是笑話。」
龍步雲問道:「三爺!恕我冒昧地問一下,像三爺你這樣身手的人有多少?」
石三笑了,雙臂平伸了一下,骨節咯咯作響。他搖搖頭說道:「龍爺!我看得出你是高人,在你面前我們只能算是三腳貓莊稼把式。」
龍步雲說道:「三爺忒謙了!」
石三沒有辯,也沒有承認,只是笑笑說道:「我跟老爺子十年了,算是他老人家徒弟吧,我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我從來沒有行過正式拜師禮。不過,我對老爺子的尊敬,就是人了門的弟子也不過如此。」
龍步雲點點頭很真心地說道:「我可以看得出。」
石三喘了口氣,繼續說道:「像我這樣的人,只有十來個人。
另外跟在我們一起的至多不超過三五十人。」
龍步雲想道:「三五十人要保護青雲寨是太單薄了些。」
石三突然站起來說道:「人是太少了,而且一旦遇上高手,全都沒有用。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我想出來一個自認為還不差的點子。」
龍步雲點點頭說道:「願聞!」
石三說道:「我在青雲寨選了五十名身手比較靈活的年輕人,我買了五十支火銃……」
龍步雲不覺「啊」了一聲。
石三說道:「五十支火銃手,灌上火藥,填上鐵砂丸,一點引信、三十步以內,可以把人噴成馬蜂窩,血肉之軀,任憑誰也擋不住!」
龍步雲知道火銃的厲害。但是五十支火銃手,要保住整個青雲寨,似乎也是件難事。
石三又說道:「最近老爺子又通知青雲寨每一戶人家,要家家儲水、戶戶挖坑,是為了防火,只要一旦起火,敲起大鑼,人人擔水救火,老弱就躲到坑裡去。」
龍步雲忽然想到井口集看到紅旗會的人每人身後背了一隻圓筒,是不是縱火的東西?龍步雲忽然冒出一句:「也許這場大風雪幫了青龍寨的大忙。」
石三歎了口氣說道:「誰知道呢?」
他若有所感的說道:「其實我最擔心的還是老爺子,如果他老人家精神振作起來,我一點也不怕。紅旗會也罷!綠旗會也罷!我們決心要跟來犯青雲寨的任何人,捨上一拚!可是現在……」
龍步雲急問道:「現在怎樣?」
石三說道:「說實話!老爺子要我石三死,我石三眉也不皺立即伸脖子,現在問題是:老爺子一直是如此沉悶不說,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打的什麼主意,我們乾著急!」
他忽然說道:「龍爺!你是外人,對青雲寨沒有那份感情,我石三不同,在這裡整整活了十年,十年不是一個很短的日子,我和青雲寨已經是性命相依……」
龍步雲微笑說道:「這個我明白。其實我雖然是個外人,但是像這樣一處純樸寧靜的地方,無端遭禍,也是讓任何有正義感的人難以接受的。換句話說,我來到這裡雖然不到一夜,我對青雲寨的關心,是十分真誠的!」
石三聞言跳起來伸手抓住龍步雲的手,激動地說道:「龍爺!你是位高人,有您這句話,青雲寨獲得一份重要的支持。」
他忽然又笑道:「老爺子說的不錯,今天夜裡大概是平安無事了,龍爺!你歇著,我去各處看看,咱們明天再談!」
他端著已經逐漸成為灰燼的火盆,剛要跨出門,龍步雲忽然叫住他:「三爺!咱們這稱呼……」
石三明白他要說什麼,立即攔住說道:「剛見面肘,我石三是有眼不識真人,像龍爺這等人,石三不敢稱晃道弟。有話咱們明天講,你先歇著吧!」
這一夜,屋外北風緊!室內溫暖沒有絲毫寒意,這是龍步雲很久以來不曾有過的一個平安夜。
翌晨一早,石三也不知道有沒有睡覺,只見他精神振作,吃過早飯以後,就陪著龍步雲到處看。
