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府原為淮南郡,市場自然也很熱鬧。
何筆和紀雯找店住下,叫了酒飯吃了。紀雯因為久經跋涉,有些累,就先回房休息。何筆喝了一陣酒之後,就也回房來。可是當他回房間一看,卻不見紀雯的影子而發現桌子上一張留柬,上面寫著:「要找夫人下落,速來殷家匯」,下面寫的是「知名不具」。
這知名不具,是什麼人呢?他沉思良久,決定趕往殷家匯,立即動身。太平府距離殷家匯,大約有二百多里路。何筆晝夜兼程,兩天之後,就到了殷家匯。但是,已是二更天了。
殷家匯地當江濱,乃客商彙集之地,賭窯酒肆,一切俱全。
那些揮金如土的富商,更是不分晝夜地尋歡作樂。所有玩樂之所,都是通宵達旦。
在酒店,是個頗有名氣的場所。何筆到來時,正是十分熱鬧,何止百人,喧鬧嘈雜,各種人都有。
何筆心想:那個知名不具之人,約自己來般家匯,也必定會找上自己,不妨從容地等他一等吧。
酒店中十分擁擠,座無虛席。何筆找不到座位,就去找店小二,由店小二帶著他繞遍全廳,終於在牆角的一張桌前,找到座位。
那桌上原已有一個酒客在座,此人衣著不商不民,年紀甚輕,生得五官端正,但下巴略長,頗有一副果敢不屈的神氣。他的一雙眸子冷漠而深邃,透露出一股粗獷野性。
何筆落座之後,頗覺此人相貌奇特,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那人突把雙目一瞪,十分暴躁地喝道:「你看我做些什麼?」
何筆心中暗道:此人看來面熟,性子怎麼如此暴躁,好在店中酒店客人甚多,掩來擠去。
何筆佯作不知,引杯淺酌,默不作聲。
那人又喝問了一聲道:「你看我做些什麼?」
何筆仍然保持沉默,泰然自若,不加理會。砰的一聲,那人居然拍起桌子大喝道:「你這蠢貨可是聾子,老子問的是你,看我做什麼?」
何筆經過了這麼幾年的顛沛,修養方面大有長進,他見對方存心找碴,仍然佯作不解,轉頭四下張望,似在找那人是向誰發作。
那人見狀,一躍而起,搶立在何筆的面前,指著何筆的鼻子喝道:「老子問的就是你!」
何筆神色自若,笑道:「我和你素不相識,只不過打量了幾眼,又沒有惹著了你,你咆哮做什麼?」
那人聞言,一言不發,倏地揮掌一送,登時有一股強勁的暗力,向何筆當胸直擊過來。
何筆早有預備,他右手暗蓄內力,硬接了那人一掌,在一股強勁的內力衝撞下,何筆腳下只是微微浮動,雙肩微晃。
再看那人,他整個身體,則向後移退了兩步。那人臉色突由驚愕轉為欽佩,忙道:「朋友,不打不相識,來、來、來,我請你喝一杯如何?」
何筆見那人態度突然轉變,只覺他行徑有些神秘莫測,想到自己來此,正為要找愛妻的下落,遂也回報一笑。於是,兩人同回原桌人座,招呼店小二添酒添菜,相互對飲。
何筆先將名字道出,再反問對方的姓名。那人笑了笑道:「名字乃是身外之物,何足掛齒,你就叫我古仁便了。」
何筆一聽,怔了一怔笑道:「老兄真是愛說笑,你我今日方得相識,何以稱作故人呢?」
那人哈哈一笑:「不錯,我乃姓古,名叫仁義之仁,老兄可莫誤會了。」
何筆一聽,心中暗自納罕,藉故東張西望,查看有無可疑之處。
古仁似若有意無意地問道:「何兄,看來你像有事在身,可否告訴我,或許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何筆也不隱瞞,將實情說出來。
