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當然不會有不散的筵席。
席玉神這一夥走了,至少他們收起帳篷登上駱駝背,往北走了。
湯十郎母子未送行。湯十郎趕著要進城,因為這以後他又得自己動手做飯了。
湯十郎把床再支穩,又把火盆升上火,才笑著對他娘道:「娘,我這就進城了,把咱們用的東西買回來,萬一來一場大雪,咱們也不怕受凍。」
湯大娘道:「我看明天吧,你應該睡好覺再進城,這樣娘也放心。」
湯十郎笑笑,道:「喝了席姑娘……不,應該叫她……叫她什麼才對?她30歲?」
湯大娘道:「女人不嫁人,永遠是姑娘,她的人稱她也是小姐。」
湯十郎道:「我喝了席姑娘送的那碗湯,好像很精神,我不累。」
一切收拾妥當,便立刻出門而去。湯十郎快快樂樂地又進城去了。
他怎麼表示他很快樂?那當然是一路走,一路還吹著鳥叫聲,他樂透了。
現在,湯十郎又快到那家野店了。
湯十郎的人未到,他的鳥叫聲先到,於是打從野店裡跳出個女子。
這女子手上還有吃的——醬牛肉夾在大餅裡,兩棵大蔥另外拿,她咬一口蔥,啃一口餅,這光景早已看在湯十郎的眼裡了。
湯十郎雖然吃了席玉神的族人特製的補身聖湯,精神雖好,但肚子空空,今見野店中走出的女人手上有吃的,不由得乾嚥了一口涎沫。
那女人看到湯十郎,先是驚訝一瞪眼,旋即快步迎上去,道:「喲,這不是常從咱們小店經過的常客嗎,這麼早就往城中去呀!」
湯十郎尚未回話,這女子又格格一笑,接道:「我呀,猜你還未吃早飯,進去吧,我店裡一鍋甜稀飯,大餅醬肉吃不完,天寒地又凍,二鍋頭你喝上一大碗祛祛寒,我們只收你一點點錢。」
湯十郎一笑,道:「你好像認識我呀!」
那女子敢情正是小春天馬艷紅。馬艷紅幾乎去拉湯十郎了,那樣子真怕湯十郎跑了似的,她來個橫身攔阻湯十郎的去路。其實,湯十郎決心進去吃些喝些了。
那馬艷紅又嬌媚地一斜眼,瞟了湯十郎一眼,道:「怎麼會不認識你,你常打這兒走,只這幾天不見你人影,進去吧,也算是老主顧了。常言道得好,一回生,兩回熟,三回四回變朋友,你說是嗎?」
湯十郎已往店內走,聞言回頭一笑,道:「咱們這算哪一種朋友?」
馬艷紅笑笑,幾乎伸手去摸湯十郎,道:「你說呢?你想咱們是什麼朋友,我都會答應。」
湯十郎不回答,因為他的手臂已被另一女子拉住了。
拉他的女子並非別人,山茶花林玉已笑了。
「喲,小哥喲,你這幾天沒到來,可想壞我們了。」
湯十郎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最受歡迎的人。
歪著屁股坐下來,湯十郎笑笑,道:「弄些吃的來,吃完了我還得趕著進城去。」
「馬上送到。」馬艷紅去灶上張羅,林玉站在湯十郎的面前笑。
「你笑什麼?」
「我呀,喜歡你呀!」
湯十郎想著那夜在後窗看到的情形,知道她們都是戈平陽派來這附近當線眼的。
當然,湯十郎也知道這些女人是淫娃,只不過他對這些女人沒興趣。
湯十郎聞得林玉的話,笑笑道:「你喜歡我,還是我的銀子?」
林玉拉把椅子坐下來,道:「開店賺點蠅頭小利,為的當然是銀子,只不過對你小兄弟不一樣。」
「怎麼說?」
「我喜歡你的人,比你的銀子重要多了。」
湯十郎哈哈笑了。便在這時候,那馬艷紅叫道:「來了!來了!」
她把吃的一件件送到湯十郎的面前,湯十郎一看就愉快地笑了。
蔥油大餅五六張,切成小塊疊在盤子上。
醬牛肉有兩斤多,切成片片倒立著,外帶面醬和青蔥,還有鹵蛋十八個,下酒的小菜共三樣,這麼冷的天,還有涼拌肚絲一大盤。
最香的莫過於那碗二鍋頭,湯十郎立刻去拿了,卻被馬艷紅一把按住他的手。
「先別喝酒,吃幾張蔥油餅壓壓肚皮,免得酒沖傷了你的身子呀!」
湯十郎一笑,道:「對,你想得真周到。」
湯十郎沒有吃大餅,鹵蛋他一口氣吃了七八個,這才「咕嘟」喝了一口酒。
「哇,真嗆!」
湯十郎喝乾一碗酒,肚皮立刻燒起來,他雙手抓起蔥油餅,夾著醬肉往口中送,一口氣把桌上的東西吃了個精光盤見底,他的人也直不愣的不動了。
「咚!」湯十郎一頭栽在桌子上,一副半昏迷的樣子。
「倒啦,倒啦。」馬艷紅撫掌笑起來了。林玉伸手摸摸湯十郎的面頰,道:「真帥!」她轉而問馬艷紅,道:「你叫他吃的什麼藥?」
「春不老,加上神仙倒。」
「兩樣藥你全用上了?」
「你以為我們乖乖地就把人送回去?」
「我猜你的心中想什麼了。」
「難道你不想?」她擰了林玉一下,又道:「自他進門,你就為他的模樣醉倒了。」
兩個女人哈哈笑起來了,立刻就把門關上了。
馬艷紅奔到野店門口左右兩邊瞧一下,立刻就把門關上了。
她剛關上門,覺得這不好,不如……
她立刻又把門開了,回身房中取了一把鎖。
她為什麼取鎖?這當然有原因,只要一看她的舉止便明白了。
馬艷紅走到野店門外邊,她再把店門關起來,那把鎖便也把店門鎖上了。
這就表示野店中沒人,店家出遠門去了。
這光景比在店門口豎個「今天不營業」或「今天休息」還管用。
於是,她伸手拍拍那把鎖,一聲淺笑,便繞道奔到野店後面了。
馬艷紅扭腰身,雙足點地騰身而起,一個身法便越過籬笆牆,喜孜孜地進了野店後灶房。她越過灶房進店堂,只見林玉在弄熱水。
馬艷紅笑道:「你呀,弄這大鍋熱水做什麼?」
林玉笑笑,道:「替他洗個熱水澡,然後,啊哈……」
馬艷紅笑道:「你這潔癖也用在他身上呀!」
