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風雲錄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這裡一樣的講究讀書,只為明理,不求聞達。一樣注重習武,只為居處究屬蠻荒,意在保身御患,不為功名。也有一些人喜歡琴棋書畫,醫卜星相,只為調劑身心,涵養性情,防治疾病災凶,甚而吹彈歌舞,自工為樂。凡是有用,或可為及時行樂者,均都獎勵。所以這些年間,人無廢人,地無棄地,人中十有八九多才多藝,文武兼通,絕沒有一個愚人笨夫。

    真是個人間福地,快活非常。

    四姓之中論起來,自以朱姓為尊,為了避免清廷追捕,他現在改姓王了,住家清溪秋月,聚族而居,高高在上。平疇濱湖,碧波綠野,交相映帶,為全山風景最佳之區,可惜人丁不旺。

    范家住在青弱原,因泉擁有大片水田,但人丁更少,大小也不過有十多口人。

    只有李姓不但族眾丁多,而且人才輩出。本為晉王定國將軍之後,全族本住山北青女峽離珠嶺和仙炙境一帶,因族繁丁旺,現在也移住在這附近的不少。雲龍山莊位居中央,就由老山主坐鎮。

    何筆聽完柴行岐介紹後,忽然插口道:「老伯,你並不在四姓之中,怎麼也住在了這裡呢?」

    柴行岐笑道:「按照山規,當地並無外人混入。老夫是因見天下將亂,攜了妻女,入此避亂,行入苗疆之中,偶然望氣,知有福地在彼,探索多日,始行發現。四姓先不肯納,老夫因與王、李二人相談投機,立下誓約,永守規章,不得妄洩機密。老山主分了應有的田業,自家人口又少,才蒙允許住了下來。老山主王雲龍也曾在中原闖了幾年,聲名早著,和老夫又是莫逆之交。另一好友李半翁,年約五旬,本就博學多才,三十歲時,在青城山拜一異人為師,傳了他一部洞玄真經,更增長五行禁制之法,尤通醫理,有起死回生之妙。他娶有一妻一妾,妻子朱氏,乃是山主從妹,人甚賢淑。妾名湘玄,乃朱雀神武門洪承緒之妹,有一身好武功,但對正室尚知尊順,只從小嬌慣,性情不好。」何筆一聽,心忖:這才叫冤家路窄,怎麼又會碰上朱雀神武門的人?柴行岐接著又道:「他有一個兒子,生具異稟奇質,是湘玄所生,年方十二歲。生下來取名飛,便是肖姑娘所見的怪童。半翁中年得子,即不與妻妾同室。

    湘玄對此子愛如性命,每犯了過總是想盡方法為他護庇。飛兒受了其母影響,性本剛暴,再被母一縱容,小孩益發膽大妄為,幸而半翁精通易理,算出此子災動甚重,嚴禁其母在十歲之前傳他武功,以免出山生事。半翁對愛子,平日雖愛在心裡,但管束甚嚴,輕易不許出山一步,就這樣飛兒還不時在山中惹事,到處聞禍,山中人因見他年幼,又看在半翁情面,其母又不好惹,好在也無甚大害,先時十有八九隱忍,至多向其母俏俏提說,不向半翁告發。

    後來鬧得實在不像話,不論尊卑長幼,一言不和,動不動將人扔入平山湖裡,再不就仗他可以縱空,把人提向高空,強迫認錯。

    居民大都會水,尚未傷過人命,但也被他嚇了半死。有時他被母親訓斥了,他還會再找那人晦氣,逼得眾人無法,又不願半翁有此頑劣之子,只得破除情面,親自找半翁告發,飛地自然免不了一頓好打,由此加了防範。半翁常向卦中取求,認為其子最近必有奇遇,他更知此子並非凡兒,小時頑皮勢所必然,雖然剛暴,性卻憨厚,眼前尚不致闖出大禍來。飛兒雖然多次挨打,可是頑劣唯故,仍不免在外生事,好在這小子最愛高帽子,受他害時,用些軟語央求,也能打動,不致再擾,略為吃點虧,也就罷了。「說話之間,天色也就黑了,主客便各自告辭。紀雯偶見窗外天星燦燦,缺月半圓,甚是皎潔,便和西門柔、肖蘭一商量,意欲出外賞月,再行歸臥。

    何筆當然也不願獨處,四人一高興,就忘了日間暗器傷李飛一事,把意思和丫環說了。

    那兩個侍奉他們的小丫環,因見主客談得投機,加以山居久無客過,為討客人歡心,忙道:

    「家主人也常乘月夜,到對溪邊上看噴火去,只有那裡最好玩,再不就在平山湖下,看飛瀑去也好,沒有什麼不可。」

    四人一聽說起溫泉、火穴、水柱的盛景,一問就在附近,大家一高興起來,就向外面走去。出門之後,見星月同輝,人影在地。月光雖沒有圓時明朗,卻映照得遠近的林木原野,煙霏霧浮,若隱若現,別有一番幽趣。沿途上野花含露,搖曳微風,垂柳拂面,痕影濃淡,溪流激石,潺潺流動。遠近的山光水色,深深淺淺,都似在有無之間,看不分明,卻又如繪如真。

