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覺自己所摸的手,骨格的構造非常……
應雄見那摸骨聖手滿臉疑惑之色,不由得意的笑:「哼哼!糟老頭!摸不出吧?嘿!
看你也只是混飯吃的!還說什麼『命運絕不可變』的至理名言?這下子本少爺可叫你大出洋相了!」
出奇地,那摸骨聖手這回並沒有自負反駁,相反臉色更開始凝重起來,像是眼前的是當今皇上似的,他有點吃驚的道:「你,不是人!」
應雄聞言失笑:「老頭想必瘋了!本少爺若不是人,難道是鬼不成?」
「不!」摸骨聖手道:「你不是鬼,也不是人!以你天生骨格之霸道、倨傲,你,本應是一條龍,一個——」
「皇者!」
皇者?這下子應雄倒是有點意外!他忽地記起其母慕夫人臨終提及關於劍聖挑戰他的事,劍聖,也曾形容當時仍在娘胎的他,是一個天生的——劍中皇者。
「老頭,你瞎說什麼?當今天子坐在深宮大殿,你這番話簡直是以下犯上。」
「不不不!」那摸骨聖手誠惶誠恐的拚命搖頭:「老子摸骨半生,閱人千萬,一定不會出錯!你,必會是一個皇者!而且再深究你的骨理,骨硬而利,其形其格似劍,極有可能,你將會是一個——劍中皇者!」
這次,倒是一旁在全神傾聽的小瑜「啊」的低呼一聲!因為,她也曾聽聞舅娘死前提及劍中皇者之事。
甚至連一向靜默、對此事愛理不理的英名,亦微微動容。
那摸骨聖手一面摸,還在一面推敲:「以你骨理,已距皇者之期不遠!極有可能,就在三年之後……」
三年之後?屆時,應雄豈非已十九歲了?英名亦已十九歲了?那時候,亦是劍聖戰書所指定的——劍決之期!
應雄、英名與及小瑜三人齊感惑然,應雄與小瑜更兩面相覷,心忖:這老頭所說的本屬似是而非,卻又偏偏與實情相距不遠,看來倒真的有點本事。
那摸骨聖手空洞的兩隻眼睛,遽地泛起一絲同情之色,奇怪!他不是瞎了了嗎?而且生性自負,他為何會一反常態?流露同情之色?
但聽他又對應雄續說下去:「可惜!真的可惜!你雖是劍中皇者,但你天性口硬心軟,你雖然時常武裝自己,惟內裡卻不堪一擊,單是一個諾言,已足可扭轉你的一生。
而你的一生,也因曾對某個最親的人所許的誓言,而徹底扭轉了!你雖具皇者之命,到頭來卻無緣踏上皇者之途,唉,真是可惜……」
一個對最親的人的承諾?應雄聽罷此言更是私下忐忑,他曾應承其娘親慕夫人一個關於英名的承諾,難道正因為這個承諾,扭轉了他的一生,至令他不能成為皇者?
應雄想著想著,傲慢的他猝地竟爾有點惘然,沉吟:「是嗎?我真的因為一個承諾……
而無法成為皇者?但,既然……是對最親之人的一個承諾,若真的因它……而未能成為皇者,淪為敗寇,卻能成全最親之人的心願,也是不枉此生的吧?」
那摸骨聖手驀地又凝重的問:「即使犧牲了自己,你也不悔?」
應雄想也不想,爽快的答:「我從不悔!」
「好!」那摸骨聖手豎指稱讚:「不愧是英雄大丈夫!」
這一老一少二人,竟由當初的互相惡言攻訐,至如今竟像有點惺惺相惜,於市集上圍觀的群眾頓感好生奇怪!
那摸骨聖手忽地又撚鬚沉吟:「奇人奇骨,每多奇事;老夫今日能摸得千萬人中年得一見的『奇骨』,真是不枉此生!小兄弟,請問你身邊有否同行之人?」
應雄沒料到此聖手會有此一問,答:「有一表妹,與及一個——賤人!」說時不忘朝英名不屑的瞄了一眼!
