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頭的蒙面人率領眾人左衝右突,總算殺出一條血路,待得他們出得皇宮之時,二十餘名蒙面人乘下十餘人,洪七跟隨這夥人奔走了一段路,帶頭的蒙面人停下腳步,向洪七說道:「多謝閣下出手相助,請問尊姓大名,老夫他日定當圖報。」洪七笑道:「我不外是個臭叫化子,哪裡有什麼尊姓大名?這圖報二字,閣下再也休提。」帶頭的蒙面人道:「好,助人不徒報答,足見閣下是條好漢,老夫若是再引瞞身份,未免顯得信閣下不過了。」說著伸手揭去蒙在臉上的黑巾,露出一張老者的面孔,又道:「老夫複姓上官,雙名劍南。」洪七心頭一震,說道:「原來是鐵掌幫上官幫主,難怪掌法如此了得,晚輩先前竟未瞧出來,真是眼拙得緊了。」上官劍南道:「老夫今夜率領本幫兄弟入宮,乃是為了一件物事,若非得小兄弟相助,只怕未必能將那物事帶出宮來。」言下對洪七大是感激,洪七見他沒說那物事是什麼,自也不便細問,當下謙遜了一番,這才別過上官劍南,揚長而去。
上官劍南是鐵掌幫第十三代幫主,他本是韓世忠部下的將領,秦檜當權後害死岳飛,韓世忠也被逼削除兵權,落職閒住,他部下官將也是大半解甲歸田。上官劍南憤恨奸臣當道,領著一批兄弟在荊襄一帶落草,後來入了鐵掌幫,但上官劍南心存忠義,雖然身在草莽,卻是念念不忘衛國殺敵,鐵掌幫中有一名兄弟跟看守岳飛的一名獄卒交好,最近那名兄弟從獄卒口中得知岳飛死後遺下一部兵法,便即稟報幫主,上官劍南輾轉探聽之下,悉得遺書是在皇宮之中,他當即帶了幫中高手,夜入深宮,在寒翠堂旁的水簾石洞之中,將武穆遺書盜了出來。
上官劍南盜得武穆遺書,心下一陣寬慰,當下帶著乘余的兄弟回到客棧,吩咐眾位兄弟好好歇息,自己回到房中翻開武穆遺書看了一陣,心中思潮起伏:「岳少保一心抗擊金人,事到臨頭,卻是死在奸臣手裡。他遺下這部兵法,大宋朝庭若是能加以利用,又何愁不能收復失地?」長歎一聲,又想:「當朝皇帝昏庸無道,一心一意只想跟金人議和,這部兵法縱是送到他手裡,想來他也不會加以理會的了。」想到此節,心頭一陣難過。
忽然想到:「是了,韓世忠將軍跟他夫人在西湖邊上隱居,我何不帶這部兵法去見他,瞧瞧韓將軍有什麼計較。」想到這裡,當即帶著武穆遺書出了客棧,逕向西湖而來,他在前來臨安之時,已然探聽到韓世忠和他夫人梁紅玉的住處所在,待得來到西湖邊上,果然找到韓世忠的家。
韓世忠陡然見到舊部,自是又驚又喜,上官劍南當即說明來意,韓世忠接過武穆遺書,心下感慨萬千,他此時雖已年邁,但想到英雄冤死,壯志不酬,不由得撥劍斫,扼腕長歎,說道:「岳少保一生忠心報國,那知卻是落得如此下場,唉,難道我大宋當真氣數將盡了麼?」上官劍南道:「韓將軍倒也不須灰心,當今皇帝雖不願跟金人為敵,但我大宋子民卻未必肯跟著他做金人的奴才,荊襄有我鐵掌幫,北方則有丐幫,都在跟金人對抗,終有一日,定要收復失地,還我河山!」韓世忠豪氣頓起,拍案道:「正是。只要我大宋子民不做金人的奴才,終究要將異族驅出中原。」當下命夫人梁紅玉取來一卷抄本,向上官劍南道:「當年岳少保被害,老夫為了紀念好友,曾將他生平所作的詩詞、書啟、奏議抄成這卷冊子,現下老夫將它贈與你了,希望你繼承武穆遺志,率領中原豪傑,驅逐金人,還我河山!」
