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橋心頭略微松了口氣,見張無忌如此歡天喜地,喜形於色,不禁莞爾,便道:"無忌孩兒,悟到甚麼驚世神功,便讓師叔先聽為快如何?"張無忌面現慚色,恭敬地道:"小侄並未悟到甚麼驚世神功,倒是從師叔的點撥之中,找到了一個對付冷面人的法子,只不知成不成,還請師叔指正。"宋遠橋喜道:"你不妨說來聽聽。"張無忌道:"冷面人內功乃九陰和九陽神功,如若練得融匯一體,只怕無法可破,尚幸他此時僅通了任督二條奇脈和手太陰及足太陽二經,就算冷面人在這一月之中,又打通數條經脈,但那日他受極重內傷,絕計不可能盡數打通諸脈玄關,而手厥陰心包經和足厥陰肝經,是最後兩經。小侄待與他對掌之時,內力凝成一線,手掌上的勞宮穴尋隙透入冷面人體內,人體經脈,首尾相接,只要一經透入,小侄即尋找陰陽兩氣未能融合之處的交界,運用乾坤挪移心法,激蕩冷面人體內的九陽真氣,然後引之攻擊他自己體內的九陰真氣。冷面人功力雖高,但僅以九陽真氣而言,卻是不及小侄,想必能夠挪移得動,如此一來,冷面人體內的九陰和九陽兩種真氣勢均力敵,必致互相抵銷,縱不能廢了冷面人內功,也必將使他身受重傷。"宋遠橋沉思良久,搖頭道:"冷面人九陽神功自不及你,但你卻又怎抵得住他的九陰真氣的攻擊?"張無忌一怔,沉思道:"除此必無他法,小侄只好犯險了!"宋遠橋面有貴色:"當今正派武林之中,以你內功修為最高,怎能如此孟浪行事,你如不敵,冷面人豈不奸謀告成,好不糊塗!"宋遠橋自愛兒宋青書死後,深悔平時少加訓導,才釀造此等悲劇,張無忌的父親張翠山,乃宋遠橋的五師弟,自張翠山夫婦自刎而死之後,武當諸俠,無不將張無忌看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多加照拂,此時宋遠橋見張無忌行事不思後果,是以出言重責。
張無忌凜然驚心,恭敬地道:"師叔教訓得是,小侄知錯,望師叔不要再生氣。"張無忌於宋青書之事知之甚詳,此時雖然受責,知宋遠橋是將自己當作親兒看待,心中著實感動,是以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怨對之情。
宋遠橋見張無忌如此,也覺自己言重,長歎一聲,便道:"再多方考慮一下,未必便無良策。"張無忌應聲道:"是。"遂依言坐下,沉思苦想。
宋遠橋看了看天色,見日已偏西,實不知後山情況如何,轉念又想,如無必勝把握,去也白搭,再者,冷面人見不到自己和張無忌二人,說不定心有礙滯,難免狐疑不決,縱然他今日大勝而去,只要無忌能夠制服於他,何愁不能力挽狂瀾。念及此,遂屏去心中雜念,苦思對策。
他武當內功心法,第一課便是入靜,宋遠橋靜意一生,立即便將冷面人之事拋諸腦後,調動平生所學,仔細參詳起來。
一老一少這一靜坐,便是二三個時辰,其間趙敏面帶憂色地來過三次,見此情景,怎敢相擾,只得退去。
宋遠橋走後,俞蓮舟便道:"眾位師兄弟、朋友及武當派所有弟子,今日借路的朋友或者對頭定然不少,各位先行忍讓,待看冷面人如何示下,再作計較,不得號令,武當門下弟子暫不必到後山去,再有,今日上山之人,必有朋友前來相會,咱們不能失了禮數,此事便請殷六弟負責。"殷梨亭起身道:"謹遵掌門師兄之令。"言畢躬身而退。
俞蓮舟又道:"請張松溪四師弟,率領三名師侄到後山觀察動靜,有何情況,隨時差人來報!"張松溪步入中堂道:"謹遵掌門師兄之令。"言畢躬身退出三清殿,在殿前叫了三名早已候著的武當弟子,經往後山而去。
俞蓮舟又道:"今日大敵上山,凡事俱得戒備,便請趙敏女俠,小昭女俠,常勝王大俠,俞岱巖三師弟帶十名弟子巡視武當道觀,並保護好殷濤和綠敏兩個孩兒,請趙敏主持,余人均聽調遣。"趙敏如何敢當,正要推辭,俞蓮舟笑道:"賢侄媳自有將材,今日正可為師叔分憂,待會少林方丈到了,貧道可得與他好好商議一番。各位看如此可好!"小昭、常勝王、俞岱巖俱皆領命,當了此時,趙敏也不便再辭,只得應了。
俞蓮舟道:"時辰快到,便請賢侄媳吩咐罷!"
趙敏只得道:"-吩咐-二字可不敢當,便請俞岱巖三叔帶三名武當弟子居中鎮守,並看護殷濤和綠敏兩個小孩;小昭和常勝王帶三名弟子巡視,侄媳武功太低,便請四位武當高徒相護巡視,俞三叔,如此可行?"俞蓮舟道:"如此甚妙,大家便分頭行事,貧道卻可在此間飲茶,倒是相煩各位了。"眾人見平時間嚴厲無比的俞蓮舟,今日如此爽朗,原先籠罩在各人心頭的烏雲,便即消散了許多,各自遵命自是不提。
一名道童給俞蓮舟送上茶來,俞蓮舟剛剛接過,一名弟子便來道:"啟稟掌門師叔,明教楊教主及各頭領到!"俞蓮舟連忙迎出,卻見殷梨亭已將教主楊逍,右光明使范遙、紫衫龍王黛綺絲、青翼蝠王韋一笑、鐵冠道人張中、布袋和尚說不得、彭瑩玉彭和尚、周顛、冷謙等人引入。
眾人見過之後,楊逍道:"明教人教眾多,不便在此多作打擾,這樣吧,便請二位護法王和五散人,率領五行旗,先到後山安營扎寨,免得污了武當清靜之地。"眾人奉命離去,這邊俞蓮舟將楊逍和范遙引入三清殿坐下。未及敘語,又報少林寺空聞方丈率眾僧已到,俞蓮舟不及落坐,對楊逍和范遙道:"得罪,請兩位稍候!"二人均道:"俞道長不必客氣!"俞蓮舟出迎,不一會,引著方丈空聞大師、空智神僧進了三清殿,余下少林寺弟子俱由達摩堂九老僧率領,先去後山等候。
眾人見過之後坐下,俞蓮舟道:"幾位來得正好,貧道正在束手無策,有各位相助,武當或可免此一難。"眾人謙虛一番,楊逍道:"俞道長,不知本教張教主此時可在貴山之上?"俞蓮舟遂將張無忌夫婦被冷面人一路追逼,如何用計傷了冷面人,以及現在正與宋遠橋在觀中參詳武功之事,一一向四人稟明了。
空聞大師宣聲佛號道:"此次冷面人將擂台設在武當山上,想必俞道長已有應對之策了罷?"俞蓮舟苦笑道:"貧道無能,竟給冷施主打到門上來,卻毫無辦法應付,武當派的清譽,算是栽在貧道手中了。"空聞方丈道;"俞道長何出此言,冷面人欲吞沒武林各大門派,少林寺也不被冷施主瞧在眼中,今日倒要瞧瞧,冷施圭有何本事,竟不將天下英雄放在眼裡。"俞蓮舟道:"楊教主座下英雄眾多,明教近來聲震宇內,今日之事,尚請楊教主統一調度,與冷施主周旋一番才好。"楊逍急道:"明教近來雖略有聲勢,卻全仗了張教主之力,在下豈敢貪天功為已有,再說,有俞道長和空聞大師在座,在下怎敢不效犬馬之勞,-調度-一事,卻是萬不敢當!"俞蓮舟正待說甚麼,空聞大師已經開口道:"依老衲之見,今日之約雖不是武當派所定,但地點既在武當山,俞道長可算得上半個東道主,這統盤調度之事,便煩勞俞道長了,反正也不是甚麼有油水的差事,俞道長便不必謙讓了,少林寺上下但供驅策便是。"楊逍亦道:"空聞大師之言有理,明教聽命於俞道長。"俞蓮舟好不為難,幾經推辭,怎奈得住眾口一辭,只得道:"各位既如此,貧道只好卻之不恭了,但有一事須得說明,武當山上諸道士確是沒甚良策,先時只道拚個魚死網破便了,幾位大駕光臨,想來或可一搏,諸位有何高見,便請直言相告,貧道依言行事便了,休得過謙,以致反誤大事。"當下楊逍道:"本教今日帶五行旗和天地風雷四門齊上武當上,約有三千人左右;武功過得去的兄弟亦有十幾個,再加武當和少林各派高手,若論單打獨斗,想必問題不大;冷面人若欲群毆,五行旗和天地風雷四門卻可抵擋一陣,咱們捨命相拼,料想不致全軍覆沒。"俞蓮舟聞言喜道:"有明教在此,看來貧道空自擔憂多了。"空聞大師卻道:"若論單打獨斗,張教主都難敵冷面人,其余之人,只怕不濟。"眾人俱皆默然,便在此時,一名武當弟子前來稟報,冷面人已率眾約四千人上後山去了,並讓武當派速去聽令,眾人面面相覷,均想冷面人好生厲害,早料到明教此著,是以亦針鋒相對,分毫不讓。
此時已近正午,眾人正在用素食之時,又報峨嵋派已至後山去了,貝錦儀掌門人問俞道長安好,說後山相見,便不來觀中打擾了。
俞蓮舟默然,心知因張無忌的干系,峨嵋派竟不願踏入武當觀中,當下用完素餐,一行人自往後山去了,趙敏等仍舊留守武當道觀之中,以防不測。
半盞茶時分,一行人已至後山,但見一片開闊地上,人頭攢動,恐怕有一萬人眾,中間卻空出一片十丈見方的場子,想是留出來以備比武之用。卻見東首主位之上冷面人率眾占了,中間搭了一個木棚,想來便是這位"武林皇帝"的行宮。
其余諸派,卻俱到西首扎營,中間便是明教三千教眾,左邊武當派,右邊少林寺弟子,再過去三丈,便是峨嵋派一百余名身穿緇衣的道姑。
俞蓮舟、空聞大師、楊逍等各回到自己人中,張松溪對俞蓮舟道:"掌門師兄,我看冷面人聲勢雖然浩大,但所率之人中,有武功者最多不逾二百人,其余之人皆不會武功,想必冷面人安排下了甚麼陣法之類的東西,不可不防。"俞蓮舟抬頭望去,果然如此,遂點了點頭,四周之上,卻見南北兩方,各疏疏落落地坐了千余人,想是江湖上行走的好漢,卻不身屬任何門派。
