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多錯事,無心或有心。侯寶一陣孟浪之後,忽覺身下的女人變了模樣,剛才明明是常姻,現在怎麼成了白雪了呢!兩個有心人碰到了一起,不知哪個更有心了。
侯寶嚇了一身冷汗,急欲起身,可怎麼也爬不起來,彷彿一片向海吸住了他。在無邊的大海裡,他顯得那麼渺小,一點也不起眼,隨時都有被吞沒的可能。他真的看見幽黑的海水,看見了揚起的海波,也看見了海中一個正拚命游動的無奈的人……這不是在做夢吧!一切怎麼與自己想的不一樣呢?
他伸手撫摸了一下,身下確實有一個成熟的肉體。他驚悔皆有,自己這個從不上當的人終於上了女人的當,可以說還是自願的……
他心中叫苦連天,可又有誰理解他呢?他哪裡知道白雪對他動了心。猶如他對常嫻動心一樣。
大海的吸力小了,他猛地翻下身去,抓起衣服就逃,可他剛跑到院門口,白雪就堵住了他。她衣衫不整,衣服卻穿上了。她沒有從後面追趕,卻堵住了「採花賊」。這分快,實在不可思議。侯寶驚詫不已,猶如撞上了鬼。
「把衣服穿上。」白雪冷冷地開口了。
侯寶的瀟灑沒了,只好乖乖地穿衣服。
白雪冷笑一聲:「你害了人就想逃,有那麼便宜的事嗎!我好心好意讓你們住下,你就安了這份歹心,你還有一點人味嗎?我的名節全完了,毀在了你手上,你看著辦吧。」
侯寶有苦難言,央求道:「白雪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我該死,我渾蛋。你就念我是初犯,放了我吧!」
白雪冰冷地一笑,猶如寒風吹進了他心裡,讓他打了一個哆嗦:「越是初犯越不可饒,那樣你害人就更多。今天你對我是初犯,明天對另一個姑娘還是初犯,你會『初犯』到什麼時候呢?」
侯寶連忙發誓:「白雪姑娘,我絕對是初犯,誰騙你是龜孫。要不,是你生的也行。」
「砰!」他挨了白雪一個響亮的耳光。「我看你是昏了頭,我比你還小,能生下你這麼大的兒子嗎,你能說出這樣的話,足見是個下流胚。」
侯寶忙點頭認錯:「我是個渾蛋,一害怕,連女人生孩子還是男人生孩子都嚇忘了。白雪姑……你放我這一回吧,下次我絕不敢了!」
「不敢了!」
「我殺你一回,下次絕不殺了,行嗎?」
侯寶苦笑道:「這不同的。你並沒有少什麼,人死就不能復生了。」
白雪「哼」了一聲:「女人失了貞操,還能復原嗎?這比殺人還可恨呢!」
侯寶哭喪著臉說:「那你想怎麼樣呢?」
白雪口氣一變,嚴肅認真了:「有兩條路可供你選擇。一是娶我為妻,這樣我就不會背上失節的罪名,雖然這樣做我很吃虧,可我也只好忍了。」
侯寶霎時如掉進冰窟裡。你還吃虧呢,龜孫才嫌巧呢!他心中又驚又怕,卻不敢馬上反對。
「二麼,就是把你那個壞東西割掉,讓你永遠再也不能害人。這很便宜你了。」
侯寶嚇得差一點叫起來,割去!那怎麼行呢,我全憑它走江湖呢!他心中一陣發虛,感到空得沒底。太可怕了,沒有了它,那日子……誰替我打天下?他覺得自己正向某個不見底深處陷下去……陷下去……
「不不……不能割!」他驚慌失措他說,「男女成婚要兩下相悅。讓我想一下。」
白雪歎道:「我何嘗不知『愛』之重要呢?可你毀了我,使我陷入了深淵,你一手造成的悲劇豈可一推了之。我心中早已有了人,是你讓我永遠失去了成為他妻子的機會。」侯寶忙道:「沒關係的,只要你什麼也不說,他不會知道的。」
白雪抽泣起來:「我能騙得了他,能騙過我的心嗎?女人失了節就失去了一切,這個你一點也不知道嗎?」
侯寶眼珠一轉,詭計頓生,不如先答應下來,等一有機會就逃。只要能溜掉,哈哈,什麼就和沒發生的一樣。小丑妞,你想與我弄鬼,那可太有眼無珠。」
他歎了一聲說:「既然這樣了,那我就娶了你吧。不過我已經有兩個妻子了。」
白雪一點也不吃驚。這樣的小色鬼有一百個老婆也不奇怪,問題在於要讓他放棄以前的老婆。她愁苦地說:「你已有了兩個老婆,那可怎麼好呢。按照我們的規矩,娶我之前你就有了老婆,那就得讓每個老婆用燒紅的鐵烙一下你的臉,這樣別人就知道你有幾個老婆了。」
「簡直是胡說!」侯寶跳了起來,「世上哪有這樣的規矩的,我看你是存心要我的『好看』!」
白雪哭了:「我的命真苦,還沒嫁給你就這麼待我,以後還不得吃了我嗎!」
侯寶暗自冷笑:差不多!你這樣的還想撞我的槍頭子,吃虧在於不老實,活該!
他冷「哼」了一聲:「你若不想嫁就算了。總之,我娶媳婦不娶規矩,更不想受烙。」
白雪哽咽著說:「要不你就先扔掉她們,別承認她們是你的老婆,這樣就用不著挨烙了。」
「不行!」侯寶繼然拒絕,「她們是我的好寶貝,我不能得到一個失去兩個,這太賠本。」
白雪語氣驟冷:「我的命苦認了,還是把你割了好,我出家為尼也不嫁給你了。」
侯寶大急,若是把那東西丟了,以後想偷雞摸狗也下成了。為今之計,還是穩住她好,反正將來她也管不住自己。
「你別惱。」他忙說,「我答你的條件,不承認她們是我的老婆,連認識她們都不承認。」
白雪破涕為笑了。
侯寶「咳」了一聲,哭笑不得。看來世上有人笑,準有人哭。這狗日世界,為什麼偏偏選中讓我哭,難道讓我笑兩聲就不行嗎!
他瞥了白雪一眼,趁她不注意,出手如電,猛地點向她的「膻中穴」。奇怪的是他的手一觸到她的身體,頓時如陷進了泥海一樣,軟綿綿的,毫無力氣。他想到剛才在床上的感受,驚得目瞪口呆。
白雪佯裝什麼不知,輕聲問:「你要幹什麼呢?」
侯寶急中生智,忙把手按在她飽滿的乳房上,說:「我喜歡撫摸它們。」
白雪臉上綻開了笑容:「你真是的,什麼時侯你才能規矩一點喲。」
侯寶氣得心裡冒煙,你若規矩的話何不閃開呢,幹嗎要讓我按上呢?他沖白雪吹了一口氣,猛地把她抱在懷裡,嘴在她雪白的脖子上亂游,右手伸進她的衣服裡胡摸。
他不是在和她調情,而是在尋找她身上可以點中的穴道。他的牙齒在她的「廉泉」與「天突」兩穴處印壓了許久,也沒有刺中穴位。手在她光潔的身上胡探了一陣,竟連一穴也沒有找到。這讓他駭然失色,這妞兒一會像個稚兒,一會深不可測,竟會隱穴之法,太可怕了!她到底是個絕代高人,還是無知的醜女呢?