    雖將近半夜,人家織布之聲,猶未全歇,深林掩映,燈光明滅,間以小兒夜啼之聲,情致幽靜,大地人間,哪裡再有這等好地方。

    四人緩步前行,且贊且談,等走到山場前溪邊,回顧林野間人家燈火,俱已熄滅,淡月激光之下,到處都是靜悄悄的。

    正行之間,瞥見石橋前橫,西門柔不知道對岸設有五行陣法,走著走著,她竟轉了個方向。

    紀雯等三人尚自未覺,走到相離溫泉火災不遠,耳聽泉聲如雷,遙見對岸柳叢之中,一股清泉,和水柱一般,由地平面上蕩起。水柱約有數尺粗細,筆也似直,直立半空,水頭升高到一二十丈高,方始力盡,花開般由合而分,突突突倒流而下,因是溫泉,月光照上去,恰似一根擎天晶柱,籠上一層薄霧,熱氣蒸騰,蔚為奇觀。眾人方贊造物之奇,何筆猛一回頭,不見西門柔在側,忙著向紀雯道:「柔妹妹哪裡去了呢?」

    紀雯愕然道:「方纔還在,大概是過溪去了吧?」

    何筆一聽,不禁著起急來,忙道:「我們與飛兒無隙,我看是湘玄只為防人告他兒子,才擺下五行陣勢。這個難不住人的,決無凶險,雯姐,你們可在此相候,我就找她去。」

    言還末了,何筆已如飛地往來路小橋跑去。紀雯見狀想追,肖蘭攔住了地道:「小姐,我們就在此等一陣再說吧!」

    再說西門柔自恃自己有一身功夫,也曾習練過各種陣法,懂得五行相剋,又怕什麼呢?

    於是,便即起身,施展輕身功夫。本欲循橋過溪,行至中途,心想溪面不寬,對方防的是尋常莊人,不料外人到此,何必多費事。想到這裡,她便不打從橋上走去,腳底點勁,飛身一縱,已達對岸,按劍而行,以備不虞。往前走了一陣,並無動靜,又見這陣式,乃是普通的九官八卦之陣,並無什麼玄妙,不禁失笑。

    她十分小心地按照八卦方位,很快就出了陣,見這莊院中房舍甚多,由著地勢佈置,各不雷同,頗具匠心。也不知去哪一處對。偶見面前繁花夾道,一條石子鋪就的小徑,彎彎曲曲往林中通去,西門柔就仍一路小心地,循那條石路小徑,朝前疾去。走了片刻,留神觀望,終無險兆,益發膽大。

    西門柔正將要腳步放快,加急前行,忽然瞥見右側不遠,一根水柱湧霧霏煙,流光幻彩,高出柳林之上,奇麗無比。知是所說溫泉中冒起的水柱,她嫌水柱下半截被柳林擋住,看它不見,就往前走了幾步,路忽分歧,她向一座高柳四環的樓台前走了過去。

    她這一貪看美景。眼望高空,照直前行,無意中循徑穿入柳林之內。等她自己發現所行與去路相左,欲待返回,定睛往四外一辨路,忽又見溫泉那邊露出小樓一角,掩映疏林,並且還有兩三點燈光,從林隙中透出。心想:適見楊柳樓台,靜沉沉地不見燈光,以為主人游宴之所,不似有人居住在內。那邊小樓,在這般深夜,還有明燈,人必住在那裡,尚未入睡,正好往探。

    當下西門柔不再改向原路,照直前奔。一會兒便出了柳林,適見樓宇,豁然呈現眼前,她隱身樹後外望,見樓共兩層,一排建在一座高十丈的小山之上,環山面水頗具意境。溫泉水柱,矗立樓台。水柱下面是一個二畝方圓的池,池邊有兩條水道,寬均二尺,不知深淺,一條環峰而流,經由樓下,往峰後飛駛,不知所往。另一條也是行由盤繞,向路東右側柳林中流去,俱已人渠。

    西門柔遙望林內,白煙凝聚,想是水流所歸之處。這一近前,看得更真,水以一二十丈高空倒流下來,聲勢奇壯,加以溫泉水熱,煙霧蒸騰。全池塘俱被熱氣籠罩,水柱更是離地三丈,便看不見。耳聽飛濤怒吼,奔騰澎湃,宛如雷轟電掣,石破天驚。那兩條水道,熱氣上蒸,高出地面二三尺不等,只見白煙滾滾,如兩條百丈長的白龍一般,飆飛疾捲,蜿蜒貼地,分道急馳,令人目眩神搖。

    西門柔剛自歎絕,那根水柱,忽然從空際直落,立即消沉,只餘滿地熱煙,水氣猶有數丈,一團團白雲般,在月光下,輕飄飄隨風而去。她知道這飛泉水柱,每次出現,都在子夜前後,約兩次,末次水力已弱,相隔有半個時辰,比頭一次出現的聲勢,要差得多。深悔未早趕來,看它個夠。聽那兩個小丫環所說那火穴奇景,就在近處,也是一個奇觀,但須要人發動,否則只是一個凹坑而已。