便在此時,只見山道之上,又來了一干人,待得近前,卻是巫山幫、海沙派、神拳門、三江幫、五風刀等三山五岳的小幫會,這一千人俱走到冷面人棚前稟招,然後依次排在冷面人之前,顯是已被冷面人收服。
俞蓮舟等並不在意,靜觀待變。未幾,華山派百人已到,俞蓮舟正待相迎,卻不料華山派在一高一低兩人率領之下,走到冷面人木棚之前,鞠了一躬,然後退立一旁,緊接著,昆侖派百余人、丐幫三百余人、崆峒派近百人,均如此站在冷面人木棚兩側。
俞蓮舟心中大奇,張松溪低聲道:"掌門師哥,我看丐幫、華山、昆侖派諸人臉色陰沉,定是受了冷面人要挾,未必會與咱們過不去。"俞蓮舟眼見冷面人手下已達五千人左右,聽了此言,依然愁眉難解,便對張松溪道:"派個弟子回去,將趙敏等人全部叫來,觀中只留十數名弟子便行,另外,找個隱蔽之處,將殷濤和綠敏關起來,別讓他倆亂跑。"張松溪將命令傳下,一名弟子遂向觀中走去,不一會,趙敏、小昭、常勝王、俞岱巖、殷梨亭以及數十名武當弟子已到,見了冷面人這等聲勢,無不暗自心驚。
楊逍見此情景,喚過青翼蝙王韋一笑,遞給他一枚聖火令,著他立即到就近之地,調集明軍前來救援,韋一笑接令,一溜煙向山下奔了去。
又等了半個時辰,不見冷面人有何動靜,眾人便漸漸暄嘩起來,只聽一人道:"我們來此,可不是來曬太陽的。""冷令主,要做何事,便劃下道道來,大家心中也好有個底。"卻聽一個尖細的聲音:"南海鯊魚,你是巴不得早死罷?"被稱做南海鯊魚的那人道:"北矮鬼,你願在此烤成干巴呀?"二人斗嘴不已之時,從冷面人坐下走出一人,穿過場子,走到武當派跟前道:"在下拜見俞掌門人,令主請宋遠橋宋大俠和張無忌張教主前去敘話。"俞蓮舟正欲答話,張松溪在旁插道:"你去告訴冷面人,宋大俠和張教主此刻有事在身,當見之時,定然相見。"那人道聲"多謝",轉身回去。
張松溪道:"掌門師哥,小弟無禮…"
俞蓮舟道:"此計大妙,讓冷面人心有所忌,正是好事,此時大敵當前,這些虛禮便免了吧!"張松溪道:"是:"兩人心中所想,竟與宋遠橋不約而同,想必此計定然對冷面人大有壓力。
卻說場中諸人,眼看冷面人的使者去而復回,雖不知說了些甚麼,喧嚷之聲卻靜了下來,那人回到木棚之前回了話,不一會,冷面人座下又走出一人,只見他年過七旬,滿臉暴戾之氣,一頭紅發垂及肩背,相貌令人可怖,武當諸俠均識得此人,便是紅發老人周吳正,武當派的冷令便是他所送。
殷梨亭與紅發老人交過手,當下低聲道:"掌門師兄,這紅發老人內功不凡,小弟也只能與他勉強斗個平手。"俞蓮舟點點頭,卻不置言。
此時紅發老人已行至場中,對著四方團團一揖道:"各門各派各幫會,以及各位江湖好漢,在下奉冷令令主之命,命你們歸順。如有違者,格殺無論。"人群頓時大嘩,便有人道:"冷面人胡吹甚麼大氣,這麼多英雄好漢,當真殺得完麼?""歸順冷令主有何好處?"紅發老人道:"令主一統江湖,摒去門戶之見,將天下武學發揚光大,各位自當受益不淺。"在數千人的起哄聲中,紅發老人的聲音清楚地傳入各人耳內,這等內功修為,實在令人拜服。
便有人道:"如是不服,怎生個斗法?"
紅發老人道:"場子之中,各位英雄何止萬千,若人人均想露一手,那要打到何時方了?依在下之見,每派各出兩人,如然輸了,此派便須聽命於冷令……"話聲未落,卻聽周顛大叫,"放屁!放屁!"跟著布袋和尚說不得便大呼道:"好臭!好臭!"
數千人轟然大笑,紅發老人森然道:"二位可是另有高見,不妨說來聽聽!"周顛道:"一派只出兩個人,若是輸了,其余便當聽命於冷面人是與不是?"紅發老人道:"正是。"周顛道:"要是其余的人不服呢?"
紅發老人冷笑道:"誰敢不服,打殺了便是!"
周顛道:"照呀,既然早晚都是殺,何不今日一塊殺了,省得以後再殺起來卻是費事。"頓時便有數千人轟然叫好,均覺周顛之言有理,如是不聽冷令,便要被殺,這已經不是甚麼比武,乃是性命相拚了,這周顛說話素來顛三倒四,今日之言,卻是一語中的。
卻聽紅發老人道:"這位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周顛了罷?"周顛道:"老子正是鼎鼎大名的周顛。"群雄見他毫不謙遜,如此調侃於紅發老人,無不哈哈大笑。
紅發老人道:"你自忖活得下去麼?"
未等周顛答話,布袋和尚說不得早已邊向場中走去邊道:"你這老兒也未必活得下去,來來,我倆先拚了這條老命。"紅發老人道:"你要想死,也不必忙在此時,待將規矩定下,老夫第一個便我你。"說不得道:"你這老匹夫還有啥屁要放,敬請快點,老子可是活得不耐煩了!"紅發老人道:"這位活得不耐煩的朋友,想必便是布袋和尚說不得罷?"說不得邊退回人群邊道:"嘿嘿,真看不出,這老兒還算有三分江湖閱歷。"紅發老人成名數十載,昔年威震武林,將江湖鬧得血雨腥風,令人聞之色變,說不得竟如此奚落於他,群雄聽得無不人心大快,越發轟笑起來。
紅發老人也真沉得住氣,當下不動聲色地道:"那麼,眾位英雄想是同意周顛和說不得之議,不殺個痛快不得羅?"數千人應道:"正是!"紅發老人又道:"既如此,便依了眾英雄好漢,但須定下幾條規矩:第一,此非比武,各人自憑天命,以死傷定輸嬴如何?"數千人齊聲應道:"正該如此!"在這數千人的轟鳴聲中,眾人但聽得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想來必是空聞方丈所念。
紅發老人道:"空聞方丈乃得道高僧,如不願開殺戒,只要投入令主麾下,便可免去這血光之災。"空聞方丈道:"阿彌陀佛!老衲空活數十年,尚未聽說過如冷施主這般殺氣騰騰之人,少林寺流傳千年,老衲豈敢斷送,作這千古罪人!今日之事,我佛慈悲,弟子只得開了這殺戒,以殺止殺了,阿彌陀佛!"紅發老人道:"第二條,每人如連勝二人,便當下場休息片刻,否則這上萬人的車輪戰,縱是你武學通神,只怕也抵受不住,眾位英雄,此條可依得?"數千人俱都大聲應了。眾人皆知,今日之事,冷面人鐵了心地要殺絕天下英雄,一干英雄豪傑義憤填膺,渾不將性命放在心上,是以這應答之聲,竟是一浪高過一浪,宏亮至極,久久回蕩在武當山麓之間。
紅發老人又道:"第三條,只許單打獨斗,不許圍攻,否則定剿殺不饒。"眾人依了。
卻見紅發老人一招手,冷面人木棚之後,奔出四十名身穿黑衣的大漢,十人一方,在四方站了,一聲令下,四十人俱皆蹲下,張弓搭箭,對著場中,用意顯然明顯,如有人違反此條規定,立即射殺。
忽聽周顛道:"眾位英雄聽了,周顛有一件要求,這執法之人,俱是冷面人手下,我周顛可有點不放心,咱們明教也出四十人圍住這場子,如果冷面人想下毒手,咱們也好有個防備,大家說對不對?"自然又是應了,楊逍一揮手,身後奔出四十名身穿白袍的銳金旗教眾,分別插入冷面人手下之間,亦是張弓搭箭,對著場中,一共八十人,一黑一白地插將開來,顯得煞是好看。
說不得又道:"紅發老兒,你屁放完了沒有?老子可是想死了,你便成全了如何?"紅發老人道:"老夫得聽令主號令,只要你留得命在,老夫自不讓你失望便是,眾位英錐,令主手下,尚有幾人練的是雙劍合璧等招式的,上場之時,自然兩個人同上,各位不妨邀個幫手齊上,便仍然是一對一了,此條大概沒甚麼異議吧?"紅發老人見眾應了,便退下場去,立在木棚之側。
不一會,昆侖派掌門人詹春和其丈夫蘇習之走入場中,團團一揖,卻聽詹春道:"在下昆侖派掌門詹春,同夫君一起練得一套兩儀劍法,不知哪兩位英雄前來賜招?"話音甫落,場中已凌空飛落二人,當中一人道:"在下名喚鞏築,這位乃在下兄弟,叫於輝,江湖朋友稱在下兄弟倆為左右雙劍,前來討教,望劍下留情!"言罷"嗆"的一聲,兩兄弟拔劍在手,鞏築左手執劍,寧輝右手握劍,二人長劍平胸,凝招待發。
詹春夫婦亦撥劍在手,卻見陽劍指天,陰劍向地,端的便是雙劍合璧,詹春年約三十,略有姿色,蘇習之卻長得極是平常。
一聲吆喝,左右雙劍已經攻上,詹春夫婦亦展開兩儀劍法,雙方便纏斗起來。
俞蓮舟等人曾見過昆侖派前任掌門人何太沖夫婦使這套劍術的情景,這兩儀劍法從河洛八卦圖中演變而來,昔日張無忌幾乎喪生在這套劍術之下,可見其厲害,俞蓮舟只看了數招,便即搖頭不已,詹春二人的劍術、招式雖還是兩儀劍法,但那神韻比之何太沖夫婦,可就差之甚遠了。只見左右雙劍出招快疾,閃動靈活,雖算不上高手,但比之詹春夫婦,卻是高明得多。俞蓮舟心想,詹春二人必輸無疑。
果不其然,三招一過,詹春左臂中劍,蘇習之忙中出錯,"嗤"、"嗤"兩聲輕響,亦左右兩肩中劍,長劍落地,顯是輸了,只得退下。
緊接著,冷面人麾下的華山二老出戰,這兩人師哥矮,師弟高,兩人均使大刀,二人行至場中,高的那人便道:"我倆是華山二者,你倆若是認輸,便請退下,否則反……"他師哥陡喝一聲道:"你少說兩句成不成?"師弟道:"少說兩句當然可以,我只是看他倆對昆侖派手下留情,是以不忍殺了他們。"鞏築冷冷地道:"閣下口出狂言,卻未必做得到。"師弟又道:"你倆不知這反兩儀刀法的厲——"他師哥怒道:"別羅嗦了,打罷!"