他把手抽了出來,白雪才停止了輕顫。剛才,她彷彿進了忘我之境,整個的身心都經歷一個奇異的旅程,太醉人了!男人的手竟也這般有魔力,她現在才信。一切再明瞭不過了,兩人的心情是不同的,絕對的同床異夢。但這並不影響白雪完成某種巡禮,體會異樣的人生。她不希望他們有相同的感受,只要別虧待了自己就行。兩人抱在一起,西門雪輕有了全新的體驗,侯寶卻毫無所獲,沮喪無比,他又失敗了。他覺得有些古怪,在這個女人前,自己難道要永遠失敗嗎?那她無疑能猜到目己的某些念頭,這樣豈不甩不掉她了嗎?
他兩眼無神地望著夜空發呆,不知怎麼好。
白雪溫柔地問:「你想我嗎?」
侯寶真想給她一巴掌,別肉麻了,我會想你嗎!心中一怒,不由自主地甩出一掌,直劈白雪的左頰。「啪」地一聲脆響,他打中了。正欲大笑,忽覺發痛的是自己的臉,不用說,他打錯了地方。
白雪突地「咯咯」笑起來,她第一次使用少女這種歡快而直率的笑。她的聲音無疑是動聽的,而侯寶只感到頭暈目眩,金星四飛。
「我的小哥哥,你這是幹什麼。你雖是有罪的,可我已原諒了你,還這麼自責幹什麼呢?那我可要心疼了。」她的話是柔和的。
侯寶氣得渾身直顫,這個小娼婦,演戲的本領比我還高,打了人還假惺惺心疼,真難為你了!他冷冷地說「剛才是你打了我吧?」
白雪驚訝地說「小哥哥,你說什麼呀,我怎會打你呢?戳你一指頭我也心疼呀。」
「很好!」侯寶說,「我的運氣不錯,找來找去,找了你這麼個美麗賢惠的妻子。」
白雪高興地笑了:「別人也說我美麗,我不信的。我的丈夫說我美麗,看來就不可不信了。許久以前我就覺自己是美的,就是不敢自認,心裡不踏實。現在我總算放心了。」侯寶只有苦笑,這女人怎麼這麼難捉摸呢?一會兒聰明,一會兒呆傻。她就聽不出我是諷刺她的嗎?真他娘怪矣,她難道達到了「有心即無心,渾璞自天真」的妙感境界嗎?
他勉強地一笑,說:「雪妹,今晚怎麼『鬼』沒出現呢?」
白雪笑道:「有我在這裡,『鬼』還敢來嗎?」
侯寶一怔:「你不是說你是個做飯的,被抓來的嗎?」白雪歡快地笑了:「我才是祖奶奶呢。放眼天下,誰能抓住我呢?」
侯寶呆了,假如她真的神通廣大,不但沒法兒從她身邊溜走,就是想搞個歪門邪道怕也難了。他的身子不由一陣發冷。
「你那些話原來是騙人的?」
白雪吟笑道:「我是只騙好人的。」
侯寶瞪了她一會兒,問道:「這裡如此荒涼,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白雪笑顫了起來:「你這不來了嗎?有人就荒涼,這裡有無數的寶藏呢。」
侯寶一驚:「真的嗎?寶在哪裡?」
白雪笑道:「等我們成了婚,自然會告訴你的。天下人誰也沒你走運,娶了個好媳婦,還得了一大批用不盡的財寶。這是許多人做夢都想得到的呢。」
侯寶心中混亂萬分,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所說非所想地說:「好得很,那我們將來就妙了,把這裡建造得富麗堂皇,猶似仙莊一樣。」
白雪快樂地點頭道:「會有這一天的。」
兩人幾乎同時笑了,至於心裡想的什麼,他們都沒有探究的興趣,不是不想弄清,而是做不到。男人與女人撒起謊來,水乎並不分高下。
白雪的話也許是真的。一夜過去了,「鬼」再沒有出現。可能她是祖奶奶;鬼也怕她。
太陽的光輝又撲到人臉上,常嫻與白香香、古邁才起來。她們一夜睡得很沉,週身的清醒似乎全進了地獄。這是不正常的,常嫻懷疑有人做了手腳。當她把目光投向白雪時,白雪衝她笑了,那神色格外安然清晰,彷彿剛用泉水沖洗過一般。常嫻心一沉,懷疑是她幹的,這家是她的,她有弄鬼的條件。
古邁瞅了侯寶一眼,見他無精打采的,不由驚疑。她剛欲走過去,白雪擋住了她,輕笑道:「你離他遠些吧,他是我的丈夫了。」
她一語驚人。古邁先疑後驚再怒:「你不是在說夢話吧?」
白雪笑道:「如果他的解釋能使你們相信某個事實,你們問他好了。」
白香香驚問:「這是怎麼回事?!」
侯寶低沉地說「昨天晚上我走錯了門……壞了她的規矩,要麼殺了你們三個,要麼我與她成婚。我為了你們能活著,只有與她結婚了。」
古邁怒沖沖地說「這算什麼道理,世間上還有搶人家丈夫的?」
白雪淡淡地說「這有什麼稀奇,還有搶人家妻子、奪人家貞節的呢!你不要少見多怪。
你們要放明白點,是你們闖進了我家,不是我找上了你們。你們毀了我,難道還要我向你們道歉嗎?他強迫了我,難道還要歸罪於我是個女人嗎?」
白香香與古邁呆了,眼裡流出了淚水。
侯寶哀歎道:「事已錯,難挽回。你們走吧,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的情義。」
常嫻忽地冷笑說:「看不出你還是個好人呢。不過我們是不會走的,為什麼來的呢?」
白雪笑道:「不走也可以,那你們三個就變成巡夜的三個『女鬼』吧。」
常嫻這時還沒有感到危險已逼近,毫不在乎地說「你有本事能讓我們變成『女鬼』?」
「不錯,這世上怕也只有我一個人能辦到。」
常嫻哈哈地笑了:「荒唐!你若有這麼大本事,早已攪起驚天駭浪了,還會呆在這裡?」
白雪搖頭說:「看來你是個半瓶醋。有句俗話說得好,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中國的深山大澤之中有許多虎龍,就我認識的幾個,哪個也不比當代『武聖」張三豐差,也許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是真正的高士,凡俗之念是很少的,故而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目前,你們還不會理解他們的,也不會懂得我。」