    奇景已看完,這才又想起自己是來探樓中人的動靜,怎麼卻看起水柱來了?西門柔心念轉處,就藉著林木遮蔽,隱身到了樓下,輕輕縱上樓廊,走向右盡頭有燈光的一間外面,貼窗悄去,隱隱聞得裡面,有老少二人對話之聲。

    凝神一聽,只聽老的一個道:「老弟怎麼如此性急,我老頭子的推算,人英已經到了,只是他災星未退,恐怕會出什麼事情……」

    年少的人道:「聽說他這次在江湖殺了洪承緒,擔心老李回來不肯干休。」

    老人道:「這倒不怕,誰讓洪承緒野心那麼大,招來殺人之禍,他還不是用盡心機要殺人英嗎?」

    年少的人道:「老大哥的話,小弟原也知道,不過這孩子幾年來,經歷已算是不少了,應該有所成就。」

    老的又道:「我只希望不要把江湖恩怨,帶到山裡來,他們之間的事,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就成了。」西門柔聽到了這裡,一時弄不清人英指的是什麼人,但擊傷洪承緒的,卻是何大哥,難道人英就是何大哥……正在思忖之間,忽聽遠遠傳來一聲驚叫,聽出是何筆的聲音,好像似受了傷後呼痛之聲。

    西門柔心中大吃一驚,身不由己一個飛燕投環之勢,循著聲音往樓下縱去。

    兩下相隔,不過十多丈,一個起落便到,隱聞地下何筆強忍負痛之聲,注目往前一看,那地方竟是兩個小丫環所說的火穴,穴並不深,隱隱有青煙冒起。知何筆定是誤落入穴中,為火所傷,否則一兩丈高的坑,憑他的身手,一縱即上。這裡即無埋伏,又無人見他,他那般性情的人,怎會如此忍受不住。如果又為尋自己而來,不就等於自己殺死了他……心念轉處,暗忖:便入火穴同死,也不枉。轉念之間,跑到穴前,跳了下去,突見何筆伏臥穴心冒煙之處的旁邊,人已暈了過去。

    西門柔喊了一聲:「大哥……」不見答應,她覺得這下面熱得難受,更不怠慢,連忙雙手抱起了何筆,飛身躍上,到了平地,將何筆放在地上,見他目閉口開,人事不知。

    西門柔見狀又痛又急,忙從懷中抓了一粒靈丹,胡亂塞進他的口內,搖晃著他的肩膀,喊叫了聲:「大哥,大哥……」仍未見醒。她情急之下,打算取些泉水,給他灌下去,偏未帶水具,只得以手捧水,剛捧起來沒走兩步,忽聽樓上有人招呼道:「小姑娘,他中地火熱毒,幸未墜入火眼,又未用鐵器觸動,將火引發,尚有救法,無須著急,如走小橋,路就遠多了。可由溫泉之東穿林直行,縱過對岸,要省事的多。」西門柔聽得有人發話,就知自己行跡已露,也不多說,抱起何筆向溫泉之東奔去。她在情急之下,見了樹林就進,慌不擇路,跑沒多遠就到溪前,猛地縱身向對岸跌了去。也許是用力過猛,人是縱到了對岸,但也跌倒在地了。

    紀雯和肖蘭正等得心急,忽見西門柔回來,連忙迎了上去,扶起了西門柔。

    西門柔先不忙著起來,喘著氣道:「快!快!何大哥他誤落火穴,燒傷甚重,快救人。」

    紀雯一聽,先就著了急,連忙抱起了何筆,摸他胸口還在跳動,只是人事不知,歎了一口氣道:「我們快回去吧!」邊說邊將何筆抱了起來,向來路跑回。

    回去以後,肖蘭首先搶進屋去,取了一張布單,等人放倒床上,便給何筆蓋了上去。

    此刻,紀雯眼見西門柔眼含熱淚,惶懼之狀,又見何筆氣息雖存,勢甚危殆,也覺淒然,不便再說什麼。她連忙問道:「你的藥呢?」

    西門柔已取了水過來,用茶杯往何筆口中便灌,一面道:「從火穴裡救他時,巴塞了他一粒,無親他已暈了過去,想必尚在喉間,沒有嚥下去,正想取水來灌,但我又沒有取水的東西,只得抱了回來,等我再灌下一林水,把靈丹化開之後,再拿十粒靈丹化開給他敷上,我想靈丹奇效,必無大礙,受難吃苦,是不能免了。」

    紀雯道:「你為什麼不給他敷藥呢?」

    西門柔紅著臉,訥訥地道:「我……」說不出話來。

    紀雯見西門柔訥訥說不出,微慍道:「我們四個人,情同骨肉,還避什麼男女之嫌。醫家有割股之心,何況我們呢?你去調藥,我來給他敷好了。」

    西門柔原是豪邁情性,俠義肝腸。自從在黃山被何筆吮毒之後,此顆心已屬於他了。不過,西門世家,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她平日又多讀了兩句書,少女慣羞出於習性,及聽紀雯之言頗有說她不義氣之意,立被激動,泯了羞念。

