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慈庵,宮燕秋最熟悉的地方。
庵門緊閉,一片寂靜。
宮燕秋上前抬手準備叩門,心念一轉,又把手放了下來,眼睛湊向門縫,這一看,使他的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變麻了,他不相信這會是事實,然而事實卻明明白白擺在眼前,他的眼睛發了赤,腦子裡轟轟響成一片。
紫薇與一個年輕男人攜手並肩地站在院裡花間。
小白臉!店小二和那老頭子說的一點都不假。
真的是小白臉,林二少爺已經夠俊美,這年輕人還超過他,的確是能迷死女人的角色。
事實俱在,能不相信麼?紫薇為了與金劍殺手的盟約拒絕了自己,也否定了她姐姐的自我犧牲,而現在她竟然勾搭上了小白臉。
她與金劍殺手在山中的茅屋裡,共處三天而定了情,她曾說過他們是清白的,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她是那種貞潔自愛的女人麼?女人,真的是如此不可信賴?兩人竊竊私語,滿面春風。
宮燕秋感到一陣噁心。他覺得,像紫薇這種表面假正經的女人,還趕不上淫蕩的野山花咧!
野山花顯露的是真面目,紫薇卻是虛假掩飾,金劍殺手派人殺她,是已覺察她的為人了麼?恨意從他心頭湧起,夾帶著被侮弄的憤怒。
這種女人死活不值得理料。
他扭頭便走,由於一肚子火,腳踏地的聲音很重。
走沒多遠,身後突然傳來快速的腳步聲。
宮燕秋回身,紫薇正好到面前,兩人四目相對。
「浪子,你為什麼來了又走?」
「……」宮燕秋赤紅著雙眼不吭聲,肚子裡那把無明火熊熊燃燒,整個人像是要爆炸開來。
「怎麼不說話?」紫薇抬起了眉頭。
「我不想破壞人家的好事!」宮燕秋猛咬牙。
「好事,什麼意思?」紫薇她目芒一閃,像是恍悟的樣子,「咕」
地一笑道:「我明白了,浪子,這是誤會!」。
「當然,在你沒有明白事實之前,誤會是難免的。」停了停又道:「你看到我跟他在一起,所以想歪了,對不對?」
「他是誰?」宮燕秋用冷聲音問。
「你說應該是誰?」紫薇滿無所謂地反問,臉上居然還掛出了笑容。
宮燕秋也笑了,是憤極的笑,這種笑當然一點也不好看。
他把一句擠到喉頭的話嚥了回去,他實在沒有必要管人家私事,他想:「即使紫薇把天下所有漂亮的男人全找了來,每天一個,又與自己何干?過去的交往,並沒賦予自己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權利。」口沒張開,抿得更緊。
「浪子,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紫薇似乎故意改變話題。
「路過!」
「你不是來找我?」
「我辦我的私事!」宮燕秋的情緒逐漸平復。
「能告訴我麼?」
「沒這必要!」
就在此刻,一個青衣婦人走近,手彎裡掛了個竹籃,籃子上蓋了片黃布,看樣子是到庵裡燒香來的。
她先望了宮燕秋一眼,然後目光停在紫薇臉上。
「姑娘,你是庵裡人?」
「晤,什麼事。」
「我是送香燭來的。」
「香燭,誰要你送來的?」
「碼頭邊的董大戶。」青衣人再掃了宮燕秋一眼。
然後又接下去道:「碼頭大戶上月添人了,許願向各寺廟上香燭,求平安,祈佛祖保佑小兒快長大……」邊說邊揭開黃布步上前,口裡又道:「這香是遠從西藏來的藏香,可不是市面上流通的……"宮燕秋突然瞥見香把裡有個小竹筒子,心中方一動。
婦人已拔開竹筒蓋……
嗤!嗤!一蓬黑星飛了出來。
「毒蜂!」宮燕秋並沒叫出聲,這兩個字只在腦海裡一閃,他已採取了行動,沒經過任何思索。他完全發自本能,閃電般抱往了紫薇。
「呀!」紫薇的驚叫,她還不明白情況,是宮燕秋啐然的動作使她受驚,直覺的反應先於那蓬黑星。毒蜂繞兩人一匝破空散去。
宮燕秋鬆手後退,青衣婦人木在當場沒有動,臉上全是驚怖之色。
紫薇慄聲道:「浪子,這怎麼回事?」宮燕秋道:「你死了一次」。
紫薇變色道:「剛才那些……」她說不上來。
宮燕秋道:「大洪山特產的毒峰,被蟄的人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斃命」。話聲中,一個彈步,刁住婦人的手。
「啊!」青衣婦人驚叫一聲,香籃掉在地上,臉變成了死白,全身發抖,口唇連顫,卻發不出聲音。
紫薇目中殺芒一閃彈身上前。
宮燕秋立即道:「別動手,她不會武功!」
紫薇伸出的手縮回。
宮燕秋放開五指。
青衣婦人癱坐了下去。
與紫薇一道的俊美青年現身門邊,他沒走近。
宮燕秋扣住對方的腕脈之時,立即覺察對方不會武功。因為她的脈穴沒有練武人的自然的反映。
他在想!「奇怪,山裡會派一個沒有武功的殺手來殺紫薇麼?這太不可思意了,光憑毒蜂能成事?秘密門戶裡的人會沒有武功?」
他想不透,實在想不透。
「浪子,你說她不會武功?」
「晤!」宮燕秋瞥見了門邊的小白臉,心裡那股無明火又燃燒起來。
「她為什麼要用毒蜂暗算……」