摸骨聖手又道:「有云『物以類聚』,奇人身邊亦每多奇人!小兄弟,老夫今日乍遇奇骨,意猶未盡,還想一探你表妹與及你身邊的人,意下如何?」
應雄但聽他還要一試小瑜、英名,適才的惘然遽地收斂,復又邪笑的答:「悉聽尊便!因為無論你所說的靈驗與否,本少爺也絕不信命運不可改變!你若要試其餘二人,只是多給我兩個機會拆你招牌!」
那摸骨聖手聞言只是莞爾一笑,應雄隨即對小瑜道:「小瑜表妹,你若願意的話,就不妨給老頭看一看吧!」
小瑜但聽這聖手適才所言並不盡假,若也要看一看自己的話,不知他會看出自己一些什麼,當下躊躇,旦女孩畢竟對這些看相摸骨之事更感興趣,故亦無法按捺好奇之心,於是戰戰兢兢的伸出手來,那摸骨聖手一摸之下,登時面露一絲黯然之色,歎道:「這位姑娘,你的掌觸手處柔若無骨,生就此骨骼之人,柔情似水,想必亦生就傾城絕色;只惜骨柔如風中飄零弱柳,你早年身世甚為飄零;母早死,父雖為謙謙君子,亦難逃英年早逝,幸而命中注定迭遇貴人,你雖半生飄零,唯到終仍能遂生平願,覓得如意郎君,一個……」
「真正的英雄!」
驟聞自己將來的如意郎君,繫於「真正的英雄」五字之上,小瑜登時面紅耳赤,更因為「英雄」二字,不由悄悄地朝木然的英名瞟了一眼,應雄眼快,見小瑜如此瞟了瞟英名,不知怎的,一顆向來不悔不愧的心,竟亦有點不是味兒。
是否因為,在歲月的洪流中,他與她曾以表兄妹的關係共處五年,這五年的情誼,已令不動的他……
惟是,畢竟是應雄,很快便把這種不是味兒的感覺平伏下來,而且既然摸骨聖手關乎小瑜的預言並不太壞,他也不想讓小瑜繼續聽下去,免她聽見一些不開心的預言時,會耿耿於懷,於是立時制止摸骨聖手道:「夠了!我表妹心地善良,能夠找得如意郎君也份屬應該!只不知,我這位異母異父的義弟又如何?」
他是故意將摸骨聖手的注意力轉移往英名身上,英名聞言,一直只是靜聽、不置可否的他,遽然道:「我,命不好。」
「我不想知自己命運,不用看我。」
正想舉步離開,誰知應雄霍地搶前,一把捉著他的右手,瞪目道:「慢著!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又怎樣!」
「我,想知道你的命運!」
是的!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這個義弟的命運如何!是因為他太希望他的命不好?
抑是他太關心他?唯恐他的命會……?
無論因為何種原因,應雄捉著英名的手已赫地加勁,硬把他的手拉向摸骨聖手,英名一呆,沒料到應雄會強人所難。他雖一直念在慕夫人的緣故而不想違逆他,任他呼來喝去,惟此時此刻,亦顧不了這麼多,先掙開他的手再說!
詎料甫一發勁,他本預期即使以自己五年前匯聚八個恩師雜學而成的功力,已足可掙脫應雄,卻是無論他如何竭力,應雄的手竟如一隻千斤虎爪,重重抓著他不放,一時之間,他居然掙之不脫!
應雄但見英名滿臉愕然,邪邪一笑道:「怎麼樣?很驚訝,是不是?」
「猶記得,五年前你以一人力碎八劍,多麼英雄威風!你還好像曾救了我呢!但,今時已不同往日了!這五年來我一直窮思苦研,每日皆苦練爹傳給我的掌法,還遍閱各門劍譜,內力已不可與當年同日而語!但你——」
「這五年來,我一直見你自暴自棄,顧影自憐,並沒練功,即使是天賦再驚人異稟又如何?若不勤下苦功,你的功力便停留在五年前的昨日!如今,我的進境已超乎你的想像!你再也不是我的敵手!」
不錯!即使是天才是異稟是驚世英雄又如何?這個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任何異人因任何原因疏於習練,最後都難逃敗亡結局!在街上淪為乞丐的人,有部份可能是本來天賦奇材卻又自恃奇材,因懶性而停滯不前,最後逼於淪落街頭。
出乎意料!此刻的應雄既然比英名更強,英名更是無法抵抗,「噗」的一聲!應雄便硬生生把英名的手送到聖手手中,只是,當聖手甫握英名之手時,他霍地——全身一震!
不單身軀一震,摸骨聖手還拉著顫抖的嗓子高呼:「不……可能!不可能!」
「世上……怎可能有這樣的……人?不!這樣的……怪物?」
「你不是……人!不是……鬼!不是……魔!不是……神!不是皇!你只是一頭用劍一生的……怪物!你是孤星……凶星!所有接近你的人……都難逃一死!啊……」
「世上……怎可能有這樣孤獨……刑克的命格?你……是只用劍的怪物!你儘管將來可能成為蓋世英雄、一代天驕又如何?武林……將會因你而生靈塗炭!江湖更因你而會……長久蕭條!啊!你……你這只害人的……怪物,為何不早死早著?為何不……自行了斷?免得……遺禍人間?害盡你身邊所有至親親人?」
摸骨聖手一面失常地高呼,一面失常地顫抖,他握著英名的手,也愴惶掙開,像是唯恐再握久一些,他便會被其身上孤星之氣剋死當場!
想不到結果竟然會這樣的!竟然會這樣的!
英名全然怔住,也許他早預計自己的命不會好,卻不虞這摸骨聖手會形容得那樣可怕!活像他的生存,只為要害死所有有生命的人!再者,這摸骨聖手的驚懼反應,也著實與當年慕龍請回來為他看相的相士反應一樣——瘋狂的恐懼!
小瑜固然驚愕,霎時更有點同情英名,因摸骨聖手在蜂擁的圍觀人群中,說出這樣一番叫英名「早死早著,別再害人」的話,眾目睽睽,英名的自尊簡直已蕩然無存,他的心是何等難堪?
應雄心頭更即時感到一陣歉疚!他本不料結果會是如此!因他心想,也許這摸骨聖手會說一番「英雄蓋世」的話,可能會對英名有少許鼓勵,誰不知,摸骨聖手口中的英雄雖然蓋世,惟亦——誤世!