青雲寨只有一條百來戶人家的長街:很熱鬧,各種生意買賣,可以說是應有盡有。其他幾百戶都擁著這條街,向著四周蓋出去。青雲寨就這樣黑壓壓地形成了一個市集。
青雲寨的四周都是用黃土築成的土牆,留下東南西北四道寨門,都有人看守。
青雲寨的東邊有一條河,常年可以行走竹筏和小船,引小河的水,繞過青雲寨,成為青雲寨好幾尺寬的護莊河。
石三的人頭真熟,到那裡都有人奉承,跟他熱絡的打招呼。
石三應對得很好,應對得各適其分。
石三感慨地說道:「別看這些人跟你熱絡得很,真要辦事的時候,一個也派不上用場。不用說別的,就拿火銃隊來說,本來我要擴充到百人,就沒有人肯慷慨出錢。他們不曉得,青雲寨是四鄉的一塊肥肉,如果沒有力量,單單那些混混,就可以讓青雲寨不得安寧!」
龍步雲笑笑,對石三的牢騷,他無法表示意見。
青雲寨的長街上正有人在鏟雪開路,各人自掃門前雪,倒也說明是一般人性。
龍步雲忽然看到一個年輕人,正蹲在一家賣木炭的鋪子門前,跟店舖裡小伙子說話。
他的心裡突然一動,便問石三:「三爺!那小伙子是青雲寨的人嗎?」
石三看了看,搖搖頭,說道:「看不準,不過,四鄉居民到青雲寨來買東西的人很多。怎麼?龍爺發現了什麼嗎?」
龍步雲淡淡地說道:「我不敢確定,我彷彿在那裡見過他。如果我的眼睛沒有花,昨天大風雪之前,我和他有過一面之緣!」
石三反應很快,立即說道:「是在井口集?他是紅旗會的人?」
龍步雲笑笑說道:「說不定他是真的來買東西的。」
石三大踏步地走過去,伸手拍拍那年輕人的肩膀。說道:「小兄弟!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談談嗎?」
木炭鋪子是兼賣米,小夥計當然認識石三,趕緊站起來欠著身子:「三爺!」
那年輕人也站起來,轉身面對石三,臉色並不是很好看。但是,他看到站在石三後的龍步雲,臉色立刻改變得平和,緩緩地說道:「怎麼?到青雲寨買木炭,也有人要盤查嗎?青雲寨變了嗎?」
石三說道:「你說對了!青雲寨是變了!因為有人要打青雲寨的主意,青雲寨不得不自己提高警覺。這樣說你懂了吧!」
小夥計向石三解釋著說:「這位客人要賣五十擔木炭,我說下雪,沒人送進寨來,目前沒有這麼多貨……」
石三笑笑對年輕人說道:「朋友!買這麼多木炭做什麼?要燒寨子嗎?那也得先看看我們准不准你燒?」
石三在青雲寨的布樁工作做得不錯,就這一會工夫,早已經有人通報,從寨門來了五支火銃,圍在石三的身後。
那年輕人一點也不驚慌,他只是把眼睛望著龍步雲,十分沉著地說道:「如果青雲寨不賣炭給我,我去喝壺酒可以吧!」
他根本無視那對著他的五支火銃,邁開腳步,朝著街那頭走去。
龍步雲站在那裡叫道:「朋友!我倒願意奉勸你兩句話。」
那人果然停下了腳步。
龍步雲沉聲說道:「如果我是你。我不喝酒,而是很快地和你的夥伴,立即離開青雲寨,趁著此刻風雪不算太大,趕幾十里路不是一件苦事。」
那人回過頭來,冷冷地望著龍步雲,半晌才說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少管閒事。你是知道的: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龍步雲伸手攔住石三的上前,他笑笑說道:「朋友!你要是識時務,還是早些離開吧!否則……」
那人一撩衣襟,冷笑說道:「否則怎樣?你那點斤兩還嚇唬不倒人。」