「……」宮燕秋不答。
「為什麼毒蜂不蟄人?」紫薇繼續問。
「我身邊有克制毒物的藥。」
「啊!原來如此。」
宮燕秋瞪向青衣婦人:「你說怎麼回事?」
「我……,我……,大俠饒命,不要……殺我!」青衣婦人的頭叩了下去。
「要你說,這怎麼回事?」
「大俠,是……是一個我從來不認識的人,要我……這麼做的,他還給我一個竹筒子,教我這麼做的,說……跟這位姑娘開個玩笑,他給我十兩銀子,我家裡窮,又失去了當家的,孩子還小,所以……就貪圖了這十兩銀子,我……我不知道這是害人,真的……我真不知道!」淚水流了出來。
「他還給你一個荷包?」
「是……大俠怎麼知道?」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放在身前地上:「大俠,您可……千萬別殺我。」
「教你做這事的人什麼樣子?」
「一個……四十來歲的人。」
宮燕秋心念疾轉:「這無知的婦人是被人利用的,要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她說的中年男子是真的殺手」。
他不露面,先來這一手,的確是想不到的事。心念之中,揮揮手道:「你走吧,以後少貪非分之財」。
婦人又叩了個頭,掙起身,踉蹌離去。
「那個荷包怎麼回事?」
「克制毒蜂的藥。」
「我明白了!」紫薇點點頭,又道:「可是,這個婦人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利用的,如果幕後人不給這個荷包,她會同時遭殃,這樣豈不更乾淨。」
那主使者很有心機,毒蜂不會認人,如果婦人身上沒有避毒蜂的藥,毒蜂出筒,先便會螯咬這婦人,這樣一來,你便有了應變的機會……「「你這說法很對!」紫薇又點頭道:「照這情形看,是有人要我的命,而你早已知道,所以來了。」
「晤!也許是如此。」
「已經是事實,還說什麼也許!想殺我的是誰?」
宮燕秋不想說,但還是憋不住說了:「金劍殺手!」
「什麼?他……?」紫薇張口瞪目,「是他下令派出的殺手!」
「不可能!」紫薇怪叫起來!「絕對不可能,他為什麼要派人殺我?他不會做這種事,我不信!我不信!」最後兩句像是自語。
「信不信由你,你好好等著,我走了!」說著轉身。
「浪子!」紫薇彈身截到宮燕秋頭裡:「你先別忙走,告訴我他人在那裡,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這你就不必問了!」宮燕秋火在心頭,不願意跟她多說,欲待舉步。
「他要殺我,為什麼?」紫薇向天哺喃:「難道……他的誓言是假的?即使是假,又有什麼理由殺我?」
「因為你失去了利用價值。」
「利用的價值,我對他……有什麼利用的價值」紫薇茫然望著宮燕秋,一個慧黔而野性的女人,現在變得十分柔弱。
她仍然深愛著金劍殺手,事實俱在,她居然還不相信,她的用情相當專一。
「不知道!」宮燕秋冷冰冰地回答。
「我還是不信!」紫薇的聲音很固執。
宮燕秋微哼一聲,目光又掃向遠遠的庵門,那小白臉已失去了影子。
紫薇既然對金劍殺手這麼癡情,為什麼又勾搭小白臉?她算什麼性格?想著,宮燕秋目光又轉向紫薇,表面上的確是看不出什麼兩樣,還是那充滿自信的神色。
「我說過信不信由你!」
「浪子,你……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
「我沒變,變的是你,也許,你也沒變,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是到今天我才真正地認識你而已!」
「你……這話……?」紫薇的臉突然繃緊。
「你愛金劍殺手的心不變?」
「當然!」
「那跟你一道的小白臉怎麼說?」
「我答應人家,目前不便向你解釋!」想想又道:「我只有一句話,我倆也曾經在一道過,我們之間又有什麼?為什麼要用世俗的眼光,來看江湖兒女」
「我不想知道,也沒必要知道!」說完,閃身從紫薇身旁穿過,疾行而去,紫薇木在當地。
西風捲起一陣漫天黃沙,使人有目難睜。
宮燕秋來到交叉路口,撲面的黃沙使他不得不停下來,臉朝順風方向,同時摒往了呼吸。
風沙過去,他先抖抖衣袖,再拂去臉上的沙塵,然後才轉身睜眼,這一睜眼,使他呼吸為之一窒。
他身前八尺之處站著一個人,而這人,赫然就是跟紫薇在一起的小白臉,他是故意在此,還是跟蹤而至的?一時間,宮燕秋不知該如何開口。
正面相對,他那超人的風儀給人的感受更強烈,這種男人,哪個女人見了會不動心?不會為他著迷?
「浪子,恕在下如此稱呼你!」聲音很悅耳,如果不看人光聽聲音,準以為他是個女人。
「無所謂,我本來就是浪子。」宮燕秋冷漠地回答。
「在下來遲了一步。」
「什麼意思?」
「你看!」
宮燕秋順著對方手指處望去,不由駭然大震,路旁不遠的草叢裡躺了一個人,赫然是那被利用放毒蜂殺人的青衣婦人。
想不到她竟然被殺了,兇手是誰?她只是個不會武功的貧婦,為什麼要她的命?