    西門柔忙道:「姐姐說得極是,小妹也是因他來尋我,才遭此禍,急得糊塗了,姐姐幫我點忙,還是我來給他上藥吧?你先將衣服找出來看少時上藥後,能換不能。」隨說著拿出身上靈丹,用水化解,回眸看了丫環一眼,丫環機智忙告辭退出。

    西門柔化好了藥,忽聽榻上何筆微微呻吟之聲。她略一尋思,咳了一聲,走近過去一看,見何筆並未醒轉,忙將布單揭去一看,見何筆傷處,俱在腿股之間,左腿側面稍重,皮肉業已灼焦發皺。紀雯和西門柔一同動手,給何筆敷了靈丹,將他輕輕扶起面向裡榻側臥。

    靈丹果然有效,敷過一遍之後雖然未改焦黑,皺處卻平展了許多。知有效驗,於是西門柔又自用棉花,沾了靈丹,將傷處—一敷遍。

    何筆剛才的呻吟,本已回醒了,一聽西門柔要來敷藥,恐怕羞了她,勉強忍痛,裝作未醒,容她敷藥。敷藥之後,傷痛居然隨之減輕,不似先前那樣劇痛,只是週身如同火炙,胸前擾甚,只得呻吟道:「雯姐,柔妹你們二位大恩,捨身難報,此時心口內極熱,很難受。」

    西門柔道:「那就好,我給你揉揉,也許就好了。」她說著,解開了何筆胸前的衣眼,輕展玉掌,掌中暗藏一粒靈丹,在他胸前,徐徐地運轉。

    西門柔由於紀雯的舉止言談,英爽豪邁,把她那少許女兒羞態全收抬了個乾淨,心想:

    反正我已是你的人了,這又算得了什麼。西門柔既然下手,自然也不再害羞了。

    何筆見室中只有西門柔,玉婉如雪,在自已胸前運轉不休。只見她秀目濕潤,似有淚珠盈眶,晶瑩欲滴,不禁心酸。望著她道:「柔妹,辛苦你了?」

    西門柔含著淚道:「反正我已是你的人了,你若不要我,我就只有去死了。」

    何筆笑道:「此次柔妹冒險救了我的性命,又這般不避嫌疑為我施治。怎麼說出這樣活?

    不過……」他想到了紀雯。

    就在這時,紀雯推門進來,笑道:「怎麼,你把我看成醋罈子了?」

    何筆忙道:「雯姐既然聽到了我們的話,就不該進來的。」

    紀雯笑道:「我知道我不該進來,對不起。」說著又走出房去。由於紀雯的進來,使得西門柔注視著何筆,久久地凝視不語。

    何筆見狀以為西門柔為紀雯之言而多了心,連忙強自掙扎,說了很多好話,見西門柔神情仍然不釋,心中一急,身上熱痛因而轉劇,只得閉目養神不再開口。

    過了一陣,忽覺西門柔手按胸前停手不轉,以為真的惱了她,越發惶恐,偷眼一看,見西門柔正在舉手拭淚。急的他連忙低聲道:「柔妹,柔妹,雯姐她是開玩笑的,千萬不要怪她,要怪就怪我好了。」說時掙扎欲起。

    西門柔見他此時光景,還在恐怕自己生氣,益發心酸,淚珠兒業已籟籟落個不住。一面先伸手按住何筆的肩頭,急道:「你聽我的話,快些莫動,聽我說……」

    然後低聲道:「雯姐待我勝似同胞,我怎能生她的氣,我是……」

    她下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聽到紀雯在院中招呼柴逸塵之聲,知道有人來了,連忙住口。一手拭乾眼淚,將握丹的一手按在何筆的胸前,再將拭完淚的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何筆當然看得懂乃是心心相印之意,心中一高興、就憑著這一點靈犀立時化為菩提甘露,有似醍醐灌頂。一時的煩惱,為之盡解。身上痛楚也減去了一半,如不是下半身燒焦轉側不便,幾欲手舞足蹈了。

    就在這時,紀雯也走了進來,笑道:「柔妹也該歇歇了,柴家姐姐來看你們了。」說話之間,柴逸塵同著她丈夫兩個也進房來了。

    西門柔卻低著頭向外走去,大家寒暄了幾句,一看之下,吃驚地道:「怎麼燒成這個樣子,該不要緊吧?」

    紀雯笑道:「柔妹妹帶有靈丹,他已服下了,又救了好幾處傷處,看似平伏了些,但是因身上火熱的燙人,看樣子疼痛似減去了不少,一天半天哪好得了?沒個不急死人。」

    說話間,肖蘭又去調藥來,忙道:「何大哥下身衣服全都燒破,皮肉焦黑,熱痛已極,須用此丹藥救上,才略好些。因在患難,也顧不得再避男女之嫌了。」

    柴逸塵也不是世俗兒女,便知她用意,忙笑道:「我頂恨人拘泥,休說諸位姐妹,便是外人到此地步,我們也不會為了避嫌,視死不救呀?都是自己人,這有什麼要緊!」

    肖蘭道:「姐姐全不是尋常兒女之態,真令人可敬哩!」說時,已將何筆身上被單揭去,何筆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及聽他們一說,也是一樣的情切意真,全無顧及,大為感動,只有假作昏迷,聽其自然。