無從細想,應雄立時補救,故意歪嘴一笑,道:「嘿嘿!克盡所有人,殆誤蒼生?
聖手!我看你是酒喝得太多,算愈來愈不靈光了!如果你有眼睛看見他的樣子的話,以他這副庸賤之相,庸碌一生尚可,有怎有資格禍延江湖、令武林蕭條的怪物?我相信,他連一條狗也克不死!」
說至這裡,應雄又斜目朝英名一瞄,續說下去:「其實,一個人是否塗炭生靈的怪物又有何重要?最重要的是,絕不向命運折腰!即使命中注定又如何?天意弄人又如何?
只要一個人篤信命運,由於他深信,他便會身不由幾地朝命運的安排走下去,他的命,會落在命運手中!但——」
「無論一個人的命運如何不好,只要他不相信自己的命運,並堅決不依命運的安排而走,他便有可能、甚至有權去改變自己命運,縱然已改變的命運仍未可知,總算命運握在自己手中!」
對!命運握在自己手中!這就是慕夫人臨終時對英名最大的期望!如今藉應雄的理解再說出來,竟亦聽得一直對命運深信不疑的摸骨聖手瞠目結舌!一個十六歲的年輕人,竟能說出至少需經歷數十年倉桑才能體會的話。
應雄猶怕英名不明白他的意思,還連忙補充:「無論如何,人生在世,無論你是正是邪是神是魔,又豈能盡如人意?只要自己一生能作出生而為人的最大努力,真真正正的生存過,便能——無愧於心!所以——」
「我從不相信命運!」
「我只相信,命運握在自己手中!」
應雄一番肺腑之言,似是自言自語,自我安慰,惟是,其實是想激勵英名,只是英名聽罷,卻仍是木無表情,一片茫然,良久,他驀地吐出一句似歎非歎的話:「可惜……」
「我,有愧於心!」
不錯!慕夫人之慘死,已令他畢生蒙上陰影,他一直有愧於心!
亦因如此,他才會一直留在慕府任勞任怨,他只求能暗暗代慕夫人看顧慕龍父子。
應雄一愕,小瑜也是一愕,應雄逐漸明白,英名何以如斯壯志消沉了,他還想再說一些什麼,惟就在此時,英名已黯然轉身,排眾離去!
「英名表哥——」小瑜見他神情死寂,不知他將會如何處置自己,慌忙尾隨追出,應雄亦欲緊隨而去,誰知在他剛要舉步之際,忽聽身後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道:「這位哥哥,我也相信,你的義弟不是孤星!」
應雄一愕,這句話若出自一個大人口中,不足為奇!但卻出自一個小女孩之口,那這小女孩便未免過於成熟了,當下回頭,赫見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已站在自己身後!
瞧這小女孩雖只得八、九歲上下年紀,惟一張臉竟流露一股婦人才該有的雍容與慧黠,只是她衣衫略見殘舊,頂上束了一個小小的婦人髻,一臉抹不掉的風塵,背上背著一匣短箭與一柄小杯,腰間還掛了個小布袋,上繡一個「鳳」字。
應雄乍聞那女孩所說的話已是一奇,乍睹她這身小婦人的裝束更是大奇,只感到這小女孩確是有趣極了,不由納罕問:「小妹妹,你說我義弟不是孤星,你何出此言?」
小女孩的目光之中復又閃過一斯慧黠,答:「他的眼神很憂鬱,而且像不想傷害任何人,怎會是害人害物的孤星?」
想不到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竟能看出這麼多大人們看不透的東西!應雄更感到樂極了,一時忘形,索性和她抬,再問:「但,那個摸骨聖手說,他的命是孤星,他縱然不想,也沒半法阻止自己……」
小女孩未待應雄把話說完,以逕自搶白:「怎會呢?他怎會沒辦法阻止自己?他有你呀!你是他的大哥,你一定會設法幫他的呀!」
應雄失笑:「我幫他?嘿!小妹妹,你適才沒聽見我罵他賤人?還奚落他?你認為像我這樣的人會幫他?」
小女孩又道:「不!你並沒有奚落他!你是為了他好。」
應雄只見一個小女孩竟亦明白他這個男人所幹的,心頭不由一陣抽動,更出奇地鼻子一酸,他第一次感到,世人有人明白他所幹的一切,都是為了……
「為了他……好?小妹妹,你從何見得?」
小女孩又答:「不是見,而是『感』到!可以給人『見』到的事未必是真的!有些見不到、但能『感』到的事才算是真!」
「這位哥哥,你雖然看起來很驕傲,但你有很善良的眼神呀!尤其是你望著你義弟的時候,你看來雖然惡,但沒有惡意,你是為了他好!」
看來「惡」卻又沒有「惡意」?這小小女孩竟有一雙看人看得如此剔透的慧眼?應雄更是嘖嘖稱奇,小女孩此時又道:「你是為了他好,而他,也是為你好!大哥,你義弟的眼神看來雖然頹喪,渾沒光采,但我感到,他的眼還有一些很深很深的深處,仍未激發出來,只要他一發出來,屆時候,他便可成能為一個大英雄喲!」
小女孩說此話時,居然流露一絲異常欣賞、崇拜的眼神,英名雖已遠去,她仍在回味著他的風采,英雄的風采!