師弟應了聲"是",跟著"倏"地一刀砍將出去,方位古怪至極,左右雙劍只得退讓;華山二老竟是一刀快似一刀,刀刀來路均跟尋常刀法相反,左右雙劍大駭,急往後躍,卻怎麼脫得開身,華山二老早已如影附上,"卡嚓"兩聲,鞏築左臂、於輝右臂俱被齊肩砍斷,創口之處鮮血湧出,二人臉色蒼白,互相點穴止住血流,轉身出場,向山下走去,二人極是硬朗,如此劇疼,竟是一聲不哼!從此之後,江湖上算沒了左右雙劍的名頭了。
華山二老的高個子師弟道:"師哥,咱們是不是狠了點?"矮者怒道:"我倆反正活不出今日,說不定下次便輪到我哥倆送命了!"俞蓮舟見他話語古怪,心想其中定有隱情,未及細想,卻昕高個子師弟道:"哪兩位英雄前來將我倆師兄弟殺了?"眾人聞言無不愕然,俞蓮舟卻極熟這兩人脾性,聞言不禁啞然。
趙敏道:"俞二叔,依侄女看來,華山、昆侖、崆峒、丐幫等人定是受了挾制。"張松溪亦道:"很有可能。"俞蓮舟心想不錯,卻聽楊逍用傳音入密之功對俞蓮舟道:"俞道長,這干人受控於冷面人,並非出於本心,須設法救他們一救。"俞蓮舟亦道:"楊教主說得正是,可有甚高見?"楊逍尚未搭話,空聞方丈已經跳入場中,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何不及早收刃,投入我佛門下?"高個子師弟道:"師哥,這空聞方丈大名鼎鼎,只怕斗他不過,我們便認輸吧——喂,大和尚,認輸倒可以,和尚我可不做!"群雄轟然大笑,俞蓮舟和楊逍對望一眼,互相點點頭,均知空聞方丈已然看出其中蹊蹺,說要收華山二老為徒雲雲,其實是想救他二人之命。
卻說空聞方丈已至耄耋之年,寶相莊嚴,聽得他如此說話,便道:"阿彌陀佛,施主既不願做和尚,那也無妨,少林寺亦有不少俗家弟子,施主盡可隨喜。"矮個頭師哥道:"多謝大師一番好意,我師兄弟二人愚頑不化,尚祈大師恕罪。"空聞道:"阿彌陀佛。"師哥道:"動手罷!"
師弟猶豫地道:"真打呀?"
師哥怒道:"那還有假!"語音未落,"唰"一刀,朝頭砍下。
空聞大師閃聲避過,口中依然念道:"阿彌陀佛!"這華山二老,師弟雖然長得身材高大,卻歷來最懼師哥,凡事唯師哥馬首是瞻,此時見師哥當真動手,便也揮刀真砍。
這反兩儀刀法與昆侖派的兩儀劍法一正一反,相映成趣,師兄弟倆在此刀上浸淫數十載,威力自是非同小可。空聞大師讓了三招之後,陡然出手,已點中二人手腕穴道,內力至處,二人均覺手腕酸麻,兵刃當即脫手落地。
空聞退後一步,又宣一聲佛號,道:"二位施主,如願出家,便請隨老衲而去。"言罷退下場去。
華山二老臉如死灰,只得退回冷面人座前,卻聽"彭彭"兩聲悶響,眾人均然相視,但見華山二老,已被玄冥二老陡然出掌擊斃。
見此情景,群情聳動,便有人厲聲叱罵,空聞一聲長歎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周顛忍不住大罵道:"冷面人,我操你祖宗十八代。"卻見崆峒派五老中的第四老唐文亮走到冷令木棚前,鞠躬道:"令主,在下討令出戰。"一個嘶啞的聲音道:"去吧!"唐文亮遂走至場中立定道:"崆峒派掌門人唐文亮恭請武當掌門俞二俠賜教。"俞蓮舟微微一驚,崆峒五老之中,數唐文亮最具骨氣,正因為此,崆峒派掌門逝去之後,唐文亮雖然位居五老之四,卻被選為掌門人,連這等鐵骨錚錚的血性漢子都會歸順冷面人,當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殷梨亭仗劍而出道:"掌門師兄,待小弟,前去收拾了他。"俞蓮舟搖頭道:"此事定有蹊蹺,他既指名叫我,還是我去吧!"言畢緩步走入場中,道:"聞唐掌門七傷拳威力無儔,今日尚請手下留情。"卻聽唐文亮低聲道:"俞道長神功蓋世,在下豈敢冒犯,在下有一事相求,尚請道長應允。"俞蓮舟微微一怔道:"唐掌門請講,貧道當盡力而為!"唐文亮道:"昆侖、華山、丐幫、崆峒諸派——"忽聽身後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道:"唐文亮,你活膩了是不是?"唐文亮回頭看去,見崆峒五老余下的四老俱被玄冥二老、遼東惡魔關門、紅發老人周吳正拿住腦後要穴,內力一送,四老定然無幸。
崆峒五老成名數十年,武功已臻江湖一流好手之列,若是有所准備,准不至於一招未發便被拿住,這皆因唐文亮之故,他與俞蓮舟對話之時,聲音雖然壓低了許多,崆崛四老自然已聽不到,但冷面人內功何等精深,早將唐文亮之言語一字不拉地聽入耳中,只見他對紅發老人等使個眼神,四人悄悄摸到崆峒四老身後,一齊動手便將這幾個身懷絕技的崆峒老宿一舉拿住要穴,此時只要冷面人一聲令下,立即便可送了四人性命。
唐文亮臉色慘然,眼眶之中,滾落一串男兒淚,哽咽道:"兄弟們,如此生法,實不如死。"回頭對俞蓮舟又道:"各派高手均已服下-七蟲七花膏-藥丸——"便在此時,身後傳來數聲悶響,俞蓮舟聞聲臉色突變,場外崆峒四老已被擊斃倒地。
唐文亮並未回頭,繼續道:"一月之後如不服冷面人解藥,便即毒發而亡,俞道長,請你不論如何,救大伙一命!"俞蓮舟道;"唐兄放心,貧道盡力而為。"唐文亮轉身大聲道:"眾位朋友,趁手上尚未染上鮮血,趕快跑過來,或許尚有一救!"言罷全身筋骨錯響。
俞蓮舟急道:"唐兄不可!"手指疾點唐文亮背俞大穴,卻已晚了一步,唐文亮已自絕經脈而死。
俞蓮舟扶著將要倒地的唐文亮之屍身,突聞一片悶響之聲,抬頭一看,卻是冷面人已然下令屠殺諸派之人。
俞蓮舟大怒,當即飛身向前疾撲。
適才唐文亮這一叫喊,崆峒派的弟子便向前奔跑,欲逃到武當少林這邊,有幾人稍一猶豫,起步慢了一點,立時便被殺死;華山、昆侖、丐幫諸派之人,見此情景,紛紛向前奔逃,但冷面人手下之人武功高超,已有十數人被當場打殺,圍在場邊的四十名大漢亦發箭射擊,卻又立刻與蹲在身旁的明教教眾打上了。
霎時間場中大亂,武當、少林、明教、峨嵋及其它江湖豪客均疾掠而起,前去救人。
俞蓮舟身形暴起,直撲紅發老人,紅發老人並不閃避,揚掌直擊俞蓮舟,雙方甫一對掌,各自後退一步,心中均道對方了得。
俞蓮舟雙掌翻飛,將紅發老人逼退幾步,陡覺腦後有長劍裂空之聲,俞蓮舟知偷襲之人武功高強,身形當即向左飄開,同時揮掌拍向阿大和鹿杖客。
阿大長劍直刺,俞蓮舟使一招太極拳中的"攪雀尾",手臂蕩開阿大長劍,內力至處,阿大竟拿捏不住,長劍便即脫手。
俞蓮舟待掌緣將要與鹿杖客雙掌相接之時,陡然想起玄冥二老的"玄冥毒掌"極是陰毒,心念電閃,當即手掌一翻,掌緣硬切鹿杖客手腕,鹿杖客見機極快,當即施展大擒拿手,反扣俞蓮舟手腕。
俞蓮舟早已縮回雙掌,雙腿疾攻鹿杖客下盤,瞬眼功夫,已快疾絕倫地攻出八腿,鹿杖客只得閃避。
便在此時,空聞、楊逍、范遙、紫衫龍王、空智等高手已先後趕到,各尋對手,混戰起來。
陡聞一聲嘶啞之聲道:"退下!"冷面人部下全部跳出圈子,退到木棚之前,冷面人淡淡地道:"咱們還是依約相斗罷!"俞蓮舟等只得退回,此時場中已然橫屍近百具,大多數是華山、丐幫諸派弟子,此次楊逍帶上武當山的五行旗眾,均是身懷武功之人,方才執法雙方群斗起來,銳金旗死傷十二人,對方卻死了二十一人,且被趙敏生擒了一個。