林玉道:「沒辦法,習慣了。」她燒著水,一面又道:「男人身上有怪味,我受不了。」
馬艷紅道:「你別弄錯了,你說的是咱們堡裡幾個『臭』男人,他身上不臭。」
林玉道:「不洗心裡不舒服。」
馬艷紅道:「有些男人身上的味道是香的,肌肉香味會醉人的,呶,你嗅嗅他。」
林玉沒嗅,但馬艷紅自己嗅。她從湯十郎的背嗅到湯十郎的頭頂上。
「喲,好可愛的男人味啊!」
她見林玉不理會,便又笑道:「這味道,好像童子雞嘛,你來看看呀!」
林玉笑道:「我有的是時間,急什麼!」
馬艷紅道:「你不急,我急呀!」
林玉道:「靜下來,等我先為他洗個澡。」
馬艷紅道:「我以為不可以。」
林玉道:「我這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不先替他洗個乾乾淨淨的澡,我是不會和他一張被子的。」
馬艷紅道:「他不可以例外?」
林玉道:「他也是男人。」
馬艷紅道:「他是個與別人不同的男人,我看呀……」
林玉火了,她跳出來,低叱道:「你今天老是跟我過不去,你想和我鬧翻臉不是?」
馬艷紅也不讓地道:「誰怕誰?」
林玉道:「你若不聽我的,乾脆,咱們裝麻袋,送他去怡養園,誰也別偷腥!」
馬艷紅冷冷一笑,道:「這是你說的。」
林玉道:「我沒忘記我說過的話。」
馬艷紅突然雙目一亮,她笑起來了。
林玉冷聲道:「你有歪點子了?」
馬艷紅道:「林姐呀,咱們在一起,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快十年了。」
「是呀,都有十年交情了。」
「也參與過那次行動。」她指指左家廢園。
馬艷紅道:「咱們之間;稱得上是甘苦與共了。」
林玉點頭,道:「可以稱得上是。」
馬艷紅道:「咱們又何必為這小子,傷了咱們十年的珍貴感情?」
林玉道:「說得也是。」
馬艷紅道:「咱們只是玩玩,玩過之後送給怡養園,又不是等著同這小子結婚,你說是不是?」
林玉點頭,道:「送進怡養園,他也等於下了地獄去見閻羅了。」
馬艷紅高興地道:「所以我有個好主意呀。」
林玉道:「你說。」
馬艷紅吃吃一笑,道:「大妹子,你聽我說,這小子可有點邪,咱們進去幾批人,為什麼一個一個的有去無回全都失蹤了?」
她見林玉也吃驚,便又道:「大妹子,我說呀,這小子一定不好惹,誰會知道他是什麼來頭呀。」
林玉忽然冷笑道:「就算他是邪門人物吧,他還是倒在咱們手中了。」
馬艷紅道:「你說得不錯,他是栽在咱們手中了,可是一旦時間久,他醒了,清楚了,那時候咱們就慘了。」
林玉道:「那容易,咱們先將他用繩拴牢呀。」
馬艷紅搖搖頭,道:「他已經呈半昏迷狀了,如果再用繩子拴,多沒意思呀,倒不如立刻把他送回怡養園去算了。」
風自窗縫吹進來,馬艷紅已坐直身子道:「林大妹子,時辰不早了,快把這小子運回怡養園去吧。」
林玉道:「大姐呀,真不捨得呀,他……太可惜了。」
馬艷紅道:「咱們奉命這是幹什麼的?老爺子的交代敢不聽?」
林玉道:「我雖然不捨得,卻也不敢違抗老爺子的命令,因為我還不想死。」
兩人一邊說,一邊找來大麻袋,便準備把湯十郎囫圇吞棗的塞人麻袋裡面。
湯十郎繼續做噩夢。他剛才就以為做噩夢,他腦筋清醒,可就是不能動。
這種想動而無法動的感覺,比之被人點中穴道還難過,他只有任人擺佈了。
那馬艷紅把湯十郎四肢扭到背後綁了繩,她也把湯十郎的攝魂箭摸摸看看的隨手拋在床下面。
「你小子這是什麼玩意?不過你小子再也別玩了。」
林玉拉開麻袋,道:「來,裝進去咱們把他扛著走。」
馬艷紅拖抱著湯十郎,「忽通」一聲便把湯十郎往麻袋裡面塞。
湯十郎一點聲音也喊不出口,他像個啞巴。
他的手腳也不能動,那滋味真不好受,於是他便也心焦如焚地在心中大罵。
林玉與馬艷紅,這兩個女子力氣大,兩個人輪流扛麻袋,從府城南邊走小道,一路奔回戈家堡附近的怡養園去了。
她們也知道,如今天寒地又凍,野外人跡少,就算碰見有人看到,也不會知道麻袋裡是活人。
只不過,這一路上不好走,高低不平帶顛簸,湯十郎人在袋中,罪可就受大了。
林玉首先奔到怡養園大門,回頭看,馬艷紅扛著大麻袋還在一里外。
她急急跳進怡養園的院子裡,只見兩個大漢在廊下交談著。
「快……去把馬大姐扛的麻袋扛回來。」
兩個大漢認識林玉,兩人立刻迎上來。
「小聲講話,老爺子在裡面呢。」
林玉指指外面,道:「你們快去接人呢,我這就進去面見老爺子。」
兩個大漢往外走,那林玉急匆匆地往那屋裡面跑,她就快走到門口了,忽見門邊處,有個神情威嚴,一身錦緞長袍,外罩白狐背心的漢子走到門檻後,那人正是戈平陽。
繡著一朵牡丹大花的厚門簾掀起來,林玉已站在門口往裡面施一禮,道:「老爺子,婢子與馬艷紅兩人幸不辱命,把那小子捉來了。」
戈平陽道:「一路上碰到外人了嗎?」
「走鄉間,繞小道,未曾碰見一個人。」
「很好,把人弄進來。」
林玉指著門外,道:「就快到了。」
戈平陽回身坐在他習慣坐的那張太師椅子上,臉色寒寒地宛似罩上一層寒霜。
不旋踵間,兩個大漢抬著大麻袋進來了。
馬艷紅還拭著汗水大喘氣,一個女子扛著一個男人奔走在小道上,可也真難為她了。
戈平陽對林玉與馬艷紅兩人點點頭,林玉立刻走上前,匆忙的拉開麻袋口上拴的繩子,只見袋中的湯十郎正在骨碌碌的轉動眼珠子。
雖然眼珠於動了,但他仍然開不了口,他甚至一動也不能動。
