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劍金鏢 正文 第二章 凶侍衛一箭雙鵰 怪石林英雄喋血
    夕陽西下,暮鴉歸林。山腳小客店裡.肖谷華迷迷糊糊地昏睡已有小半日了。在似醒非醒中,他聽得有人在耳邊呼喊「老館主,老館主…」那聲音彷彿異常遙遠。

    肖谷華睜開沉重的眼皮,看見朱牧跪在床前。他吃力地動了動嘴唇:「朱牧—」」朱牧驚喜道:「老館主,您到底醒啦!」肖谷華環顧四周,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我怎麼會在這裡?」朱牧囁嚅道:「老館主,倚、倚天閣賊人劫走了鏢,因畏館主英名.不敢加害,把您,把您給送了出來。」「弟……弟兄們——呢?」朱牧道:「老館主放心.大伙都在。來人,快給老館主備湯。」

    —碗參湯下肚,肖谷華頓覺清爽了許多,從床上霍然坐起,倚天閣的遭遇記憶猶新。他心想,周金堂見利忘義,勾結江湖怪客,用這樣卑鄙手段暗算自己,奪鏢而去。賊子們只道那頂珠冠價值連城,哪知內藏有曼親王討來安撫苗王的聖旨。為了苗山十八峒永息干戈,土家,苗族安居樂業,我才不顧年邁路遙,親自來跑這趟鏢,如今鏢物被賊人奪去,怎向曼親王覆命?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鏢討回來!想到這裡,肖谷華在床頭的案桌上猛擊一掌:

    「來人!」

    朱牧聞聲進來.問道:「老館主,有什麼吩咐?」

    「速派人回武館,命長庭兒以響金鏢為信,邀集九館十三幫的高手,即日趕赴武陵山。」

    「是。」

    「明日你等隨我去倚天閣打探鏢情。」

    朱牧囁嚅地說:「老館主,您眼傷未曾痊癒,在此暫歇幾天吧。」

    肖谷華濃眉倒豎,怒叱道:「休得多言!怕死的就不要去!」

    「是是……」朱牧不敢再吱聲。

    正在這時,忽聽窗欞上「卡嚓」一聲。肖谷華抬頭,只見窗外有個黑影閃過。肖谷華縱身躍出窗外,那黑影如一隻夜鳥,飛過牆頭,剎時消失在黑暗之中。

    肖谷華望著烏雲遣月的夜空,不禁心情沉重:「這又是什麼人?高手如林,賊人驟至,明日倚天閣之行,看來必有一場惡鬥。」

    翌日。晨光熹微,霧靄裊裊,絕壁高處,冷風襲人。肖谷華緊了緊衣襟,領著朱牧等一行五人進入倚天閣。洞中一片漆黑。肖谷華仗著自己多次進出倚天閣,領著大家摸索走了一程後,命令道:「點火!」朱牧用火石點燃了一支火把,熊熊火光照亮了洞中陰森森的通道:穿過前洞來到內閣,肖谷華不禁一怔:內閣堂上,雜物紛呈,兩旁的蠟燭斜倒在地。肖谷華奪過朱牧手中火把,大步搶入內堂。

    他運起內功,朝石壁一掌擊去,「嘩啦」一聲,石壁洞開。

    舉目望去,周金堂和三青幫頭領歇宿之處一片零亂。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肖谷華大惑不解:周金堂劫鏢之後為什麼棄巢逃去?

    「老館主,你看!」朱牧忽然驚叫起來。

    肖谷華高舉火把,照著釘在床頭的一張紙條:

    谷華兄台:

    此次劫鏢,實出無奈。三湘武館所付鏢銀損

    失,敝幫自當照數賠償。

    弟

    金堂頓首

    肖谷華看著字條,心中疑雲頓起:難道周金堂劫鏢不是貪圖那頂價值萬金的珠冠?他究竟為什麼,為何不可明言呢?

    狐疑間,忽聽身後「哧啦」兩聲,一鏢師驚呼道:

    「火!火!」肖谷華轉身一看,內閣堂上的乾草雜木被兩支火箭引燃,火苗象金蛇一樣迅速蔓延,辟辟啪啪地燃燒起來。

    「老館主,隨我來!」朱牧一聲大叫,騰空直撲火堆。他要撥開一條道,讓肖谷華等衝出去。

    嗖!嗖!嗖!紅光閃起,又有幾支火把呼嘯著從暗處飛來。朱牧被火把打個正著,沾著松油的火把頓時燃著了他的衣服頭髮。他就地一滾,帶著一團火跑了回來,大家忙著撲滅他身上的火苗.