楊逍令烈火旗派六十人前去將己方屍體抬下,冷面人部下亦將己方的屍體抬朝一邊,雙方暫時休戰。
趙敏正欲向被擒的那人訊問甚麼時,收屍的一個老者突然發出一枚袖箭,正中那人眉心,黑衣人立時氣絕,趙敏大怒,將屍體扔下,便欲追上,無奈那老者身形快疾,已然奔至木棚之前。
旁邊俞蓮舟等人無不駭然相顧,那老者的袖箭端的神速,自己雖已發覺,卻根本不及施救,此枚袖箭若是向自己射來,只怕也躲閃不及,均向老者看去,卻只見一個背影,暗想對方竟有這等高手,待會相斗,只怕難以對付。
卻說雙方將場上的執法人補齊,布袋和尚說不得早已步入場中道:"紅發老兒,你就成全了老子如何?"冷面人道:"紅發老人,你便去吧!"紅發老人周吳正躬身應道:"遵命!"遂向場中走來。
說不得不待紅發老人走近,"嗖"的一聲,一只布袋照紅發老人當頭罩下。
紅發老人大驚後躍,說不得早已跟進,只見一只只布袋從懷中掏出,實不知到底尚有多少袋子,紅發老人早給弄得手慌腳亂,卻不知布袋之中有何古怪,哪敢伸手去接,只得凌空發掌,將布袋震飛,布袋輕飄飄地毫不受力,卻為紅發老人憑空用掌力震得直飛出去,這份掌力,直令場下群雄咋舌。
霎時之間,場子上空布袋橫空,布袋和尚說不得右手伸在懷中,停住身形,笑咪咪地看著紅發老人道:"紅發老兒,你這是作甚,將灑家布袋全部打飛,卻不來與灑家打架,是何道理?老夫袋子已經用完,你等等,待灑家拾回袋子,再重新打過。"言畢當真自顧在場中撿布袋,他身法極快,轉眼間便撿了二條在手,紅發老人早已快步跟上,伸掌向說不得背心拍去。
說不得已知掌到,並不回頭,反手拋出一只布袋,紅發老人早知布袋之中無甚機關,遂接過袋子,運力擲出,說不得未料得此著,一不提防,竟給布袋套中,心中大駭,身形急往前沖,想避開紅發老人,取下布袋再說。
周顛在場外急得大叫:"說不得,快跑!"
紅發老人如何會放過這等良機,身形早已如鬼魅般附上,只見他雙掌齊發,兩聲悶響過後,布袋和尚說不得,身軀在場中滾得幾滾,便即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頭上兀自套著一只布袋,紅發老人不再進擊,冷笑一聲,向場外退去。
明教五散人平時雖然斗口不已,但五人之間情意,實逾親兄弟,眼見布袋和尚說不得躺在場中一動不動,不知生死如何,周顛早已撲入場中,直奔說不得,到得近前,一探鼻息,竟是一絲氣息也無,周顛大悲,伏屍號啕。
此時鐵冠道人張中、彭瑩玉、冷謙三人已到說不得屍旁,見此情景,亦無不大悲。
彭瑩玉彭和尚朗聲道:"冷面人,明教五散人也練過一套陣法,便請派四位高人下場,將五散人超度了罷!"五散人其實並無甚麼陣法,彭瑩玉此言,不過是想與說不得一同赴死而己,此中關節,楊逍豈能不知?他對范遙點點頭,范遙便大聲道:"明教五散人聽令,教主有令,命你等速退下場。"誰知五散人竟置若罔聞,周顛血紅著眼,將說不得屍身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冷謙在場中向楊逍跪下道:"啟稟教主,五散人情逾兄弟,便請教主成全。"楊逍默然無語,盤膝坐地,雙手在胸前作火焰狀。
明教數千人見狀,便全部盤膝而坐,雙手十指張開,舉在胸前,作火焰飛騰之狀,跟著教主楊逍念道:"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明教教眾反復念誦著經文,人人低眉垂眼,不再向場中看一眼。
群雄見狀,無不佩服明教這等血性之氣,人人均皆肅然。
空聞大師低聲道:"阿彌陀佛!"
俞蓮舟與張松溪憂慮地互相看了一眼,此時冷面人一揮手,阿大阿二阿三以及紅發老人周吳正步入場中,因說不得已死,五散人其實只有四人,但說不得的屍身被周顛扶立,看上去依然是五人。
雙方走近,並不打話便即動手,周顛左臂挾著說不得屍身,率先向阿大攻去,他的武功修為原跟阿大難分軒輊,但左手護著說不得,身法便不靈便,未及數回,便被阿大一劍刺中心髒,立時氣絕身亡,但兀自與說不得直立場中,並未倒下。
冷面人已經看出五散人並無甚麼陣法,不過各自為陣而已,這實與單打獨斗無異,冷面人有心折服群雄,是以見阿大得手,當即喝退。
五散人之中,武功以冷謙最高,才一動手,便找上了紅發老人,冷謙為人話少,機變百出,自忖武功不及紅發老人,但死志已存,動手之際,便是直攻而上,硬逼紅發老人對掌,心想縱不能取勝,多耗得紅發老人一分內力也是好。
紅發老人見冷謙如此拚命硬打,如何還敢以求騰挪手段,見冷謙雙掌挾風疾至,只得雙掌相迎,"彭"的一聲響過,冷謙倒退三步,紅發老人身子只微微晃了一晃。
俞蓮舟一聲長歎,身不由己地向武當道觀方向望去。
趙敏知他心意,便低聲道:"俞二叔,侄女去瞧瞧。"俞蓮舟點頭相應,趙敏遂轉身向武當觀中奔去。
來到庭院中,只見宋遠橋和張無忌猶如老僧入定般,對她的到來一無所知,趙敏躊躇良久,只得折回,待回到後山時,場中卻是兩個不相識的人在相斗,兩人均是使劍,功力相若,一時半刻難分勝負。
趙敏對俞蓮舟緩緩搖搖頭,遂退到小昭身側。
小昭道:"趙姊姊,五散人中,冷謙,彭瑩玉、周顛、說不得已死,張中身負重傷,昏迷不醒,阿二和阿三二人,已被張中和彭瑩玉打死,場中穿黑衣之人,是冷面人手下,已經勝了一場,把山東撲刀王刺傷,方才達摩堂九老僧與冷面人的九個部下相斗,雙方均未死人,但卻俱都負傷,落個兩敗俱傷的結局,趙姊姊,公子怎麼樣?"趙敏低聲道:"詳情不知,他二人正在入定,也不知結果將會如何。"小昭歎口氣道:"趙姊姊,待會讓常勝王去斗一陣如何"趙敏不知常勝王內功如何,但他武功怪異,或許真能打對手一個猝不及防也未可知,便道:"如此甚好。"小昭道:"常勝王,待會你下場吧!"常勝王恭敬地道:"是!"
小昭又道:"多加小心,如是不敵,便即退下,休得逞強纏斗。"常勝王應了。
便在此時,冷面人手下的那名黑衣人敗下陣去,群雄歡聲雷動。
小昭道:"場中這位英雄是江南八俊之一,名叫夜於君。"夜於君新勝一場,按照規定,還得再接一場,只見冷面人木棚下走出一個西域胡人,此人身材高大,身穿紅袍,正是金輪法王的後代弟子,曾到終南山與楊冰比武的三個師兄弟之一,他走到場中,對著夜於君一抱拳道:"我叫魯溫兒,領教夜大俠高招。"夜於君道:"不敢!請閣下劍下留情!"夜於君剛剛打勝了與自己功力相若的對手,此時內力大耗,眼見對手身法沉隱,自己並無必勝把握,因此才一交手,便取守勢,以圖尋隙疾攻。
魯溫兒卻似知他的心思,才一上手,一柄長劍,如同在狂風中亂擺的樹枝,猛沖猛打過來,未及數合,夜於君左臂中劍,只得退下。
常勝王躍入場中站定道:"在下常勝王,前來領教閣下高招。"魯溫兒道:"不敢!"二人相貌與中土人士大相迥異,群英無不詫異萬分地看著場中,甫一動手,場下之人無不驚訝莫名,但見常勝王東趨西走,一雙短劍,端的神出鬼沒,怪異至極,群雄無不駭異,自忖自己如碰上常勝王,殊無對策。
魯溫兒早已手慌足亂,見常勝王短劍向自己左肩刺來,揮劍上格,不料"嗤"的一聲,右肩中劍,一陣劇疼傳遍全身,長劍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常勝王並不進擊,拱手道,"得罪!"