「誰是兇手?」宮燕秋脫口問。
「應該就是指使她放毒蜂的人。」頓了頓又道:「在下來到時她已經被殺斷氣,兇手不見影子,」
「為什麼要對一個不會武功的女人下手?」宮燕秋這句話像是在自問,因為他心裡想,所以嘴裡就說了出來。
「滅口,目的可能是怕被指認。」
宮燕秋的目光從屍體上收回,望著小白臉,他在想「怕被指認」四個字。
殺手當然知道紫薇的能耐,要是明裡殺她沒那麼容易,何況紫薇身後還有惹不起的人物,所以才採取暗殺的方式。
被利用過的人當然要滅口,同時由青衣婦人的被殺,證明殺手剛才也在現場監視。
自己已露了臉,今後對方的行動會更加秘密,更加防不勝防,這小白臉會不會就是山裡派出來的殺手?青衣婦人就是他殺的?想到這裡,暗自打了一個冷噤。
現在的問題是該不該插手管這件事?照紫薇的行為?根本就不值得管?但這是江湖秘客的囑托!宮燕秋勢必又不能袖手旁觀。
「朋友怎麼稱呼」他準備先摸清對方的底。
「在下姓賈名依人。」
「賈依人?」宮燕秋重複一遍。
「正是!」
「跟紫薇姑娘是何關係?」
「同宗。」。
同宗,這就不可能發生兒女之情,為什麼紫薇不肯說?她說答應過人家,不便解釋。
同宗兄妹,有什麼好秘密的,這不是不近情麼?突地,宮燕秋想到了一點,不由心裡暗笑,紫薇姓范而他是姓賈,怎麼就會是同宗呢?但他不想說破,裝個糊塗,置身暗中豈不是更好?「兩位是在馬店認識的?」宮燕秋故意試探。
「對!哦,不,不,應該說是重逢。」
「重逢?恩!賈兄……」
「不敢當兄字之稱,叫在下一聲老弟便足夠抬舉了,在下很清楚兄台過去對紫薇姐妹的情誼,敬佩之至。」說著抱了抱拳。
宮燕秋心裡哼了一聲。想不到紫薇把她自己的過去全抖給這小白臉,她倒是迷得很徹底,很實在。
「賈老弟,知道紫薇已經心有所屬?」
「當然知道:是一位使用金劍的武士,他們曾經有過誓約,紫薇對他的情意堅如金石。」
「既然如此,賈老弟與她一道,不怕引起誤會麼?」
「同宗兄妹,根本用不著避嫌。」
宮燕秋心裡又暗笑,這姓賈的居然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煞有介事,如果揭穿他的范賈不同宗,不知他會有什麼說辭?他轉念一想,要是這姓賈的真是山裡派出來的秘密殺手的話,那紫薇不是已經置身在死亡圈子裡。何不趁機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察言觀色,也許能瞧出端倪,心念之中,冷眼瞅住對方。
「在下聽到一個令人難信的消息。」
「懊!什麼消息?」
「山裡有個秘密門戶,派出神秘殺手要取紫薇的性命,剛才青衣婦人的行動,已經作了說明,而下令派殺手的正是紫薇癡戀的金劍殺手。」
「有這種事!」賈依人大為驚愕。
「絕對假不了。」
「這……,太難以令人相信了!」眉頭緊緊一蹙!
「紫薇知道麼?」臉上除了驚疑之外,沒有別的異常表情。
「知道,在下已經告訴了她,他同樣不敢相信。」。
「這……」,賈依人目光一閃,急呼呼地道:「不能讓她一人獨處,浪子兄,對不住,小弟得去照應她,說不定對方已經趕去……」。說著,快如閃電掠去。
宮燕秋目注賈依人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心念疾轉:要是賈依人的身份正如自己所料,剛剛幾句話等於揭開了他的底牌,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必然會採取緊急行動,以完成他的使命,他這一回頭,紫薇的命運……
他也跟著彈身追去。
庵裡已不見人影。
紫薇的生死安危成了謎。
僅僅只是先後腳之差,人到哪裡去了?宮燕秋發了急,如果自己反應再快些,賈依人便無所遁形。
他繞庵堂一周,然後逐室察看,真的半點影子都沒有。
宮燕秋忽然想到佛龕下的秘窩,匆匆拉開活板,鑽了進去。
裡面是空的。
他又鑽了出來,怔在佛堂裡。
人哪裡去了?兩人同時失蹤,證明兩人是在一道,失蹤的原因無疑地是想逃避自己。
宮燕秋想到這一點,被侮弄的心火又發了起來。
不管!這是他作的決定。即使紫薇再愛上一百個小白臉,他也不管,過去的就讓它一筆勾銷。
事實上,紫薇愛的是金劍殺手,而金劍殺手卻派人殺她。現在紫薇又看上了賈依人,他自己本來是第三者,根本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預測紫薇的行動。
過去的一段情誼,只有永遠埋葬,他一想通,心頭的結便舒解了。
專心做自己的事。
他準備離去了。