古邁恨道:「你有什麼了不起,不過胡吹海謗而已,我們是不會怕你的!」
白雪笑了:「等你們成了『女鬼』,就知道我的厲害了。不經一事,你們永遠開不了竅。」
侯寶忽道:「你們別傻了,快些走吧,不然我就白犧牲了。你們不是她的對手的。」
常嫻瞥了他一眼:「我們會讓你失望的。這裡一定有古怪,你是知道的……」
侯寶歎了一聲,不說話了。
白雪笑道:「你不希望她們留在這裡嗎?」
侯寶心一動,頓覺不錯,她們走了,那自己豈不連個好夢也不能做了?他點頭說:「她們不願走,那就讓她們留下吧。」
白雪微微一笑:「留下可以,不過得變成『鬼』,知道麼?」
侯寶說:「那就變成個漂亮『鬼』,行嗎?」
白雪說:「這點面子我還是可以給你的。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人鬼是不能胡來的,否則,就割去……」
侯寶打了一個寒噤,臉色陡變。
常嫻在一旁冷笑說:「你們做成了交易,還沒有問我們同意不同意呢。」
「不用問的。」白雪說,「現在你們已成了我的僕人,我的話對你們絕對有效。
古邁惱了,「胡說!就你這醜樣,還要讓我們做你的僕人,做夢吧!」
白雪道:「你們的話是不算數的,我丈夫說我是美的,那我一定是美的。女人的眼裡總裝著三分嫉妒,這我是知道的。可你們嫉妒我幹什麼呢,我們是兩類人,你美你的,我美我的,互不相干的。」
常嫻差一點笑出聲來,這女人腦袋有毛病,不然不會說出這樣的瘋話來。
古邁「哼」了一聲:「你用鏡子照一照吧,看看你的美會不會嚇死一溜男人!他說你是條母老虎,你也信呀!」她的話過分了,也太尖刻。
白雪火了,冷笑道:「我非要改變你的腔調不可。」
「啪啪」兩聲,沒見誰動手,古邁的雙頰挨了兩掌,打得她眼冒金星。
「滋味如何?」白雪笑道,「你若不把剛才的話反過來說一遍,我就扒光你的衣服,與那只黑猩猩配對,讓你人不人,鬼不鬼,死後也要打入十八層地獄。」
這委實太毒辣了。古邁一下子嚇傻了,若與黑猩猩……虧這女人想得出,那還能叫人嗎!她打了幾個冷戰,可憐兮兮地說:「姑娘是美麗的,剛才我說錯了,我嫉妒了,這是不對的,我改……」
「叫姑奶奶!」白雪厲聲說。
「是,姑奶奶……我不懂事,您原諒我吧。」
白雪樂哈哈笑了,十分得意,若追溯到十年前,她也有過這樣的得意,那時她……
常嫻看不下去了,這不是太小看人了嗎!她不信自己不能與之爭一下高低。剛才那兩掌雖然有些來之突兀,但並不能說明對方可怕無比。她要試一下對手。
沒有人是不可戰勝的。她驟然發難,急撲過去。她與白雪相距不過一丈,她身法如鳥疾,一撲就到了對方的身旁,伸指急點敵手的「京門穴」。她認穴極準,手感也好。可不知為什麼,白雪不抵不抗也沒動,她就是沒有點中對方,手伸過去還差二寸才能觸到人家的身體。這下把她驚往了,自己的估計絕不會錯的,那手臂突然短了不成?這自然是不能接受的,唯一能說通的是白雪退了。她是怎麼退的呢?她使的何種身法?也許唯有她能解釋。侯寶本是個百事通的。可對這麼玄奇的神功,他就摸不著門徑了。這也難怪他,天下沒幾個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常嫻一擊不中,輕輕一笑,轉過身去,舉步欲走,猛地又轉身撲向白雪。這次她提聚了全部功力,雙掌劃出六個掌影,奇襲對方六處要害部位。這無疑具有巨大殺傷力的。而白雪仍然未動,似乎根本沒見有掌擊來。不過常嫻感到了不對勁,彷彿有個漩渦正把她吸過去,她想止住身形都辦不到,一下子撲進白雪的懷裡。白雪捧起她的臉,笑道:「這臉是不錯的,若用刀劃一道溝,那就可惜得很,你說是不是?」
常嫻心一緊,忙說:「非常是。」
白雪歎了一聲:「我是十分善良的,我不知道你剛才對我幹了什麼。你能告訴我嗎?」
常嫻的心一酸,差點兒流出淚來。看來她真是善良的,至少她的話給人這樣的感覺。
「好的,我告訴你,剛才我想試一下你的功力有多深,是否高不可攀,無人可敵。」
白雪點了點頭:「這不奇怪,不過你該告訴找一聲。你試出什麼來了?」
常嫻半敬半畏地說「你是了不起的,不可戰勝的。你是我遇到的最可怕的人。」
「是最好的人。」白雪糾正說,「我的武功是不錯,但還不能說不可戰勝。在這一點上,我是十分清醒的。不過我還是十分喜歡聽到『不可戰勝』這樣的話的。人麼,總有那麼一點兒……」
她笑了,笑得十分愉快,十分純粹。
常嫻也笑了,笑得卻十分勉強,十分憂苦。自己也不憨不傻,也有奇遇,怎麼就不能達到峰巔境界呢?自己到底缺什麼?
「你要把我們變成『鬼』?」她忽地問出這麼一句話。
白雪說:「這是你們的選擇,我不過尊重了一次你們的意見。」
「我們還能改變自己的選擇嗎?」
「能的,不過你們要首先說服我。這是不易的,因為我已經開始喜歡你們了。也許有一天,我們四個人會變成一個人呢。」
常嫻週身一抖,有些欲嘔,毛骨悚然。四人合而為一,那成什麼東西了,女妖也沒這麼可怕呢。她勉強穩住情緒,笑道:「你既然喜歡我們,該讓我們離開才是。」
白雪搖了搖頭:「古來多少愁,都由離別起。君不見,素羅長捲成千尺,不少女人書,點點畫畫多少淚,傾訴女人苦,若得長相聚,豈言去。你們用不著走了,免得長相思。」
常嫻啼笑皆非,這是誰跟誰呢,好個書獃女。她眼珠兒一動,奉承道:「您真好才華,天下難有二,感時花濺淚,孤鳥鳴山林。我們與你聚,深受益,師之亦可。」
白雪連忙搖手道:「你們想拉我下水,行不通的,我從不壞自己的規矩。」
「若我們替你壞呢,這可以了吧?」
「那要遭打。你們已成『鬼』,就安分守已吧。世間的一切,離你們已經十分遙遠了。」