應雄見其小臉上洋溢著一種崇拜之色,更是樂極,因為世上竟有另一個女孩和他同樣欣賞英名,且還年僅八、九歲,他不由又道:「有趣有趣!小妹妹真有趣!小妹妹,告訴我,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乍聞應雄提問自己的名字,這小女孩卻出奇地略現羞色,腆的看著腰間小繡包上的「鳳」字,緩緩的答:「我姓『鳳』,叫『舞』!」
「鳳舞!」
鳳舞?好一個漂亮的名字!只是,應雄萬料不到,眼前這個喚作「鳳舞」的小女孩,終有一日會展翅飛舞於其弟英名身邊,她,將會一生忠心的追隨著他!
她會欣賞他!崇拜他!守護他!體諒他!瞭解他!甚至……愛他!
有愛難圓,有緣又難愛,最後只得……
非主非僕,亦主亦僕,這就是——鳳舞……
這裡,終年都瀰漫著一層濃重的煙霧,碧水寒山,這裡是碧水山上的一個寒山!
這裡,也有兩柄不知應否是劍的——劍!
全因為,劍,應該是鋼是鐵是金是銀所鑄,但,這兩柄劍,卻是石造的!
石造的劍也算是劍?
不知道?
然而,瞧這兩柄劍上的風塵、裂痕,它倆彷彿自天地之始,已經被插在這裡,它們,已歷盡數不清的春秋朝露、碧世滄桑。
它倆,又彷彿是兩個歷盡滄桑的英雄,一直站於此寒山之巔,細看山下一切蒼生興亡,忿看天下一切不義不平之事,可是,它倆縱然不忿,卻是愛莫能助,因為,沒有人拔它們去剷除一切不平事!
不!應該說,自兩柄劍誕生之始,從來沒有人「能夠」把它倆拔出來!
從來沒有!
然而在此寂寥肅殺的今夜,終於又有一個人前來此寒山之巔,前來拔劍!
他是——
四十二歲的……
劍聖!
劍聖降臨,卻並沒有浪費半分時間!雄偉如天神的他縱身一躍,已然落在這兩劍之畔,右掌暴出,便要握著其中一柄石劍將其一抽而去!
他從不浪費任何時間!只因為時間對於一個庸碌的蠢財已是異常寶貴!時間對於一個聖者,更寶貴!茫茫天地歲月去如一剎,唯有極力爭取!
惟是,當劍聖沉穩的手快觸及其中一柄石劍之時,他的手遽地停於半空!他突然不動!
他不動,只因他已瞥見自己的手在接近石劍剎那,兩柄石劍赫然各自嶄露一條新的裂痕!儼如二劍會隨時崩斷,灰飛煙滅一樣!
劍何以會驀現裂痕?是否因為,劍雖不懂人語,但劍其實有知,它們並不歡迎劍聖把它倆拔出,因為劍聖只是「聖」!
他還不配!
故,它們才會嶄露裂痕,以明死志,若然未有適合的人把它倆拔出來,它們便——
寧為「石」碎!
不作「劍」存!
這就是真正的英雄氣概!連劍,也是英雄!
劍露裂痕,劍聖見狀登時面色大變,怒火中燒的喝:「媽的!好不識抬舉!連舉世無雙的無雙神劍,也要折服於本劍聖無敵之手,你這兩柄其貌不揚的劍,為何偏偏寧『碎』不屈?為何偏偏不讓本劍聖拔出來?」
「媽……的!」
被劍侮辱,劍聖羞怒難當,再難自己,不禁仰天狂叫!狂吼!狂嚎!
然而!就在劍聖怒吼之際,天上驚雷乍響,一道紫電疾劈而下,剛好便要劈中劍聖,幸而劍聖已是出神入化,身一移已然避開!
「媽的!」
按遭雷劈,劍聖又再向天怒吼,更舉起攜來的無雙劍,抗天暴叫:「天!你劈我?
你敢——劈我?」
「你以為你是誰?你只是天罷了!你是啞的!你是聾的!你從來不解蒼生疾苦!你有資格劈我嗎?呸——!」
「天!你給我好好聽著!總有一日,我劍聖一定會超越世上所有人,更要超越你!
你給我好好聽著!世上絕對沒有我劍聖辦不到的事,總有一日,我會拔出這倆柄曾經侮辱我的——」
「英!」
「雄!」
「劍!」
英雄劍?這兩柄其貌不揚的劍原來喚作「英雄」?
它們為何不讓出神入化的劍聖拔出?
它們還要等誰?
兩劍無語,惟劍聖口中的「英雄劍」三字甫出,天上又再次沉雷暴響,彷彿,上天又再次給劍聖一個肯定的答案——他雖已超凡入聖,但若論英雄……
他還不配!
寒山遠處的另一個險峰,卻有二人遠遠眺望著劍聖被劍侮辱的一幕,這兩個人,是兩個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人!