古仁笑道:「既然有約,他一定會來相約的,別急!」
二人暢飲間,忽見店小二走進桌邊,問道:「你們哪位是從太平府來的?」
何筆忙道:「是我,有什麼事?」
店小二拿過一份請柬,說是店外有人指定送到這桌子上來的,給一位從太平府來的客人。
何筆拆開一看,上寫:「要見尊夫人,請來江畔相見,知名不具。」
古仁似是漫不經心地道:「是他們的消息來了嗎?」
何筆點點頭,順手把那張請柬遞了過去。古仁略一過目,忽然道:「何兄,我伴你一行如何?」
何笑笑道:「對方居心難測。不知道還要玩什麼花樣,為了拙荊,豈敢麻煩老兄!」
古仁不以為然道:「我是自願為朋友兩肋插刀,為什麼不可?」
二人可說一見如故,對飲之後,就趁著月色,往江邊趕去。
二人洽談甚歡。這位古仁也算有學識,只是對一切事理,看法頗多偏執,對世人世事也頗多奇評。
拂曉時,他們已到江畔。只見這裡波濤澎湃,怒潮拍岸,無半條船影,極目所見之處,連人影也不見一個。
何筆詫異道:「這算什麼,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他括聲未了,草本不生的沙灘上,剎那間出現許多裝束奇異的大漢,不下百人之多,立刻將二人圍住。
古仁見狀,把手一揚,也不知他用的是什麼暗器,立有幾名大漢在慘叫聲中,口中噴血而倒。
何筆見狀,心中不禁又急又喜。他急的是古仁殺他們的人,會不會危及愛妻的安全;喜的是他一出手,顯見他和對方並非同路。於是,他也就放心地轉身面對敵人。
忽然古仁大喝一聲:「你這不識抬舉的!」話聲未了,何筆突覺腦後受了一記重掌。立時眼冒金星,人事不省,倒臥在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何筆醒來時,發覺自己手足被捆,雙目被布蒙著,耳聽浪潮澎湃之聲,猜知自己可能是在一條船上,但不知那位知名不具之人,是否在船上。正思忖間,有人過來,解去蒙眼布喝道:「站起來。」卻未解去足踝上的鹿筋索。
他四顧所處境地,果然是在一艘大船上,正航行在大江之中。他打量著這艘大船,長可三十丈,寬近十丈,白帆上面赫然寫著:「西門神武」四個大字。
何筆被兩名大漢挾持著,幾乎足不沾地,逕往船艙中走去。艙中裝飾得極為華麗,猶如皇室宮殿。在上首一張虎皮金交椅上,坐著一位嬌俏的少婦,手中正把玩著一柄鑲滿珠飾的匕首,寒芒四射,顯然是柄寶刀。她一看到何筆,立刻站了起來,笑道:「老朋友,你還認識我嗎?」
何筆聞聲一打量,認出來是小刺蝟,怒聲道:「又是你!」
小刺蝟道:「老朋友見面該高興,怎麼可以生氣呢?」
何筆道:「誰是你的朋友!」
小刺蝟笑道:「你不承認我是你朋友,那也沒關係。只要我認為你是我的朋友就行了。」
何筆哼了一聲,轉過身去。
小刺蝟道:「何筆,你曾可記得我說過的一句話?」
何筆冷笑不語。
小刺蝟笑道:「我如不能嫁給你,那麼我就要殺了你。」
何筆仰臉道:「那麼你就殺吧?」
小刺蝟笑道:「現在我改變了主意,不想殺你了。如果我解去你身上的繩索,你能答應不和我動手,不私自逃離船嗎?」
何筆冷冷道:「多謝你的好意,我自有脫身辦法!」