他說著話,突然一抬手,極快地伸出二指戟戳龍步雲的前胸。出手快、認穴准,一舉就要置龍步雲於死命!龍步雲比他更快,手影一閃,右手拇指和食指,屈指如鉤,準確無比地扣住那人的脈門,那人渾身失去勁道,雙腿一軟,坐到地上。當時臉上一苦,額頭上立即沁出汗珠。
龍步雲很平和地問道:「你們一共來了幾個人?說!」
那人一張嘴,口水眼淚都一齊流出來了。
龍步雲突然一鬆手,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彩!快說吧!你們一共是多少人進入了青雲寨?」
那人微喘著氣,左手揉著右手腕,低著頭彷彿是在回味方纔那一陣挫骨分筋的苦楚。
突然,他右手一撩襟底,隨之而出的是一柄雪亮的「赤煉刺」,只是比正常的「赤煉刺」要短了許多。
掀衣出刺,動作快極了。
龍步雲似乎早已料到了他會有這樣一招,看不出他是使用什麼招式,連手影都看不清楚,那柄長不到五寸的「赤煉刺」竟被龍步雲兩根指頭緊緊地捏住。
從那人右手微微的顫抖,可以瞭解,他是在用力掙脫。然而,龍步雲的拇食二指,就如同是一把鉗鋏,夾得絲毫不動。
龍步雲笑笑說道:「你的匕首是淬了毒的。你身上穿了天蠶絲織成的馬甲,再滾上松脂砂子,可以抵擋得住火銃,你看,我對你瞭解得這麼清楚,你還想找機會嗎?」
他一鬆手,那人「赤煉刺」立即垂下。
龍步雲說道:「如果你不願意說,你至少應該離開這裡,在青雲寨,你們根本沒有機會。」
他突然又一揮手。「我相信紅旗會不會有如此之殘酷的,何況你也沒有違背差遣,你已經到了青雲寨,所以,你不必自戕,我不希望你死在青雲寨,那樣讓青雲寨背上了惡名。我們有一個根本道理,不輕易要人的性命,因為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受到別人的威脅,自然又另當別論了。」
龍步雲這段話說得不急不徐,從容不迫,那人聽了半晌不語。
忽然,那人說道:「在井口集你說你是漂泊的路客?」
龍步雲笑笑說道:「沒錯。」
那人又問道:「為何你又留在青雲寨?」
龍步雲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實我可以告訴你,即使我不在青雲寨,你也沒機會,紅旗會也沒機會,因為,這世間總是有個是非的。」
他揮揮手:「你請吧!青雲寨再看到你,就不是目前這種情況了。正如你所說的,先得掂掂自己的斤兩有多重!」
那人收起「赤煉刺」的匕首,望著龍步雲一眼,說道:「我們一共進來四個人,我們會一起離開。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會再回來的。因為,青雲寨將是我們的地盤!」
他大步向前走了,石三沒有表示,但是還是有幾支火銃手跟了下去。
石三面色十分沉重。
龍步雲忽然說道:「真叫人驚詫,紅旗會原來是要奪取青雲寨的地盤,簡直叫人難以置信,像紅旗會這樣的幫會,不應該是小混混那樣為了爭地皮而打架。怎麼會……」
他一直在搖著頭。
石三說道:「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如果要是尋仇惹事,青雲寨不是個惹事的地方,冤家可解而不宜結。如果他們是想像的一般搶地皮的痞子一樣,青雲寨就難逃一劫了!」
龍步雲說道:「據我在井口集的瞭解,紅旗會不應該是江湖上的幫會,而是武林中的門派,所以,他們的門下,個個都具有武功。像這樣武林門派,爭奪地盤,是一件有悖常情,徒損名聲的事。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其中必有原委。」