那年清的頭蓄長髮,驟見遠方的劍聖被辱,不由驚訝:「連劍聖也不配此二劍?」
那年長的答:「不配就是不配,那管他是聖!」
「但,到底要誰才能與劍匹配?才可把劍拔出?」
「這個嘛!或許我曾見過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也許可以!」
「那是兩個什麼樣的人?」
「毋庸著急!你遲早也會知道的!因為……」那年長的說至這裡語氣稍頓:「他倆,已在我的掌握之中!」
那年長的說罷,斜斜一瞄身畔的年輕人;黯淡的月光映照在那年長一雙眼睛之上,他眼睛依稀泛著智慧的光。
他有一雙很有智慧的眼睛!
他有一雙曾監視一雙兄弟五年的眼睛!
天啊!就是他!就是他這雙眼睛,曾在無數個幽暗的角落,無數夜晚……
監視了應雄與英名五年!
是——
他?
彌隱寺前的大樹枝搖葉落,彷彿已經倦了。
彌隱寺內的金佛逐健黯淡無光,彷彿亦已倦了。
可是,「他」猶未倦。
誦經晚課已過,寺內僧眾都依時就寢,只有一身白衣袈裟、年方十七的「他」,卻未有半分倦意,依舊在彌隱寺的大殿上一邊敲打木魚,一面專心誦經。
就連被他敲打的木魚,也給他敲的倦了。
他仍不倦!
然而,任他如何不倦,他盈繞大殿誦經之音,竟爾被一點微不可聞的聲音打破。
那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他雖已聽見了這陣腳步聲,卻沒有回過頭來,依舊全神貫注唸經,不知是因他的心實有太多的傷心往事,需以唸經收攝心神?
還是因為,他是一個沒有了十五年記憶的和尚,他在以經填塞他腦海所有的空虛?
那個步進大殿的人影,似亦瞭解這十七歲的白衣和尚何解要苦苦唸經,那人歎道:
「我徒,你口中雖在誦經,但心中卻未明經中至理,即使你已不眠不食連念十日十夜,但口雖有經,心中無經,又有何用?」
什麼?這白衣和尚居然已念了十日十夜的經?這份堅毅刻苦的修為,實非凡人能及!
他既有此等修為,何以還要苦苦唸經不停?
白衣和尚驟聞進來的人所言,霎時停了下來,過了良久良久,終於深深歎了一口氣道:「師父,你是知道的!兩年之前,你給我喝下你為我精心研製的孟婆茶,希望弟子能忘記十五歲前的傷心往事。誠然,弟子確是忘記了種種前事,只是,不知何故,心中卻不時還會有一種莫名的哀傷,彷彿心底有一個故事,日夕難忘,故此,弟子才不得不苦苦唸經,以求能平伏這股已記不起的哀傷,儘管我仍不太明白所念的經……」
那個進來的人聽畢無奈一笑:「唉,給你服下孟婆茶,實是我僧皇平生一大錯事!
為師滿以為自己所研製的孟婆茶可像地獄孟婆茶般,令人忘記種種痛苦前塵,重新做人,誰知卻僅可令你忘卻前事,卻忘不了前事給你帶來的哀傷……」
原來,這個進來的人便是彌隱寺的主持「僧皇」,也是當年劍聖尋訪的僧皇!
但見今時今日的僧皇,已比十多年前老了許多許多,甚至連聲音亦變得有點沙啞,想不到縱是道行高深的一代高僧,亦逃不出人間的無情歲月。
「不過,」僧皇見自己徒兒一臉惘然,不由又續說下去:「為師已想出了一個助你參透哀傷之法。」
陷於迷惘中的白衣和尚遽然一愣,問:「師父,是什麼方法?」
僧皇滿有慧諧的答:「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之路!所謂十載念盡阿彌,不如一念之間悟道!我徒,為師如今就派你去辦一件事,此事辦成之後,或許你便能徹底參透自己心中的哀傷憂疑,便能——」
「悟!」
「師父,那你到底派弟子所辦何事!」
「是關於『他』的事!」
「他?師父,你是說,你曾以照心鏡預見,那個將會一生——悲痛莫名的人?」
「正是。此事本應由為師去辦,可惜我年事已高,區指一算,為師圓寂之期已經不遠,極可能就在一月之後……」
「師父,既然……你圓寂在即,弟子更不能去了,我怎能……棄你於不顧?」
僧皇淡然一笑,答:「我徒,有云『師亦空兮父亦空,黃泉路上不相逢』!你一顆不捨為師之心,為師固然明白,但,我有我圓寂,你有你悟道,此為兩件不同的事!若因為師之死拖累了你,為師又如何能安心圓寂早登極樂?」
「師父,但弟子甚不明白,你說那個『他』注定悲痛一生,既已注定,亦即是人力難變,還派弟子前去幹啥?」
僧皇又是淡淡一笑:「不明白實在是件好事!正因為不明白,人才會繼續思想,人只要願意思想,總有一日,會想通想透,想個明明白白,屆時便能夠悟!」
真不愧是僧皇!寥寥數語,已包含了人生無窮哲理。
可是十七歲的白衣和尚仍在固念顧念其師,仍在猶豫,僧皇只得歎道:「應該吃飯的時候吃飯,應該喝水時喝水,應該去尋求答案的時候,便應該去!」
「人不應該在吃飯時上茅廁,人應該在適當時候干適當的事,這才是人生!」
「我徒,在你失去十五年前塵記憶之後,你不是曾深深不忿的問為師,緣何上天為世間注定了那麼多事?為何生死有命?富貴由天?為何因果有序?輪迴難逃?」
那白衣和尚幽幽的道:「是的,弟子實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生死有命,人的命運已由天定,人根本無法改變早為其注定的命運,那即使活著,豈非淪為上天一顆棋子?既然身不由己,命不由已,那末,人為何仍要活著?這根本毫無意義……」
僧皇見他復再陷於一片迷惘之中,不禁憐惜的道:「這就是你必須參悟的事情了!