    夫妻兩人看完了何筆的傷勢,先坐過一旁,笑道:「想不到何兄燒傷得這麼沉重,看他傷勢,定是跌墜到火穴旁邊了。」

    紀雯就將昨晚涉險之事,說了一遍。

    柴逸塵道:「昨夜家父吩咐,務要早起,愚夫婦今早天還未明,就接到丫環跑來報信,只說何兄昨晚賞月涉險,語焉不詳。不想此中經過還有許多事情。自從上次地震,雲龍山莊附近添了兩處奇景。一是溫泉,每當子夜,池心水眼中,必有兩次沸泉,衝霄直上。此地新經地震,名為溫泉,無異沸水,其熱異常。老山主唯恐引水入溪,傷了水中魚蝦,又欲長留勝跡,按著先天易理妙用,特地開了兩條水渠,和幾處小池,引水環流歸原,使其週而復始,到時上升永不乾涸。

    又在樓側小山洞內,辟了大小二十餘間石室,全各有池,另設機關在左側之中開了一條小水道,設開關以供啟閉,用竹簡連接,注水入洞。平日只一間石室內,常期有些熱水,供全莊的人隨意入浴。另外還有一條長竹管,引了溪水,調節冷熱,此水雖能治病,但本山之人卻嫌它硫磺氣味甚重,不甚喜它。因到處用水都方便,除了生病無法,輕易無人往洗。近經老山主參度地勢,巧奪天工,把水源修整的日益旺盛。每當月夜,泉水沸升之時,望去上面是雲峰高聳,玉柱撐天。

    下面兩渠,更似兩條白龍,環山穿林,蜿蜒飛馳,倒也十分好看。只是那水太燙,人不能近,十步之內,便為熱氣蒸逼,令人忍受不住。」

    紀雯道:「那火穴大概也是地震後出現的了?」

    柴逸塵道:「那火穴大概原是地震時的噴火口,那火奇猛極烈,另有特性,與常火不同,平時只見火眼內青煙突突上升,高僅數尺。人如欲觀奇景,只須站在離穴十餘丈遠的小山頂上,取一根鐵釘,照準穴內石壁上擲去,稍微一點石火灰星,濺到那股青煙上面,簡直比電還快,立時轟然一聲,一條五顏六色的火柱,從火眼內衝向半天。最高時,可以噴到二三十丈高,與左邊水柱,相映成趣,聚而不散。火勢雖然猛烈到了萬分,可是既不蔓延為害,也不會往寬處燒去,筆直一根,粗約數尺,僅火柱頂上,有兩尺來長和燈芯一樣焰苗搖晃,下面是大風都吹不彎它,約過一刻工夫,無須理它自會下降消滅了。經過個把時辰,仍然冒起一股青煙,回了原狀。就是每玩一次,煤氣太重,往往整日不散,在近花木大受其害,美中不足,是個缺陷。」紀雯笑道:「這倒是奇事,可見上天造物之奇了。」

    柴逸塵道:「聽老山主說,那穴中之火,乃千年地火精華,厲害猛惡無以倫比,無論人畜,稍被青煙燎著,便即被燒死,即使當時能活,那火毒業已攻心休想倖免。不單火眼旁不能挨近,便是穴底,也和火爐差不了多少。」紀雯笑道:「你們可曾試過。」

    柴逸塵道:「當然試過了,曾用一大塊生肉,縋了下去,離火眼還有老遠,不消片刻肉就被石地烤熟了,人如何能下得去?我聽丫環說何兄一身衣服,都已被燒焦碎裂,西門妹妹還能跳下去將他救回,這也算是奇數了。看何兄的傷勢,火毒已然透骨攻心了,仙丹也難治好,非得李老伯的靈獅丸不可了。」

    紀雯道:「我們已和飛兒結下嫌怨,他能給嗎?」

    柴逸塵笑道:「按說李老伯的為人,頗為俠義又和家父稱為莫逆,便是李伯母的為人,除了護犢之外,也極是見義勇為。休說他們和家父的交情,就是外人,勢在危急也無不允贈丹相救之理。不過,此丹制時,萬分煩瑣艱難。他夫妻每年費盡心力,所制只一二十粒,倒有一半多被飛兒服去,是以珍視異常。」