這時候匆匆過來一個人,在石三面前垂手傳話:「老爺子請龍爺和三爺過去。」
石三緊跟著問道:「過去,老爺子上午不是要靜坐嗎?」
他又忙著向龍步雲解釋:「這些年來,老爺子早上起床以後,不吃任何東西,不見任何人,他老人家在靜修。」
來人說道:「老爺子說,請龍爺和三爺到夢湖園見面。」
石三「哦」了一聲,對龍步雲說道:「這卻又怪。夢湖園就是老爺子靜修的地方,那是個禁區,除了小姐雲小蝶姑娘,沒有人到過夢湖園,為什麼今天……」
他自己搖搖頭。
臨走以前,他還吩咐人們,要小心守住柵門,加強市集和寨內的巡查。青雲寨雖然有幾百戶人家,少說也有七八百人口,大家都有個熟印象,面生的人逃不過大家的眼光。
他交代得很具體:「看到眼生的,就截住他們,只要不對勁,就用火銃轟他,轟死了人我負責!」
他已經明白,青雲寨組織再嚴密,也不是武林幫派的對手,唯一可以對付的,便是火銃,只要先下手,火銃還是很怕人的。
龍步雲將這一切,看得清楚,石三是塊料,精明強幹,難怪雲老爺子信任有加。
來到夢湖園,是很容易讓人可笑的。
一個矮圍牆,圍住一畦菜園子。
進得圍牆,只見殘雪中露出一畦一畦整齊的菜圃,長著青翠欲滴的白菜和蘿蔔。
菜園子不大,當中有一窪水塘,大約有十來個飯桌那麼大,四周種植著楊柳,此刻是枯枝如線,看不出春來牽柳條的風光。
水塘旁,有一棟茅草蓋的小屋。
塘旁有一塊石頭,只寫「夢湖」兩個字。
草廬門上懸著一塊木匾:上寫「夢廬」。
敲門進去,草廬裡,除了幾個草蒲團,和一張矮茶几,便空無一物。這就是這麼多年來,雲老爺子每日上午靜修的地方,這就是石三口中的禁區。
雲老爺子盤坐在蒲團之上,他招呼龍步雲坐在茶几之旁,也讓石三坐下。
石三忐忑不安,叫道:「老爺子!這……」
雲在天點點頭說道:「坐下好說話。」
這時候,從草廬後面走出來一位姑娘,手裡捧著茶盤,一壺茶,三隻杯子,放在茶几上,默默地就要離去。
雲老爺子叫住她,對龍步雲說道:「這是小女小蝶。」
他並且招呼雲小蝶:「見過龍爺!」
龍步雲趕緊站起身來說道:「雲姑娘!我叫龍步雲,是昨天漫天風雪的夜晚,石三爺收留在貴寶地的一個流浪客,絕當不起老爺子所說的那樣稱呼。」
雲小蝶姑娘長得十分甜美,而且落落大方,大概她已經從雲老爺子那裡知道了龍步雲的情形。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微笑地說了一句:「龍大哥請用茶。」
便匆匆進到裡面去了。
雲老爺子望著雲小蝶的背影,忽然歎了口氣說道:「十幾年來,我們父女是相依為命。小蝶從小就沒有享受過母愛,女孩兒家,是夠可憐的了。」
不僅是龍步雲,就連跟了雲在天十年的石三,也不明白老爺子突然間說這樣的話做什麼?急忙忙派人把他們找來,卻說的是不相干的話,這不是雲老爺子平素為人。
龍步雲和石三都沒有說話,而且也無從說起。
雲老爺子突然問龍步云:「步雲!你看我的出身是什麼?」
愈來愈離奇了!慢說龍步雲不敢亂猜,就是他知道,也不能開口說話,因為弄不清楚老爺子這麼突然一問,究竟胡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龍步雲這樣不開口,情形就很尷尬。不過,這尷尬的時間不長。
雲在天老爺子忽然笑笑,很自然地說道:「和你一樣,年輕的時候,是一個漂泊江湖四處為家的流浪客。」
他頓了一下:「當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如此流浪,說不定你是另有目的。至於我,說來覺得好笑,我自己覺得有一身很了不起的本領,我要看看江湖上還有多少人比我強!」