戈平陽指著湯十郎,道:「是他嗎?」
林玉忙應道:「老爺子,就是這小子住在左家廢園,他還有個母親,同這小子一起住在左家廢園裡面。」
戈平陽道:「弄醒。」
馬艷紅立刻自袋中取出個小瓷瓶與涼水攪和一起,一下子捏緊湯十郎的鼻子。
湯十郎鼻子被捏,嘴巴立刻張大了,這是憋氣之後應有的現象。
馬艷紅順勢把藥水灌入湯十郎的口中,一掌打在湯十郎的後脖根。
「咕!」湯十郎把藥水嚥下去了。
馬艷紅的手腳真利落,看樣子,這女人常幹這種事。
「悶煞我也!」湯十郎一聲叫,他開口了。
他放眼向下看,發覺自己被人拴上了,不由沉吼:「放開我,你們……」
他怒視著馬艷紅,也逼視林玉。
林玉走上前,冷聲一笑,道:「小子,你嚷嚷什麼呀?上面是我們老爺子,你小心說話吧。」
湯十郎抬頭看,他終於看到太師椅子上面坐的戈平陽了。
湯十郎銼鋼牙,全身就要爆炸了,因為他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之下,與這殺父仇人見面,令他一點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戈平陽卻撫髯淡淡地道:「小哥,你就是曾經把一塊玉珮送往我的當鋪去的那位小兄弟?」
湯十郎道:「不錯。」
戈平陽道:「你從什麼地方得到那塊玉珮的?」
湯十郎道:「與你有關嗎?」
他此言一出,兩個大漢齊出手,一個出掌,另一踢腿,好一頓毒打,但湯十郎卻咬緊牙關不出聲。戈平陽冷冷一揮手,兩個大漢才住手。
戈平陽仍然平靜地道:「我是個酷愛和平的人,你小哥不久就會知道的。」
湯十郎幾乎想大笑,卻變成一聲冷哼。
戈平陽又問:「那塊玉珮呢?」
湯十郎道:「原來你想得到那玉珮呀。」
戈平陽道:「不只那一塊,是四塊。」
湯十郎已從左太斗那裡知道四塊玉珮曾經被戈平陽看過,而且更不只四塊,而是八塊,那八塊玉珮乃是天山不老峰下玉神廟的神玉,除了「龍鳳呈祥」與「日月同光」之外,另外四塊各是「五世其昌」與「子孫萬代」,如今都已在白衣女席玉神手上了。
想著,湯十郎冷冷地道:「不只四塊,是八塊,而且各有吉祥話一句。」
戈平陽雙眉挑起,道:「你知道有八塊?老夫只見過四塊,那已令老夫終身難忘了。」
湯十郎道:「我把玉珮去典當,原也不知另外還有七塊,只不過我現在弄明白了。」
戈平陽道:「左家的財寶被你找到了?」
湯十郎道:「左家廢園只有屍骨。」
戈平陽道:「那麼,你們私自住進左家廢園,目的為何?」
湯十郎道:「目的,什麼目的?」
戈平陽道:「你不肯明說?」
湯十郎道:「你想我會說什麼?」
他往地上看,因為他曾到過這裡。他來此地是為了救桂月秀母女兩人。
湯十郎就是被拋在這把會往地牢翻的椅子上面,他明白,他隨時有被翻落地牢的可能。他也看到太師椅子上坐的戈平陽,戈平陽的雙手緊緊地抓住那個椅把。
雖然他明知這人是戈平陽,但他仍然要問。
「你又是什麼人?」
戈平陽嘿然道:「老夫戈平陽。」
「戈家堡堡主?」
「不錯,正是老夫。」
「也是主謀左家一門血案的人?」
「你竟然知道的不少嘛。」
湯十郎道:「你承認了?」
戈平陽道:「老夫並未否認。」他冷哼一聲,又道:「知道的代價,便是陪上一條小命,你還想活嗎?」
湯十郎道:「你要殺我?」
戈平陽道:「包括你娘在內。」
湯十郎全身一抖,很想把繩子抖落,卻再一次引得兩個大漢的拳打足踢。
湯十郎全身不舒服,他幾乎吐血。戈平陽手一擺,兩個大漢停手了。
他狠狠地看著湯十郎,道:「有件事情,我必需要弄個明白。」
湯十郎道:「因為你要把事情弄明白,所以你命你的手下人,把我弄到你這兒來?」
戈平陽道:「你說對了,確實是到了非把你抓來一問不可了。」
湯十郎道:「你除了想奪取忠義門財寶,還想知道些什麼?」
戈平陽道:「老夫一生,絕不相信鬼怪之論、神妖之談的荒誕事。」
湯十郎道:「所以你殺人。」
戈平陽嘿然一聲,道:「至今未見有神鬼找上老夫。」
湯十郎道:「只不過時辰未到。」
戈平陽咬牙,他見湯十郎被揍得鼻青眼腫,內腑受傷不輕,仍然如此頑抗,心下也暗自佩服這小子有種。
戈平陽面色一厲,雙目圓睜,沉聲道:「你小子的時辰比老夫快多了,哼,老夫要知道的是,一批批黑夜裡找上左家廢園的人,他們怎麼有去無回,無聲無息地失了蹤跡?這些人到哪裡去了?」
湯十郎淡淡一笑,道:「這件事情應該問你自己。」
「怎麼說?」
「你若不派他們去那鬼氣森森的地方,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失蹤。」
戈乎陽怒道:「小子,老夫今天對你已是開了恩典,客氣多了,如果平日,老夫只問不答,而你……」
湯十郎道:「我湯十郎並非你豢養的爪牙。」
他此言一出,兩個大漢又要揍人,卻被戈平陽止住。
戈平陽道:「今天捉了你,兩件事情要說明白,其一,左家廢園的寶藏何在,二是那些人怎麼失蹤了。你如果把這兩件事說明白,你小子就死不了啦。」他冷冷一笑,又道:「否則的話……」
湯十郎一瞪著瘀腫的眼,道:「不就是少爺命一條?」
戈平陽低叱道:「包括你娘的一條老命。」
湯十郎全身一震,大叫道:「你可惡啊!」
戈平陽道:「你三思。」
湯十郎道:「你何不親去左家廢園查看,用得著逼問我嗎?」
戈平陽搖搖頭,淡淡一哂,道:「老夫一生,從不做沒有把握之事,在未明白那些人為何失蹤之前,老夫絕不輕舉妄動。」