    眾人聽說個個憂急,無奈李氏夫婦未歸,著急也是無用,紀雯和西門柔就要求柴逸塵去見柴翁。

    柴逸塵道:「何兄傷重,需人調理,諸位不可離開,家父不請也會來的,不必憂急。吉人自有天相,待小妹就去看看家父起身沒有。」眾人依言稱謝,柴逸塵說罷自去,過有頓飯的光景,柴行岐同著一位中年文士來了,他們先察看了何筆的傷勢,道:「何老弟煞是條漢子,如換了別人,便疼也熬不過了,昨見你面有晦色,卻又暗含喜氣,曾為你暗占一卦,主於先凶不凶,後吉卻是大吉。並且此災有一晝夜過去,人便平安。因吉由凶生互為奇狀,如若起避,須多害處,所以不曾說破,只在睡前命小女早點起身,以防這邊有事,不想真的出事了。」

    何筆聞聲方一轉頭,一眼看見了那中年文士正是說書先生,便驚喜地叫道:「老爹!我總算找到你了。」那中年文士笑道:「你是找到我了,找到我又該如何?」

    何筆道:「你約定我五年後來此的呀?怎麼你忘了?」那中年文士正是乾坤手肖隱。聞言笑道:「但是這是第六年,你已過了一年了。」

    何筆笑道:「所以老天才罰我燒成這樣,我何筆這是走的什麼運呢?」

    肖隱笑道:「少山主,你並不叫何筆,你應該叫王人英才對。現在你該認祖歸宗了。令尊就是現在的老山主王雲龍,懂了吧?」

    何筆搖頭道:「不懂。」肖隱笑道:「何必爭強?何必奪勝?又何必稱什麼霸?萬貫家財,稱霸武林,到你去時,又何嘗不是兩手空空,帶不走一絲一文,又何必看不開呢?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千百年以來,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死了,他們都帶走了些什麼呢?」

    何筆笑道:「本來就是如此又何必爭呢?我就改叫王人英吧!又何必管它是真是假,姓名也不過是個符號而已。倒是我的傷卻有些麻煩。」

    柴行岐笑道:「這層倒不足為慮。」

    王人英笑道:「可是肖蘭曾傷了他的兒子呀?」

    柴行岐道:「我命俊兒前去尋他,早為安排,對他實說,射傷他的乃是我家至友,事出不知。並說四位都是英雄俠士,勸他結納,日後也可到雲龍山相聚。」

    大家又說了一陣,方才告辭。到了晚上,李半翁夫婦方回,果然也帶來了三粒靈獅九。

    靈丹奇效,第二天就能下床,又休息了三天之後,肖隱來了,又帶了四人到雲龍山莊,住了兩天。

    肖隱笑道:「今天是個大日子,為了歡迎幼子回來,老山主要開山堂,人英初次回來,我先領他到堂前見識一下,順便指點他一下地方和禮節。」說罷,又命四人收拾一下,奔上了雲龍山。

    雲龍山下,也有一個湖泊,環湖人家頗多。這些人均是前朝追隨先皇的三姓忠臣義士的家屬隨從,無一外人。家家門口設一矮香案,供品全都擺在香案之上。

    有的紅蠟尚燃,盆中木炭尚有餘溫,屋門卻是一家未開。不知不覺走上半山,再朝前一看,山上樓台亭樹,林木甚多,外觀均頗古樸。

    朝陽照在全山上下,現出當中一條寬約兩丈七八的石階梯,約有八九十級。

    上完石級,先是一片大約十畝的平地,當中石路寬有五丈,兩旁松柏對列,大均兩抱以上。過完石路,直到堂前站定。那是一幢九開間的一座大廳。氣勢十分莊嚴雄偉,當中正門尤為高大,正面有一塊極大的匾額,上為「朱氏歷代奉祀宗祠」

    八個大篆字,兩旁楹柱上,懸有一幅木刻長聯,寫的是:「春祀秋嘗,霜露有懷常憂煬。

    近宗遠祖,英靈如在實憑依。」

    王人英雖然讀書不多,但和舒仲卻也學了不少,他看完一聯一匾之後,想這是我們的家祠,為什麼姓朱不姓王?奉祀二字用在匾上,更似不合。此地隱居能人甚多,怎麼這等主要所在,會有這等欠通的匾額?聯語雖還不差,但如將下聯的近宗遠祖改為左昭右穆,豈不貼切多了。

    就當他思忖之際,忽見兩旁門內,各走出兩個英武少年。走到那大可雙人合抱的明柱前,先各打一手勢,緊跟著兩手扶住,雙足點地往上一蹲,壁虎一般,順著那兩邊廊柱,嗤嗤嗤連聲往上爬去。眨眼到頂,一腳夾柱,另一腳在柱上一點,前腳便自鬆開,同時雙手向前一搭,立似靈猿戲枝般,飛向了大匾兩側、橫柱之上,一同伸手,各托住匾的一頭,往上微微一起,往外一翻。那塊厚約半尺,長達四丈的金絲楠木巨匾立即翻轉,由裡變外,將原有八字隱向後面,現出「日月堂」三個徑丈的金地紅字。二人隨即飄然縱落。

    何筆忍不住問道:「老爹,剛才這兩位是家父的弟子嗎?」

    肖隱笑道:「山中有不少侍者,俱是隨來的各家親友,來此同隱的子侄輩,論起來也還知道上進,無如資質不夠,平日只隨各人父兄,學些文武功夫,雖是當年先皇手下的自家人,還不能身與弟子之列。」