    火越燒越旺,將肖谷華等人逼回內室。一股股灼熱的氣浪使人感到窒息。他們緊貼在內室的牆壁上,就像貼在烘爐上的烤餅。

    肖谷華百思不解:周金堂既然留言答應賠鏢,怎麼又在這裡暗算我呢?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肖谷華強自鎮定下來。他想:周金堂和三青幫首領歇宿的暗室決不會是個死胡同,一定另有暗道與外相通。此時,火光映照著他那嚴峻的臉。他隼目圓睜,四處搜索,最後將眼光落在周金堂的鐵床上。他忍著灼熱的氣浪,躍至床邊,猛地一掌,「光當!」一聲巨響,鐵床轟然塌下,床下露出一塊鐵板。肖谷華面露喜色,將八卦金刀往鐵板縫中一插,雙臂運功,喝—聲:「開!」那鐵板應聲開裂,露出一個石砌的圓洞,潮濕,冰涼的風從洞中撲來。

    肖谷華深深吸了一口氣,召喚眾人:「快走!」五人魚貫而下。暗道中無一點光亮,全憑摸索前進,但感覺得到它是傾斜上升的。道路越往上越窄,空氣越來越清新,肖谷華知道離出口不遠了。

    「洞口!」走在前面的鏢師歡悅地叫了一聲。原來他摸到了一塊擋在通道的青石板,從石板縫隙中看到了射進來的一道耀眼的亮光。那鏢師用力一掀,把青石板掀在一旁。強烈的光亮射進洞中,眾人頓覺眼花繚亂。

    那鏢師第一個攀著洞口縱身而上。驀地,忽聽嗖,嗖,嗖,幾支強弓弩箭朝洞口射來,隨著一聲撕裂肺腑的慘叫,那鏢師朝後一倒,卻見幾支利箭插在他的胸口之上,剛剛脫離火窟,又遭伏兵襲擊,總不能讓人憋死在這洞裡呀!朱牧帶著兩個鏢師冒死衝出洞去,又是一陣如蝗的箭雨射來,兩個鏢師一死一傷,朱牧掄刀撥開箭矢退了回來.此時,洞外一陣哈哈大笑,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喊道:「洞裡的肖老頭聽著,我等已在此等候多時,快把鏢物獻出來,饒你不死!」

    肖谷華不覺一怔:這又是何方強徒,也想來奪鏢物?看起來他們不是周金堂一夥的。這時,洞外又是一陣陰陽怪氣的叫聲:「哈哈,想不到堂堂三湘武館的館主,居然躲在耗子洞裡不敢露面.」

    朱牧氣得青筋暴脹,雙目噴火,掄刀欲上。肖谷華一掌將他推開,—聲虎吼,掄起八卦金刀,「白鶴沖天」,躍出洞外。

    奇怪,洞外忽然寂靜無聲,也沒了那如蝗箭雨。肖谷華誓覺地閃過洞旁,用金刀護住面門,細心搜索。猛熱發現離洞口數丈的石叢中,歪歪斜斜倒伏著四個手執弓弩的強徒:已是被人殺死。他走過去一看,四人腦後都有一汩黑血涔涔滲出,顯然是中了極毒的金針暗器致死。他用金刀挑翻了—個強賊,不覺大吃一驚,那賊人衣襟敞開,內衣上繡著一隻黑色的兀鷹,原來是青鷹幫的賊子!

    青鷹幫是湖北、湖南、江西三省邊界的一夥殺人越貨的強盜。—次,肖谷華押鏢路過瀏陽大圍山,恰遇周金堂被青鷹幫所困,肖谷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殺退匪眾,救出周金堂,二人結拜為兄弟。後來肖谷華,周金堂聯合三湘武林英豪合剿青鷹幫,肖谷華用響金鏢殺死青鷹幫主宋培倫,這伙武林敗類從此便在三湘絕跡。哪知幾年後又在這裡出現,竟要攔劫肖谷華親自押送的鏢物。幸得有人相助,不然,肖谷華真要遭他們的暗算了。但這殺死盜賊的又是誰呢?