小刺蝟輕聲歎道:「也罷,你既然不願答應,我也不願解開你身上的繩索,只有任你手足受縛,做我的座上佳賓了。」她說著,輕輕一擊掌,立時就聽這間艙門下面,響起一陣扎扎之聲。只見四週一片景色變化,四壁是一片彩色的翠葉鮮花,宛然如真,隱隱中似有陣陣花香,沁人心脾。剎時間,艙房變成了花軒,畫棟雕樑,人間少有。左右之人擺設酒宴,將繩索未解的何筆端放在和小刺蝟對面的圓椅上。一陣絲竹之聲,緩緩響起。此情此時,哪像是置身於飄泊大江的孤舟之上,簡直是在一座雅園幽軒之中。
小刺蝟微微笑著一拍雙掌。立時,地下浮起一朵彩雲,一位身穿黃色綢裳的少女出現。
小刺蝟笑向那少女道:「你過去,敬我那位朋友一杯。」
那鵝黃綢裝的少女怯怯地斟了酒,雙手捧至何筆的口邊:「公子爺,請喝一杯水酒。」
何筆微微一笑,張口一飲而盡。
小刺蝟格格嬌笑道:「何筆,你飲下的乃是強烈的藥酒,不消半個時辰就要發作。」
何筆冷冷一笑道:「你應該明白,我何筆是百毒不侵,你枉費心機了。」話聲落,猛地一張口,一道酒箭,如一練長虹,直向小刺蝟射去。
小刺蝟似早有防備,舉手拂袖,一股暗勁,便將何筆以真氣逼出的酒箭蕩落一旁,酒箭疾勁,竟將地板穿刺一孔,直射而入。
小刺蝟笑道:「我當然知道你是百毒不侵,但是我看你,不必飲下春酒,只要使你在絕色美女之前,也就無法自持了。」
何筆怒一道:「你應該明白,我何筆可不吃這一套!」
小刺蝟笑道:「我當然明白。不過,你總不能不管紀雯姑娘吧?」
何筆怒聲道:「她在什麼地方?」
她拍拍手,立有兩個少女扶進一個人,只見她頭髮蓬鬆,衣衫襤樓,她就是紀雯。
小刺蝟走過去,輕拍紀雯的肩頭,柔聲道:「現在,我就要殺你的老公了,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會很難受,只可借你只能瞧著。」
紀雯突然彎下腰去,嘔吐起來。吐得小刺蝟一身都是,少女們則忙著閃開。
小刺蝟氣得一跺腳,叱道:「我知道你是找死,可是我偏偏……」話聲未落,劍光一閃,一柄短劍已刺入了她的心口。
好快的劍!出手好快,何筆怔住了。微怔之後,何筆突然大笑起來道:「紀家的救命絕技袖中劍的確不含糊!」
小刺蝟己倒在地上,瞪著紀雯,好像還不相信這件事是真的。她從來未想到自己和別人一樣,也死的如此簡單!她嘴角突然露出一絲甜笑,瞧著何筆,柔聲道:「何筆,咱們邪撞邪的遊戲該完了,真該謝謝你和這位姐姐。原來死是這麼容易的事,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辛苦地活著呢?你說是嗎?」她喘息著道:「何筆,你贏了。肖蘭肖姑娘在九華山青蓮寺,解藥就在我懷裡,來……來拿吧?」
何筆實在不敢相信她了。於是就命這船上的小婢女,從小刺蝟懷中拿出解藥,立命大船回航。
三天後回到了懷慶對岸的殷家匯。略作休息,立刻行動,入夜之後,他們已經來到九華山下。
時當涼秋,四下一片淒冷,加以日光黯淡,顯得陰森森,如入鬼域一般。
何筆擔心紀雯體力不支,命她到城內找客棧住下,他獨自一人上山。方到半山,就見一座頗具規模的寺廟,大概就是青蓮寺了。何筆施展輕功,撲近廟前,才看到在廟門口竟停著兩口簿皮棺材。他見狀心中微一思忖:寺廟之中停放棺材是常有的事怎麼會停在門口,這就令人生疑了。他全神戒備,漸向那棺材迫近。