湯十郎道:「你為何不在白天前往?」
戈平陽哈哈一笑,道:「老夫豈能落人口實?官府未破案,左家大門上了封條,老夫雖無懼於府衙,卻也不想惹嫌疑,白天不但老夫不去,便戈家堡之人,也不許他們前往。」
湯十郎道:「你的人只有在夜間前往了。」
戈平陽冷沉地道:「他們之中有幾人違背我的告誡,私自前去。」
湯十郎道:「所以他們失蹤了。」
戈平陽道:「小子,你一定知道其中秘密,快快對老夫明說。」
湯十郎尚未回答,忽的自邊廂走來三個老者,這三人只一進入屋裡,便見戈平陽立刻起身相迎。
三個老人都站在湯十郎面前,其中一人沉聲道:「他的話我們都聽到了,這也足以證明左家的財寶仍然藏在某一個地方。」
戈平陽一笑,道:「由這小子口中,三位已知,老夫這幾年並未找到左家財寶了。」
另一老者對戈平陽點點頭,道:「如此,咱們就可以坦誠的二次合作了。」
於是,戈平陽哈哈一笑,道:「三位且請客房吃酒,叫她們盡心的相陪,熱情的招待,這裡由老夫親審,定要問出個結果。」
於是,三個老人狠狠地瞪了湯十郎一眼,又相繼往客廂房走去。
湯十郎立刻明白,原來戈平陽為了在他的盟友之前表白他的心跡,才故意地逼問左家廢園一切。他心中更冒火了。
九頭獅子戈平陽側目斜視著湯十郎,道:「姓湯的小子,其實老夫早就知道,你們母子兩人是為報仇而來,並非為了左家的財寶,—只不過老夫原打算由別人代老夫動刀,不料所有前往之人,均已失去蹤跡,這種怪事,老夫百思不解,如今便是『終南雙義』、『洪家寨』三位寨主,也均不見蹤影,令老夫不得不把你弄來。」
湯十郎冷笑道:「姓戈的,你實在不該把我捉到你這裡。」
戈平陽道:「怎麼說?」
湯十郎道:「你很注意左家廢園之事,但我也知道你心中所想的,你不是對於那些失蹤的人毫不關心嗎?」
戈平陽道:「你錯了,老夫太關心他們的生死了。」
湯十郎道:「是的,你關心他們的生死,如果他們都死絕,你就會親自出馬了,你便也獨享忠義門財富了。」
戈平陽幾乎一跳而起,他吼道:「誰告訴你的?」
湯十郎道:「想也知道。」
戈平陽嘿嘿冷笑了,他雙手按在桌面上,沉聲道:「你姓湯,那麼你可能就是湯百里的兒子了。」
湯十郎道:「湯百里是我爹。」
戈平陽道:「原來為報父仇而來。」
湯十郎道:「有種你放開我,咱兩人放手一搏。」
戈平陽冷冷地道:「死到臨頭,你還忘想對老夫出招,可笑又可憐。」
湯十郎開罵:「你沒種!」
戈平陽冷冷道:「且等老夫把你那老娘捉來,你就知道老夫是否沒種。」
湯十郎大吼:「你敢,你?昆蛋,你是個魔頭!」
戈平陽頭一偏,吼道:「這可惡的小子,他是不要命了,給我打!」
於是,兩個大漢不用拳,也不用腿,兩條皮鞭蘸水抽,這一輪鞭子打下去,湯十郎幾乎體無完膚了。只不過湯十郎仍然不吭一聲,他心中不是不痛,而是早已塞滿了仇恨。
戈平陽又把雙手按在桌子上,他忿怒地道:「我問你,你的寶玉珮在哪裡?」
湯十郎道:「早已經弄丟了。」
戈平陽冷哼,道:「再問你,那些人怎麼失蹤了?」
湯十郎道:「你真想知道?」
戈平陽道:「老夫在聽著你的回答。」
湯十郎道:「死了。」
戈平陽道:「死要有屍,屍體何在?」
湯十郎當然知道那些失蹤的人,他們的屍體早就拋落在地道深坑蛇穴中了。
他當然不會說出那些人的下場,他只淡淡地道:「我怎麼會知道?」
戈平陽厲吼:「想我那三個太保兒莊懷古、劉大年與於世爭三人是凶多吉少的了。」
湯十郎當然知道,他們三人乃是戈平陽十三太保中的三人,戈平陽失去這三人,當然傷心至極。湯十郎怒視揍他的兩個大漢,心想,他們也一定是戈平陽的太保兒了。
就在這時,其中一人對戈平陽恭敬地道:「乾爹,兒子以為先把這小子打人地牢餓上三天不給吃喝,等把他娘抓來之後,咱們揍他娘,逼他說,如果他還是孝子,你老想一想,他能不一五一十地有問必答嗎?」
戈平陽重重地點點頭,便也重重地拍擊著桌面:「彭!」
「轟通!」緊接著,湯十郎的身子滾翻中,立刻雙目一暗,他什麼也看不見。
不旋踵間,地牢中又傳來「轟」的一聲響,湯十郎被斜肩摔在地上,撞得七葷八素的差一點岔了氣。
地牢上面傳來戈平陽的沉吼:「兩天之內,把姓湯的老太婆抓來,你們要多加小心了!」
「是,乾爹!」這聲音是兩人齊應。
上面,立刻傳來足音,只不過湯十郎並未去注意,他滾動著身子在一堆枯骨上左右滾。他曾聽桂月秀說過這地牢下面是屍骨,這裡也有桂不凡的屍骨。
如今桂不凡的女婿湯十郎也跌落在下面了。
湯十郎全身上了綁,他一時間有得掙扎的。
轉動了一陣,湯十郎靜下心來仔細想,如果不盡快逃出去,只怕老娘要遭殃。
於是,湯十郎在黑暗中的屍骨上碰摸著。
他也試著把身上的繩子在那尖銳的屍骨上切磨著,他相信磨久了,就可以把繩子磨斷。他必須先把身上的繩子磨斷。
湯十郎強忍住一身傷痛,咬牙在屍骨上磨繩子,他的罪可也受大了。
湯大娘很悲傷,因為她知道兒子出事了。
湯十郎原本是過午不久就該回來了,湯大娘還等著他回來做飯呢,不料湯大娘等到天黑也不見兒子回來,她老人家便知道兒子出意外了。
湯大娘初時很放心湯十郎的行動,但左家廢園這一陣子不斷有敵蹤出現,加以戈家堡方面的人馬已在左家廢園附近窺伺,種種跡象顯示,湯大娘便開始為兒子的安危發愁了。
沒吃沒喝的湯大娘,天黑之後才走出那間小廂屋,想著前幾天有白衣姑娘送吃送喝,而且吃的都是上品,如今突然什麼也沒有,怎不叫她悲傷?