上官劍南接了冊子,謝過韓世忠。
韓世忠又道:「岳少保這部兵法處處勉人忠義報國,以他生平抱負,此書定是有所為而作。」上官劍南道:「是啊,說不定岳少保要將此書傳授給什麼人,也未可知。」韓世忠點頭道:「倘若他所欲授之人得訊遲了,再到宮中去取,豈不是撲了個空?」上官劍南道:「不如這樣,待屬下再將這部兵法送回宮去罷。」韓世忠搖了搖頭,說道:「不可!」上官劍南問道:「怎麼?」韓世忠道:「你們今夜入宮盜書,已然驚動了皇上,皇上必定有所防範,你若再去,那便危險之極了,何況皇上若是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得知岳少保有部兵法留在宮中,皇上不將這部兵法加以利用,那也罷了,怕只怕」他說到這裡,兀自眉頭大皺。
上官劍南道:「將軍是擔心金人會來打這部兵法的主意麼?」
韓世忠道:「正是。金人若是得來岳少保遺下這部兵法,勢必會找借口來將兵書要去,皇上只想跟金人議和,倘若金人來要兵書,你說會怎樣?」上官劍南道:「想來皇帝多半會將兵書交出來了。」韓世忠道:「不錯,金人若是得到這部兵法,打起仗來,咱們大宋更加要吃虧了。」上官劍南點頭稱是。
韓世忠又道:「事到今日,只有想個妥善的法子,安置這部兵法了。」上官劍南道:
「屬下倒是有個計較。」韓世忠問道:「什麼?」上官劍南答道:「待屬下將這部兵法放在鐵掌山中指峰上,再繪一副鐵掌山的圖形,在圖中暗示藏放兵書的所在,再將此圖送回宮中,岳少保所欲傳授之人當真到來,瞧見此圖,便知分曉,豈不是好?」韓世忠道:「此計雖好,但要你將圖送入宮中,終究太過凶險。」上官劍南道:「將軍不必擔心,屬下自有計較。」韓世忠這才點頭答應。
當下上官劍南動手繪了一幅鐵掌山的圖形,在夾層之中又藏一紙,上書:「武穆遺書,在鐵掌山,中指峰上,第二指節。」十六個字,韓世忠唯恐後來的之人不解,又在畫上題了一首岳飛所作的舊詩:「經年塵土滿征衣,特特尋芳上翠微,好水好山看不足,馬蹄催趁月明歸。」心想這兵法的傳人若不是岳飛的弟子,也必是他的舊部,自然知道此詩,當會對這幅畫細細參詳了。
上官劍南當即別過韓世忠,這一次逕自帶著圖形入了皇宮,他展開輕身功夫,在皇宮中飄然來去,身法輕靈之極,避開了巡邏護衛的耳目,逕向翠寒堂旁的水簾洞而來,正當來到水簾洞附近之時,發覺洞中隱隱有聲音傳出,上官劍南心頭一凜:「難道是護衛在裡面搜查?」急忙隱身在左首一塊大石後邊,探頭向洞裡看去。
過了一陣,只見有五個人從水簾洞中躍出,當先一人是個藏僧,其餘四人有的作漢人打扮,有的穿著金人服色,上官劍南疑心大起,尋思:「這幾人原來不是護衛,啊,是了,難道竟是金國的人?他們到宮裡不知有什麼意圖?」又想:「莫非他們也是為了武穆遺書而來?」正自驚疑不定,只聽得那藏僧低聲道:「奇怪,奇怪。王爺明明得到訊息,說那岳飛遺下的那部兵法便在這水簾洞中,怎麼咱們將這個石洞搜遍了,始終找不到那部兵法,難道王爺得到的訊息有誤。」又聽得那漢人打扮的人說道:「說不定有人先行得到訊息,將兵法盜去了。」那藏僧點頭道:「嗯,這話不錯。」