驀地,只聽喀嚓一陣響聲,他不由止步,凝神觀變。
只見那兩口棺材,前高後低斜著開起,隱約間看出有雙胳膊伸出,托起那棺蓋。跟著,棺蓋掀起,棺中跳出一對無常來,只見黑無常黑衣帽,滿面猙獰,膚色發黑。白無常全身上下純白,臉上橫肉紋絲不動,鮮紅的長舌,拖出唇外數寸。
何筆見狀,哈哈笑道:「江湖上的朋友,可憑本領相見,裝神弄鬼,又能嚇著誰來?」
笑語聲中,隨手拍出兩掌。
那兩名無常一聲不出,一齊振腕,把那兩口棺材,破空向何筆砸來。
砰的一聲,掌風所及,棺材立刻被掌力震得粉碎,木片碎屑四散紛飛。
那兩名無常借此機會,身形騰起向後倒竄。
何筆突喝一聲道:「哪裡去?」欺身前追。兩名無常卻已閃入寺中。何筆不知寺中玄虛,不敢大意,是以先運足真氣,雙掌當胸,小心翼翼地緩步進入寺中。一進寺中,掃目四下一看,心中暗吃一驚。原來,這寺中所有佛像均已撤去,大殿正中擺了一張太師椅,椅上坐著一個相貌陰險,目光銳利,頭戴金冠,身著袍服,一副王者裝束的人。那王者左側是個紫袍判官,左手捧著生死簿,右手握著一支長約八尺的判官筆。那一黑一白兩名無常鬼,侍立在那王者身後。紫袍判官看到何筆進來,嘿嘿一聲陰笑道:「何方孤魂,見了閻王如何不拜?」
何筆朗笑一聲道:「別玩這一套了,欺世唬人,嚇嚇鄉愚還可以,在你何大爺面前,用不著裝神扮鬼!」
紫袍判官見嚇不著對方,冷笑道:「小子,你真孤陋寡聞,誰裝扮欺人了。你既在江湖上走,總該聽說過九華幽雲。」
何筆聽到「九華幽雲」,心中一動,暗忖:是這四個惡魔。
原來,在黑道中有四個極為難纏的黑道人物,個個一身的詭異武功,尤其他們身上有不少奇毒暗器。他們倣傚陰曹地府中人物的裝束。因此人稱他們為幽雲四魔,他們自己卻稱為九華幽雲。
那稱閻王者為四魔之首,名叫銀面閻羅,紫袍判官名叫追魂惡判胡彪,那黑無常名叫宜桀,白無常則叫宜敖。
何筆笑道:「原來是你們四個不成器的東西,我來向你們要一個人!」
銀面閻羅聞言,鷹眼一翻,冷聲道:「你小子膽子不小,從古至今,沒聽說有人向閻王要人!」話落,仰面一陣狂笑。
追魂判官胡彪和黑、白無常,也附合著冷笑。
何筆冷然道:「你們笑個什麼,有話何不說出來?」
追魂判官胡彪道:「小子,你膽敢隻身來向我們要人,憑什麼?」
何筆道:「憑西門少奶奶的一句話!」
銀面閻羅笑道:「這小子拿西門少奶奶來壓我們,太不識好歹了。給他一點教訓!」追魂惡判聞聲一抬左手,從那生死簿中,飛出暗器,捲起一股強勁無比的陰冷狂風。
呼嘯聲中,分向何筆的眉際、前胸及臍下等上中下三處要害襲來。這乃是追魂惡判成名的暗器追魂生死簿,銳利無比。
何筆冷然一笑,施出造化神功的功夫,先將一片生死簿以指風振起,和上中兩片凌空互撞,破碎落地。
追魂惡判不料自己這成名的暗器發出,竟如此輕易地被人避開。不由心氣難平,惡念陡起。他一揮紫袍大袖拍震手中生死簿,登時復行飛去八片追魂生死簿在空中分成八個方位。
但是飛到中途,八片簿突然上下左右一斜,交叉疾閃,竟來了個顛倒乾坤,陰陽易位,令人目眩神搖,難辨虛實。那八片追魂生死簿振蕩相撞而作的嘯聲,淒厲狂暴,令人心魂欲飛。
這一來,追魂惡判胡彪凶性大發,使出看家本領滿天飛雪,將幾十片的追魂生死簿編成死亡網,向何筆全身罩下。
銀面閻羅看得分明,見這年輕人殊非弱者,追魂惡判再加一倍的本事,也奈何不得人家。