魯溫兒一言不發,左手捂著傷口,退下場去,一時之間,群雄見了常勝王這等怪異武功,盡皆失色,竟忘了鼓掌叫好。
良久,不見冷面人帳下有人出戰,此時日己偏西,群雄漸漸鼓噪起來,此時眾人頓覺眼前一花,場中已多了一人,此人狀極落拓,一襲灰色長衫污穢不堪,但見他傲然道:"我乃遼東惡魔關門,區區胡人,也敢來中原撒野,看招!"語聲甫落,關門已長劍直刺,疾攻而上,他見常勝王劍術古怪,不敢讓其進攻,是以甫一動手,便著著搶攻,但見關門身隨劍走,一掃方才懶散傲慢之態,一柄長劍如蛟龍出洞,竟使得氣勢磅礡,咄咄逼人。
關門一劍刺去,滿以為定能刺中,不想常勝王步法詭異,早已閃開,雙劍從極不可能的方位刺出,如是者三,關門漸收急於求成之心,長劍守住門戶,並不理會常勝王的虛招,關門知道常勝王內功不及自己,不過劍術奇幻,卻是不敢大意,每當危急之時,關門長劍照常勝王身體要害刺去,逼他自救,關門一邊纏斗,一邊想看清楚常勝王的劍路。
卻不料常勝王無一招重復,但久攻不下,他心中急躁,輕靈之氣便少了三分,關門瞅個空隙,長劍搭上常勝王短劍劍身,內力至處,常勝王手臂酸麻,短劍便脫手落地,小昭一聲驚呼,頓時臉色煞白。
殷梨亭仗劍正待躍出,卻見常勝王身體急旋,左劍已經刺向關門後頸,關門大驚前撲,正欲回身再斗時,卻見常勝王一抱拳道:"閣下內功高超,在下兵刃失手,這便認輸。"言畢轉身下場。
常勝王知道再斗下去,自己雖無性命之憂,卻也奈何不了關門,自已兵刃失手,終是輸了一招,是以認輸,常勝王性情耿直,對武功高的武士,素來敬服,輸便輸了,也不覺有甚難堪,倒是群雄俱都不解常勝王竟輸得如此坦然,臉上均有訝然之色。
常勝王走到小昭之前道:"弟子無能,願聽發落。"小昭曾傳他乾坤大挪移心法,二人雖未行師徒之禮,但常勝王兀自以弟子自稱,小昭勸他幾次不行,便也作罷,見常勝王反身而退,小昭喜悅之情不禁溢於言表,輕聲款語地道:"天下武學極為博大,豈非常人所能究盡,輸便輸了,無甚干系!"常勝王恭敬地道:"是!"趙敏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禁微笑,小昭目光正與趙敏相遇,不由得大羞,當即雙頰赤紅,掉開了頭,不敢再看趙敏和常勝王。
遼東惡魔關門武功劍術極高,群雄之中,也極少有人能接得下,今日之戰,全看明教、少林、武當的高手了。
殷裂亭見常勝王轉身下場,急向俞蓮舟道:"掌門師兄,便讓師弟下場如何?"俞蓮舟道:"小心在意,用太極劍,間夾七十二式繞指柔劍。"殷梨亭躬身應了,遂向場中走去。
殷梨亭雖位居武當七俠之六,但若以劍術造詣而論,武當七俠之中,當首推殷梨亭為最高。
場中立定,殷梨亭道:"在下早聞遼東惡魔大名,便請賜招罷。"殷梨亭長劍一舉,目視劍尖,屏棄神明之中的雜念,隨後含胸拔背,沉肩墜肘,正是太極劍的起手式。
殷梨亭以劍術成名數十年,天下無人不知,關門心知今日之戰事關生死存亡之大事,不敢再有絲毫大意,他知殷梨亭自重身份,定不會先行出招,是以"嗤"的一聲,劍尖斜刺殷梨亭左肩。
殷梨亭退後一步,劍交左手,一招"三環套月"蕩開來劍,右手捏個劍訣,雙指駢出,直指關門右目,此招守中有攻,氣度恢宏,旁觀之人頓時暴出一陣贊歎之聲。
關門腦袋微擺,讓過指風,同時身形暴動,疾攻狂撲而上,一柄長劍使得如風似浪,滾滾而至。
殷梨亭卻並不與他以快打快,劍交右手,依然慢騰騰地運劍御敵,但見"大魁星"、"燕子抄水"、"風擺荷葉",一招招將太極劍圓轉如意地使將出來。
關門的一輪疾攻,竟是勞而無功,反而大耗內力,不得已只得放慢劍勢,與殷梨亭拆招。
此時殷梨亭劍招更慢,但劍勢圓轉如意,首尾相貫,關門竟尋不到絲毫破綻,卻不時給殷梨亭長劍劃出的圓圈封住,只得舉劍硬格,每格擋一次,便覺體內氣息被劇震一番,胸口說不出的窒悶難受,想抽身而退,卻如何還能夠辦到,頓時臉如死灰,拼命抵擋。
殷梨亭道:"撤劍認輸吧!"
關門不答,卻乘殷梨亭講話之際,中宮直進。
殷梨亭冷哼一聲,左手二指倏地挾住關門長劍,右手長劍卻正抵在關門喉頭之上,口中道:"閣下認輸罷!"關門心有不甘,兀自運力直推長劍,關門早已氣息紊亂,殷梨亭已然看出這點,是以才用兩指挾住他的長劍,卻未想關門如此無賴,依然推劍不已,殷梨亭卻未能全力抵住,眼見長劍正一分一分地向胸口推來,此時殷梨亭雖可輕輕一送劍柄,要了關門性命,但他生性謙和,實不願多所殺傷。
楊逍大聲道:"殷六俠不必客氣,除惡務盡!"
殷梨亭長歎一聲,長劍揮轉,向關門右手腕削落。
誰知"卡嚓"一聲響過,關門右手從手肘部被殷梨亭削斷,而關門長劍已洞穿殷梨亭左臂。
原來關門孤住一擲,在殷梨亭即將削斷他的手腕之際,長劍一絞,將殷梨亭左手食指和中指絞斷,同時挺劍直刺,殷梨亭劇痛鑽心,左手勉力向外一擺,卻依然晚了一步,左臂中劍,關門傾力一擊,手臂前伸,便給殷梨亭從肘部削斷,殷梨亭大怒,將左臂之劍撥出,擲在關門身前,卻見關門斷臂兀自捏著劍柄搖晃不已。
二人手臂血流不止,各自轉身下場,雙方忙著救治傷者,一時無人下場。
楊不悔臉色煞白,扶著殷梨亭,空聞、楊逍、貝錦儀等人都圍攏過來,查看殷梨亭傷勢,只見他食指中指已斷,所幸臂傷創口雖大,卻末傷及骨骼,休養月余,自當無事。此時群雄早有人痛罵起關門來,江湖之上言語無忌,出口甚是不雅,峨嵋派一干道姑只聽得皺眉不已。
此時俞蓮舟臉現憂色,環視場下,雙方尚可下場者均為八人,己方是自己、張松溪、空聞方丈、空智大師、楊逍、范遙、紫衫龍王、殷野王等;而對方八人中,玄冥二老、紅發老人周吳正、阿大、以及二個番僧不可小視,方才發袖箭的那老者,讓人甚是忌憚,冷面人卻無一人能敵,此時天色向晚,夕陽及將沉入西天,一陣晚風吹過,眾人均感山風襲人,全身不由得緊了一下。
俞蓮舟、楊逍、空聞三人互看一眼,暗自搖頭。
楊逍道:"我已命韋一笑前去搬兵,此時天色向晚,如能讓冷面人明日再斗,或可一搏!"俞蓮舟雖覺此非長久之計,但如拖得一夜時間,張無忌和宋遠橋說不定能想出個萬全之策,便道:"楊教主此計雖妙,只不知冷面人是否應允。"當下朗聲對著冷面人木棚道:"冷施主,此時天色已晚,是否明日再斗不遲?"冷面人嗓門嘶啞地道:"俞掌門如願歸順,自然大妙,否則咱們挑燈夜戰罷。"俞蓮舟不再答言,楊逍吩咐巨木旗前去砍柴,准備火把,打他個通宵。
趙敏見一時無事,便又向武當觀中疾走而去,到得庭院之中,只見張無忌和宋遠橋仍兀自入定,趙敏大急,卻只能靜候在一旁,反正後山之事,自己去了也是白搭,留在此間,興許能出點甚麼主意也未可知。
二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然昏暗下去,宋遠橋忽然開言道:"無忌孩兒,可想到甚麼對策沒有?"張無忌道:"師叔,孩兒無知,尚無對策。"宋遠橋淡然一笑道:"師叔倒有一個主意,只不知成不成。"張無忌大喜道:"請師叔指教。"宋遠橋道:"師叔將陰氣輸入你體內,半個時辰之內,輸入的陰氣不至於散失,雖不及冷面人的九陰神功博大精醇,但有這點陰氣相抗,總勝於無,如有幾大高人施為實則甚好。"張無忌大奇道:"莫非師叔練過九陰真經一類的內功麼?"宋遠橋道:"你熟讀-皇帝內經-,自當知曉這幾句話,-陰陽兩者不和,若春無秋,若冬無夏……陰陽和調,則血氣卓澤滑利……陰平陽秘,精神乃治。"張無忌聞言大驚失色道:"師叔,小侄如何敢如此……"宋遠橋道:"這並非獨師叔一人施為,於身體雖然有礙,也不過減幾年陽壽而已,如是對付不了冷面人,只怕咱們都活不過今夜去,處大事者不拘小節,無忌孩兒,便一試如何?"張無忌心中大亂,宋遠橋所言,他早已想過,但覺此事萬萬不可行,是以打斷念頭,另作他想。