    肖谷華正疑慮間,卻聽得腦後松林中一陣風響,肖谷華車轉身來,用金刀指定,問道;「是哪路朋友?請亮出身來。」一個青衣漢應聲從高高的松樹上躍下,伏身拜倒跟前.「弟子羅漢沖叩見師叔。」

    「啊,原來是你!」

    這羅漢沖是肖谷華的同門師兄羅蘭雲的侄兒,那羅蘭雲生性凶殘,逞勇好鬥,不遵武德,被師父遂出山門,聽說已死多年。這羅漢沖從小跟隨乃叔,得他傳授的「追魂喂毒金針」,因羅蘭雲凶殘成性,在武林中惡名昭彰,肖谷華與他師徒素無交往.他到此所為何來呢?

    羅漢沖像是猜到了肖谷華的心事,起身稟告道:「師傅已亡故,弟子守孝三年,復遵師命下山投奔師叔。途中偶遇青鷹幫宋福賊子,探得他受三青幫邀請,合謀劫奪三湘武館之鏢,並欲加害您老人家,侄兒便暗中跟蹤至此。」

    啊,周金堂竟然與青鷹幫賊子合謀劫鏢,可恨他竟然花言巧語留字條為自己開脫罪責,無非是怕我追索鏢物,用的緩兵之計罷了.想到這裡,肖谷華恨恨艮地問:「你可知周金堂現在哪裡?」

    羅漢沖趨前一步,低聲說道:「侄兒探得明白,周金堂巳將鏢物轉移到法然寺……」

    肖谷華面露詫色:「法然寺?難道那寺裡的住持智圓長老也參與劫鏢?」

    「他只是一個窩主罷了.」羅漢沖道:「師叔,此鏢干係重大,一定要奪回來,侄兒思得一計,不知師叔以為如何?」說著,他湊在肖谷華耳邊輕輕地說了起來.肖谷華緊皺眉頭,臉上陰雲密佈.俄頃,他下定決心說:「好,我們去法然寺.」

    法然寺坐落在武陵山麓的綠蔭叢中。古剎高牆,殿閣巍峨,甚是壯觀。肖谷華帶著羅漢衝來到山門前,仰望陽光耀映下熠熠閃光的「法然寺」幾個金色大宇,不禁肅然起敬。

    法然寺住持智圓禪師正在佛堂打坐,聽得小沙彌通報三湘武館肖谷華求見,不禁拈鬚微笑:周堂主所料不差,他果然來了.

    昨晚,三青幫幫主周金堂前來拜見智圓,告知他劫得三湘武館鏢物一件,智圓聞言大驚道:「三湘武館館主肖谷華,與你義結金蘭,你怎作此鬩牆之舉?」周金堂取出隨身帶來的鏢物——金珠冠。智圓看了冠內安撫苗王的聖旨,撫掌合十道:「善哉!善哉!今後苗邦百姓無憂矣!」誰知周金堂冷笑一聲,將那聖旨擲過一旁,從珠冠內襯裡取出一封軍機曼親王的密信。智圓看後,面色驟變。周金堂又道:

    「肖谷華失鏢追索心切,巳不容我從容解釋。我想將珠冠存放大師寶剎,待他來時,請大師對他說明原委,以釋前嫌。」

    智圓慨然允諾道:「此事干係苗邦百姓安危,老納自當效力。」

    今天早齋後,智圓即在佛堂靜候肖谷華的到來.肖谷華、羅漢沖步入寺內,智圓長老身著袈裟出迎。他年近七旬,鶴發童顫,胸前三繕長鬚,飄然若仙。老僧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不知施主駕到,貧憎有失遠迎。」