他濃眉一皺,詭計立生。發話阻住追魂惡判道:「胡二弟,你且歇歇,讓這小子嘗一嘗鬼磷幽焰的滋味。」話聲中,袍袖一展,功力潛聚,雙掌齊揚,捲起一股強勁無比的陰風,衝向了何筆。
何筆見狀,先運起浩然真氣罩住全身,不讓毒焰近身。只見在他身外數寸之處,有一股藍輕煙,閃著千萬點藍綠磷星。這正是銀面閻羅所出的鬼磷幽焰。
整個寺廟之中,一時陰氣森森,再現那幽雲四魔一張張醜怪的臉,真如陰曹地府。
何筆因有浩然真氣,不怕鬼磷幽焰,但他怕時間一長,真氣難以持繼。當下喝叱一聲,暗將手中一塊銀子捏碎,以光雨流空的方法,疾向銀面閻羅打了過去。碎銀出手,人也跟著隨後飛撲。
銀面閻羅突見銀光閃爍,一片光芒罩頭而來,大為驚異,離開太師椅,向左側橫飛出去丈許。
黑白無常宜桀、宜敖齊聲怒吼,一左、一右,同時撲來,四隻袖風捲起,散發出大量毒器。
他們放的是白眉透骨針、蛇頭三角芒兩種劇毒之物。一時之間,殿堂針風芒雨,激烈非凡。這兩種暗器,雖無銀面閻羅的鬼磷幽焰那般密無間隙,但針勁芒疾,卻非何筆的浩然真氣所能阻擋。
何筆雙掌狂舞,一陣撥擋,又將那些針芒全部震落到地面。
幽雲四魔各自施展他們的奇毒暗器,徒勞無功,不禁大駭。
此時,何筆已向銀面閻羅撲了去。銀面閻羅亮出了兩件奇門兵器,左手一面森羅煉心鏡,右手一柄九幽白骨箭,齊胸一橫,厲聲喝道:「且慢!」
何筆收住了攻勢,喝道:「有話快說!」
銀面閻羅冷笑道:「小子,你果然有點能耐,能逃過我們九華幽雲四人暗器合擊之人,數當今武林人物,難得有幾人。不過,我們兄弟九幽四絕陣走遍天下,還沒有人能單獨安然闖過,你可有膽一試?」
何筆道:「你們有何伎倆,儘管施展,閻羅地獄我也敢闖!」
銀面閻羅冷笑道:「你小子休要狂妄。只怕我們這九幽四絕陣比那閻羅地獄更難闖過!」
說著,他身形突然向左側一偏,那追魂惡判和黑白無常,也疾然撲上,搶佔三個方位,成四角之勢將何筆圍在核心。
何筆見狀,一聲朗笑道:「我倒要試試你們這九幽四絕陣是如何的絕法!」聲出,左掌霍地一揮,一股勁風直射銀面閻羅。
銀面閻羅後退三尺,讓開了一拿,左手那面森羅煉心鏡突然射出一股強烈光芒,向何筆照去。
何筆不防銀面閻羅會有此一著,在這幽暗的寺廟之中,陡然被這麼強烈的光芒一照,頓感頭昏目眩。就在這時,何筆乍覺有二股寒風飛向兩肋。他雖然感到意外,但是並不慌亂,雙手反抄,自助下往外一翻,猛然將掌力抖出,硬把那兩股寒風,激震開來。
又只見白光一掃,竟是黑無常宜桀手中的哭喪鬼棒和白無常宜敖的血吻舌刃乘機夾擊。
剎時之間,追魂惡判胡彪,也向他後腰點到,何筆霍地旋過身來,一掌將追魂惡判的判官筆打偏。
那黑白二無常和追魂惡判一看不中,又迅速搶佔了方位。
突然之間,銀面閻羅跨前一步,手中的那森羅煉心鏡又以強光向何筆的臉上照射而來。
何筆早有防備,他身形略偏,讓過那強光,不使它照射到自己臉上,全身卻縱向銀面閻羅。
銀面閻羅朝左側閃過。
何筆向前撲空,略一停頓,剎那時,幽雲四魔已各自易位。
這時,何筆忽覺身後兩股銳風襲來,他料知必是黑白無常襲至。他左臂一翻,霍地向身後推出一掌,格開了黑無常的哭喪鬼棒。又轉過身來,側掌為劍直削白無常的血吻舌刃。
如此一來,黑白無常又被迫向兩側游移。
追魂惡判卻又揮動判官筆,攻到了何筆後背、右肋,快若閃電!