他望著龍步雲笑著問道:「覺得好笑嗎?是不是很幼稚?」
龍步雲很從容地說道:「老爺子!這也沒什麼,有道是初生之犢不怕虎!人在年輕的時候,誰不是心比天高呢?」
雲老爺子點著頭,極表讚賞地說道:「說得好!當時我確實是初生之犢。但是,我也很快地就遇到了老虎,這才知道自己在武功方面,還差得十萬八千里。」
他向龍步雲問道:「步雲!覺得很乏味嗎?」
龍步雲很恭謹地答道:「老爺子是何許人?任何一句話都會讓我們學習體驗,受用一生的。」
石三這時候站起來說道:「我去交代準備午飯,是不是要開在夢湖園,邊吃邊談?」
雲在天老爺子笑道:「步雲!你看有人聽不下去了。」
石三惶恐地說道:「老爺子!石三的意思是……」
雲老爺子微笑說道:「石三!我們之間雖然沒有師徒之名,可是這些年來,我一直把你當作是最信得過的徒弟看待。」
石三人很機靈,一聽此話,立即站起身來倒身下拜,口稱:「弟子石三,參拜恩師!多蒙恩師不棄,石三殺身難報教誨之恩。」
雲在天老爺子一怔。但是他立即笑道:「你倒是很會利用機會!」
龍步雲也站起來拱手說道:「恭喜老爺子,也恭喜三爺!」
石三不敢答腔。
雲在天老爺子說道:「起來吧!等事情過了,我要公開地宣稱我已經開山門收徒弟。現在說話要緊。」
石三又叩了個頭,站起來還想說什麼。
雲老爺子說道:「待一會兒,你師妹會送飯菜來,你坐下來聽我說話。」
這時候龍步雲和石三都明白了,因為他們都是聰明人,他們明白老爺子說的話,聽起來是雲山霧罩,實際上每一句話他老人家都有用心。
雲老爺子繼續說道:「有一天我到一個村莊借宿,在晚上看到莊上年輕人都集中在大稻場上練武,是我隨口說了一句:『這真正是莊稼把式』,惹來了麻煩,也改變了我的一生。」
老爺子停頓了一下,想必是想起往事,也難免會無限感慨啊!老爺子低頭半晌,又抬起頭來說道:「我這句話只是說的場合不對,時間也不對,但是,說的倒是一句真話,因為場子裡練的可都是三腳貓,沒有一個像樣的。」
龍步雲忍不住問道:「老爺子無意間說了一句話,也算不了什麼,難道就有人計較?」
雲老爺子說道:「這種話好比是當面摑人家耳光,是讓人受不了的。」
他坐直了身子,面容十分嚴肅。「這時候就有幾個人過來和我動手。我知道自己錯了。至少是說錯了話,當時我並沒有還手,著實的挨了一頓打。」
石三不禁驚呼出聲。
龍步雲卻在此不疾不徐地說道:「以老爺子深厚功力,當時雖然沒有還手,但是內力自然地反彈,恐怕是那批人承受不了的。」
雲老爺子歎口氣,對龍步雲點點頭說道:「你說對了!雖然不是我有意的。但是當一群打我的人,一個個抱著手、瘸著腳,或蹲或躺,齊在那裡叫痛的時候,我又犯下一個錯誤,我太愛炫耀了。雖然我的內心並非如此。」
他停頓了一下,龍步雲問道:「於是引來了高手?」
雲老爺子說道:「一位五十左右的老者,在眾人擁簇之下,來到稻場,他只說了一句:年輕人,你太毛躁了!不過,像你這樣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深厚功力,倒是難得。誰知道他老人家這幾句話觸怒了一個人……」
龍步雲不禁脫口問道:「誰?」
雲老爺子說道:「老者的女兒,有一身很好的武藝,她心性高傲,聽他爹爹如此誇我,出面與我交手,雙方狠鬥了五十餘招,她的右手撕裂了我的衣袖,而我的右指洞穿了她的袖口。她是明的,我是暗的,表面上是她贏了這場比武,實際上是我贏得了她的芳心。」