湯大娘走得慢,她緩緩地到了竹林邊,先是抬頭看看天,然後便是一聲歎。
「唉,我的十郎兒呀,你在什麼地方呀?」
竹林中當然沒回聲,湯大娘便想著去找一個人,那人便是左太鬥。
只不過,她想了一陣自己也搖頭,左門主住的地方很隱蔽,除非由左門主親自來接應,否則任誰也休想進得那地道中。湯大娘摸摸口袋,她連銀子也沒有。
就在湯大娘無計可使的時候,遠處人影一現,一個俏而巧的黑衣姑娘突然間到了湯大娘面前。湯大娘單掌護身低聲喝問:「誰?」
黑衣姑娘雙目一亮,「喲」了一聲,道:「是你呀,湯夫人。」
「你是……」
「難道你老人家忘了我是誰?」
「你這一身黑衣裳,黑巾包了半張面。」
黑衣人立刻伸手去拉面巾。包頭巾拉剩下巴的時候,湯大娘已點頭,道:「唉,原來你是楚姑娘呀!」
「你總算認出是我了,湯夫人呀,你怎麼這時候走出來了?」
湯大娘又歎口氣,她本想說她出來想找兒子的。
她也想說她這一天未吃飯,正空著肚子,但一時間無法開口,便又一聲歎氣。
黑衣姑娘正是楚香香,她見湯大娘歎氣,先是一怔,走近湯大娘,關懷地問道:「湯夫人,你歎氣?」
湯大娘立刻拉住楚香香雙手,道:「楚姑娘,我兒十郎上午進城,至今未見回轉,楚姑娘,老身等我兒回來做飯,可是……」
楚香香道:「會有這事?湯夫人一定餓壞了吧?」
湯夫人道:「不瞞姑娘,老身兩頓未吃東西了。」
楚香香道:「湯夫人,你回廢園等著我,我去去就回來。」
湯大娘道:「姑娘你是要去……」
楚香香道:「湯公子不在,自然由我侍候你老人家,我先為你弄吃的去。」
她拔身便往回路走,剎時間走了個沒影沒蹤。
湯大娘不是餓得慌,而是在想她的湯十郎。她仍然站在竹林邊,低頭歎氣。
湯大娘心神恍惚,不知道附近來了人。她再也想不到,她已被四個大漢圍住了,等到她警覺過來,四個大漢已冷然地站在四個方位。
「老太婆,你住在這左家廢園裡,是嗎?」
湯大娘暗中運功週身,她把四個大漢看一遍,只見正前方站的是個虯髯怒漢,手中握著一對利斧嘿嘿笑。
右面的是個拿槍壯漢,那明晃晃的槍尖指著湯大娘的右側直閃晃。
左面的與後面的兩人拿著刀,齜牙咧嘴似野狼。
湯大娘道:「你們是什麼人呀,找我老婆子什麼事?」
握斧的虯髯漢開了腔:「老太婆,我不妨對你先介紹一番,在順天府城百里之內,如果提到十三太保,那便是爺們幾個人,這你難道不知道?」
湯大娘道:「十三太保?」
握利斧的沉聲道:「不錯。」他頓了一下,又道:「大爺我還可以再對你細說,我的名字夏不邪,嘿……」
他並未介紹另外三位,但他四人屬於十三太保應不會錯的。
湯大娘道:「你們惡狠狠、凶巴巴地把我老太婆圍住,目的何在?」
姓夏的道:「表明身份,叫你休要妄想反抗,乖乖地跟爺們去個地方。」
湯大娘道:「什麼地方?」
姓夏的道:「不容你多問,不想死就走。」
湯大娘道:「是否你們把我的十郎兒抓去了?」
姓夏的嘿嘿道:「去了就知道了。」
湯大娘道:「如果我兒在你們手上,我去;如果不在,我不去。」
夏不邪哈哈笑道:「在與不在,你都得去。」
湯大娘道:「老身若不想去,任誰也休想叫我走。」
夏不邪道:「你明白,眼前乃四對一局面。」
湯大娘道:「八對一又怎樣?」
夏不邪一瞪眼,吼道:「老子劈了你這老頑固!」他雙斧高舉,對準湯大娘的頭腦便劈來。
湯大娘的雙足不動,而且看上去宛似釘牢在地上似的,挺著上身滴溜旋,便也閃過兩把斧刃。湯大娘挺直身子的剎那間,右掌橫掃如風捲殘雲,但聞「啪」地一聲,夏不邪幾乎一頭栽在地上。
夏不邪三步踉蹌剛拿樁站穩,然後他厲吼:「兄弟們,圍殺!」
就在他的吼聲裡,只見兩把砍刀一根銀槍,挾著窒人的「啾」聲,猝然之間當頭罩來。那夏不邪更是舞動雙斧,把頭一低,直往湯大娘的懷裡撞過來了。
湯大娘見四般兵刃殺到,她大吼一聲如野豹,雙掌舞得花蝴蝶似的,大力金剛掌便以12成功力連拍擊出,人也在空中足踢連環,便聽得「吭哧」之聲連連響起,緊接著「唔」、「啊」、「轟」。
黑暗中,夏不邪四人忽聚又分,已有兩人倒在地上了。
湯大娘也不完整,左膝上被槍扎得褲破血流,右上臂一刀幾乎見骨,痛得她老人家直喘氣。夏不邪一把利斧不見了。
他好像是老大,立刻大吼:「張斗、花長紅,你兩人如何?」
倒在地上的兩人,有一個刀也不見了,這兩人一個叫張鬥,另一個叫花長紅。
姓花的咬牙罵:「奶奶的,那個老太婆,一掌打在老子肚皮上。」
另一個人張斗也咒罵:「媽的,張大爺仍有再戰之力,夏大哥,圍殺!」
夏不邪卻也發覺湯大娘受了傷,他冷冷地逼向痛苦中的湯大娘,沉聲道:「老太婆,你聽清楚沒有?哥兒們就要再出手了,你琢磨,是隨爺們走,抑是把老命丟在這荒竹林子裡?」
湯大娘不開腔,她冷冷地直發笑。她的笑是殘酷的,久經仗陣的人,只一看就會明白,那種笑的人,必然是在心中決定了一件令人吃驚的主意。
夏不邪便看得一愣,他立刻猛吸一口氣。不錯,湯大娘準備豁上幹了。
湯大娘的決定是嚇人的,她決心要在交鋒中擊斃兩個來墊底。
她心中想著,自己年過50,死而不算夭壽,能出手打死兩個比她年輕20年的敵人,實在值得。正因為如此決心,湯大娘的笑才會叫人不舒服。
她把目標認定了,姓夏的便是第一個,然後是那個弄槍的傢伙。
誰弄槍紮在她跨上?花長紅是也。
花長紅還是哈哈笑著,他那一槍本來紮在湯大娘的那地方,沒打算要湯大娘的命。
他們四人前來,是捉活的湯大娘,如果弄個死的回去,戈平陽就會出手揍他們。
戈平陽要活的,為的是逼湯十郎說實情。
此刻,湯大娘再一次把功力提升至12成,她全身血脈賁張,兩手忽上忽下,那排山倒海的掌風,已快要湧出來了。夏不邪的心眼多,他嘿嘿一聲笑,道:「老太婆,休忘了,你不打算活了?你的兒子呢,也不打算見你兒子?」
湯大娘吼叱,道:「我兒在什麼地方?」
夏不邪道:「你想知道,那就跟爺們走。」
他幾乎已承認湯十郎在他們手中了。
湯大娘道:「跟你們走?戈家堡嗎?」她此言一出,夏不邪四人吃一驚。
「嘿,你好像已經知道啦?」
湯大娘道:「我老婆子知道的比你們想像的多。」
夏不邪沉聲低吼:「兄弟們,上!」
四個齊發一聲喊,拔身便往湯大娘飛擊過去。
「殺!」這聲音來得突然,隨著聲音,半空中出現星芒閃爍,12支金錢鏢宛似流星一般疾射而至。
「喲!」
「哎!」
緊接著「叮噹」。之聲十分清脆,夏不邪以手摀住面門,身子一歪,大叫一聲:「撤!」