    肖谷華跨上殿階,略施一禮,朗聲道:「肖某有一事不明,特來寶剎求大師指點。」

    智圓打量著肖谷華身後的羅漢沖,問道:「這位是——」

    肖谷華略一遲疑,羅漢沖急上前叩拜:「弟子肖長庭拜見大師。」肖長庭乃肖谷華的兒子,羅漢沖冒名頂替是何緣由?肖谷華來不及細想。

    智圓禪師道:「二位施主隨我來。」

    智圓把兩人領到小佛堂,分賓主坐下。待獻茶的小沙彌退下,智圓笑道:「肖施主光臨敝剎,莫不是要貧僧解一個『謎』字?」

    肖谷華面色冷峻,開門見山地問:「請問住持,周金堂現在哪裡?三湘武館的鏢物可在寶剎?」

    智圓禪師不動聲色地說;「阿彌陀佛!佛門不打誑語.鏢物確是三青幫周幫主和關北三傑所取,寄在寶剎是實。不過…」」

    肖谷華聽說鏢物果然在法然寺,不禁勃然大怒,霍地立起身來:「智圓,你身為佛門弟子,竟也幹這等卑鄙之事!肖某忍辱負重保此重鏢,實為拯救土家苗寨,免使生靈塗炭。

    多少年來,苗漢相爭,烽火不息,此次朝廷又派遣大軍,意欲血冼苗寨,幸得曼親王討得安撫聖旨一道,與苗王議訂和約,又以三十六顆寶珠鑲成珠冠一頂贈與苗王,以表撫慰。此事因遭朝中權貴反對,幾經周折,才將寶物托來。為了地方長治久安,肖某千里迢迢保此鏢物到此。不料爾等見利忘義,勾結青鷹幫半途截劫,真是喪心病狂!」

    智圓撣師聽罷,撫掌大笑;「哈哈,肖館主你被人蒙蔽了。待貧僧取出鏢物,你一看便知其中奧妙。」

    智圓轉身在香案上一按,露出一個密櫃來。他從櫃中取出一個青綢包袱,放在几案上,神情莊重地說:「肖館主,你打開仔細瞧瞧。」

    肖谷華此刻不知為何手有些發抖,他顫顫巍巍地打開包袱.一頂寶冠出現在眼前,三十六顆寶珠拱托著中央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光華四射。智圓禪師指著寶冠對肖谷華說:

    「你看清楚了,裡面除了那道聖旨還有什麼……」智圓禪師話音未了,忽然一聲慘叫,仆倒在地……

    肖谷華眼前寒光一閃,發現智圓禪師的頭顱滾落地下,剎時,熱乎乎的鮮血染紅了聖潔的佛堂。

    肖谷華一時木然呆立。良久,他斥問羅漢沖道:「你!你為什麼要殺他?」

    羅漢沖提著血琳淋的寶劍,辯解道,「師叔,這禿驢勾結周金堂和關北三傑劫奪鏢物,罪贓俱在,還和他講什麼仁慈?」

    「也許智圓有什麼隱情,讓他說出來再作處置也不遲嘛。」肖谷華埋怨道。

    「智圓武功過人,若是動起手來,我們很難對付,那時這鏢物就難到手了。」羅權沖又道:「師叔,護鏢要緊,此處不可久留,我們走吧。」說罷,把寶冠收拾好,遞給肖谷華,催他動身離開禪寺。

    肖谷華喟然一聲長歎:「大家都這樣無情無義,可歎可悲啊!」

    佛堂外面傳來腳步聲,有人高叫:「智圓禪師!」

    「師叔,來人了,快走!」

    肖谷華無奈,把寶冠背在背上,隨著羅漢沖,「飛鳥投林」,破窗而出。

    霎時,寺內人聲鼎沸,大叫:「不好!住持被人殺了,不要放走兇手!」肖谷華和羅漢沖急急逾牆而出,直奔寺後山林。

    「呀一一」一聲怪叫,三條人影從空中而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肖谷華定睛一看,正是前次倚天閣劫鏢的三個怪客,關北三傑——劉休南、於冰風、盧荊.於冰風手執鐵折扇,指著肖谷華罵道:「好個姓肖的,上次我兄弟依了周金堂,饒你一條性命,你不思悔改,竟敢竄來法然寺,殘殺智圓禪師.今日定要宰了你這條老狗,替大師報仇!」

    關北三傑一湧而上,直取肖谷華.肖谷華正要迎敵,羅漢沖橫劍接招,一邊喊道:

    「師叔,護鏢要緊,快走怪石林下山,這裡由徒兒來對付。」說罷,寶劍掄出一道光圈,接住三傑廝殺。

    肖谷華不及細想,連忙護住背上包袱,飛身躍入密林之中。於冰風正要追趕,羅漢沖右手長劍抵住劉休南,盧荊,左手一揚,「嗤」地射出一束喂毒金針.於冰風「刷」地展開鐵折扇,「沙沙沙」,金針全部打在扇面上.他回頭不見了肖谷華,又惱又怒,躍至羅漢沖身後,朝他背上死穴狠狠就是一扇。羅漢沖長劍被盧荊的銅人爪纏住,不能回劍護穴,只得用「金龍沉海」之勢一矮身形,誰知仍末躲過,「噗!」左肩上中了於冰風一扇,頓時痛入骨髓。他一聲怪叫,僕身倒地.關北三傑見羅漢沖仆倒,兵器齊下,欲置他於死地.卻見羅漢沖長劍棄地,雙手齊揚,將一把金針四面散射出來。三人一邊躲閃,一邊揮動兵器隔擋金針。羅漢沖趁機拾起寶劍,轉身就跑。三人怎捨,銜尾緊迫。追入一片樹林,羅漢沖猛地剎住,將手指插進口中發出一聲長哨.

    驀地,「唰!唰!唰!」數條青衣漢子從樹林裡飛掠出來,將關北三傑團團圍住。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卻說羅漢沖纏住了關北三傑,肖谷華得以脫身,帶著寶冠往怪石林奔去。

    怪石林裡,奇形怪狀的山石重重疊疊,狼牙犬錯;山道九曲迴腸,互相穿插,撲朔迷離,宛如迷宮。肖谷華停下步來,舉目張望,空山絕壁,幽闋無人,寂靜異常,唯石林深處傳陣陣悶雷般的流瀑聲。肖谷華辨明方向,放步疾行。如今寶冠失而復得,必須迅速脫離這強人出沒的危險地區,將它安全送達苗王處,制止那場慘絕人衰的大屠殺。

    穿過迷宮般的怪石林,來到一塊寬敞的石坪上。流瀑之聲更加響亮,穿透樹林的眩目陽光使肖谷華瞇起了雙眼。等他張目四望時,不禁全身顫怔;那石坪上不知什麼時候早立著一個人。那人手按劍柄,面若冰霜,眼睛裡噴射出仇恨的火,怒視著肖谷華。

    來者正是周金堂。

    周金堂緊攥著劍柄,聲音發顫地問:「肖谷華,智圓禪師與你何冤何仇?你,你為何殺他?」

    肖谷華待要辯解,卻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我…我......」

    是啊,法然寺裡發生的一切叫他如何解釋才能令人置信呢?真是百口莫辯,說出來恐怕連自己都不相信。

    周金堂拔出寶劍,戟發怒指肖谷華:「你這凶殘小人,我與你誓不兩立!」說罷,碧霄劍一晃,如一條銀蛇,「鐵騎突出」,直搠肖谷華小腹。此招十分凶狠,意在取敵性命。

    肖谷華見周金堂突出殺手,心中惱怒地想:「罷!

    這趟鏢要想安全,勢必有我無他!」只見他身軀半轉,八卦金刀順勢往下一磕,「噹」

    地將周金堂的劍盪開。接著腳踏中宮,一招「毒蛇出洞』,直取周金堂胸口「璇璣」穴,周金堂身隨劍走,霎時劍光飄杳,疾如狂風,勢不可擋。肖谷華一口金刀矯若游龍,將自己團團護定,且不斷覷機進擊,招數深沉穩健。頓時二人鬥得難解難分。

    肖谷華、周金堂皆武林中成名之人,各自在刀,劍法上浸染數十載,造詣高深。周金堂的碧雲劍法自成一家,變化奇詭,神秘莫測。其要訣取三三之變,一招變三,三三得九,九九歸一,變一成不變為無窮之變,變無窮之變為一成不變。由於隨心所欲,變化莫測,若論進攻擊殺,還在肖谷華之上,但肖谷華八卦金刀火候老到,招數純熟。坤、艮,坎,巽、震、離、兌,乾,八卦相生相剋,生生不息,包羅萬象,尊一二之變,二二得四,千變萬化,總歸太極。在潑水不進的防守中,蘊藏無窮殺機,且不時伺機反擊,周金堂也奈何不得。

    拆過百餘招仍不見勝負,周金堂忽然劍法突變,碧霄劍翩若驚鴻,直掠肖谷華背上的寶冠包袱。肖谷華一個不小心,「嗤」!包袱扎帶被鋒利劍尖挑斷一根。他急忙伸手企圖把滑落的包袱托住,周金堂劍尖順勢一翻;「嘶」!肖谷華左肩被碧霄劍劃破,頓時痛徹骨髓,血流如注。肖谷華臉色慘白,「哇!」一聲大叫,沉身探手鏢囊……