上官劍南心道:「果然不出所料。這幾人確是衝著武穆遺書而來,倒不知那和尚說的王爺是那一位?」
那藏僧便是毒龍上人,其餘四人則是趙安、完顏虎、耶律不花、赫連關東,原來衛王完顏傑探知大宋皇宮之中藏有一部武穆遺書,心想當年岳飛用兵如神,他所撰寫的這部兵法自是非同小可,倘若大金國能得到這部兵法,那自是如虎添翼了,當即派了毒龍上人等潛入大宋皇宮,意圖盜走武穆遺書,那知卻被鐵掌幫搶先一步,毒龍上人等人盜不到兵書,自是大失所望。
上官劍南正自沉吟之際,忽聽得毒龍上人喝道:「什麼人?滾出來罷!」上官劍南一驚,暗道:「這和尚好生了得,我雖不動聲色,卻還是被他發現了。」只得從大石後面走出,朗聲道:「是我了。」毒龍上人向他橫了一眼,問道:「施主是那一位?」上官劍南道:「咱們素昧平生,我既不來理會諸位是誰,大和尚又何必來理會我是誰?」
完顏虎哼聲道:「你這傢伙鬼鬼祟祟,不是好人!」上官劍南冷笑一聲,說道:「閣下說我鬼鬼祟祟,那倒不錯,不過你們也不見得如何光明正大。」毒龍上人道:「施主敢情是衝著武穆遺書來的了?」上官劍南面色微變,說道:「什麼武穆遺書?大和尚這話,老夫可不大明白。」毒龍上人嘿嘿一笑,道:「老衲瞧施主並非宮中護衛,倘若不是為了武穆遺書,施主所為何來?」上官劍南道:「老夫入宮自有要事,又何必跟你這大和尚說?老夫這可要告辭啦。」毒龍上人道:「施主要走,那有何難?只要施主留下武穆遺書,老衲自然不會跟施主為難。」
上官劍南哼的一聲,道:「老夫不知道什麼武穆遺書,大和尚決意跟老夫過不去,那也無話可說。」毒龍上人冷笑道:「事到臨頭,施主何必不認?那部武穆遺書難道不是給施主拿了去?」耶律不花道:「大和尚,這傢伙既然不肯交出武穆遺書,那又何必跟他囉嗦?先將他拿下再說罷。」銀光一閃,手中的銀鞭已向上官劍南兩腿之間捲到。
上官劍南身子一掠,銀鞭立時卷在空處,第二鞭欲待捲到,上官劍南已然搶了先著,身影如風,欺到耶律不花身後,一記鐵掌打中他後心,耶律不花頓覺胸間氣血翻湧,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驚駭之下,不由得退了出去。
毒龍上人見他一出手便傷了已方一名好手,心下暗驚,卻也不由得讚道:「好掌法!」只聽完顏虎大喝一聲,縱到上官劍南身後,呼呼呼,三刀從他後背猛砍過去,端的是剛猛凌厲,上官劍南更不打話,立即凝神對付。
數招一過,上官劍南已變守為攻,使開鐵掌功夫呼呼數掌,直拍向完顏虎身上要害,他向來對金人最是惱恨,是以一出手便招招殺著,這鐵掌功夫委實非同小可,自鐵掌幫開山建幫以來,數百年來揚威中原,靠的就是這路掌法,到了上官劍南手裡,更是多出了不少精微招數,他這一番連環進擊,直逼得完顏虎向後倒退出去,狼狽之極。