何筆見狀心中微驚,哪敢怠慢。閃身旋轉,迎面揮掌攻去。
追魂惡判見狀,撤筆滑步,游身撤至丈外。
眨眼間,幽雲四魔又換了方位。
追魂惡判和黑無常二人疾退,銀面閻羅手中九幽白骨笛迎面打來,同時白無常的血吻舌刃也從左側驟襲過來。
到這時,九幽四絕陣,已是全部擺出,凌厲進攻,奇幻多變,威力驚人。
不過,何筆曾經過十八夫人幫和金烏堡的進攻,這小小的一個陣勢,又算得了什麼!但是,他也不敢大意,倏地一錯肩,左臂倒勾,猛地向身後的黑無常和身左的銀面閻羅擊去,右手以手作劍代削,一招浮雲掠目向兩人揮去。
幽雲四魔合一之力,難抵何筆的攻勢,齊齊後退,但卻仍然旋身走位。
何筆雖然佔了上風,但是幽雲四魔的九幽四絕陣也確實有點門道,雖敗不破。
就當他苦思破碎方法之際,追魂惡判突然揮動手中的判官筆向何筆的心刺去。
何筆依然化掌為劍,斜削敵肩。
追魂惡判驟然彎臂斜勾,判官筆揚起,點向何筆手腕脈穴。哪知他臂才勾出,只覺一股銳風向腰後掠到。登時,腰椎穴上微微一麻,右臂立時軟垂下來。
九幽四絕陣,少了一絕,立時呆滯下來。
追魂惡判怪吼一聲道:「是哪個混蛋,暗算老子。」他話一出口,喉頭一塞,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物,堵住了他的喉管,急得他閃到一旁。躬身狂嘔半天,未吐出什麼東西來。
何筆見狀,卻大出意外,無暇多想,抓住時機,霍地右掌五指成劍,又向黑無常刺去。
九幽四絕陣,經此一來,已無法運轉,黑無常疾避不及,被何筆指劍擦肩而過,黑袍洞穿。
白無常見狀,大吃一驚,忙不迭揮動血吻舌刃,撲來相救。
何筆猛地一扭腰,左掌狂瀾陡卷,將白無常掃得歪歪斜斜。
銀面閻羅舞動九幽白骨箭攻至。何筆猛一轉身,右手突然多了一柄劍,橫掃而去,劍鋒貼頂而過,削去了他的發須,嚇得個縮頸躬身。
到這時,九幽四絕陣已是完全瓦解了。
銀面閻羅一見情形不對,忙將左手森羅煉心鏡一舉,用強光阻敵,亦是藉以傳令三魔同退。
何筆來此的目的,志在找尋肖蘭,豈能任幽雲四魔從容逸去。
須知何筆從川北到長安,結交的第一個朋友,就是肖蘭。所以,他和肖蘭有著深厚的倩感。
所以,他才會冒險上九華山,現在肖蘭沒有消息,他當然不能放幽雲四魔逸去。
當下身形略晃,快得如電光一般,閃到黑無常身後,伸指便點。
黑無常突覺身後勁風一拂,倏地向後便倒。
白無常見狀,急得眼紅切齒,血吻舌刃翻飛,猛叱一聲,照準何筆當胸便刺。
何筆一足點地,左移一尺,反掌一拍,白無常只哼了一聲,栽倒一旁。
黑白無常被制,幽雲四魔已失其二。
銀面閻羅只好道:「少俠技勝一籌,九華幽雲甘拜下風,請你將宜氏兄弟解開穴道,我們還你肖蘭姑娘就是。」
何筆知道,幽雲四魔雖然凶毒無比,但卻說話算話。
就在這時,大殿中原有的幾盞供燈,突然間無風自熄,大殿裡頓時變成一片漆黑。
驚愕間,突聽一聲尖銳刺耳的怪笑,起自大殿一角,足足笑了有一盞茶的工夫,才停下來。一片寂然。
何筆這時拍開了黑白無常的穴道,笑一聲道:「是什麼人,在此以怪聲唬人?」