龍步雲覺得很興奮,說道:「恭喜老爺子。」
雲在天老爺子笑笑繼續說道:「於是我成了塗家大院的女婿,那位老者便是武林中有名的百巧手塗少韋,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塗夢蝶,成為我的妻子。」
他顯然勾起了往事回憶。
「塗姑娘心性傲、個性急,但是真情真性、坦率真誠,我們是一對令人羨慕的神仙眷屬。」
他湍起茶碗,呷了一口茶:「婚後第二年,一胎生下兩個女兒。」
龍步雲驚叫道:「雙胞胎?」
雲老爺子說道:「兩個女兒各取名為小夢和小蝶……」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小蝶姑娘從後面出來,站在那裡流著眼淚。
雲老爺子叫道:「小蝶!我的乖女兒!」
雲小蝶流淚說道:「爹!為什麼你從來不跟我提起?我娘跟我姐姐現在那裡?」
雲在天老爺子黯然歎了口氣說道:「爹有苦衷啊!可是事到如今,又不能不說了!來!坐在爹身旁,讓爹慢慢告訴你。」
雲小蝶果然拿了一個蒲團,坐在雲老爺子旁邊,眼淚汪汪,楚楚可憐。
雲老爺子說道:「塗家大院那一段日子,是我終生難忘的。
只可惜好景不常,塗老爺子不幸過世,我們夫妻起了第一次的意見衝突。」
雲小蝶說道:「怎麼會呢?爹!你和娘是恩愛夫妻啊!」
雲在天老爺子說道:「唉!如果當時各人能退一步,就是海闊天空,又何致變成今天這等模樣?」
雲小蝶拭著眼淚,怯怯地問道:「爹!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嗎?」
雲在天老爺子苦笑著說道:「說來跡近荒唐。你外公過世,塗家大院的喪事辦得十分轟動,三山五嶽的武林豪傑,有不少人前來弔唁。喪事完畢,你娘忽然動了出道江湖、爭雄武林的心……」
雲小蝶啊了一聲,幽幽地說道:「怎麼會呢?」
雲老爺子說道:「她要重振當年百巧手在武林中的威名,百巧手隱居過世,他還有個女兒繼承他的衣缽。」
雲小蝶急急地問道:「爹!你是不同意娘的作法,是嗎?」
雲老爺子歎道:「爹不是不同意,而是勸你娘,說明外公為何當年退隱江湖?實在是因為江湖上是非太多,不如隱居,過個與世無爭的日子。我們又何必違背他老人家的心意呢?」
雲小蝶問道:「娘怎麼說?她不能接受爹的意見是嗎?」
雲老爺子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已經是這麼久的事了,說也沒有什麼意思,再說夫妻之間,談不上什麼是非。當時,我們就這麼分了手。」
雲小蝶啊了一聲,眼淚汪汪。
龍步雲和石三,坐在一旁,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雲老爺子沉寂了良久,才又緩緩說道:「你娘攜走了你姐姐小夢,留下了你在我身邊,那年你才三歲,一轉眼已經十幾年。」
雲小蝶忽然說道:「爹!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是女兒冒犯你老人家,當時你就不應該讓娘帶著姐姐離開,一個好好的家,就這樣破碎了!」
雲老爺子感歎地叫了一聲:「小蝶!」然後他滴下兩滴眼淚,搖搖頭說道:「小蝶,你說得對,一個好好的家,就這樣破碎了。沒有人願意這樣啊!我說過,夫妻之間是沒有是非可講的,只有互相容忍、包容、謙讓,否則,一天也不能相處。夫妻是這世間最親密的人,如果處處斤斤計較於是非,這日子從那裡過起?」