她的話特具誘惑性,常嫻等人霎時感到神思恍惚,身不由己,彷彿進入了一個虛迷的世界。那裡一切很輕,很空,既抓不著什麼,也踩不到大地,就那麼晃晃蕩蕩,極似個幽靈。
常嫻功力深厚,心中還有些明白,知道自己中了邪術,正在進行「換腦」。她不願改變自己,極力進行反抗,可總是力不從心。那個怪影不斷向她招手,把她引到一個陌生幽深的地方,她一進入了某個暗域,突地如一腳踏了空,從雲端墜下去一般,害怕極了。從這一刻起,她眼裡的深邃將消失乾淨,換上別情。
古邁與白香香神色變幻更快,轉眼間就成另一個人似的。侯寶目睹了這一奇跡,心中空蕩蕩的,連思想的邊也摸不著了,大腦幾乎就是一片空白。人間若有什麼恐怖的話,這就是上上之選。
白雪見他的眼都直了,用好玩的手指輕輕彈了一下他的鼻端,笑道:「怎麼,你也想跟她們進去,成為一個『風流鬼』嗎?」
侯寶一驚,連忙說:「鬼』也想風流嗎?」
「那是當然的。一木一草俱想風流,你快活的時候連你的手指頭都想代替那個的。」
「胡說!你年紀輕輕,怎麼像活了七老八十似的,不怕早死嗎!」
白雪笑了:「是你笨呢,還怪別人知道得太多。若不是你潛入了我心裡,你猜我會怎麼優待你?」
「至多讓我結婚兩次唄。」
白雪「咯咯」地笑起來:「讓你變成黑猩猩。」
侯寶大吃一驚,我的娘,多虧她看上了我,做新郎無論從哪方面講,都比當猩猩好得多。
他輕笑道:「你的眼力不錯,選擇了我做你的丈夫,你就等著幸福吧,保證讓你飄飄欲仙。」
白雪臉上飛起紅潮,笑道:「那我們就永不分離,比翼雙飛!」
侯寶心想,你一頭飛進水溝裡才好呢。跟你在一起,我還有什麼人味。不過他的表情絕對是另一回事,和氣中參雜溫柔。
他把手伸了過去,抓住了她,要想獲得自由,看來只有先獲得她的信任方可。白雪很陶醉,馬上投入了他的懷抱。兩人進了屋子,一陣燃燒,情亂意迷。院裡的常嫻三人呆呆發愣,對一切似無所知。
侯寶亂來一陣,說:「我是愛你的,與你不分離。」
白雪說:「好極了!你已不能和我分離了,因為你已吃了我的『吞香』,中了一種『香骨毒』。你無論逃到哪裡,我都可聞到你的骨頭發出的香味,一下子抓到你。對你來說,唯有與我同好才是上策。」
侯寶一下子掉進了冰窟裡,後悔不已。終於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心裡在流淚,表面卻只能苦笑。這下可完了,以後別想再和小美人兒搗蛋了。他娘的,愛真自私!他傷心欲絕,白雪卻哈哈嘻嘻,歡快無比。這讓他直搖頭,不明白她何以就不知發愁,這樣的人永遠幸福……
回回回 ; ; ; ; ; ; ; ;回回回一陣風搖竹,猶似愛吹去,滿眼情意,點點滴滴,少男女,死愛兩不怵。丁波眼裡總有些畫意,孔水紋似出浴美人兒。他尋覓了許久,終於碰上了意中人,不甘心輕易失去。
他三躥兩蹦閃到房子的後面去,猶似狗鑽籬笆,爬進峨嵋派的院子裡去,他靠近一間房子,忽聽江月柔說:「姓丁的小子鬼頭鬼腦的,不是好東西,你們可要小心點。被男人纏上,可要下地獄的。如果對我們峨嵋派存心不良,你們就把他除去。這樣的小子少一個,江湖就少一個禍害,多一分溫和。」
三個少女齊聲應「是」。丁波不由好惱,我偷富不偷窮,行俠又仗義,怎麼成了「不是好東西」了?這個老女人,自己不知受了誰的騙,不愛男人,還教唆她的弟子也不沾葷腥,我偏不讓你如願,非把你手中的美人兒弄到手不可,看我的花言巧語厲害,還是你的厲聲厲色更絕!他知道自己手中有一張王牌,這是江月柔不可比擬的。男人對女人的吸引力是難以一刀斬斷的,只要自己忠誠待她,沒有哪個少女不願上當的。上當實則是對神秘生命的歸依。
他輕輕地冷笑了一聲,低頭彎腰衝進一間屋子裡去。他是小心翼翼的,沒有弄出什麼聲響,江月柔沒有發現不對勁兒。四下打量了一會,他笑了,這屋子裡有床,肯定她們會來住的。他躡手躡腳走過去,趴下鑽進床底下去。鑽女人的床底,他還是頭一回,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會碰上什麼麻煩,但別處無法藏身,只有這麼幹了。還好,床底下的空隙不小,必要時可使用「鐵板橋」的功夫貼到床架上去。不過呆在床底下畢竟不美,想動一下都不方便。時間一長,他有些受不了了,週身發酸,心口發悶,煩躁得直想把床一下子掀了。
等了不知有多長時間,他覺得長極了,才聽到向這裡來的腳步聲。剛才他打了個盹,現在還有些迷糊,直到門被推開了,他的心才急跳起來。老天保佑,來的千萬別是江老妖婆,不然那可麻煩大了。若從床底下被拽出去,那可丟死人了,形象也將受大損。
來人在門口站了一下,似乎想拿什麼東西,正遲疑著。丁波稍微探頭一瞅,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哎呀,好倒霉!正是這個老妖婆!
他趕緊縮回頭去,一動不敢動,大氣不敢喘。片刻,江月柔走了,他才鬆了一口氣,連忙從床底下爬出來。他娘的,鑽錯了床底,白在下面窩憋了一陣子。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縱身出了屋子。這時,東邊的房子裡傳來少女銀鈴似的笑聲,他向那邊欺了過去。
耐心等了許久,天黑下來,他才靠近那間房子的門口。屋子裡點著了油燈。他從門縫向裡一瞧,果見孔水紋在裡面。她懷兒半開,發兒半松,那副閑靜之而,恰到好處。他樂得差點兒笑起來。不錯,自己的眼力就是犀利,能得她為妻,那將妙不可言。
他的手剛伸向房門,一隻冰冷的手猛地掐住了他的脖頸。這太突然了,與他的心情南轅北轍。他「嗷」地驚叫了一聲,魂兒差點嚇飛。屋子裡的少女也嚇得不輕,這是個什麼東西,跑到門口兒來嚎叫呢?