沒有回音,他抖丹田之氣,再發聲詢問,震得全殿震盪,仍無聲音。
突然,又是一陣哭聲傳來,起自大殿另一角,又足有一盞茶的工夫,方停了下去。哭聲過後,又是一片寂靜。
何筆從那一哭一笑聲中,已聽得出來,那是一口氣發出,間無停息,如非有絕佳內功之人,絕難辦到。
何筆心中不禁警覺,忖道:這又是哪裡來的邪魔歪鬼。
就在他心中念轉之間,笑聲又起,一個尖銳的聲音道:「小娃兒,那姓肖的女娃兒已被老夫收在門下,你找她幹什麼?」
何筆一聽,揚聲道:「你是什麼人,肖姑娘神智不清,何以成為你們的門下,我不信!」
哭聲又起,又是一個粗澀的聲音道:「小娃兒,我老實告訴你吧,我們已受人之托。」
何筆插口道:「可是西門世家的少奶奶……」
先前那人道:「娃兒,你很聰明,可惜,你們今天死定了!」
這時,那黑白無常是忍耐不住了,突然雙足點地,一式飛鷹穿雲,疾如飛鳥,直向殿外衝去。
很顯然的,幽雲四魔已知道來人是誰,他們是要逃命了。
以他們的身手,算是夠快的了。可是,就當他們身子剛近殿門不到三尺,殿角暗影中,疾射而來兩股勁風。
白無常宜敖也非弱者,揮動手中血吻舌刃右打,左袖下拂,噹啷兩聲,聽出來是兩隻梭鏢落地。他身形又往前移了兩尺,冷不防身後又有兩隻梭鏢飛射而來。
如此一來,白無常哪還閃避得了,狂叫一聲,倒栽下來,兩隻梭鏢,生生插入他左右兩助。看樣子,他是真的無常歸位了。
黑無常宜桀一見兄弟受創,情急之下,暴吼一聲,伸腰長身,不顧一切地向白無常倒地之處撲去。同樣的,在他身形方起之時,突然四把柳葉飛刀,劃起四縷光柱襲來。黑無常舞動手中哭喪鬼棒,一陣叮噹聲響,兩把柳葉飛刀,被棒擊落,就當他擊落其二,閃過其一,仍被一把柳葉飛刀射中肋骨,厲嚎一聲,仆倒在白無常身側。
銀面閻羅和追魂惡判二人,一見宜家兄弟雙雙倒地,他們立在原地,也就不敢再妄動了。
何筆見狀,心忖:眼下環境,憑武功縱是極強,也難免會失手。
他正忖思之際,哭笑之聲交作,此起彼落,繚繞耳際。整個大殿,都是這兩股怪音盈耳,聞之令人心悸。
何筆心念一動,忙提足了一口真氣,引吭長嘯起來。
一時之間,但聽到那嘯聲高拔,哭笑聲之低沉,忽而哭笑之聲突起,嘯聲又被壓了下來。
銀面閻羅功力較高,尚能勉強支持,追魂惡判已是面色慘白,汗落如雨了。
長嘯聲和哭笑之聲,互較高低,拚鬥了一陣之後,難以分出高下。
可是,瞧那銀面閻羅和追魂惡判二人,卻已是滿頭大汗,滿臉的痛苦之色,十分狼狽。
哭笑之聲剎然而止,何筆也停住了長嘯,略一調息,朗聲道:「兩位身俱這等武功,自非無名之輩,何以見不得人?」
那哭聲之人喘著氣道:「我弟兄這次重現江湖,原為傳聞中一位前輩,聽說他和你在一起。」
何筆笑道:「所以你們就找上了我,現在可以出來相見了麼?」
話音方落,整個殿堂突然大放光明。
五名少女走進何筆等面前三尺,四名少女往兩側一站,一黑衣少女則盤膝端坐大殿中央。
繼而,大殿後壁又如磷火一般,出現了八盞綠色宮燈,飄忽輕盈,遊魂似地在向前移動。