張無忌於病理甚是精通,自知人體之內,陰陽二氣必須保持平衡,如陰陽失調,在中醫看來,便是生病了,是以中醫診病,首先便是揆度陰陽二氣的盛衰情況,然後以藥物的偏性來將陰陽二氣調和平衡,即使是不會武功之人,身體之內亦有陰陽二氣,所不同的是,凡人的陰陽二氣是貯存在心肝脾肺腎之中的,又叫髒氣;每個髒腑之中,均有陰陽兩氣,比如說腎陰腎陽,便指此而言;練功之人所練的陰陽二氣,卻是貯存於丹田之中,此乃後天人力而為,是以丹田之中的真氣,大凡便分為陰氣和陽氣兩種,練陰功者即貯存陰氣,練陽功者,則貯存陽氣,而冷面人這樣陰陽兩氣同練可說是空前之舉了。
宋遠橋所說的以陰氣相助張無忌,便指的是人體的髒氣,髒氣一出現虧虛偏差,在宋遠橋這等高齡之人,甚是危險,是以張無忌才如此大驚失色。
宋遠橋道:"此法也未必便成,但師叔思慮再三,除此實是別無他法,只好勉力一試了。"見張無忌兀自猶豫不決,宋遠橋厲聲道:"今日之事,已然難於兩全,伸掌出來!"趙敏一直佇立在旁,只因二人專心用功,未曾言語,此時突然開言道:"師叔,讓侄女來罷。"宋遠橋微微一怔,便即明白趙敏之意,女為陰,男為陽,如由趙敏輸送陰氣,自會比自己強些,略一些沉吟便道:"侄女稍微為之便可,此法能否行得通尚無把握。"趙敏應了,便盤膝坐在張無忌對面,二人各出右掌相抵,須臾,二人撒掌,運功調息。
少頃之後,宋遠橋道:"無忌,師叔此刻已將髒中陰氣逼入經脈,你試行一次,乾坤大挪移心法能否搬運得動。"張無忌心知此法凶險絕倫,只要自己力道稍微拿捏不准,當場便會送了宋遠橋之命,但卻不能不試,便心無旁騖,緩慢抬起右掌,與宋遠橋右掌相抵。
宋遠橋將畢身修為的內功真氣攻向張無忌,張無忌卻不加抵抗,將內力凝結成一線,從宋遠橋的右掌勞宮穴沖入,宋遠橋急催內力,要將張無忌的內力逼出體外,但張無忌內力強勁,霎時間便在宋遠橋的手厥陰心經和足厥陰肝經之上循行了數周,找到七八處陰陽相接的地方,他不敢在要害之部位激出宋遠橋的陰陽二氣,遂在足大趾外側,趾甲角旁的大敦穴附近,展開乾坤挪移大心法,激發宋遠橋的陰氣攻擊陽氣,如此以弱攻強,後患不大。
誰知宋遠橋體內陽氣博大,陰氣相攻,反而被反擊回來,宋遠橋陡覺足大趾一陣劇痛,體內真氣陡然散亂,張無忌大驚,暗暗叫苦,後悔不迭,自己原以為只要遠離五髒六腑以及奇恆之腑這些要害部位,在四肢末端搬運便可無憂,誰知十指連心,如此劇痛,宋遠橋心神立分,循行在各經脈當中的髒氣立時失控,在體內狼奔豕突,互沖互撞起來,只見他嘔出一大口鮮血,便要摔倒。
趙敏早已全神貫注,見此情景急忙將宋遠橋扶正,張無忌立刻用九陽神功護住宋遠橋心脈,將失控的真氣引入宋遠橋丹田,又一一細辨散亂在經脈當中的各種髒氣,將之一一引回髒腑中貯存,運功替宋遠橋療傷,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張無忌方才撒掌。
宋遠橋微笑道:"無忌孩兒,大功可成,這就到後山去吧。"此時一輪圓月已然高懸,青山之中,甚是明朗涼爽,三人無心觀賞,展開輕功,向後山掠去,張無忌和宋遠橋並肩疾奔,趙敏功力不及二人,落在後面,而此時情況萬分緊急,二人不及等她。
少頃,張無忌和宋遠橋己奔至後山,但見四周篝火通明,細看之下,二人駭然相顧,眼見己方高手均已或死或傷,竟無一人能夠直立,冷面人卻悄立場中,睥睨群英雄,顯是已經無人出戰。
冷面人陡然見到張無忌和宋遠橋,竟毫無半點異狀,淡淡地道:"老夫恭候多時,張教主架子不小啊!"趙敏走後不久,雙方燃起幾大堆簧火,便又重新比武,范遙和紫衫龍王與玄冥二老相斗,兩敗俱傷,玄冥二老重傷嘔血,范遙和紫衫龍王各中一掌"玄冥神掌";張松溪連敗二名西域湖人,第二次上場之時,卻給發袖箭的那名老者擊傷嘔血,此刻昏迷不醒;空智,空聞均敗於這老者掌下,身負內傷,楊逍將這老者擊斃;冷面人下場,連敗楊逍、俞蓮舟、殷野王、楊冰,四人均受傷不輕,此後已無人上場,冷面人正要威逼英雄歸心,否則便要大加屠戮之時,宋遠橋和張無忌剛巧趕到。
楊冰是在趙敏離去之後才姍姍而來的,她將二十多箱玉蜂和胡蜂俱帶上山來,只因在路上之時,挑夫不慎摔碎了二個胡蜂箱子,費了好大的勁才將胡蜂重新收攏,是以來遲。
卻不料上場沒與冷面人打上幾個回合,一對掌便敗下場。
好在冷面人存心收服群雄,是以對高手未痛下殺手,但各人已自受傷不輕。
張無忌察看了各人傷勢之後,轉身對冷面人道:"閣下可否稍候片刻,待在下替眾同道略施救治之後,再向閣下領死?"冷面人道:"悉聽尊便。"言畢退下場去。
此時趙敏已經趕到,見此情景,便道:"先救楊冰姊姊。"張無忌知趙敏之意,遂依言走到楊冰身旁,宋遠橋也自去救治受傷之人。
只見楊冰昏迷不醒,八個身穿黑白長裙的少女侍立兩側,人人均是憂憤無言。
張無忌再顧不得男女之嫌,右掌貼在楊冰腎俞穴上,九陽神功輸入她體內,將紛亂的真氣引入丹田,須臾功夫,楊冰便即醒來,張無忌不及多言,只囑楊冰運氣調息,此時宋遠橋已將俞蓮舟救醒,張無忌遂入明教人群,雙掌分貼范遙和紫衫龍王的丹田大穴,大約過了半盞茶時分,才將二人體內的"玄冥神掌"之毒消盡,二人正待相謝,張無忌搖搖手,又去施救楊逍。
如此忙活了大約二個時辰,方才將眾人初步救治過來,楊冰、范遙、紫衫龍王、空聞、俞蓮舟五人功力較深,這番打坐調息之後,功力均已恢復了五六成。
趙敏將宋遠橋所想對策向楊冰輕聲講了,楊冰自是一口稱是,當下眾人遮住冷面人視線,楊冰與張無忌於眾人身後相對而坐,各出右掌相抵,楊冰遂將九陰神功源源不斷地輸給張無忌。
張無忌原只想在體內稍稍貯存一點陰氣,在與冷面人相斗時能夠支撐一會便可,誰知楊冰竟是全力施為,似欲將她所有的九陰神功悉數輸給張無忌,張無忌大驚,手掌卻被楊冰牢牢吸住,竟是抽不回來,欲運內力將楊冰逼開,怎奈楊冰自幼修習"九陰真經",若論功力,與張無忌可說不分軒輊,這一全力施為,張無忌如何抵她得住。
張無忌心中感動至極,欲勸楊冰住手,卻苦於不能開口,張無忌大急,情知楊冰新傷之後,又這般將內力輸給自己,實不知後果如何。
宋遠橋在一旁看得清楚,遂伸掌抵住楊冰腰俞穴,即刻封了該穴,同時內力貫注入楊冰體內,替她護住要害,宋遠橋擔心張無忌不願承受楊冰如此之多的內力,便運力相抗,自己這一封了楊冰穴道,難保張無忌收攻不及,反傷了楊冰,張無忌也早料到此著,楊冰內力甫一停止,他便立即撒掌打坐,將體內的九陰神功引入手三陰和足三陰經脈,須臾之後,睜開眼來,見宋遠橋正替楊冰調息,遂站起身無言地對楊冰鞠了一躬,正欲轉身向場中走去時,卻見青翼福王韋一笑如幽靈般飄至後山,少頃便至楊逍身側。
韋一笑臉色極為陰沉憤怒,低聲對楊逍說了幾句,楊逍臉色頓時慘然無比,轉頭對張無忌道:"請張教主移步前來,在下有事稟報。"張無忌見二人臉色如此難看,定是教中有何變故,是以疾步走去。
待得近前,楊逍低聲道:"教主,在下估計冷面人定與朱元璋有干系。"張無忌"哦"了一聲道:"可有甚麼證據?"楊逍道:"目前尚無,初上後山之時,在下見冷面人人多勢眾,如若混戰,我方恐難敵他,便請韋蝠王手執聖火令就近調集明教義軍;韋蝠王在皖西找到常遇春將軍和朱元璋的幕府書記李善長,二人雖欲引兵馳援,奈何朱元璋於昨天飛騎傳下死令,如無朱元璋的親筆書信,任何人均不得調動一兵一卒,違者立斬。"張無忌心中"突"地一下,心頭頓時罩上一層陰雲,抬頭看去,皎潔皓白的中秋圓月已高掛中央,唯遙遠的天際尚有幾顆冷落的星星,其狀甚為寂寥淒清。