    王人英笑道:「我看他們的功夫還不錯嗎?」

    肖隱道:「他們各有一門專長,俱卻限於天賦不能達到上乘的造詣,你只看他們的身法,便覺奇了,其實不算什麼?」

    王人英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肖隱又道:「我見你很留心那一匾一聯,可看出上面的用意嗎?」

    王人英人本聰明,略一忖思,不禁有些省悟。忙道:「我先前以為借祠堂來作山堂,尚還無妨。祠匾似乎字多了,沒想到匾是正反兩面。在開山大典以前,忽然翻轉,日月合壁,乃是前朝國號,以情理推測,那祠匾好似一個掩飾,只不知為何多了兩個不相干的字。還有下聯首句如用左昭右穆,似乎較為工整,除了現成的不同,卻用近宗遠租,不知內中有無別的用意?」

    肖隱笑道:「你可知這日月堂內,供的是什麼祖宗神位?現在老山主尚未升座,此地是本山唯一禁地,平日除有八名侍者輪值打掃外,山中的人,也很少來此。當中那神龕太深看不真切,你可往左側第九面窗欞,往裡面看上一眼,就知道了。」王人英聞言,頓觸靈機,忙笑道:「照此說來,這堂不是我家宗祠,乃是我朝的宗祖。那聯文和奉祀,是另一個講法了,下聯的近家遠祖也有深意了,可對?」

    肖隱笑道:「少山主這幾年在江湖上歷練,受惠不少。」

    王人英笑道:「當真是受惠不少。」

    兩人正在談笑之間,老山主升座,中門大開,又請人入座,接下去就是召喚王人英拜祖。

    王人英由其兄王人武引道入門一看,堂中地勢甚是宏敞寬大,當中緊靠神龕廣幔,設有一個兩丈方圓的小殿台。殿台前面是御帳低垂,帳前有一排座位,上坐是一個老者,看去年約五十上下,生得貌相清奇,嘴下稀落落的鬍鬚,並不甚長,額下卻生就兩道又長又細的壽眉,一雙細而有神的眼睛,穿著一身山人裝束,神態甚是閑靜。以下一排坐著六位老者,有的身材偉岸,生相怪異;有的鶴髮童顏,體態豐腴,目光炯炯,隱具威嚴不可逼觀;有的面貌清奇,道骨仙風,英標獨秀;有的又是禿頭凸顱,活似畫中飛仙劍俠,傲氣英威自然流露。

    只末坐一老,頭禿齒豁,鬚眉白而極稀,看去年紀似乎較眾人為高,身也瘦弱,彷彿是個年已衰老的文士,不像是位英俠前輩。這六個人,次第入座,面向著門。下余六座,略為偏斜,右首第一第二兩座,坐的是一老者及乾坤手肖隱,第三是個神情儒雅的俊秀書生。第四是位身著前朝文士衣冠的中年瘦子,五六兩座,坐的又是鬚髮如銀的老者,一胖一瘦,都是精神矍鑠,顧盼有威,與眾不同。

    在他們身後站著二十多位俠士,俱都恭恭敬敬,垂手侍立。再後面又是十二名手持金盾長戈的武裝侍者,侍立兩旁,氣勢甚是莊嚴威武。

    王人英初次見這種場面,少年心性又多好奇,儘管心存敬長,仍由不得要偷看兩眼,走到正中神龕前兩丈左右,忽聽有人喊道:「老山主二公子王人英,今日回山敬拜祖宗,跪。」

    王人英身不由己地跪下去,坐在首座那位山主,突然發話道:「自以先帝殉社稷,在下隱匿山野,後因勢孤,而改名王雲龍,天王明佑,無力挽回,這才隱居雲龍山,苟且偷生,耕讀喘延。幸得諸位忠心,仍奉在下為主,今逢二小兒人英歷練江湖歸來,特用山堂,在二小兒叩見祖宗後,再與各位一一相見吧!」於是王人英在司儀的高聲呼叫下,行了三跪九叩大禮之後,禮成命退,這才又拜見幾名老臣,方告禮成。接著,老山主又是替王人英完婚,三女同嫁一夫,同日同時拜禮,完成了一段姻緣。

    雲龍山上一直忙了一個月,方又恢復了平靜。這時,突有客來,說是西門柔的胞兄西門元。大家既是親戚,當然是盛宴款待。

    哪知,西門元狼子野心,竟然勾結聯合了平西王吳三桂府的二十四名侍衛,打算裡應外合,剿平雲龍山。他卻不知,所有在雲龍山上的居民,全是山中耳目,他初次進入平山湖農家之後,言談之間,不小心漏了底,已被報人山中。