突地,他發現供桌腳邊有張揉破的紙條,不是一般普通的用紙,這使他好奇,弓下腰撿了起來。
紙條上有字,寫的是:「見字速到庵後溪曲一晤。山中茅屋故人。」
宮燕秋的眉頭緊了起來,山中茅屋故人,那不是金劍殺手嗎?他自己親自出馬?照此看來。紫薇是赴約去了,這字條是她無意間撣落的,既是金劍殺手的約會,賈依人不可能隨同去。
很可能賈依人也發現字條而追了去,要不,就是他發覺紫薇失蹤而出去尋找。
金劍殺手出山。是大好查案機會,可不能錯過。
於是,宮燕秋再不多作考慮,急急出庵向後奔去。
溪曲指的當然是水灣。
一片草原,幾雙牛羊低頭吃草。
奔行了里許,果然看到一彎小溪,掩映在疏疏白楊之間,對過,宮燕秋加快了步伐,轉眼到了溪邊。
□□□□宮燕秋在溪邊止步,向四面觀望了一下。
溪水到此一折,變成了一個水潭,潭邊有幾方巨石,光潔平滑,不知是經歷了多少年代沖刷而成。
垂楊、曲水、石磯,是最佳的釣魚去處。
宮燕秋小時候也戲過水,釣過魚,所以一看到眼前的景色,首先他的直覺反應便是垂釣。
但現在他不是來釣魚,而是來抓魚,抓金劍殺手。
同時,宮燕秋對紫薇傾注著一切關切,這份關切他自己也不願承認,但卻深植在潛意識之中了。
溪邊不見人影,景色是幽寂的。
沿溪上下,也是一片空寂。
垂楊已開始脫葉,黃葉隨波逐流,照字條上顯示的「庵後溪曲」應該就是此地方沒有錯。
莫非對方改變了地點?目光游掃之下,忽然發現巨石之間有衣角露出,他的心跳蕩了起來。
在這種地方,戀人相會,會做出什麼事來?可是,金劍殺手的目的是殺人……
他乾咳了一聲,不見反應,他步近巨石,距離露出衣角石的縫不及一丈,他再乾咳了一聲。
依然是沒動靜,這可是怪事!
除非是死人……
想到死人兩個字,他的心弦劇烈地震顫了一下,兩眼登時發直,他看到了血,鮮紅的血染在石頭上。
被殺的極可能便是紫薇。
他一個健步上了石頭,一看,駭然震驚,兩具屍體嵌在石隙間,齜牙咧嘴,死狀十分可怖。
但不是紫薇,是兩個男的,一個是三十來歲的壯漢,手裡還握著一柄雁翎刀,另一個卻是老者,身披著蓑衣,釣竿掉在一旁。
怪事,的確是怪事,死者身份互異,怎會被殺?殺人者是誰?仔細再看,死者是喪生劍下,但絕不是金劍殺手,因為金劍殺手殺人的部位,是在眉心之間,標誌是一個血洞。
紫薇人呢?約會她的人呢?一陣風過,又是一陣黃葉紛紛飄落,氣氛有些蕭殺。
此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根本無從想像。
宮燕秋木立在巨石頂上,不知道如何是好?「浪子兄!」一聲呼喚倏然傳來。
宮燕秋扭頭一看,白楊掩映之間有條人影,正向這邊接近,不是別人,正是那小白臉賈依人,手裡還提著長劍。
宮燕秋下了巨石,反迎上去,兩人相對止步。
「紫薇人呢?」宮燕秋迫不及待地問。
「小弟正在找她!」
「賈老弟是怎麼找來的?」宮燕秋心底裡很不願意跟賈依人稱兄道弟,但是不得不與他交談。
「小弟回庵發現紫薇不在,結果發現一張字條,判斷就是這個地方,所以不及通知浪子兄,便匆匆趕了來……」
「來了之後呢?」
「發現兩具屍體,知道出了事,小弟在下遊方向一路搜尋,什麼蛛絲馬跡也沒有,只好又回頭,準備向上游搜。浪子兄是怎麼來的?」
「在下也是發現字條之後才尋來。」目光四下一掃,又道:「那兩個被殺的是什麼角色?」
「不是無名之輩,在襄陽一帶惡名還不低,年輕的叫沈三刀,與人動手時只限三刀,絕不出第四刀。老的叫醉閻羅,兩人是師徒,專靠勒索敲詐生活,賭場娼館看到他師徒,就像碰上鬼,來不及地打發。」
「何以被殺呢?」
「這就不知道!」
「會與紫薇有關麼?」
「很難說!」賈依人微晃著頭。
「賈老弟知道約會紫薇的是誰麼?」
「知道!」賈依人不加思索:「紫薇曾經向小弟談過山中茅屋的一段情!字條上寫的是茅屋故人,我猜想定然是那使金劍的無疑。」
宮燕秋暗忖:如果紫薇是見異思遷,又戀上了這個小白臉,便不可能告訴他這麼一段情。
再不要臉的女人,也不會抖出她跟別的男人來往的隱私,難道他和她真的是同宗兄妹?想到這裡,對賈依人的厭惡便緩和了些。
「現在我們如何行動?」
「這樣好了,浪子兄向上流頭去搜,小弟我到庵堂附近再找找看,最後我們在庵裡會合,再商對策如何?」
「好,就這樣吧!」兩人馬上分頭進行搜索。
宮燕秋沿著小溪行去。
柳林盡頭是雜花野樹,比連著不規則的田疇。
宮燕秋已走到了柳林盡頭,遙遙見雜樹中露出一段磚瓦牆角,等到走近了一看,是一座小廟。
廟間上一塊破匾,刻的是「土谷詞」三個字。
找人,當然不能疏忽任何地方,他步了進去。