我徒,就讓為師告訴你!你此去,一定會在『他』身上悟出,究竟命運是怎樣的一回事?
究竟命運既然早已牢不可變,人為何還是要活下去?」
「但,師父……」
「別再婆媽了!」僧皇猝地僧袍一揚,竟已把白衣和尚捲出大殿之外,繼而再使勁一帶,那兩道兩丈高的大殿鋼門頓被他的無形氣勁帶上,頃刻師徒相隔!
僧皇好神異的功力!他肯定是江湖前五名的高手!
「我徒,儘管你已記不起自己十五歲前事,惟你得自為師真傳的『因果轉業訣』功力卻仍在,你是全彌隱寺最適合辦此事的人,你若不去,實太可惜……」
「但……」白衣和尚的答案仍是——「但」。
大殿內的僧皇固然欣賞徒兒一點不捨自己的心,只是他更為徒兒著想,他坦然道:
「我徒,若你不去,為師是絕不會出來的了。你這樣只會令為師餓死殿中,死得更快,你何苦偏要躲在彌隱寺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躲在這裡,你念一世經也不能悟!」
「我徒,去吧!就去人間尋找生命的真諦!就去看看『他』的命運!你一定會在他的命運當中,悟出你一直不明白的命運真理!」
那白衣和尚還想說些什麼,詎料大殿之內,已傳出了僧皇在朗聲唸經之音!
「天亦空兮地亦空,人生命運在其中;權亦空兮勢亦空,成敗興衰逝如風;財亦空兮富亦空,死後誰能握手中;師亦空兮父亦空,黃泉路上不相逢……」
朗朗的唸經聲,宛如一個師父不捨徒兒的送行之歌,那白衣和尚乍聽之下,當下亦明白其師為他設想的苦心,自知再沒理由推拒,無奈緩緩轉身。
他終於去了。
風輕輕拂過白衣和尚的衣襟,拂起了他披在外的白色袈裟,露出了他內裡的綿衣,只見綿衣領上,淡淡繡了兩個字,兩個關乎他法號的名字——
不。
虛。
般若心經有云:「……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不虛不虛……
只不知這白衣和尚此去,能否除去「他」的一切苦?
他自身又能否——悟?
這已經是應雄、英名及小瑜往拜祭慕夫人一月之前的事。
她懷疑自己喜歡了一個男孩。
若不是喜歡了一個人,又為何會無時無刻關心他的感受?
小瑜心想。
離開了那個摸骨聖手擺檔謀生的市集後,小瑜與應雄一直遙遙跟在英名身後。
應雄看來對自己適才強逼英名被聖手摸骨之事感到歉疚,故一路上也沒對英名再說什麼,小瑜就更不敢胡言亂語了。
她只是為英名的自尊公然受辱感到難過,真奇怪!又不是她自己被聖手的預言所辱,她何以會感到難過?難道她對英名……?
而英名,此際更是出奇的緘默,他一臉茫然的緩緩向前走,迄今都沒有回頭看身後的應雄及小瑜一眼,他此刻的腦內心內,也許只充斥著一段摸骨聖手的話,一段正中他心底要害的話:「你不是人不是鬼不是魔不是神不是皇!」
「你只是一頭用劍一生的怪物!」
「你儘管將來能成為蓋世英雄、一代天驕又如何?」
「武林將因你而生靈塗炭!江湖更因你長久蕭條!」
「你這只害人怪物為何不早死早著?為何不自行了斷?免得遺禍人間?」
「害盡你身邊所有至親親人?」
「你……」
「你……」
「你……」
就是這番說話,狠狠的挑起了英名認為自己害死慕夫人的隱痛;他腦內一片迷惘空白,根本便不知自己在幹什麼,及將要往哪兒去。
他僅是木然的、本能地朝著慕龍鎮的方向走,應雄與小瑜固然尾隨不捨,惟跟了一段路途之後,走在他倆前方的英名卻猝地不再向前行,他突然止步!
應雄與小瑜放眼一望,只見英名停了下來,並非因為他豁然想通了,而是因為……
他已無路可走!
原來,眼前有一座山,阻擋了英名的去路!
山路崎嶇,去路被山所阻是慣常的事,惟小瑜與應雄一瞥此山,不由大奇,縱是正陷於迷惘的英名,亦陡地眉頭一皺。
緣於,三人眼前這座山,是一座不應該座落於這裡的山!
這條回慕龍鎮的小路,本來根本便沒有——山!