這一批少女,一個個又披得是紅紗,輕紗如水,玉肌如雪,相映分明。
銀面閻羅和追魂惡判,他們在黑道中雖然頗享盛名,哪見過這等排場,不禁驚惑地望著。
何筆對於這一切,並不覺得稀奇。
但他看到那些少女,一個個雖都姿色絕佳,臉上神情卻木然呆板,宛如泥塑石雕,不過是一批行屍走肉而已。
四盞宮燈之後,從大殿後壁一左一右,出來兩個面目酷肖的醜人來。
銀面閻羅與這兩人相見,大吃一驚,訥訥地道:「這是苗疆……雙……」
苗疆雙丑。他可不敢說出那個丑字來。
何筆看這兩人,不禁想起了他那老哥哥舒仲來,忍不住幾乎失笑,他們怎麼長得一模一樣!
只見雙丑走到少女之間一站,那正中的黑衣少女,點地而起,飄向一旁,四盞宮燈也放了下來。
雙丑之中的老大哭道:「你就是何筆那娃兒?」
何筆一聽他們開口娃兒閉口娃兒,心中老大的不自在。冷笑道:「不錯,在下正是何筆。」
笑魔微微一怔,笑道:「對不起,我二人數十年未履中土。最近聽說我們大師見舒仲和你混在一起,所以才來找他。」
何筆聞言心中一動,笑道:「我看你找的並不是舒大哥,找的是那紅線金珠,可對?」
哭魔突然大聲道:「你怎麼知道那紅線金珠?」
何筆笑道:「那你就不要多問,我知道就是了。」
哭魔臉色一變,暴喝一聲道:「好小子,你敢不講。」
話聲中,右掌疾揚,激起一股強烈的猛風直向何筆撞去。
何筆不閃不避,左掌在胸前劃了一圈,硬把哭魔發出的力道,逼擋回去。
笑魔在一旁看了,笑道:「大哥,這小子功力不凡,你非得拿出幾分真功夫出來才行。」
哭魔冷冷地道:「我理會得。」說著,他右手平胸,再行推出,一股勁風,直去何筆前胸。
何筆也舉起手一擊,迎著哭魔擊來的掌力,一股勁力,從手而出。
兩股內力相接,倏然掀起一陣旋風,吹得那些美女衣袂亂飄。
何筆一招得手,朗笑道:「好內功!」
話聲中,右掌突然一伸,疾向哭魔推出的右腕上抓去,出手迅疾,話聲出口,手指已近哭魔手腕。
哭魔不閃不避,右手突然一翻,反向何筆左腕之上扣去,應變反掌,易手為攻,快速如電光一閃。
何筆手臂微微一縮,避開了哭魔反手擒拿之勢。
就在他手臂微縮的瞬間,五指屈曲,旋即施展他的彈指通功夫,直向哭魔右臂穴道上彈去。
哭魔心頭一涼,一收丹田之氣,身子悠然向後退縮兩步。
兩人交手一接之間,連續幾招詭奇的變化,彼此心中都有了數,誰也不敢有輕敵之心。
這時雙方各自收回掌勢,相對而立,四目相投,靜立不動。
何筆與哭魔相峙約有半盞茶的工夫。何筆突然向前一步,左手揮指如鳳,疾點哭魔前胸,右掌猛推,側擊哭魔腰部。
一攻之中,勢道不同,而且各具其銳。
哭魔不退反進,突然向前一側身,雙手齊出,左手橫掃何筆右臂,右手硬接何筆左拳。
何筆的掌力將要和哭魔掌勢相觸一際,突然向後躍退五尺。
哭魔未料到何筆有此一著,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傾,雙拿一起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