「嘿嘿」幾聲冷笑,江月柔說話了。屋子裡的少女才鬆了一口氣,肯定是師傅逮住了採花賊。
「小子,我早瞧出你不地道,一對小眼睛色迷迷地直往姑娘身上掃,你還有什麼話說?」
丁波定了一下心神,嬉皮笑臉地說,「我的眼睛並不小,人家都說我機靈呢,江大掌門,我這是頭一回偷看姑娘,你就饒了我吧。」
這時,房門一開,孔水紋等走出屋來。
江月柔冷笑道:「你不是好東西,誰會信你的鬼話!」
丁波說,「我若是個老手。還能這麼沒經驗,伸手就被你抓住了?我對你們畢竟是有功的,兩下扯平如何?」
江月柔「哼」了一聲,「那是你多事,我們並沒有請你插手,你夜入我峨嵋禁地,犯了死罪,今晚我要讓你永遠記住這個教訓。」
丁波身子被制,一股冷氣直上心頭,膽戰地說「你要給我個什麼教訓?」
「死。」江月柔冷酷地說「這個教訓夠永遠的吧?」
丁波身子一顫,說:「就看一眼你的弟子就該死嗎?」
「看半眼就該死了。」江月柔語氣冷得發指。
丁波「咳」了一聲:「那你的弟子真厲害,比全世界的毒藥加起來還毒,連看也看不得。」
江月柔一樂,笑道:「對極了!過你明白得太晚。」
「一點兒也不晚。」丁波冷聲說,「我看不起峨嵋派的拳術,除了能暗中偷襲外,還有什麼用?真若動起手來,你們差遠了。」
江月柔怒火千尺,甩手給了他一個嘴巴,冷笑道:「小子,那我就讓你死個心服口服!」
她明知丁波是激將,也得放了他。她不能容忍別人誣蔑峨嵋拳無用,她要證明給丁波看。
丁波恢復了自由,頓時樂得又蹦又跳,笑嘻嘻地說「大掌門,你上了我的當了,天下人誰不知峨嵋武功驚天下呢?不用證明了,我打不過你。如果你願意的話,讓你的弟子教訓我一下也行,怎麼樣?」
江月柔心裡舒服多了,笑道:「我就成全你吧。」
丁波連忙向孔水紋招手:「過來吧。」
孔水紋看了師傅一眼,等師傅應允。
江月柔點了點頭。孔水紋走了過去。
丁波笑道:「你可要手下留情,別把我打個七零八落,那我就回不了老家了。」
孔水紋輕「哼」一聲,身形急動,粉拳空中一擺,一式「玉女獻桃」,直擊丁波的下巴。這種直來直去的打法著實好笑,她是把丁波看成白癡了。而了波是個情種呢,並不傻,一心想著討女孩子歡心的人,有幾個是暈棍的。
丁波晃身欲躲,剛動又停下了。孔水紋的拳頭正好擊中他的下巴,他「哎喲」一聲:
「好香。」
不說疼,而言香,可見他並沒有一心一意應敵,而是在討好孔水紋。
江月柔一派掌門人,目光多麼銳利,看出丁波這不是在應鬥,而是尋刺激。她不由憤恨起來,小子,想玩耍到別處去,找到這裡來放肆,沒你的便宜賺。她冷聲說:「紋兒,別留情面,攻他的下部,對這樣的人就要給他點顏色看。」
孔水紋應了一聲,急飛繡腿,一式「鴛鴦擺腿」,斜踢了波的小腹。丁波稍微閃遲了一點,正被踢中,他「哎喲」一聲,向後就倒:「好軟。」
孔水紋如蜻蜓點水似飛起,冷道:「試一下這招,看還軟不。」右腳直踹丁波的頭顱。
這次丁波吃了一驚,看得出,她使出了全力,若頭被擊中,那非完蛋不可。他搖身一閃,向後就撤,孔水紋大叫一聲,隨後就追。
丁波如狗似地鑽到外面去,江月柔騰身飛起,直撲過去,若讓這小子跑了那就丟人了。
丁波見江月柔追過來,急忙躲到暗處去。
外面漆黑一片,江月柔的目光之利雖大勝常人,也不那麼好看清周圍的一切。
她四下掃了一陣,但見風習習,不見人渺渺。她知道丁波就藏在附近,可是沒用,離她一尺遠抓不到他也是枉然。
丁波在暗處靜呆了一會,忽生一計,慢慢爬回院子裡去,見院內沒人,他衝進了江月柔的住處。片刻之後,從屋子裡衝出一個「江月柔」來。
他急身一閃,又出了院子,隱在黑暗中。
江月柔細尋慢找了好一會,沒發現丁波的蹤影,心中大是疑惑,略作思忖,她返回院子裡去。孔水紋與兩位同門留在了院外。
丁波見機會來了,樂開了懷,他一閃到了三個少女身邊。她們欲叫師傅,他連忙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們別吱聲。
「紋兒,你跟我到北面去找,你們兩個先回院子。」他的聲音挺像江月柔的。
她們沒有發覺什麼不對,立即分頭行動。
丁波與孔水紋一起走出十幾步,他突地出手點了她的啞穴,同時把她制住,挾起來便逃。
孔水紋大驚,師傅這是要幹什麼呢?從來沒開過這樣的玩笑呀!她想掙扎一下,弄個明白,可渾身無力,只好聽天由命了。
丁波挾著孔水紋飛跑一陣之後,覺得不會有什麼事了,才把她放下,解了她的穴道。
孔水紋驚訝地問:「師傅,你幹嗎要這樣?」
丁波把衣服脫掉,笑道:「這還像你師傅嗎?」
孔水紋氣恨地說:「你真是個無賴,幹嗎要把我搶到這裡來?!」
丁波笑道:「你發怒時也這麼美,真是造化。」
孔水紋「哼」了一聲,把頭轉到一邊去。
「你看不出我多麼喜歡你嗎?」他伸手撫住了她的肩頭。
「你不要碰我!」她叫道。
丁波嚇了一跳,笑道:「我是正人君子,你用不著怕的。」
孔水紋冷聲說:「你這樣的正人君子沒人稀罕的,連人都偷,什麼壞事你幹不出來!」
丁波辯道:「這是沒辦法時的應急之法,偷人就幹過這一回,以後也不會幹了。」
「你把我弄到這裡想怎樣?」
「讓你嫁給我。」
「這是不可能的。我的婚姻大事由我師傅作主,我沒法答應你的。」
丁波急道:「她又不是你爹娘,聽她的幹什麼!你若放棄這個機會,以後就沒有好時候了。」
孔水紋忽地笑了起來:「難道天下就剩下你一個男人了嗎?不知羞恥。」
丁波笑道:「你走走訪訪,江湖上還有幾個好人,像我這樣善良英俊的少年郎實在不多了。當然,這還不是重要的,關鍵是沒有你我實在活不下去了。你若拒絕我,一怒之下,我會自殺的。」
孔水紋樂了,「當著我的面,那你就自殺吧。我長了這麼大,還沒見過因情面死的男人呢。我以為那一定是極感人的。」
丁波沒招了,只好說:「你別逼我了,不到山窮水盡我不會這麼幹的。你嫁我一定會幸福的,我保證。」
孔水紋冷冰冰地說:「你這人怎麼這副德性,我告訴你了,我作不了師傅的主。如果你能說服她,我不反對嫁給你的。」
丁波眼珠兒一轉,撲通給孔水紋跪下了,可憐巴巴地說「我幾乎快忍不往了,你不答應我,那你就把我殺了吧。在這個世界上,不能和你在一起,活著還有什麼趣呢!」
孔水紋是不知道丁波的真實心情的,但她卻信以為真了,至少她受了感動,心裡酸溜溜的。丁波是討人喜歡的,這一點她不會否認的,她的心有些動了。雖然她覺得師傅是不會答應的,但她相信師傅是愛自己的,只要自己求一下師傅,也許一切就能如願以償。