「啊?」小瑜反應最大,一時忘形低呼:「這裡……本來是沒有山的,為何在路中間卻……突然多了一座山?」
不錯!若要由念妻崖回慕龍鎮,必需經過一個兩面峭壁的峽谷,正是小瑜、應雄及英名此刻身處之地,這峽谷中間跟本便沒有山!可是如今,不知何時,不知如何,峽谷之前卻遽然出現了一座山!
瞧眼前的山亦非一個高山,其實只有七、八丈那麼高,極其量也僅可說是一個山丘,但亦足可堵塞應雄等人回慕龍鎮的路。
以應雄及英名的身手,以輕功越此山丘而過,也非太難的事,只是小瑜不諳武藝,若要挾著她飛越這個阻路山丘,恐怕會有少許危險;最安全的方法,相信便是三人繞道而行。
然而,本來無山阻路的峽谷,何以會驀地多添了一座山?斷不會是從天跌下來的吧?
一直惘然的英名此時亦不再迷惘,只是定定的看著這個八丈高的山丘,似有所覺,猝然沉沉的道:「這,並不是一個——真的山!」
「什……麼?」小瑜見死氣沉沉的英名猝地說話,芳心竊喜,忙不迭作出回應:
「英名……表哥,山就是山,怎會有真山與假山之別?」
她雖然問得有點愚蠢,但她忙著為英名的說話作出反應,其誠可嘉。
英名未及答話,一旁的應雄遽地插嘴道:「小瑜表妹,你的眼睛看來長得不錯,目力卻是差勁得很!你再瞧清楚一點,這個山並非一個完整的山,它是由無數被切割的巨大山石堆砌而成的!」
小瑜如言朝這山丘仔細望去;果然!細看之下,方發覺這個山丘是由無數巨大山石堆成,所有巨石的邊緣相當平直,明顯是遭利器劈成如此。
英名此時忽地翹首看著這峽谷的峭壁之頂,應雄見他如此,不期然道:「賤人,你也發現了?」
他縱然對自己強逼英名摸骨之事感到歉疚,卻仍是「矢志不渝」地要羞辱英名,仍是聲聲「賤人」!
英名當然並沒回應,他默默的盯著峭壁之頂出神,神色凝重。
小瑜好奇問:「應雄表哥,英名表哥到底發現了些什麼?」
應雄答:「如果賤人和我都沒看錯的話,這個突然出現的山丘,應是由一個用刀劍的高手,在峭壁之上閃電劈碎無數山石,讓山石塌下來而形成這山丘,一切,都是人為的!」
小瑜聞言咋舌:「但,這裡每塊山石少說也有半丈之大,若……真的有一個高手能劈碎如此多的山石成山,那……這個高手的武功,豈非……在你倆之上?」
應雄自信一笑:「那也未必!以我目前修習慕家掌法的功力,還有這五年對劍的研習,要同樣劈成這樣的山亦並非絕不可能;那個劈成此山的高手未必可以勝我!不過……」
他說著斜斜一瞄正沉思著的英名,續道:「那些在這五年來不思進取、故步自封、不再令自己功力進步的廢物,當然便不可能相題並論,劈成這個山了!」
應雄的含意也再明白不過,英名聽後卻依舊無動於衷,或許這五年以來,他早已習慣了應雄無時無刻的肆意奚落。
小瑜不忍見應雄又再奚落英名,連忙岔開話題:「但,應雄表哥,為何這個高手千不劈萬不劈,偏要在峽谷的入口堆了這個山?」
應雄道:「或許,這個劈成此山的人,是想阻止某些人通過峽谷回到慕龍鎮,甚至或許,這個人要阻的目標,是——我們三個!」
這個大膽假設,令小瑜聽得也有點兒心驚,可是一旁的英名看來卻並不反對應雄這個假設,小瑜不禁問:「若這人真的要阻我們,又會是為了什麼原因?」
「誰知道!」應雄答:「此人逼我們繞路而行,可能,是他想讓我們在繞路途中,看一些他想我們看的東西,甚或遇上一些事情。」
小瑜愈聽愈是擔憂:「那,應雄表哥,我們今進又不得,繞道又不是!應該怎……
辦?」
應雄豪爽的答:「我早已知自己該怎麼辦!既然此人要我們繞道,可能是想我們看一些東西,那我就如其所願,繞道而行,因為,我也想看看,到底會遇上什麼奇人奇物奇事!」
「至於你們……」應雄接著一望小瑜與英名,邪笑:「你們若不怕的話,便跟著來吧!若然怕,哈哈!那就在這裡度過此漫漫長夜好了!不過長夜雖冷,我相信在這個山前露宿一宵,倒會較為安全一些,最適合那些膽小如鼠的鼠輩了!嘿嘿……」
應雄話中滿是挑釁語氣,言畢已轉身繞道而行。
小瑜益發焦急起來了,她回望英名,剛欲問:「英……名表哥,那我倆該怎辦……」
誰知話未出口,已見英名大步與她擦身而過,緊追邪笑著的應雄,英名儘管木無表情,惟仍不忘對小瑜說了一句:「若不想風餐露宿……」
「便隨我來!」
縱使他經常像在逃避所有人,五年前更曾表示自己與小瑜並不熟稔,惟單是這句說話,已足見他是關心她的。
小瑜聞言不禁心領神會,會意一笑。
三人終於聯袂繞道而行,就在三人去後,那個峭壁頂上影影綽綽,居然冉冉出現兩條人影,瞧這兩條人影一高一矮,啊……
又是這雙神秘的一老一青?