只見雜草叢生,落葉滿階,殿前的石香爐冷冷清清地栽立在雜草裡,看來早已沒有香火。
他踏上殿階,殿裡的神像泥金早已剝落殆盡,供桌也已歪斜,看樣子一碰就會倒。
突地,宮燕秋發覺身後空氣有些異常,登時心頭一緊。
這種感覺說不出道理,是絕頂高手特具的一種銳敏反應,差不多等於是野生動物的第六感覺。
「什麼人?」宮燕秋開了口,他斷定是來了人。
沒有反應。
如果身後人瘁施突襲,倒是難以應付。
「何方朋友!」宮燕秋再喝問一句。
依然沒答腔。
宮燕秋閃電般一個斜掠,扭轉身,目光掃處想叫,但張開口卻叫不出聲音。
現身的赫然是金劍殺手。
金劍殺手的蒙面巾,衣著,體態,宮燕秋印象很深刻。
想不到的是,金劍殺手既已下命派出殺手對付紫薇,為什麼自己又親自出馬,是預謀還是臨時改變計劃?不管是什麼原因,他本人已經現身沒有錯,而且人就在當前。
紫薇是他用字條約出來的,人呢?溪邊的兩具屍體又是什麼原因?土谷詞院子很小,只能稱之為天井,兩人相對,一個在走廊上,一個在進門外的香爐邊,實際上相距還不到兩丈。
誰都沒吭聲,默默相對。
片刻之後,宮燕秋先開口。
「想不到在此地碰到閣下!」
「你偷偷出山,本人不得不來。」
宮燕秋心中一動,原來自己出山已被對方發覺,所以他才跟蹤而至,看樣子他可能已猜到自己離山的目的。
「在下自由之身,愛來則來,愛去則去,談不上偷偷兩個字!」
說著挪動腳步,移到正面的位置。
「浪子,你既然進入本門禁區,便已經不是自由之身,這點,你應該明白,但重點不在於此,你知道本人親自出馬的原因麼?」
「什麼原因?」
宮燕秋明明知道,對方為了達到殺紫薇而出山,但他不想點破,因為,這消息是江湖秘客提供的,說穿了可能會有所牽連。
「殺你!」兩個宇,簡短有力,充滿殺機。
「殺在下」這話可出了宮燕秋意料之外,記得在山中雙方已對過劍,他曾說受人之請,而不對自己下殺手……
「一點不錯!」
「為什麼?」
「為了紫薇!」
宮燕秋心中又是一動,他本來是要取紫薇的性命,現在要對付自己,卻說是為了紫薇,這到底有什麼蹊蹺?「這話怎麼說?」
「嘿嘿!」金劍殺手冷笑了一聲,陰惻惻地道:「浪子,紫薇屬於本人的女人,你竟然追她到山裡,橫刀奪愛,不該殺麼?」
宮燕秋恍然而悟。
「在下與她只是不期而遇!」
「廢話,你在襄陽行醫時,你們就己經在一道,你助她復仇殺三凶的事盡人皆知,你用不著狡辨。」
宮燕秋心頭一凜,原來自己的底,對方早已摸清了。
「那是事實,在下不否認,但談不上兒女之私。」
「你以為本人會相信?」
「信不信在於閣下,在下倒是有句話請教……」
「你說!」
「閣下既然跟紫薇姑娘有了盟約,為何故意避不見面?」
宮燕秋早就想解開這個心結,現在正是機會。
「本人有本人的考慮,你管不著。」
「現在紫薇人呢?」
「問你!」
宮燕秋怔了怔,難道他們還沒見面?「閣下從普慈庵把她約了出來……」
「那是另一檔事,本人要殺你是正事。」
「閣下自信能辦到?」宮燕秋心火上升。
「絕對!」口吻相當肯定:「過來,多一句話也不要說,奪愛之恨並不亞於父母之仇。」
「紫薇與本人雖然還沒有夫妻的名份,但早已有了夫妻之實」。金芒乍閃,黃汀汀的金劍已經離鞘:「浪子,只要金劍在,紫薇就不會是你的。」
宮燕秋心頭感到被針紮了一下,紫薇一再聲明,她與金劍殺手之間是清白的,而金劍殺手卻說他倆已有了夫妻之實。
同樣,紫薇在庵裡與賈依人在一起,也說是請白的。
偏偏賈依人跟紫薇沒默契,詭說彼此是同宗兄妹,露出了極大的破綻,自己幾乎也相信了。
這種朝秦暮楚的女人,值得自己為她不平?但眼前情勢又不能逃避,金劍殺手的心很堅決。
如果傷了他,甚或殺了他,自己便成為秘密門戶的死敵,必然會破壞自己的大計,這……
「浪子!」金劍殺手又開口:「你是孬種,敢作不敢當,即使你跪在地上求饒,本人一樣殺你!」
「哈哈哈哈!」宮燕秋大笑起來,一點也不好笑,但他笑了,是對自己牽扯上這件窩囊事的自我嘲弄。
笑聲中,宮燕秋步下了走廊,踏入天井,與金劍殺手相對,什麼也不再說,他拔出了劍。
在他的心中只剩下一念,就是「殺!」
雙方亮出了古怪的架式。
一黃一白的劍芒在日光下閃出了森寒。
人凝住,劍芒也凝住。
宮燕秋開始轉動念頭,該不該下手?如果他施展家傳絕技,會有七成把握可以制對方於死命,但是,目前宮燕秋不宜暴露身份。
如果用山腹黑牢囚徒所贈布片劍法,把握可增加到九成,殺了人便會影響本身的大計。
如果用江湖秘客指點的改良劍法,可以擊敗對方,自保絕無問題,時間並不容許他猶豫,決定先以改良劍法一試。
「呀!」一聲栗叫,金劍殺手已發劍攻擊。
宮燕秋採取了守勢,應付過一招。