這時趙安和赫連關東見完顏虎處境不妙,兩人一使長劍,一使鐵筆,同時向上官劍南左右挾擊,上官劍南以一敵三,兀自游刃有餘,身子在三個敵人的兵刃之間穿插來去,身法輕靈迅捷,竟是絲毫不曾受傷。
鬥到緊處,上官劍南大手一探,已將完顏虎手中的鋼刀奪過,順勢朝完顏虎砍到,完顏虎大駭,眼見便要中刀,正在這當口,趙安長劍遞過,架住鋼刀,上官劍南大喝一聲,揮刀御開長劍,猛地裡飛起一腳,將趙安踢了個觔斗,鋼刀砍向赫連關東,赫連關東不敢怠慢,一柄鐵筆揚了出去,雖然將鋼刀蕩了開去,但他自己的手腕卻被震得隱隱發麻,甚是難當。
毒龍上人見上官劍南自始至終都是佔了上風,更是暗暗心驚,暗忖:「此人果然厲害,究竟是那一派高手?」正要上前相助趙安等人,忽聽得完顏虎大聲叫道:「喂,臭和尚,大夥兒都在跟這傢伙拚命,你卻袖手旁觀,你奶奶的,王爺養你這臭賊禿又有何用?」
毒龍上人聽他言語無禮,心下不悅,哼聲道:「你們既然有用,又怎麼給人家打得屁滾尿流?」完顏虎怒道:「你奶奶的」一句話還沒罵完,胸口已被上官劍南的手掌挨了一記,身子直跌出去。
毒龍上人向完顏虎看了一眼,冷笑道:「你果然有用得很,老衲真是佩服之至!」
趙安道:「到了這當兒,上人還跟他計較這些幹什麼?這兒可是大宋皇宮,若是不及早拿下這廝,只怕大有麻煩。」毒龍上人心想這話不錯,向上官劍南道:「老衲也來領教施主的高招!」話音剛落,人已搶到上官劍南身前,身法之快,當真罕見罕聞。
上官劍南心頭一凜:「這藏僧倒是不易對付了。」
毒龍上人一欺到上官劍南身前,立即連進三記殺著,上官劍南雖然勉力擋住敵招,但他手中的鋼刀卻被毒龍上人一掌擊落,鐵掌展處,向毒龍上人猛擊過去,毒龍上人也不敢輕敵,當即使出「大手印」絕技,抵敵住上官劍南的鐵掌功夫,倏然間左手斜探,朝上官劍南腰眼抓來,上官劍南反手一格,擋住毒龍上人這一抓,便在這時,毒龍上人提起右足,踢將過來,上官劍南避讓未及,左足膝蓋被毒龍上人足尖踹了個正著,只覺左足一陣酸軟,險險跌倒,他忙凝住心神,順勢後躍,使出「千斤墜」功夫,雙足定在地下,心中暗道:「這藏僧果然有些本事。」
毒龍上人佔了個便宜,當即又向上官劍南欺近,著著向他逼到,招招凶狠毒辣,直攻要害關節,上官劍南凝神待敵,或閃或躍,飄忽來去,避過毒龍上人的招數,跟著右袖拂出,袖底藏掌,朝毒龍上人面門劈去,毒龍上人一個「鐵板橋」身法,仰身避開,身子晃動,長袖跟著飄出,一股勁風從袖底衝出,撲面而至,上官劍南雙掌當胸,盪開毒龍上人的袖風,順勢還招進擊。
驀地裡上官劍南只覺兩腿之間一緊,百忙中低頭一看,才知耶律不花乘他跟毒龍上人廝殺之際,用銀鞭捲住了他兩腿,心中一驚,欲待用力掙脫,但耶律不花手上用勁,奮力一拉,上官劍南竟是站不腳,身子向後便倒,後背尚未貼地,情急智生,右肘在地下一撐,借力躍起,就在這緊要關頭,毒龍上人一記「大手印」拍將下來,上官劍南不及讓開,登時被這一掌印了個正著,他這一招用足了生平之力,一拍之下,上官劍南一時抵受不住,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