她看了一眼丁波,說:「你起來吧,我可以嫁給你。不過要經我師傅同意,否則……」
丁波忙道:「這種大事關係到你的一生幸福,幹什麼要由別人作主呢!你最好和我遠走高飛得了,別去找你的師傅了。」
「不行!」孔水紋回絕得很乾脆,「我師傅對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背著她幹什麼事的。」
丁波連忙又求,好話如風吹落葉。接連不斷,可孔水紋就是不讓步,他歎氣了一陣,低沉地說:「那好吧,我們回去求你的師傅,希望她有好善之心。」
孔水紋說:「你先別這麼急,現在我師傅正恨你呢,豈會答應你的請求。你要臥薪嘗膽,做些好事來感動她。水到渠成,豈不妙哉。」
丁波道,「你師傅鐵石心腸,不會被感動的。」
「才不呢。我比你更知道這一點。記住吧,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沒有不能被感動的人。」
丁波長歎一聲,「那得需要多久呢!」
孔水紋笑道,「這要看你的本事了。也許你花招玩得轉。她立刻會答應。若是你笨手笨腳,說不一定一輩子也求不出什麼來。白耗。」
丁波沉默了,好一陣無語。為了心愛的女人。看來自己得做三孫子了:曾幾何時,自己是多麼灑脫,現在竟越活越不景氣,成了癟三,真是天道無常!看來人一刻也不該滿足,連這種感覺最好也別有,說不定哪一天自己會被戳一槍,連怎麼回下也說不清呢。
「好吧,我就開動一下腦筋,去誠心誠意去做事,安安心心地等,直至你師傅答應為止。」
孔水紋霎時歡笑了,舒暢無比。
丁波卻感到一種沉重與蒼涼,將來自己會是個什麼樣子,他心裡一點譜兒也沒有,有也瞎有。
「你會與我一道去求嗎?」他的嘴唇兒冰涼。
「當然。」孔水紋輕笑道,「沒有我的幫助,你根本無從開口。」
丁波不說活了,他覺得自己在尋找合適的籠頭,不是給別人,而是給自己。「愛」也不是東西,在你向它伸出手時,它已向你伸出了手,兩者索取的也許不盡一致,但都在索取。
若細探他們的差別,你不難發現:愛的索取不可預料,空長而深茫,充滿著永不休止的生命的悲涼,而你的索取是具體淺薄、千篇一律的,兩者合而為一,幾乎是不可想像的,至於在某個極端情形中有合成一體的,也絕難為世人所知。
人生就是這樣。
兩個人開始往回走。孔水紋的心情是愉快的,身體輕飄飄的,而丁波卻提不起精神來。
他原想把孔水紋劫持出來勸她與自己私奔,料不到反被她「劫持」了回去。這對他是件好事還是倒霉的開端呢,他說不清楚,而他本來是清楚的。兩人走了沒有多大一會,迎面碰上急奔的江月柔。
「師傅,我在這兒。」孔水紋叫道。
江月柔飛欺過來:「你沒事吧?」
「沒事兒,他還不算壞。」她嘻笑道。
江月柔冷「哼」一聲,正欲斥責,丁波連忙跪下磕頭:「徒兒拜見師傅。」
江月柔愣住了,不知丁波是不是犯了夜遊症,在胡說八道。孔水紋也呆了,他怎麼叫起師傅來了呢?
「誰是你師傅?我何時有過你這樣的弟子?」
丁波笑道:「是孔師姐代您老人家收的我這個徒弟,我對峨嵋武功羨慕得緊呢。」
這可把孔水紋嚇傻了,臉色都變了樣。江湖中人歷來有弟子代師收徒的,那是師徒情深,弟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而峨嵋派卻把代師收徒視為大逆不道,欺師滅祖的罪行,輕者逐出師門,重者秘密處死,門規極為嚴厲。丁波想出這麼個主意,企圖是明顯的,不過就是想和孔水紋處在一起,也好向江月柔獻慇勤,萬料不到弄巧成拙,反而害了孔水紋。
「你胡說什麼呀!我何時代師收徒了……」
她哭了起來,連發怒的力氣也沒有了。
丁波大驚,感到自己闖了大禍,不然她沒有理由哭呀。他知道有些門派門規古怪,弄不好不知不覺就觸犯了。自己肯定觸到了……他不敢再想下去,心都顫了。
江月柔陡地變了語氣,冷沉地問:「紋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他說了些什麼?」
孔水紋猛地跪下去,急切地說「師傅,弟子什麼也沒跟他說,更不會代師收徒。他胡說八道,你別信他的。」
江月柔以為孔水紋不老實,頓時不悅,冷然道:「無風不起浪。你們若沒談過代師收徒的事,他胡謅也想不到這上面來,代師收徒也許你不敢,但有這方面的念頭,難道不可能嗎?」
孔水紋知道辯也無益,只好絕望了:「丁波,你為什麼要陷害我呢,你太毒辣了!」
丁波的心彷彿被刺了一劍,傷心欲死,這可真是霉運加身,不動也有三分災。但他又不得不承認江月柔的思想是合理的。是呀,至少你們得談過這事,不然怎麼扯到代師收徒上的。他猛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暗罵自己的腦袋渾蛋,什麼主意不好想,開動腦筋怎麼偏往這上面開呢!可在片刻之前,他還為自己的這一妙招得意呢。合理與荒唐並沒有多少分別。
「掌門人,剛才是我胡說的,你就當沒我好了。」他沉痛地說。
江月柔冷冷一笑,「丁波,不管你是胡扯的,還是說得實話,我都不會放過你。至於她,我自然會按門規處置的。」
丁波叫道,「我是胡扯的,與她沒絲毫關係!你不要傷害她,你身為一代掌門人,怎麼連這麼簡單的事也分辨不清!」
「閉上你的嘴!」江月柔怒火騰起,「什麼事也瞞不住我代師收徒天理不容紋兒,念你一向溫順,為師就不懲處你了。你走吧,峨嵋派從此以後再沒你這麼個人。」
孔水紋霎時哭了起:「不!師傅,你懲罰我吧,我不離開您老人家!」
丁波精神一振,又樂起來,她既然讓走,那求之不得呢!連忙說:「紋妹,你師傅讓你走,好得很呢,還不快謝謝她老人家。」
「你滾!快滾開!我永遠也不要見到你。」
她傷心欲絕地叫道,彷彿感到了自己的未日來了。
丁波還不甘心,急道:「紋妹,哪裡的黃土不養人,何必非在此扎根,隨我翻山踏雲去,做個逍遙快活人。」
孔水紋哀傷地說「我不會跟你去的,你死了這條心吧。我生是峨嵋人,死是峨嵋鬼,永遠不離這片淨土。」
丁波頓足道:「你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孔水紋把臉轉過一邊去,不再理他。
江月柔臉上露出了笑意,輕淡地說「紋兒,你不想離開為師,我也不勉強你。不過師祖制定的門規是不能變的,你就斷一臂吧。」