沒有間隙,金劍易勢攻出,銳厲陡然增強。
宮燕秋全力還擊,相機地封擋過第二招,只差兩寸,眉心之間就將開洞。
這使他心頭大凜,如果再有顧慮,勢必會遺終生大憾,他估量,只要施展佈片劍法的六成,便可克敵。
後果已無法再計較,否則非鑄恨不可。
於是,他的架勢一變。
「浪子,第三招將是最後一招。」
「在下正有此意。」
就在此刻,數條人影閃現當場。
來的是二老三少,一共五人。
兩個老的一胖一瘦,年令在花甲之間,從神態便可看出不是等閒之輩。
三個年輕的,黑色勁裝,外罩風衣,分青、綠、藍三色,年紀都在二十五六左右,劍全提在手中,看樣子是到了就準備出手。
宮燕秋心頭一緊,在一對六的情況之下,他必須改變原先的想法,只有當機立決,痛下殺手一途。
二老三少扇形展開。
胖老者臉面團團,像個富家翁,相當福態,而瘦的卻瘦得像根乾柴棒,但神色之間精氣逼人。
十道目光像把利劍,集中射向場心。
瘦老者首先開了口:「你就是金劍殺手?」
宮燕秋心中一動,原來他們是衝著金劍殺手來的!
金劍殺手陰陰地道:「不錯,本人就是,各位有何指教!」
胖老者聲如洪鐘地道:「討債的!」
金劍殺手道:「討什麼債?」。
胖老者道:「漢中三劍是你殺的?」
金劍殺手道:「不錯,三對一,只能怪他們學藝不精,浪得虛名。」
這種狂言,目空四海的說詞,任誰聽了都會激起憤怒。
瘦老者厲聲道:「你懂得殺人償命的法則麼?」
金劍殺手「嘿!」地一聲冷笑道:「如果諸位有這能耐的話,本人的性命在此,可以取去,不過,事先聲明,要是取不了本人的命,各位的命就得留下。」
三個年輕的齊齊怒哼一聲,其中一個粗聲暴氣地道:「好狂妄的小子,居然如此目中無人,血債血還,今天你非付出代價不可!」說著抖了抖手中劍。
金劍殺手根本就不睬這年輕的,目注著宮燕秋道:「浪子,稍安毋躁,咱們的事等會解決,你先退開些。」
宮燕秋收回劍,後退三步,他已有了打算。
金劍殺手銳利的目光一掃二老三少。
「如果本人所猜不錯,你們兩位老的應該就是『楓林雙俠』」
「你說對了!」胖老者回答。
「目的要替漢中三劍討債?」
「完全正確。」
「咱們閒話少說,本人一向不耐口頭蘑菇,兩位是一齊上還是一個一個來?」金劍殺手對三個年輕的連掃也不掃一眼,根本不把他們當回事。
剛才開口的年輕人揚劍上步,沉穩的步伐姿態,顯示出這年輕人武功的根底扎的相當穩。
地方小,只三步便到了出手位置。
宮燕秋心念疾轉:「楓林雙俠在江湖上頗負盛名,自己也聽說過,但依自己上一次與金劍殺手對劍的經驗,很可能不是金劍殺手的對手,說不定五個人都得擺在當場,自己不能任金劍殺手暢所欲為……」
年輕人的劍揚起。
金劍殺手不動,像是不知道有人要向他出手,也就等於完全不把對方放在眼裡,輕視是極大的侮辱。
年輕人的下眼皮連連彈動,顯示他己怒極。
金劍虛虛垂著,但劍身所藏的殺氣,明眼人一望而知,它可以使人感覺到只要一動,便是致命的結局。
宮燕秋已經感覺到,這年輕人注定在一動之間,就會作劍下冤魂,但他已無法來不及阻止。
「楓林雙俠」是有頭臉的人物,也是前輩,宮燕秋要是攬下來,難免目無尊長,他必須等適當的機會,不讓雙俠難堪。
「看劍!」年輕人暴喝一聲,長劍劃出。
所有的眼睛同時瞪大。
金芒一閃而隱,只一閃,金劍殺手身形分毫未動。
年輕人的劍勢根本沒展開,中途停止。
「碎!」地一聲,年輕人栽倒。
「呀!」接著是驚叫。
年輕人的眉心間開了一個洞,血漿湧冒。
雙俠的老臉劇變,像噴上了一層血,四眸殺芒畢射,兩個年輕人的臉孔扭曲,雙雙仗劍撲上。
「退下!」胖老者暴喝如雷。
兩個年輕人剎住撲勢。
「你們兩個退下去!」瘦老者補充了一句。
兩個年輕人咬牙切齒地退到原位置。
雙俠上步…
宮燕秋極快地作了決定,雖然他不知道楓林雙俠的功力到了什麼境界,但可以確定,二老聯手也敵不過金劍殺手。
他不能坐視慘劇繼續演下去,他必須技巧地攬過來。
「且慢!」他彈身站到雙方的頂角位置。
「浪子,站開!」胖老者聲色俱厲。
「前輩!」宮燕秋沉著臉:「兩位望重武休,自然知道事有先後。晚輩是先到,而且是這位閣下主動找上的,雙方已訂了生死之約,所以請兩位暫時忍耐。」
宮燕秋這話說得十分得體,能保住雙俠的自尊而不著痕跡。
「浪子,本人已請你稍候!」金劍殺手接了口。
「在下不想等,主要是不想彼此失望。」
「彼此失望這話怎麼說?」
「閣下的目的是要取在下的性命,而在下也是同一目的。
如果閣下把命交給了二老,在下將非常失望;如果閣下能在二老劍下保往性命,卻已是疲兵,目的將無法達成,豈非也是失望?「他對雙方一激一捧。
「嘿嘿,浪子,你高估了自己,小看了金劍。」