他不停地搖著頭,不斷地歎息。
「我們那時候太年輕,太執著於是非。以至於鑄下了錯誤。當你娘攜帶著你姐姐小夢要離開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後悔,我向你娘懺悔,請求寬恕。」
小蝶姑娘說道:「夫妻不是仇人,既然爹已經請求寬恕…,何況這只是彼此意見不合,各人堅持已見,並不是什麼滔天大錯,難道娘就不能原諒而讓一步嗎?」
雲老爺子歎了口氣說道:「可惜的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出來,你娘已經駕車離去,臨行丟下一句話:你要隱居安靜,我偏偏不讓你安靜!」
小蝶姑娘「啊」了一聲說道:「竟然變成了意氣之爭吶!」
雲老爺子說道:「小蝶!不要怪我們,因為我們都不是聖賢,我們都會犯錯。就在你娘駕車說了那麼一句話以後,我也大聲詛咒了一句……」
小蝶姑娘緊張地問道:「爹!你當時說了什麼?」
雲老爺子闔上眼睛,以一種歎息的口氣說道:「我說你簡直就是最毒的赤煉蛇!……」
雲老爺子此話剛一出口,龍步雲不覺站起身來,但是他自覺失態,又緩緩坐下。
石三也坐在那裡雙手不停地抓控著。
雲老爺子望著龍步雲和石三,緩緩地問道:「你們知道我找你們來的意思了嗎?」
龍步雲望了望石三,才謹慎地說道:「老爺子的意思是說……」
雲老爺子說道:「我離開了塗家大院,遷徒了很多地方,最後落足在這默默無聞的小地方青雲寨,只求安安靜靜地度過餘年,沒想到突然接到這面血旗令。」
龍步雲忽然說道:「這是不是一種巧合?不過……」
他望著小蝶姑娘。「昨天井口集後來的姑娘,她自稱是姓塗,是不是從母姓?另外,我這才發現,那位塗姑娘和雲姑娘的確是很像。但是……但是……」
雲老爺子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紅旗會會主姓塗,會不會夢蝶又做了再嫁夫人?」
雲小蝶姑娘叫道:「爹!」
雲老爺子歎道:「如果不是步雲來到青雲寨,我也只能以一死來換取青雲寨的安寧。」
小蝶姑娘叫道:「爹!」
雲老爺子擺擺手說道:「這一段時期,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我不能拿青雲寨和紅旗會相拚,那不是輸贏的問題,而是不應該這麼做。如果能有人從中斡旋,事情總會有轉機!」
他望著龍步雲。
龍步雲站起來很誠懇地說道:「老爺子但請放心!這件事我會盡力而為。希望能化干戈為玉帛,而且,我希望老爺子和夫人之間,能破鏡重圓。不過……」
雲老爺子說道:「我明白,紅旗會會主不是夢蝶,或者……唉!如果是那樣,我們也只能盡人事吧!」
石三這時候站起來說道:「向老爺子回話,青雲寨內已經發現紅旗會的眼線,方纔已經被龍爺趕走了!」
雲老爺子點點頭說道:「步雲,你來到青雲寨,算是天意,我就不客氣請你多為青雲寨幾百戶老民費心了!」
龍步雲說道:「晚輩敢不盡力而為。不過如果真的是夫人……只怕還要請老爺子出面才妥當。」
雲老爺子歎道:「經過如許歲月,已經不是當年,還有什麼事不能退讓的?只要她能相見,提出任何要求,無有不應允的!」
龍步雲告辭出來,石三緊跟在後面說道:「龍爺!如今這一切就全仰仗你了,你吩咐下來吧!」
龍步雲站住對石三說道:「三爺,你也聽到了老爺子的交代,我能偷懶嗎?不過一切還要三爺支持,畢竟青雲寨我是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