他「撤」字出口,當先便往竹林另一方面奔去。
張斗隨之抱頭狂奔不迭,他的身上至少挨了三枚金錢鏢,好像有一枚還掛在後耳上。
那花長紅舞著銀槍往竹林中退,他怕再中鏢。
另一人叫尹大金,原來被湯大娘踢滾在地上,刀也不見了,如今右手掌上中了一枚金錢鏢,他抖著一隻血手往林子裡逃。
這四人來得突然,逃得也快,剎時間全都不見了。
湯大娘仍然站在那裡,只見黑衣女楚香香使了個箭步奔上去。
「湯伯母,你怎麼樣?」
「我受傷了。」
「快,我先扶你回去,你吃東西,我為你治傷。」
湯大娘點點頭,道:「楚姑娘,你來得正是時候。」
「我來晚了。」
湯大娘道:「楚姑娘,你那一手暗器算得上乘了。」
楚香香道:「流星門家傳絕學,我爹的暗器出神入化,像剛才這四個,我爹只需四枚便夠了。」
湯大娘道:「你爹……」
「我爹你已見過,湯伯母,我爹和我二叔在地下室中大家見過。」
湯大娘道:「這事我還記得。」
楚香香扶著湯大娘,匆匆地回到那間已是亂七八糟的小廂房內,楚香香便把一包吃的攤開來了。湯大娘真的餓壞了,不治療,先就吃起東西來了。
一邊的楚香香,昏暗裡自懷中取了一包刀傷藥,卻被湯大娘拒絕了。
「姑娘,不必用你的藥,我有……」
「常州流星門刀傷藥江湖馳名呢!」
湯大娘已把白衣姑娘席玉神的那玉瓶取出來了。
她把玉瓶封口打開,小心翼翼地把藥灑在她的左胯上,真奇妙,鮮血立刻不流了。
她再把藥灑在右臂,於是她深深地吁了一口氣。
她的痛苦立刻消失,面上有了笑意:「真是好藥,此藥是寶。」
楚香香也驚訝地道:「真是好藥,見血封口,血不流了,神妙啊!」
湯大娘道:「當初還以為這藥有毒,真是,如今想來,倒是錯怪人家了。」
楚香香道:「誰?」
湯大娘道:「天山不老峰下玉神廟的玉神姑娘,這藥乃是她送我母子的。」
提到兒子,湯大娘流淚了。
楚香香看著湯大娘傷心,便問道:「湯公子一去不回頭,一定是出事了。」
湯大娘道:「剛才那四人必是戈家堡的殺手,可惜我沒有拿下一個逼問我兒子下落。」
楚香香道:「戈家堡?那不就是順天府西面的戈家堡嗎?我曾知道戈家堡當年與左家忠義門,均是勢力雄厚的門派,難道戈家堡……」
湯大娘道:「血洗左家忠義門的主凶,正是那戈家堡的戈平陽。」
楚香香道:「是他?」
湯大娘道:「我們已經知道了。」
楚香香道:「姓戈的如此心狠手辣,目的是什麼?」
湯大娘道:「忠義門的財寶,左門主的四塊玉珮。」
楚香香吃驚道:「太意外了,為財殺人。」
湯大娘道:「這世上多的是為財殺人的事件,只不過左家的財富過於耀眼。」
楚香香歎口氣,道:「不瞞湯伯母,我每夜必來,只想尋到忠義門之寶物,但我不會為財殺人。」
湯大娘道:「我知道。」
「你老人家知道?」
「我兒說的,楚姑娘,十郎他……」
楚香香道:「我喜歡湯公子。」
楚香香也喜歡湯十郎,倒令湯大娘心頭一緊。
她看看楚香香,知道楚香香說的是真心話,不由歎口氣,道:「可是我兒十郎不見了。」
楚香香道:「湯伯母,這些人是戈家堡的嗎?」
「不錯,他們正是戈家堡的殺手,也是戈平陽的十三太保之中的四個。」
這話不是湯大娘說的,這聲音來自小廂外,小廂中的兩人齊吃一驚。
楚香香沉聲道:「誰?」
湯大娘舉首看門外,只見那灰髮老人雙手抄在袖管裡,緩緩地走進來了。
「你……」湯大娘還未說下去,灰髮老人伸手制止。
楚香香不認識灰髮老人,立刻伸手入袋。
她暗中抓了三枚金錢鏢,如果灰髮老人有不利她們的舉動,她就出手。
灰髮老人看看楚香香,道:「想不到楚百川的女兒不但鬼靈精,長得更標緻。」
楚香香再問道:「你是誰?」
湯大娘道:「老人家乃是十郎的世伯。」
楚香香道:「原來是一家人了。」
她拉關係把握機會,令湯大娘也佩服她的反應佳、會說話。
只不過灰髮老人只對楚香香點點頭,道:「楚姑娘,請問你們暫住在什麼地方?」
楚香香道:「牛家大客棧。」
「那家客棧我知道。」
湯大娘道:「你打算……」
灰髮老人道:「楚姑娘,回去對你爹說,請他在牛家大客棧多住上幾天,一切費用我支付。」
楚香香怔怔地道:「老伯你是……」
灰髮老人道:「對你爹說,有位多年不見的老友將會去看望他,請你爹耐心地等上幾日。」
楚香香道:「我能知道老伯高姓大名嗎?」
灰髮老人道:「不必,到時候就會明白。」
湯大娘對楚香香道:「楚姑娘,你這就回去吧,我老實對你說,左家廢園無財寶,何必尋煩惱?」
灰髮老人接道:「且等老夫把事情完成,當然要奉送你們一筆重酬。」
湯大娘拍拍身邊的楚香香,道:「今夜謝謝你了,楚姑娘,你這就回去吧!」
楚香香對兩人福了一禮,她轉身往門外走。
她帶著迷惘的心情,糊里糊塗地往竹林中走。
她很想知道灰髮老人的身份,但人家不說,她也就無可奈何了。
「真可惜!」灰髮老人低喟。
湯大娘道:「可惜什麼?」
「戈平陽的十三太保中四個送上門來,竟然一個也未留下來。」
湯大娘道:「我以一抵四受了傷。」
「老嫂子,沒見人倒下,我便知道老嫂子受傷了。」
湯大娘道:「我那十郎兒也失蹤了。」
灰髮老人道:「必是被戈平陽的人捉去了。」
湯大娘道:「左門主,我該怎麼辦?」她忽然又問:「左門主,你說來了四個,這事門主已看見了?」
「不錯。」
「既是門主也發覺,而我又以一敵四,為何門主你們不出手?」
左太斗道:「老嫂子,我只能看到,卻無法出手。」
湯大娘道:「難道左門主的武功……」
左太斗道:「老嫂子,非關武功,實因地形。我只說可惜,並非是責怪你,老嫂子千萬別放在心上。」
湯大娘道:「怎好責怪門主,倒是我兒十郎恐怕凶多吉少了吧!」
左太斗道:「以老夫判斷,三兩天之內,十郎賢侄尚不至於危及生命。」
湯大娘焦急又難過之情溢於言表。
左太斗又道:「這件事暫不能對桂家母女說,且容老夫想一妥善良策。」
湯大娘道:「左門主,你有何良策?」
左太斗雙目突然一厲,右拳砸在左掌心,沉聲道:「老嫂子,對付惡人只有一招管用。」
湯大娘道:「請講。」
左太斗道:「殺!」
湯大娘道:「如何進行?」
左太斗道:「大嫂在此不出門,你仍然住在這小廂房中,我以為,戈平陽的人今夜鎩羽而歸,必然不會罷休,一定還會派來厲害人物再一次地前來找你,咱們就給他一個迎頭痛擊。」
湯大娘道:「咱們為什麼不捉活的?」
左太斗道:「捉活的逼問十郎下落?」