「這是最真實的評估。」宮燕秋前迫一步,隨即亮出了架式,他不給二老機會,盡力爭取主動。
「浪子!」瘦老者目芒閃閃:「不許你橫岔一枝。」
「前輩,在下要是裁在金劍之下,一定安心瞑目,兩位仍然會有機會,何必急在一時,與晚輩爭先後!」說完,直視著金劍殺手道:「閣下務必要盡全力,機會只有一次,如果自視太高,勢必遺憾終生,準備好了沒有!」
「浪子,你迫不及待要上路?」
「反過來說,是等不及要殺人!」
「你像是很有把握?」
「跟閣下一樣!」
雙俠互望一眼,雙雙後退兩步。
宮燕秋表面似乎有些張狂,但內心是慎重的,生死之決已成定局,不能稍有輕忽大意了。
他準備施展山中黑牢囚徒所贈的布片劍法,不殺人便被人殺,這道理正適合眼前的情況。他必須殺人,不計任何後果。
金劍殺手重新亮出了架子,他當然也志在必得,想法跟宮燕秋一樣,雙方只有一方能活,要活,只有竭盡全力殺人一途。
空氣頓時凍結。
圈子邊的眼光也已凍結,呼吸也隨之停窒。
殺機隨之瀰漫。
從兩人的氣勢,雙俠心裡已經有數,偷偷地在冒汗,以他們的力量,要替漢中三劍報仇,是差了一點。
場面完全冷僵之中,殺機已充盈到了極限。
「呀!」
「兩聲栗吼同時傳出,一黃一白兩道閃光,劃碎了凝凍的空氣,但是一瞬間的現象,兩老二少的心隨之起了悸動。
以楓林雙俠的修為,竟然會看不清雙方的招式。
場面又靜止。
「我……我……錯了!」金劍殺手嘶啞地叫了一聲,蒙面巾突然被殷紅濡濕,人歪了下去,胸衣也隨即被刺目的星紅浸透。
宮燕秋的劍徐徐放落。
在場的深深吐了口氣。
宮燕秋悠悠地道:「各位可以走了。」
胖老者以一種激賞的目光望著宮燕秋,沉聲道:「浪子,這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老夫二人可以休矣!」言下有無限感慨。
瘦老者接著以激動的聲音道:「浪子,金劍殺手什麼來路?」
他這目光所顯示的情緒與胖老者完全一樣。
「不知道!」宮燕秋搖頭。
「會是百年前神劍高登一派麼?」
「不知道!」
「看看他的真面目!」
宮燕秋用劍挑開了金劍殺手的蒙面巾,一個陌生的年輕人的面目顯露了出來,他就是不可一世的金劍殺手。
為了試劍而殺「漢中三劍」和「黑俠」,短暫的生命會放出驚人的火花,但隨即殞滅消失了。
如果金劍殺手走正途,應該是年輕一代劍手榜上的前幾名之一。
「前輩,各位可以請了!」宮燕秋已再想了一遍,他的心思經常亂,他現在極需要一個人靜下來好好的想上一想。
胖老者擺擺手。
兩個年輕人之一上前抱起同伴的屍體,一行四人黯然離去,雙俠什麼話也不再說,事實擺在眼前。
如果不是浪子硬接過這一手,今天的結局簡直不敢想像,以雙俠的名頭而言,除了退出江湖,沒有更好的第二條路。
宮燕秋望著金劍殺手的屍體陷入沉思。
紫薇下落不明,而金劍殺手是毀在自己的劍下,紫薇在知道了事實真相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堅決地相信金劍殺手對她真心,現在人一死,這就無法澄清,會導致什麼後果?金劍殺手臨死說「我錯了」是什麼意思?他什麼錯了,發現彼此是誤會麼?想到這裡,宮燕秋打了個冷噤。
他彎下腰,撿起掉落在草叢中的金劍,心想:死者會是百年前金劍大王「劍神高登」的一派嫡傳麼?這柄劍是劍神使用過的兵器麼?如果是的話,它不但是百年的古物了,也是稀世之寶。
審視著,他發了呆。
「浪子,你在這裡殺人?」一個蒼勁的聲音傳來。
宮燕秋大驚抬頭。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馬店中自稱老浪子的白髮老頭,他怎麼會來這荒廟?他的真正來路是什麼?「老丈怎麼會到此地來?」
「沒事隨便出來走走。」老浪子迫近屍身,仔細看了看。
「咕!」地笑出聲來,這一笑十分古怪,死人有什麼可笑的?「老丈為何發笑?」
「這死的是誰?」老浪子不答反問。
「金劍殺手!」
「金劍殺手又是誰?」
「這……不知道,僅僅知道他是個冷酷的殺手。」
「嗯!」老浪子翻白眼道:「武林中使金劍的不多,據我老浪子所知,可以說絕無僅有了。」
百年之前出了個劍神高登,使的是金劍,此後,百年來沒再聽說過,把劍拿來我老人家看看。「宮燕秋遞過金劍。
老浪子接在手中,仔細地反覆審視。
突然曲指朝劍身一彈,「噹!」地一聲,金劍一折為二,劍尖部份掉在地上,劍把一段仍在老浪子手中。
宮燕秋瞪大了眼,驚愕莫名。
老浪子為何要將金劍彈斷?金劍的出處雖然不明,但名手配名劍是自然之理,怎麼可能一彈即斷?老浪子的功力通玄了麼?