孔水紋的身子一顫,整個人彷彿都在收縮,目光都冰涼了起來。她有心再分辯,又怕惹怒了師傅,只好自殘了。這是自己命不好,怨誰呢。她輕歎了一聲,止住淚水,說:「師傅,我聽您的,就斷左臂吧?」
江月柔點了點頭。孔水紋的一聲「師傅」,叫得她好心酸,這麼一個水靈靈的人兒轉眼間要成殘廢,她也有些不忍,可話出了口,怎麼能收回呢了。
丁波受不了了,心愛的人兒因自己一句胡說要成終生殘廢,無異於割了他的舌頭。他抽搐了幾下,眼裡閃出濃重驚險的惡意,怒喝一聲,突地向江月柔偷襲過去。他身如鬼魅,一閃就到了江月柔身旁,雙掌環形成花狀,直拍她的軟肋。江月柔沒料到丁波會突然出手,及至對方掌擊過來了,才有反應,右掌飄然一劃,似閉如封,欲化掉丁波的勁力,那怎麼成呢?「噗」地一聲輕響,她的身體跟踉蹌蹌退出好幾步,左肋一陣隱痛,心口發悶。
江月柔惱了,被這麼個王八羔子弄得如此狼狽,那怎麼行呢:她一聲嬌斥,一式「金鳳還巢」,飛擊丁波的頭顱。這次她全力以赴,要把丁波打成爛肉。丁波是成了名的偷王,別的本事也許不大,狡鑽刁猾卻非常人可比。他猶如狡兔貼地一滾,騰身縱起,伸手就抓江月柔的臉頰,口裡還不住地胡扯:「掌門人,你的褲子開了……你臉上有個虱子,我替你抓下。哎呀!掌門人,你有半年沒洗澡了吧,身上這麼多灰呀,一股騷味直撲入鼻……」
他邊說邊打,似乎並不弱於江月柔。這可把江月柔的肺都氣炸了,這個王八羔子真缺德,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都往我身上扯,我非扒他的皮不可!而扒他的皮又談何容易呢?丁波以躲閃為主,偷襲為輔與她鬥,顯得自如而有力。他偷技震天下,出手不快是不行的;偷了人家的東西要跑,腿不快不行的。有了這兩快,與大高手相搏也許還不行,與一流好手相拼就不會有問題了。江月柔的武功雖然很強,但還進入不了絕代高手之林,何況丁波並不意在取勝,所以心理上的負擔不多,行動固能自如飛灑。
江月柔十幾招連連失手,心裡又痛又恨。身為一代掌門人,連個小偷也逮不住,那可丟盡了人了。她銀牙狠咬,粉拳緊握,欲使峨嵋拳法中最歹毒的一招:天崩地裂。這拳式古怪異常,近乎同歸於盡的打法,威力駭人。
丁波陡見她身形一變,威風無比,知道不妙,如老鼠見了貓,突地向旁邊鑽了。他沒有什麼榮辱觀念,逃跑對他來說並不是丟人的。打不過就逃,這是偷兒的最高原則,跑不了才是笨蛋呢。
江月柔哪容他亂鑽,躍身飛起,斜截過去。丁波向地下一滾,躲進一個坑裡去。江月柔站在坑邊掃了幾眼,縱身撲擊過去。
丁波如草叢中的野兔兒,彎腰飛躥。江月柔一掌擊到大石上,手臂酸疼的抬不起來。
丁波跑回孔水紋身邊,急道:「紋妹,快走,別讓你的瘋師傅抓著了!」
孔水紋彷彿不認識他,冷漠地轉過身去。
丁波哀求道:「紋妹,你犯什麼傻呢!她那麼無情無義,不辨黑白,你和她在一起還能有什麼好呢!」
「啪!」孔水紋甩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斥道:「不許你說我師傅的壞話。她就是讓我死,我也不會反抗的!她是我師傅,卻勝過我母親愛我,她的恩情是沒法報答的!」
丁波自然聽不進去,儘管她的話裡包含著許多人世間最動人的感情。他一心只想快逃,能逃掉才是現在最大的幸福。可孔水紋不與他一道,這難住了他。心裡亂糟糟的還沒理出個頭緒來,江月柔又趕了過來。
丁波急了,叫道:「江大掌門,我與你無仇無恨,你這麼苦苦相逼算什麼!我不是個歹人,這你是知道的。殺了我,你也得不到什麼呀!我手中有『火雷子』,若不小心弄響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江月柔恨透了他,自然不會因他一句駭人的話放鬆對他的進逼:「你縱是有閻王爺的令箭,我也不會放過你!」
丁波沒有法了,只好朝後退。
江月柔眼珠兒一轉,惡計上心頭。這小子戀著紋兒,只要紋兒斷了手臂,他就會神志大亂,那時殺他就不難了。即使一兩招殺不死他,讓他為情人痛苦一會也不錯,誰讓他讓別人難過了呢?
她口氣一冷:「紋兒,你還等什麼?若再不自裁,我就永遠不認你這個徒兒!」
孔水紋的心兒被壓碎了,臉上一片淚水,手一揮,拔出隨身攜帶的短劍,猛地向自己的左臂斬去。丁波嚇壞了,那樣不但毀了她的一生,也徹底打垮了自己。他驚叫一聲,急身一晃,右手閃電般向她的短劍抓去。
在這個節骨眼上,江月柔飄動了起來,猶似月光輕灑,又如水練擺動,右掌挽花一繞,一式「摧葉碎心」,直擊丁波的左肺部。三人的動作都,快,電光石火之間,你無法分出發生了什麼。
丁波心裡明白,自己若躲江月柔,孔水紋的手臂非斷了不可;若不閃避,又非被擊中不可。看得出,江月柔這次下了狠心,自己中她一掌,難知是死是活。而實際上他是沒法兒考慮利害的,在這種時刻,唯有憑本能行事,任何念頭都是不清楚的。在他把孔水紋的短劍抓過來的瞬間,江月柔也打中了他。
隨著一聲大叫,丁波被擊飛出去,一口鮮血從他嘴裡噴出。他感到五臟六腑都換了地方,全身的肌肉皆裂,痛苦難當。
江月柔樂哈哈地笑了:「小子,戲弄別人的人,終將被戲弄。你的下場絕不會比這好的。」
丁波爬起來,擦了一下嘴邊的血,笑道:「江大掌門人,你這麼動聽的話從來沒人告訴我。不錯,作惡的人很難善終,我師傅也死在別人手裡。他教了我不少偷技,卻不告訴我怎麼做人,所以我才想投入你門下,聽您的教誨。哎!一切都晚了,你這一掌太厲害,把我的內氣全震散了,再也沒法兒聚了。我死不足惜,請掌門人別再處罰紋妹了……」他似乎氣息接不上了,一反手,把短劍刺入自己的胸膛。
江月柔一驚,心中茫然。被丁波奉承了一陣,她心中挺不是滋味,彷彿五味瓶兒打翻。
孔水紋更是目瞪口呆,她哪裡能想到丁波為她而死呢?這突然之變,使她忘記了自己的悲哀,不過在師傅的積威之下,她不敢撲到丁波的身邊去。
江月柔慢步走過去,她要細看一下丁波的死相。她眼睛明亮如星,雖在夜裡,靠近了也能看清丁波的表情。她用腳一蹬丁波的肩頭,萬料不到丁波又活了,一下子擼去了她的鞋,隨手點中了她的「湧泉穴」。她頓時身子木了,動彈不得。這太意外了,她又恨又驚,又愧又羞,實在想不到了波假死的本領一點不遜色於偷技。
「你!無賴,竟然裝死騙人!」她憤恨地說。