    包袱扎帶被挑斷,沉重的寶冠包袱滑落地上。周金堂搶上一步奪在手中。這時,「曜——」響金鏢帶著尖嘯凌空而至。周金堂扣著包袱就地一滾,金鏢擦耳而過。這是肖谷華金鏢出手以來第一次失手。眼看周金堂帶著包袱一躍數丈,就要進入密林。他急忙再扣三支響金鏢在手,他要用連壞鏢打倒周金堂,不讓他把寶冠奪走。

    此時周金堂已轉了個方向,宛如鷹隼般飛身掠向樹林,只要進入林中,他就能逃脫肖谷華的金鏢.可是他剛到樹林邊緣,忽然一束耀眼金針從林子裡射出.周金堂叫聲:「不好!」往後一退,正撞上肖谷華出手的連環鏢,只聽得周金堂慘叫—聲,從樹林邊緣的巖壁上摔了下去……

    肖谷華見周金堂中鏢墜巖,急忙奔至懸巖邊緣探看,只見下面黑魑魑的危巖千仞,深不可測.他心中有說不出的苦衷,肖谷華因怕失而復得的寶冠再次失手,不得已出鏢打了周金堂,但畢竟念及八拜之交的情份,剛才出手的並非毒鏢,旨在留他一條性命。誰知他竟失足墜落懸巖,只怕已是粉身碎骨了。

    只得站在懸巖邊跺著腳,喟然一聲長歎,不禁英雄落淚。

    這時,羅漢沖從林中躍出,他拎起寶冠包袱,對癡呆呆望著巖下落淚的肖谷華道:

    「師叔,周金堂助紂為虐,死有餘辜。我們趕快趁此機會趕赴苗寨,把寶冠獻給苗王吧。」

    肖谷華接過包袱,呆呆地立著。智圓禪師和周金堂的死使他五內如焚。這兩人都是他素來敬仰的武林長者。只是他們為何要劫鏢?那關北三傑為何罵我為朝廷鷹犬?他猛然記起智圓禪師被殺前對他說的話:「你看清楚了,裡面除了那道聖旨還有什麼……」難道這寶冠裡有什麼蹊蹺?想著,他急急地把包袱打開,取出寶冠放在石板上仔細察看,然後探手摸出冠內的黃綾聖旨來.這時羅漢沖急忙過來說:「師叔,私開聖旨是要殺頭的,您萬萬不可……」

    肖谷華並不拆看那聖旨。他認定那是一道安撫苗王的旨意。可是,智圓臨死前的話音仍在他耳邊響起,他心中猛然一動,又探手寶冠內摸索,果然從冠頂中的夾層裡取出—封曼親王寫給苗王的密信。京中來人托鏢時並未說及此事,這裡面有何蹊蹺?他把封套拆開一看,頓時臉色慘白……

    驀地,羅漢沖的長臉變得猙獰可怖,一雙鷹隼般的眼裡閃著凶光。他悄悄躍至肖谷華身後舉起了長劍,一道寒光刺向肖谷華的後背死穴。

    原來,羅漢沖早已投奔朝廷,在英武殿總管手下當一名侍衛。此次朝廷設下毒計,誅殺反清志士和武林豪傑,又派他前來伺機離間肖谷華與三青幫的關係。此時因見陰謀敗露,就乘肖谷華不備,—劍將他刺倒。可歎一代武材宗師卻毀在卑鄙小人之手!

    羅漢沖抽出寶劍,得意地獰笑著,彎腰撿起寶冠,紮好包袱肯在背上。然後發出一聲呼哨,七八個青衣漢子聞聲而來。羅漢沖吩咐道:「你等速去長沙府城傳信,肖谷華已被周金堂殺死。然後,去山口迎接黃旗營兵馬進山,不得有誤!」

    「是!」

    羅漢衝將肖谷華的屍體拖到石坪上,冷笑兩聲:「師叔,你在此好好躺著.等你兒子前來收屍,找三青幫算帳吧。我要看你們自相殘殺,殺個人仰馬翻,殺他個昏天黑地,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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