    老山主不願勝境染血,就把這件事情和王人英說了。王人英仍以何筆之名招待西門元,以言語套出他們的居處,由西門柔絆住其兄。王人英率人下山,當晚進擊安平客棧。

    三更以後,雲龍山的人已經四面八方向安平客棧靠近。這次出來的高手,一共有十八位,除了王人英之外,都是老山主的門下弟子。

    入夜之後,突然傳來了三下輕微的擊掌聲,跟著就見三名黑衣武士,急步奔到門口,長刀揮處,門拴已被砍開。接著又撲過來十幾個黑衣人,大家一擁而進,衝入房中。

    王人英領著四名弟子,分在客棧四周守衛,另外十四名武士由馬天翔率領,衝進了安平客棧。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從客棧中傳出,深夜聞之倍覺淒厲,王人英的臉色很難看,心情更感到沉重。殺戮很快的結束了,滿身是血的雲龍山弟子,手持刀劍,走出了客棧。

    這時,附近的居民,已被驚醒,雲龍山十八名弟子,按照原訂計劃,各自回到了雲龍山去。第二天,安平客棧的血案,轟動了大理府,平西王府的二十四名侍衛,沒剩一個活口。

    這二十四名侍衛,論起來也都是江湖上的一等高手、平西王府的精英。此事不但轟動了大理府,也震驚了昆明。

    西門元在其妹的盛情招待下,還不知道。不過,沒過很久,他就聽到了這駭人聽聞的消息,如遭重擊,心裡憂悶極了。就借酒澆愁,本無酒量,幾杯下肚,已有些昏然然的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鬱悶,翻身下床,蹣跚地走到書桌前,取出筆來,在硯台上沾了一下,手腕揮處,在牆上寫了幾個字:「我錯了,我錯了。」

    寫完之後,歪歪斜斜地又回到床上,喝了起來。他以壇對嘴,猛喝了幾口,大聲道:

    「二十四個侍衛,二十四條人命,是我殺的!」他的話漸漸模糊。終於,他意識不清了,酒瓶從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打得粉碎。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了。

    經過了數不清的惡夢,當他醒過來時,已經入夜了。他睜開惺忪睡眼,發現房中已點上了蠟燭,目光前移,驚愕了。原來椅子上坐著一個白衣少婦。他要坐起來,可是身子已經和床連在一起,身上被捆上了一條繩索。

    那白衣少婦,輕悄悄走了過來,輕悄悄地道:「哥,你最好不要妄動。」白衣少婦竟是他的妹妹西門柔。

    他笑了笑道:「妹妹,你想幹什麼?」

    西門柔微微一笑道:「哥,我不願你死在別人手裡,所以我要殺了你。」

    西門元歎了一口氣道。「唉!我是你親哥哥,你真的下得了手?」

    西門柔冷聲道:「大義滅親,你不該帶人來危害雲龍山,我當然下得了手。」

    西門元把眼一閉冷笑道:「好,你動手吧!」

    西門柔道:「你不怕死?」

    「沒有人不怕死!」西門元又輕歎了一聲道:「即使你殺了我,我也不會恨你……」西門柔淚流雙頰,唏噓著道:「哥哥,你不能怨恨我,為了祖宗,氣節,我不能不殺了你。」

    西門元道:「好吧!你快動手。希望你把現場弄成我自殺的樣子,這樣也許可以消除一場浩劫。」

    西門柔突然道:「你不想爹娘、嫂子、還有咱們西門世家的好多人嗎?」

    「住口!」西門元笑喝一聲道:「你是我親妹妹,為什麼這樣待我,殺就殺好了,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喝聲中他怒目望著西門柔。

    西門柔冷冷地從懷中掏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往西門元一步步走去。

    西門柔突然尖叫了一聲,匕首從手中滑落地下,一條人影穿窗而入,從地上拾起來那匕首割斷了捆綁西門元的繩索。來人乃是王人英,他怒目瞪著西門柔,冷聲道:「柔妹你這是幹什麼?他是你的同胞親哥哥呀?」

    西門柔淚流滿頰,悲切地道:「誰叫他數典忘祖,竟然勾結了吳三桂,來破壞雲龍山的安靜,還不該殺嗎?」

    王人英笑道:「你沒有看到牆上的字嗎?他已經知道錯了,而且他心中更苦。」

    西門柔道:「他苦什麼?他是擔心無法向吳三桂交待,吳三桂會殺了他的,我不願他被吳三桂殺死。」

    王人英笑道:「所以你要殺死他……不過,你錯了。」

    西門柔冷然道:「我認為沒有錯。」

    王人英道:「老山主有令,雲龍山不沾血腥,怎麼可以在這裡殺人呢?而且西門兄也罪不該死呀?」

    西門柔道:「吳三桂也會燒過他嗎?」

    王人英道:「杭州可不歸吳三桂管,西門世家仍是西門世家,他不到昆明去,吳三桂對他沒有一點辦法。」西門柔道:「你倒是很同情他?」

    王人英笑道:「我同情每一個江湖中人,因為他們有他們的不得已。」西門柔聞言之下,這才向其兄陪了禮。又住了兩天之後,西門元才離開了雲龍山,返回杭州。真如王人英所說。

    吳三桂平白損失了二十四名侍衛,無話可說。從此之後,雲龍山威名遠震,成為江湖中一大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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