張無忌與楊逍、韋一笑、范遙、紫衫龍王、殷野王一一對視良久,緩緩地道:"眼前應付冷面人要緊,楊教主可曾准備好了?"楊逍道:"五行旗和天地風雷四門均已准備接戰,但冷面人部眾多我方一千多人,眾寡懸殊,待會相沖,殊無必勝把握。"張無忌沉吟道:"請各位稍候,我即刻便來。"言罷轉身向楊冰走去,此時楊冰已醒,張無忌已不多禮,直接問道:"楊姊姊,這些箱手中裝的可是玉蜂和胡蜂?"楊冰道:"正是,我早知冷面人定不會懷有甚麼好心,已將玉蜂和胡蜂全部帶來了。"楊冰見張無忌臉上有猶豫之色,便道:"小翠,你將藥水分發給各位英雄點在頭上。"小翠應了,幾個小婢從一只木箱中拿出眾多小瓶,分發給群雄,並低聲叮囑了幾句。
楊冰道:"瓶中所盛,乃牽牛花和蝴蝶粉之混和液體,胡蜂忌牽牛花,玉蜂忌蝴蝶粉,只要在頭頂之上稍微點上一滴,便可無事。"張無忌大喜道:"武林蒼生,全仰仗楊姊姊高情厚義!"楊冰淡淡笑道:"胡蜂可是你張大俠給我的。"張無忌知她不願居功,遂向楊逍等人講明,人人均現喜色。
紫衫龍王卻道:"雖然如此,也不可輕敵,萬一冷面人孤注一擲,大家尚需小心在意才是。"眾人均稱此言極是。
張無忌遂轉身向場中走去,朗聲道:"在下張無忌,多謝冷面人閣下相讓,此時眾兄弟傷勢均已得治,在下便前來領死。"場上萬余人,原本人聲嘈雜,張無忌這一出場,周圍頓時寂靜異常,火光映照之下,但見張無忌腰佩八十斤重的屠龍寶刀,魁梧敦厚,渾身英氣勃發,神情之中,猶帶三分聰靈之氣,張無忌此時已年屆三十,比之從前,又多了三分穩重之態。
宋遠橋、俞蓮舟對視一眼,實未想到,五師弟張翠山的孤兒竟如此出息,心頭均感寬慰,但念及張無忌即將與冷面人殊死相拼,臉色俱都凝重起來,暗自全神戒備,只要張無忌一出現險情,說不得這比武的規矩只好違它一違,畢竟救人要緊。
便在此時,冷面人也緩步進入場中,但見他仍舊身穿黑色衣衫,臉上猶如死人一般,毫無表情地道:"張教主何須客氣,老夫手下的受傷之人,也大多復元;張教主雖替老夫打通數處玄關,但尊夫人卻讓你使計,打得老夫身受內傷,老夫與你,誰也不欠誰,可說兩清了。"場下群雄大都不知張無忌被逼之事,聽了冷面人之言,群相聳動,驚訝莫名。
張無忌依然不願失了禮數,躬身道:"閣下屢次手下留情,在下好生感激。"冷面人不耐煩地道:"你也曾對老夫手下留情,咱們今日可不是來敘舊事的,張教主,你還信那千招之效麼?"張無忌道:"在下何敢如此狂妄!今日之事,在下實是不得已,閣下神功,天下英雄均已見識過了,在下自忖並非閣下對手,如閣下肯率眾下山,豈非武林眾生之福?"此言一出,知之者,說張無忌一再推托謙讓;不知者,還道張無忌怯場,當下便有數百人起哄起來。
冷面人陡然回頭,目光猶似冷電,向起哄之處射出,目力所及之處,群雄無不膽寒,俱皆低下了頭,如何還敢再行出聲。
冷面人淡然對張無忌道:"老夫有備而來,張教主多說無益,今日如有人膽敢不歸順老夫,哼,誰也休想活著下山!"張無忌惆然道:"既如此,在下先行領死罷。"言畢將屠龍刀緩緩抽出,神情慘然地將刀立在胸前,凝招待發。
場上之人,不分敵友,見當世兩大高手即將動手,無不提心吊膽,手中捏著一把冷汗。
張無忌見冷面人絲毫不為所動,森然立在當地,知他自重身份,絕不會先行動手,便道:"有僭了!"言畢將屠龍刀向冷面人身前緩緩遞去。
冷面人道:"張教主不須客氣。"
"氣"字甫一出口,冷面人身形暴動,轉眼間便是二七一十四掌拍出,張無忌身法亦不遲緩,隨著冷面人攻守趨退,畏於寶刀鋒利,冷面人這十四掌均是中途便收。
冷面人突然"咦"的一聲,身形暴退三丈,厲聲喝道:"張無忌,你怎地也修練了-九陰真經-?"張無忌哈哈一笑道:"閣下既獲奇遇,在下為何便不可?"話雖如此說,心中卻暗自駭異,自己方才與他交手,並未出掌相抗,僅揮刀格擋而已,卻不料依然被冷面人瞧出端倪,此人的是厲害。
冷面人不理會張無忌,轉身向場外看去,突然盯著楊冰道:"楊冰,你何時與張無忌這小子勾搭上了!"此言一出,立時便有人出聲叱責,卻是楊冰的八個小婢和小昭諸女,楊冰不以為意,只淡然一笑,並不答言。
冷面人凝視著張無忌,良久道:"張教主此生真是交了桃花運,哼哼,只怕一干女孩終將上當……"張無忌見他竟然當著天下英雄之面,說出這等話來,心頭大急,唯恐他再說出甚麼不雅之言,辱沒了楊冰等人的清譽,那卻如何了得。當下將刀插回刀鞘道:"閣下好眼力,既然閣下與在下均修練了-九陰真經-和-九陽真經-,在下再仗寶刀鋒利,倒讓天下英雄恥笑了,咱們便拼上幾掌,看看所學如何?"場下立時便有人道:"張大俠不必客氣,與這等奸人相斗,顧慮甚麼!"冷面人佯作不知,道:"張教主,你離水火相濟之日尚早,還是拔刀罷,免得讓天下女孩傷——"張無忌不待他說完,早已雙掌拍去,冷面人陡覺兩股陰陽相反的真氣已壓至門面,心中倒著實驚異張無忌功力到底如何。
如此一來,那"傷心"的"心"便未說出口來,但群雄早已嘩然一片,天下英雄竟皆知曉周芷若與趙敏的趣事,此時再加上豐姿綽約、美如天仙的楊冰,心想冷面人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原來緊張的心情,便放松了不少。
趙敏聽得冷面人此言,早氣得臉色發自,嬌軀微顫。
小昭急忙扶著趙敏道:"姊姊,這等閒言碎語,理它作甚!"趙敏感激地看她一眼,二人旋即掉轉目光,向場中看去。
張無忌雙掌甫一與冷面人雙掌相接,立時便覺全身寒顫無比,心頭十分駭然,未想冷面人僅月余功夫,不但內傷盡復舊觀,功力亦自陡增一層,若不是楊冰適才傾力相助,張無忌已然不支,饒是如此,張無忌但覺左邊身體冰寒異常,體內九陰真氣流轉愈加滯澀,情知再過得須臾,便將自身難保了。
張無忌強凝九陰真氣,從冷面人左掌勞宮穴透入,才行得數寸,冷面人已然知覺,遂調動陰陽二氣,一分一分地將張無忌內力逼退,張無忌未料冷面人如此厲害,盡管屢次催運內力,非但不能前行一步,反而節節敗退,眼看便要被逼回自己體內。
張無忌臉如死灰,額汗涔涔,宋遠橋和俞蓮舟已然瞧出情形不對,身不由已地向場中走去幾步,對方紅發老人和玄冥二老見狀,亦向前走來,只要宋遠橋等人動手,他們便即沖上阻檔。
張無忌惶急萬狀,情知內力只要一被逼出勞宮穴,冷面人有備而防,再想從此沖入,絕然不行!心念電轉之際,已存一死之心,反正自己若然落敗,場中英雄勢難幸免;自己拼個一死,也免了服見一場血腥屠殺。
念及此,緊閉雙目,頓時心胸空明澄靜,心無旁鶩,右掌內力細心探尋,依然感覺出冷面人體內的陰陽交界之處,雖不甚分明,但卻未全然融合為一體,證實了先前的推測無誤,張無忌內力從此薄弱之處猛沖,竟又前進了數寸。
冷面人已知張無忌之企圖,遂調動體內真元,使得陰陽相接之處搖擺不定,令張無忌無從捉摸。
張無忌既已尋到冷面人弱點,豈敢有絲毫疏忽,遂凝神追蹤,一股強勁異常的九陽真氣緊緊粘住冷面人的陰陽相合處不放,隨著冷面人真氣的激蕩,張無忌的九陽神功亦搖擺不定。
冷面人此時已然無法將張無忌透至肘部的真氣逼出,但張無總要想再前行一分,亦是不能,雙方便如此對峙起來。
張無忌但覺身體左側愈來愈冰寒僵硬,血行更加遲滯,只要血液一經凍結,楊冰輸給自己的九陰真氣便亦無法運行,冷面人左掌與自己相持不下,右掌卻漸漸占了上風,如此相持下去,張無忌毫無勝算。
張無忌早知今日難以全身而退,遂決定敗中求勝,最不濟出要拼個兩敗俱傷,只要冷面人不能下場,己方宋遠橋等人便可穩占上風。想通此節,陡然間將左掌的九陰真氣盡數撤回,只留小部份護住心肺,其余的迅速與右掌相合,疾向冷面人體內沖擊。
冷面人正全力與張無忌拼比內力之際,怎能想到張無忌竟出此下策!電光石火之間,冷面人左掌陰氣已毫無阻礙地直沖入張無忌體內,只在心肺二處稍遇抵抗,得意之中不覺心思略分,高手相拼,豈容得絲毫大意,便在這稍縱即逝的瞬間,張無忌的內力早已在冷面人手厥陰和足厥陰兩條經脈之間,找到若干處陰陽兩種真氣的結合部。
冷面人大驚,心知只有立時震斷張無忌心脈,否則極難活命!張無忌留守心肺二經的真氣本就較少,冷面人這一發狠,內力洶湧而至,如何克擋得住!