湯大娘道:「不錯。」
左太斗道:「老嫂子,那戈平陽的手下人物,有誰敢把戈家堡的事情外洩?」
湯大娘的面色倏變,道:「我兒十郎豈不慘了。」
左太斗道:「咱們只有殺,逼使戈平陽走出來,面對咱們挑戰。」
湯大娘道:「為什麼不告訴桂家母女兩人知道?要知道她們有權利知道我兒十郎的事情。」
左太斗道:「不,桂家母女是我的一步有力棋子,我要戈平陽大吃一驚。」
湯大娘道:「左門主,我仍然為我兒擔心啊。」
左太斗道:「老嫂子,黎明之前總是有一段黑暗的時刻,老夫以為咱們的出頭日子就要來了。」
兩人正在說著,小廂外面有了動靜。
「誰?」左太斗喝問。
「是我,世伯。」
黑影閃晃,只見楚香香又奔進來了。
湯大娘奇怪,道:「楚姑娘,你去而復返,必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楚香香喘著氣,道:「伯母,我走到竹林外,直往小河奔去,我是回牛家大客棧的,可是……」
她手指小河方向,又道:「我快到那家野店了,卻發現野店內有燈光,想著有一晚我與湯公子兩人潛在野店後面偷窺之事,便不由得又潛過去看,你們猜我看到什麼了?」
湯大娘道:「你快說呀!」
楚香香道:「中我金錢鏢的幾個人正在裡面治傷,兩女四男,說話可聲音大。」
左太斗道:「你聽了些什麼?」
楚香香道:「他們說,等歇過一陣子再來,有個女的還說,小的已被她兩人弄到送去,一個老的,四個人還伺候不了。」
左太斗嘿然笑了。湯大娘伸手握住楚香香的手,感激地道:「你這消息太好了,不知該怎麼感謝你才是。」
楚香香一笑,道:「伯母,別客氣,救湯公子才是要緊事。」
湯大娘重重地點頭。
左太鬥起身便走。湯大娘道:「左……你……要走了?」
她幾乎叫出「左門主」三字,左太斗回身搖頭,她才立刻住口。
楚香香當然不知道,這老者就是左太鬥。
左太斗對湯大娘點頭,道:「依計而行。」
湯大娘對楚香香道:「姑娘,你可以回去了,千萬別捲入是非恩怨中。」
不料楚香香頭一仰,字字鏗鏘地道:「我不怕。」
左太斗一怔。湯大娘又道:「會給流星派惹麻煩的。」
楚香香道:「咱們江湖人,不就是惹麻煩過日子?怕麻煩就別在江湖上闖蕩了。」
這姑娘說出的話比男人還要剛,左太斗聽得也點頭。
湯大娘道:「姑娘,你打算……」
楚香香道:「是我傷了他們,我豈能一走了之,他們再來,我先出手。伯母,我以為做了他們四個,咱們去找那間野店的兩個女人,問她們要人。」
湯大娘相當激動,她看看楚香香幾乎落淚——這是患難之中見真情呀。
湯大娘看向左太鬥,道:「左……你以為可以嗎?」
左太斗也點頭,道:「好,把來人留下來,楚姑娘的身份仍然不為人所知。」左太斗看看楚香香,又道:「有時候沒有兒子令人遺憾,但若有女似你,比有兒子強多多,楚百川應該無遺憾。」
楚香香就是想不起,面前這老人是什麼人。
她眨動著美眸溜溜轉,左太斗已淡淡地對她點點頭。
左太斗轉身而去,也不知他腦中有什麼決策。
湯大娘與楚香香已收拾妥當之後,立刻掩藏在左家廢園的後大院內。
大院內長滿了野草,人藏在裡面是不容易被發覺的……這裡只有兩條是碎石鋪的十字小道,左右通東西廂,前後連前後門,那個三丈餘深的水井,便在後門裡面幾丈遠處。
湯大娘便是與楚香香兩人站在井邊荒草裡。
那楚香香不時地看看水井,也不時地以足頓地,她也想到前天夜裡,湯十郎繞著水井頓足,她把耳朵貼在地上聽,她也以為這地下的聲音不對勁,但水井壁又是磚砌的,看不出什麼地方不對勁。如今她再度站在井邊上,便不由得自己頓足。
湯大娘不知道楚香香頓足是為了探寶,她老人家還以為楚香香在等人等急了使性子。
湯大娘笑笑,道:「楚姑娘,你別急,只要你沒有聽錯,不久他們會來的。」
楚香香卻赧然地笑笑,她不頓足了。
湯大娘與楚香香兩人站到天大亮,以為四個戈平陽的太保不來了。
湯大娘有些洩氣地道:「他們不來了,天亮了。」
楚香香道:「我聽得很清楚,他們一定會來,倒是……倒是伯母你這傷……」
湯大娘道:「敷了靈藥,包紮之後便一點痛苦也沒有了,天山靈藥,神奇至極。」
楚香香道:「伯母,如果他們再來,你千萬別太用力,看我對付他們。」
便在她這話甫落,忽聽牆外附近傳來一聲喝罵:「他媽的,鬼丫頭,老子們一時不察,上了你偷襲的當,還以為我們真的怕你呀!」
就這麼幾聲喝罵,只見從圍牆外面,「撲撲通通」跳下四個惡漢,四個人雖然帶了那麼一點傷,如今看來仍然勁頭足、力氣猛,只不過夏不邪的手上少了一把斧。
他半夜逃得急,一把斧頭丟失了。
四個人一字兒排開過來,楚香香雙臂一張攔在湯大娘的前面,道:「四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夏不邪沉猛地怒叱道:「媽的,你八成是常州流星門的人了。」
楚香香道:「是又怎樣?」
夏不邪道:「潛來此處為何?莫非為了財寶?哼,忠義門的財寶你們流星門也想染指?」
楚香香不作假地承認道:「不錯,前幾日是為了財寶,不過現在不是了。」
夏不邪道:「現在為了什麼?」
楚香香道:「抱不平,看不慣你們這些大男人以多凌寡,欺負一位老人家。」
尹大金砍刀一掄,怪叱道:「如今是白天,爺們不會再中你的暗器了。」
張斗隨之暴吼道:「臭丫頭,一鏢之賜,你就連本帶利還來吧!」
花長紅更是不說話,長槍一抖之間,吼道:「老子扎你個透心涼!」
「嗖!」
一把金錢鏢便激射出手了,楚香香柳眉倒豎,不等花長紅的槍到,甩手便射出六枚金錢鏢。花長紅甩肩斜掠,長槍疾收,舞了個平地旋風,便聽得響起叮噹聲,他果然一舉擊落飛來的金錢鏢。
而夏不邪已厲吼似虎,道:「殺!」
他的殺聲未已,斧頭已往湯大娘砍去,一時間六個人便狠幹起來。
那湯大娘見夏不邪不要命似的仗著一身皮粗肉厚,不怕挨拳,一個勁地揮斧狂撲,不由大怒,她尖叱一聲身法立變,就在夏不邪躬身逼近她面前兩尺遠處,身子忽然打轉,雙腿並起斜彈,那麼神奇的閃過敵人劈肩一斧。
湯大娘未落地,反手一掌打在夏不邪的右肩背上,只打得夏不邪的身子往前滾去。
「啊!」這是夏不邪的叫聲。
這一聲也令湯大娘吃一驚,因為當湯大娘落地欲上,她發現夏不邪的背後上有一支尖銳的槍尖露出來。槍尖上帶鮮血,好像是由地面上伸出來的。
地面上為什麼有槍伸出來?