孔水紋楞在了那裡,心慌意亂,說不出話。
丁波苦笑道:「我不假死,還要真死嗎!想死哪個地方都可以。幹嗎要跑到峨嵋山下死。」
江月柔長出了一嚥氣:「剛才你花舌蜜唇的,就是想騙取我的同情,是嗎?」
丁波一楞,知道她的話有深意的,便笑嘻嘻地說「不是,我剛才確是說的心裡話。我真的想投你門下的,可你不收,那我只好另打主意了。」
他已是個滿嘴鬼話的人,你相信他哪一句,都得上當。可江月柔卻希望他有的話是真的。
「你想怎樣?」她冷傲地問。
丁波笑道:「我挨了你一掌,幾乎丟了一半的命,欲恢復健康,非求成全不可。」
「小子,有話就直說吧,別吞吞吐吐的。」
「那好。」丁波點頭笑道,「我愛紋妹,銘心刻骨,你就讓我們成婚吧。」
「辦不到。」她冷「哼」了一聲,「小子,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的弟子再多,也不會嫁給你的。」
丁波搖了搖頭:「你太自信了。片刻之前,你還是個主宰者呢,現在卻成了階下囚,可見你的預見能力很差。大掌門,你還是答應了我們成婚吧,否則,你會後悔終生……」
「少費話!你還不配教訓我。小子,你別得意太早,片刻之後也許還會有變化呢。」
「是的,那只能是你答應了。」
「做夢!要我答應你們的醜事,除非清晨的太陽成了月亮,黃土變成了海水。」
丁波笑了:「這也是有過的事,不過你沒見過罷了。你再不答應,我就不客氣了。」
「不許你傷害我師傅!」孔水紋忽地衝向江月柔,欲解她的穴道。
丁波嚇了一跳,連忙用短劍逼住了江月柔的脖子,說:「你若動她一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十分好看。」
孔水紋氣恨地說「你若傷我師傅一根毫毛,我永遠不會放過你的!」
丁波說:「你若後退兩丈,我就不動你師傅。」
孔水紋無奈,只好往後退去。
忽地,丁波朝江月柔磕了三個頭,說:「你是前輩,我多有冒犯,你就原諒吧。」
他轉過身向孔水紋又跪下了,可憐不已地說「紋妹,你就答應跟我走吧。你師傅最後會想通的,你用不著擔心什麼。」
男人折服女人的絕技有二,其一就是下跪。這一跪往往就可打破女人心中的防線,它的威力是不可估量的。男人的跪倒等於把靈魂交給了對方,這豈是女人可以忽視的呢。
孔水紋自然也感到了波施加給她的壓力,怎奈師傅的威嚴又給了她另一種力,她這才沒被一跪沖昏了頭。
「你走吧,我不會跟去的。」她抽泣了起來,「我要永遠追隨師傅左右,不離開她老人家一步。」
丁波忽地冷笑起來:「你再追隨下去,兩條手臂都會被斷的!你師傅活脫脫一個女妖,你也想成為一個小妖嗎?」
「不許你污誣我師傅!你若再胡說,我永遠不再理你,我發誓。」
丁波嚇了一跳,這樣下去非糟不可,得趕快拔出去。在兩個女人中間轉悠,想不倒霉,除非有一個是你的母親,否則,沒門。
他眼珠轉了幾圈,一條惡計沖上心頭,用劍抵住江月柔的脖子,笑道:「人說吃女人肉聲音動聽,我不妨割一塊掌門人的肉嘗一下。」
江月柔心一寒,感到脖子有片涼意。
孔水紋叫道:「丁波,你不能這麼對待我師傅!你若傷害了她,我們不會放過你的!」
丁波笑道:「我才不在乎呢。不過凡事都可商量,你若真愛你的師傅,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你就代她受罪,否則……」
孔水紋毫不遲疑地說「好,我願受罪。」
丁波點了點頭:「可敬可佩。這樣吧,你跟我走,也算替你師傅受罪了。怎麼樣?」
「不行!我不會跟你走的,絕不!」
丁波哈哈地大笑起來:「原來你對師傅也是虛情假義呀,我還以為是真的呢。你跟了我,就失去了幸福,自然不想走。說什麼愛師傅,完全是胡說八道,一百二十個為自己著想,我算看透了你。人呀,多麼虛偽。不過沒關係,你師傅打壞了我的肺,我要把她的肺挖出來補上。什麼他娘的真情,全是假玩藝。」他伸手就撕江月柔的衣服。
孔水紋嚇壞了,也被他說暈了,自己不想跟他走真的自私嗎?真的是不想代師傅受罪?
如果師傅受了傷害,那可萬死不足以贖其罪了。
「你住手!」她帶著哭腔說,「我跟你走,你放了我師傅!」
丁波一樂,說:「好人!這才是真的愛師傅呢。不過你要向我保證不反侮。」
孔水紋還沒開口,江月柔說話了:「紋兒,你不要上他的當。師傅的生死無關緊要,但絕不能向惡人低頭。這是氣節問題,不可等閒視之。」
丁波嘿嘿一笑:「那就讓我挖出你的心來餵狗,看看它們是不是不吃你的心。」
孔水紋斥道:「丁波!我不反悔,你放了我師傅!」
丁波笑道:「我們走了,她片刻就能自由,你若不捨身救她,我馬上讓她完蛋。」
孔水紋哭了起來:「丁波,你好毒呀!」
江月柔氣壞了,我們師徒二人被他玩弄於掌股之間,這實在是奇恥大辱。他何能何德,上蒼要這樣助他!她恨到了極點,終於大聲叫道:「紋兒,你若跟他走,師傅絕不饒你!」
孔水紋身子一抖,向江月柔跪下了:「師傅,我是無足輕重的,是死是活沒有什麼。而您老人家關係到峨嵋派的興衰,我不能看著您受到傷害,而不挺身而出……」
江月柔怒喝一聲:「好糊塗!」她真想給孔水紋一巴掌,把她打翻在地,真是個沒用的東西!可想到自己亦受制於人,沒法恨下去了。
丁波見機會成熟了,說:「我們走,你師傅馬上就能走動了。」他一把拉住了她就跑。
孔水紋一肚子苦水吐不出來,只好憑她拉著遠去。丁波終於「偷」走了心上人,愉快之極,輕輕地笑了。他忘記了身上的傷痛,邏想著新婚的美景:通身紅,麗水影,花燭千條透心明,翡翠語,玲瓏行,香氣熏羅帳,萬古逍遙度春風;朝日三竿起,西下天邊尋夜夢,不見麗人醒,唯有笑膝隴;氣溫溫,情晶晶,融了千載愁,化通一江冰,纖手腴肉兒,偎著個情種,不是壞種。
孔水紋的感受幾乎與他相反:心裡空蕩蕩,亂嗡嗡,腳下軟綿綿,灌進兩耳風,頂上有月亦不明,滿地細碎冰,提不起眼前事,不敢想後半生,啊呀呀,撲撲通通向前衝……
江月柔被扔在曠野裡,那感覺更複雜尖銳,一切圓通寬容都屬別一世界,她心裡充滿的都是恐怖的情節,但局外人很難斷定這些情節不是她的故事。周圍有了怪響,起了風,她本就在恐怖之中……也許恐怖能改變一個人,開啟她心中的朦朧,也許會壓碎她,迎合恐怖的暴行。這些都在未知之列,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