便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張無忌已先半步運起乾坤挪移心法,在冷面人體內三處要害部位,激蕩陰陽二氣對攻。
冷面人不論九陰或者九陽內功,當世均可抵得上頂兒尖的高手,這一相斗,若是兩大高手相拼,自當兩敗俱傷,更何況這是在冷面人體內。
"哇"的一聲,冷面人一口熱血烈口直噴在張無忌臉上,緊跟著又是"哇"的一聲,張無忌口中鮮血狂噴,噴得冷面人一頭,二人同時向後摔倒於地。
宋遠橋、俞蓮舟、楊逍、范遙、紫衫龍王、青翼蝠王、空聞大師、紅發老人、玄冥二老、三名西域胡人同時搶上,各將張無忌冷面人搶下。
宋遠橋和俞蓮舟將已然昏死的張無忌平放於地,宋遠橋掌抵張無忌膻中穴,俞蓮舟掌抵張無忌氣海穴,二名老道,臉色凝重,閉目運力替張無忌療傷。
卻說趙敏眼見張無忌滿臉鮮血,昏迷不醒,實不知是死是活,叫得一聲"無忌"!便往後摔倒,小昭眼疾手快、一把托住趙敏,卻見趙敏已急得人事不知,楊冰和楊不悔等人圍著她又是一番忙亂。
原來張無忌雖先於冷面人發功,奈何冷面人欲置張無忌於死地而獲自救,是以體內雖已發生劇震,但洶湧至張無忌心肺兩處的內功去勢雖緩,卻依然震傷了張無忌的心肺二脈。
心肺二脈最是人體關鍵,是以這當世兩大高手竟同時身受重傷,俱皆吐血昏迷。
群雄之中,還道冷面人與張無忌這兩大高手相拼,其武功定然令人大開眼界,卻未曾想二人交手未及數回,便拼以內功相較,雖略嫌不過癮,卻盡皆駭然色變。
此時場上敵我雙方之勢立轉,冷面人和張無忌同時受傷,眼見不能再下場,群雄均道勝利在望,人人喜形於色,稍微老成持重些的,望著冷面人身後那寂然無聲的數千人,兀自臉色凝重。
不斷有人前來探視張無忌,卻見張無忌兀自昏迷不醒,空聞大師和楊逍正在替他療傷,宋遠橋和俞蓮舟卻坐在一旁打坐調息,顯是方才替張無忌調息,犬耗二位道長內力之故。眾人不知這場比武將如何收局,均靜坐在青山深夜之中,抬頭遙望高懸頭頂的一輪圓月。
一個時辰之後,忽聽一個聲音道:"天下群雄,可願歸順老夫?"眾人大驚失色,無不駭然相顧,此人正是冷面人。
眾人方才見他明明重傷嘔血,昏迷倒地,誰料他竟在一個時辰之內便即復元,此時夜深人靜,雖然明月朗照,篝火通明,後山之上,聚集著萬余江湖豪客,卻俱都渾身粟然,如見鬼神一般。
便在此時,張無忌也已然醒轉。
俞蓮舟輕歎了口氣,讓他運氣調息,自己轉身走至場中道:"冷施主神功蓋世,令貧道拜服不已,但江湖各門各派均有獨自之歷史淵源,貧道不揣冒昧,斗膽請冷施圭賜教。"冷面人嘶啞的聲音從夜空中傳來,顯得極是詭異,只聽他道:"老夫此刻已不是俞道長對手。"俞蓮舟微微一怔,隨即道:"莫非施主座下尚有高手,那便請下場賜教罷!"冷面人道:"老夫已無能敵道長之高手。"俞蓮舟怔立當場,莫名其妙地道:"恕貧道愚笨,清施主示下。"冷面人厲聲道:"箭手何在?"但聽"忽"的一聲四面八方忽然冒出數千人,人人身前推著一只木架,每只木架上均有數十只箭頭,將群雄團團圍住,數千人同時躬身應道:"箭手聽令。"言畢推著木架緩緩上前,待走入一箭之地後,便即停下,數萬支弦上之箭,冷冷地對著被圍在核心的群雄。
張松溪大吃一驚道:"朱元璋的飛弩隊!"
楊逍等人大吃一驚,急道:"張道長可曾認准?"張松溪道:"貧道為追查冷面人是否與朱元璋有關系,曾在明軍中呆了數月,飛弩隊正是朱元璋所獨創,其余各路義軍和元軍均無這等武器,這些人所用的,正與朱元璋所制的一模一樣。"明教諸人均是慘然色變,楊逍咬牙道:"五行旗歸位,天地風雷四門占東南西北四方!"一聲令下,但見五行旗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立定,天地風雷按東南西北四方立定,將群雄護在場中,面對著冷面人手下,但人數較少,如是冷面人一聲令下,五行旗眾和天地風雷四門恐怕無人能夠幸免。
冷面人道:"楊教主,請昕老夫一言,明教之亡,乃早晚之事,你不必用這數千人的性命作此違背天命之事。"楊逍道:"明教亡也不亡,自有天定,不勞閣下操心。"言畢越眾而出,立在五行旗和天地風雷四門教眾之前,其余明教之人見教主身先士卒,俱皆跟隨楊逍左右。
群雄見明教如此仗義,便有數百英雄豪傑走到五行旗和天地風雷四門之處,面對著數萬支長箭,人人均知,只要冷面人一聲令下,很難在這箭雨之中得生,但大義所在,人人均視死如歸。
便在此時,張無忌調息已畢,略一打量,便即明白眼前群雄處境,當即道:"冷面人,你何苦做這等玉石俱焚之事?"冷面人磔磔檉笑道:"張教主,今日可不是在光明頂之上了,老夫昔日爽爽快快地認輸,張教主今日何不低一低頭,以求全身而退?"張無忌道:"在下看來,今日也跟昔日光明頂上差不多,閣下總是百密一疏,在下實在為閣下惋惜。"冷面人"哦"了一聲道:"願聞其詳!"張無忌道:"只要閣下不先動手,我方任何法門都不會失控,更不會先動手,閣下如願下山,在下自當恭送。"冷面人道:"-恭送-芸芸,老夫可不敢當,張教主有何法門,不妨說來聽聽。"張無忌轉身道:"楊冰姊姊,便請演奏一曲如何,"楊冰道:"遵命!"手一揮,小翠等八名少女迅疾打開二十多只蜂箱,頓時簫琴齊奏,樂聲端的天上仙樂一般清虛縹緲,再加上明月清山,涼爽純淨的林間氣息,眾人竟聽得癡了。
在這美妙的樂聲中,隱隱夾有"嗡嗡"之聲,初時眾人不以為意,到得後來這"嗡嗡"之聲愈來愈響,抬頭望去,但見明朗的月色之下,隱約可見到一白一黑的兩群物事,浮蕩在冷面人及其部下頭上,目力稍強之人,已然看清這黑白兩群物事乃是蜂子。
卻聽張無忌道:"閣下想必不知,白色之蜂名叫玉蜂,黑色的卻叫西域胡蜂,此時只要樂聲一停,閣下及部下每人頭上所飛的七八只玉蜂胡蜂便會傷人,尋常之人受了一蟄,便立即身亡;內功強的,不過稍延時辰而已,如是同時被蟄七八下,只怕後果不堪設想。"冷面人道:"張教主貴人多忘事,西域深山之中,不是藏有一部-王難姑毒經-麼?老夫閒暇之時,偶爾翻閱數遍,幸喜尚記得玉蜂和胡蜂的解法,-後果不堪設想-之言,倒可原句奉還張教主。"張無忌道:"縱然閣下識得解法,但這一時半刻之間,卻如何找得到這許多解藥,就算閣下得以逃脫,但你手下這數千人的性命,可就難說得緊了。"冷面人哈哈怪笑數聲,突然聲嘶力竭地呼道:"放箭!"張無忌心頭大駭,擋開從人縫中射來的兩箭,耳畔便只聽得一片慘呼呻吟之聲,響徹青山峽谷之間,張無忌不及細看,見冷面人率領紅發老人、玄冥二老等魔頭向山下奔去,當即拔步便追。
忽聽宋遠橋道:"無忌孩兒,由他們去罷!"張無忌停步回身,這才看清場中已橫屍無數,其狀慘不忍睹。
群山深處,傳來一陣陣痛徹心肺的嚎叫,卻是冷面人手下的弓箭手,被玉蜂和胡蜂追入黑夜之中,滿山亂跑。
張無忌道:"楊姊姊,能否將玉蜂和胡蜂招回?"楊冰點頭,八名黑衣少女和白衣少女奏響簫琴,在美妙絕倫的樂聲之中,卻摻雜著無數痛苦至極的呻吟。
張無忌抬頭望著一輪明月,心中慘不堪言。
此一役,群雄幾乎被那陣箭雨射殺過半,如不是玉蜂和胡蜂攻擊射箭手,實不知結果如何,但那數千多弓箭手,這一番狂奔,武當山上,實不知會有多少伏屍腐敗。
張無忌又對楊冰道:"楊姊姊,可帶有解藥?"
楊冰苦笑道:"我早知張大俠定會大發善心,早已淮備了足夠的解藥。"遂吩附小翠等人分頭去解救被蜇的射箭手。
此時場中一片混亂,未受傷的人,正忙著救治受傷之人,好在場中群雄身上均備有金創藥,稍事包扎便可。
楊逍血紅著眼睛過來向張無忌稟道:"教主,五行旗和天地風雷四門折損過半,請問教主有何吩咐。"張無忌眼圈發紅,知五行旗和天地風雷四門擋在最前,是以死傷過多,當下問道:"楊兄,受傷的兄弟可曾救治好了?"楊逍點頭道:"正在救治,教主,在下適才審問了幾個受傷的弓箭手,他們均是沿海一帶之人,並未參加明軍,是冷面人臨時用重金征召的,他們均不知這箭架從何而來。"張無忌道:"楊兄,待此間事了,你們便回光明頂,嚴加防守,小弟到明軍中去走一遭。"楊逍道:"教主還有何吩咐?"張無忌欲言又止,楊逍已猜中張無忌心事,便道:"教主可是讓在下派人前去搜尋深山之中的弓箭手?"張無忌歎道:"楊兄,小弟實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你看著辦罷。"楊逍道:"武當山乃清靜之地,在下豈能讓人玷污了去,這就派人前去收屍。"張無忌轉身向武當諸道和趙敏、小昭等人看去,尚幸幾人武功頗強,箭雨射來之時,明教教眾已擋了大半,余下的均給各人用兵刃擋開,並未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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