他倆為何又在這裡出現?難道那座阻路的山,是他倆的傑作?
那年青的狠狠盯著峭壁下正繞道前進的應雄等人,問身畔那個老的:「就是他們?」
「嗯!」那年長的答:「就是那白衣小子與那黑衣小子。」
那年青人目光湧起一絲不忿之色,冷笑:「嘿!那白衣小子一貌堂堂,氣宇軒昂,雙目更似兩柄隨時會刺進人心的劍,相信資質及功力,與我亦不相伯仲;我適才以五劍破石成山,阻擋他們去路,相信,那白衣小子也能用不多於五劍便能達致相同結果!」
什麼?原來那個阻路的山,真的是這年輕人以劍破石而成?他與那個老者,何以要以山擋英名等人去路?他倆要他們繞道,到底是想引他們去看什麼?
那老者頷首,目露對應雄欣賞之色:「不錯!你已是我悉心栽培下的高手,也是本宗暫時最強的少年高手,可是,那白衣小子身上天生一股皇者劍氣,恐怕他若能加入本宗,頓悟劍道極理,他日成就必定非同凡響!」
那年輕人又不忿問:「但,你真的肯定,他就是劍道千百年來一直盛傳將會出現的——天劍神話?」
老者並沒即時回話,沉思半晌,方才慎重的答:「極有可能會是!還記得五年前的某夜,我身在這雙兄弟所在的慕龍鎮外十里,亦感到有一股足可攀天的劍氣在驚天動地,令風雲變色,這股劍氣,十分像是我們劍道流傳的天劍之氣,於是我立循劍氣追尋至慕龍鎮,便發現這雙兄弟……」
五年前那個天地色變、風雲變異的某夜?豈不是英名為瀕死的慕夫人抬首的那一夜?
極大可能,這老首口中所說的天劍之氣,並非應雄所發,而是英名……?
可惜這老者誤會了,他繼續沉吟道:「當我在慕府外遠遠發現這雙兄弟之後,出奇地,這兩個小子身上那股驚天動地的劍氣已消失了,但這白衣小子身上猶散發著一股皇者劍氣,確是一個難得的奇料,故我深信,天劍之氣必是源出於他,只是一時收斂而已……」
那年輕人卻打斷他的話,提醒他:「可是你也別要忘了,你發現的是一雙兄弟!那黑衣的似乎也不容小覷!」
老者卻對自己的智慧與目光深信不疑,笑:「錯不了的!雖然另外那個黑衣小子的眼光沉鬱深邃,異常獨特!他那種深斂的眼神,即使眼利如我,亦無法在細看之下瞧出他天賦有多少,他最高的境界可以練至多高?他是一個令人一見難忘的少年!但……」
「他身上絕對沒有半分劍氣!最可惜的還是,他,沒有鬥志!」
老者這句話所言非虛,蓋因一個人即使是天材蓋世,若沒有向上的鬥志,若沒有爭強之心,也只會白白浪費自己的奇材,虛度一生而已。
然而,他那裡會知道,在他未趕至慕府前,英名也曾在朝慕夫人抬首時,散發一股令所有賓客目瞪口呆的蓋世劍氣?遺憾的是,慕夫人的死不但令它意志消沉,不想再在武功上進步,身上的劍氣亦驟然而失,他那雙沉鬱的眼睛,更喪失了所有鬥志,包括求生的鬥志……
一直聽那老者說話的年輕人此時又道:「縱然你任為那黑衣小子欠缺鬥志,但,不知為何,我適才居高臨下窺看他的一舉一動時,竟覺他好像比我所站的高處更高,甚至比天更高,心裡也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我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什麼預感?」
「即使他不是什麼天劍,他,亦勢必會成為一個我今生必須打敗的宿命對手!」
老者聞言一陣失笑,似乎仍對自己的眼光深信不疑,道:「嘿嘿!軍兒,你是我劍慧的兒子,虎父無犬子,你也別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那黑衣小子雖然獨特神秘,但畢竟缺乏鬥志,成不了大事的!更遑論會成為我兒『破軍』的畢生宿敵!」
原來,這老者與年輕人竟是父子?他們一個喚作「劍慧」,一個喚作「破軍」,既是父子卻不同姓,好古怪的名字!
那個喚作「破軍」的年輕人似仍不以為然,不過已不想為這問題辯論下去,他霍地岔開話題:「無論如何!究竟誰最可能是真正劍道盛傳的神話——天劍,也許亦快要揭盅了。」
那喚作「劍慧」的老者聞言點頭:「不錯!我們如今以石逼他倆繞道而行,便是誘他們去那個地方,只要到了那地方之後,『劍魂』便會讓我們知道,到底他們倆會否是天劍?」
「再者,他們或許還可以替我們取得一些東西,因為……」
「我們將會引他倆一戰——」
「劍!」
「聖!」
什麼?這一老一少費了這番開山劈石的工夫,便是要引應雄、英名一戰江湖一代聖劍「劍聖」?
他們到底有何目的?他們究竟想得到一些什麼?
什麼是——劍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