「浪子!」老浪子撿起彈斷的劍尖:「走人,我們換個地方,這裡不妥當!」說完,不待宮燕秋的反應,舉步便走。
宮燕秋無法追問因由,抱起金劍殺手的屍體跟著走。
轉到側面,只見一個村俗打扮的漢子卷在牆角邊,心裡又是一驚,腳步不期然地停了下來。
老浪子頭也不回地道:「快走!沒什麼,我老人家做事最討厭別人偷看,所以讓他睡一覺。如此而已。」
宮燕秋立即明白過來,金劍殺手找上自己,必然派有手下,暗中窺探結果,老浪子把他點倒的目的在防止偷看。
他舉步跟上。
不久,他們又來到了溪邊。
這一段很荒涼,雜樹叢生,平時很少人跡,老浪子停了下來,用手一比,示意宮燕秋把人放下。
宮燕秋接過劍尖,只見斷裂處黃白分明。
「是鍍金的?」。
「不錯,假金劍。」
「老丈怎麼知道的?」宮燕秋大感意外。
「因為我老人家先發現劍是鍍金的。」
「這……」
「剛才我老人家發笑,笑的就是這個,人是假的,劍當然不會是真的,這種事絕瞞不了我老人家的眼睛。」
宮燕秋深深望了屍體一眼,看不出什麼異樣。
「老丈,人怎麼會是假的?」
「很拙劣的易容術,騙不了內行人。」
「易容?他……」。
老浪子上前蹲身,用小指頭的指甲在死者臉上輕輕一勾,一層極薄的面膜應指而起,慢慢撕落。
死者的面目突然變了。
「啊!」
宮燕秋驚叫出聲,面具下的臉孔,赫然是田四郎。
金劍殺手就是田四郎,還是田四郎冒充金劍殺手,這怎麼可能,他們同是秘密門戶中人。
「你認識他?」
「認識,他叫田四郎。」
田四郎是野山花的情人,他還因為嫉妒野山花與自己交往而起意殺人,這點宮燕秋十分清楚。
現在的問題是,田四郎為什麼要易容再加蒙面變成金劍殺手。
他在本來面目時使用的不是金劍,而現在用的是鍍金銅劍,他到底是一人,還是冒充別人?「田四郎何許人?」
「大洪山中一個秘密門戶的屬下。」
「懊!」老浪子點點頭。
「老丈剛才說人是假的,這話怎麼解釋?」
「很簡單,想想就知道,照常理,蒙面的目的是掩飾本來面目,既然蒙面就不必易容,反過來說,易了容就用不著再蒙面。
這說明了,他之蒙面是模仿別人的外形,而易容是混充別人的面目,所以可以斷定他是假的。「「混充的目的何在?」
「可惜死人已不能再開口回答。」
「那真的……」宮燕秋只說了半句,真的金劍殺手是什麼形貌,除了紫薇誰也不知道,要是紫薇在場,便可立刻得到答案。
田四郎在臨斷氣時說「我錯了」顯然內中大有文章,他為什麼會錯了呢?到底錯哪裡。
老浪子把面具重新戴回死者臉上,小心地加以整平,回復原來的樣子。
然後,他從宮燕秋手裡接過劍尖,連同劍柄部份,拋入溪流中央,這動作有些古怪,使宮燕秋大感困惑。
「老丈,這是為什麼?」
「我承認死者是真的金劍殺手。」
「承認?」宮燕秋一下子會不過意來。
「對,否則的話,這場戲就不會繼續的演下去,我們就無法知道這場戲上演的目的是何用心。而對方一旦知道把戲已被戳穿,勢必改弦易轍,豈不又添麻煩。」
老浪子分析的極是有道理,你無法不佩服他設想周到。
宮燕秋點點頭,老浪子自有其不同凡響之處。
「我們可以走了!」老浪子又開口。
「這屍體怎麼處置?」
「自然會有人料理,土谷詞睡大覺的醒過來他就會找人,這地方很容易找到,現在最要緊的是查出對方的目的和下一步棋。」
伸臂伸了個懶腰,嘟噥著道:「酒癮又犯了,得回馬店去。」
說著,自顧自地走了,連招呼都不打。
宮燕秋望著老浪子的背影,心想:「又是個怪物,他為什麼主動插進一腳,心念之中,離開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