湯大娘舉的雙掌放下來,她奔上去一腳踢開夏不邪的身子,於是……
於是「嗖」的一聲,地面上的槍不見了。
湯大娘回身看,她吃一驚,她發現楚香香危險了。
楚香香的手上一把尖刀左右擋,頭髮一束不見了,黑巾已失,秀髮披肩,光景有一刀切上她的頭,差一分未砍中她的頭皮。
對於夏不邪的死,張斗幾人並未太注意,因為他們相信,夏不邪對付湯大娘,應該是個平手。
張斗與花長紅,還有個尹大金,三人一心要把多事的楚香香幹掉,因為楚香香誤了四人的大事,他們恨透這位改變初衷而多事的楚香香。
只不過楚香香的輕功高絕,她以羅漢醉,閃躲過數次致命的危機,又以羅漢定聽刀聲與槍聲而能及時閃躲,但時間稍久,她喘息了。
湯大娘發覺楚香香時,她正被三個大漢逼到了牆角,處於最不利的時刻。
花長紅的槍,冷沉地正面往楚香香的胸口刺去。
張斗卷刀側面劈砍,口中發出勝利在望的冷笑。
那尹大金的刀也正碰在楚香香的尖刀上,他不求有功,只要把楚香香的刀壓住。而且尹大金也撩起嘴角冷笑了,因為楚香香用力抽刀難得逞,除了拋刀,便是等死。
「殺!」這一聲乃是出自湯大娘之口,五丈外,湯大娘自知救援不及,她只好撿起地上那把利斧,那是夏不邪的兵器,也是唯一的一件利斧。
湯大娘大吼中,拚力擲斧。
「嗖!」這種利斧穿身裂骨的聲音帶點清脆,便也劈得花長紅一聲狂嗥。
「唔……」花長紅的槍仍然握在雙手,但已無力再往楚香香胸口扎去。
他回頭,雙目流露出忿怒、不信、無奈與痛苦,背上的一斧,就彷彿是死神的詛咒。
張斗與尹大金兩人轉頭,這才發現湯大娘已幹掉了夏不邪正朝這邊撲來了。
張斗狂吼:「你媽的!」他掄刀往湯大娘迎上來了。
那尹大金的刀疾收,旋刀便朝楚香香砍。
楚香香的尖刀更快,兩人距離又近,「嗖」地一刀削在尹大金的左肩頭。
便在這時,附近傳來「砰」地一聲,湯大娘一掌打得張斗吐血。
「走!」這是張斗帶著鮮血叫出來的,他已往圍牆上躍去。
「轟!」
「下去!」
張斗真聽話——聽牆頭上站的怒漢話,他被一掌打倒在圍牆下了。
「啊!」張斗的叫聲很沉悶,他睜開雙目抬頭看。
「你……」
尹大金一個跟頭翻上牆,不料他雙足尚未站定,忽見一腿掃來,出腿的人怒喝,道:「把命留下!」
「砰!」尹大金摔得真不輕,他被踢落在井邊的石板上,頭著地的時候發出的「砰」聲。
楚香香不怠慢,她的尖刀出手了。「嗖」地一聲,尖刀紮在尹大金的肚子上,尹大金兩手齊出,也不知去護頭,還是去摸肚,就那麼一挺之間,死在井邊了。
湯大娘便在這時撲上倒地的張鬥。只見她老人家雙目似噴火,一腳踢落張斗手中的砍刀,左手五指如鉤,一把抓住張斗胸口,冷叱道:「好可惡的畜生!」
張斗並不去理會湯大娘,張斗仍然看著牆頭上的怒漢——那個雙目精芒炯炯、面皮煞白而嚇人的五旬多的怒漢。
張斗露出那種驚嚇之色,比之他挨了一記重掌還令他吃驚十倍:「你……你……是左……」
牆上那人沉聲道:「左太鬥。」
「你……沒有死……」
「老夫那麼容易死?」
「你……」
「啪……」湯大娘一掌打在張斗臉上,叱道:「快說,你們把我兒子怎麼樣了?」
張斗一看來了四個,如今三個已死,只有他一人還在掙扎,再看牆上的左太鬥,他已失去任何活命的機會。他想到那夜血洗左家,忠義門被殺得雞犬不留,左太斗明明已死在亂屍之中,而且堡主還站在屍體一邊仰天哈哈大笑,那幾乎確認左太斗已死,而且同伴之中多人可見,怎麼會……
張斗也是狠角色。戈平陽手下的十三太保,個個心狠手辣。
這張斗見被湯大娘抓得緊,心中便存了個同歸於盡的念頭。
他沉聲對湯大娘道:「殺了我吧,老太婆。」
湯大娘道:「你還想活?」
張斗道:「所以我請你快快殺了老子。」
湯大娘道:「你怕受我老婆子分筋錯骨之苦?」
張斗道:「你想知道嗎?老太婆,你若殺了老子,你永遠也別再看到你兒子了。」
湯大娘一驚,道:「我兒十郎,果然被你們捉去了。」她頓了一下,痛苦又急躁地道:「你們把我兒怎麼樣了?」
張斗冷笑,道:「你兒沒死,因為我沒有死。」
湯大娘低叱:「這話怎麼說?」
張斗道:「我們來此,是打算把你這老太婆『請』了去的,我若不回去,你兒子也活不成,哈……老太婆,你還想殺我嗎?」
湯大娘怔住了,牆頭上跳下左太鬥,他站在張斗面前冷冷笑。
他的面皮好像漂白過似的又白又細,因為他住在地道中過日子,出來變了一個人,左太斗善於易容之術。如今人皮面具不戴了,真面皮白得嚇人。張斗便吃驚地看著左太鬥。
左太斗面無表情,只淡淡地道:「你這些唬人的話少講,因為老夫就要去找姓戈的算舊帳了。」
左太斗忽然目光一厲,又道:「當年你們十三太保參與血洗我忠義門之時,可曾想過有今天?」
湯大娘見左太斗要出手,急道:「門主,我兒十郎尚在戈平陽手中。」
左太斗道:「放他回去,十郎就沒有救了。」
「怎麼說?」
「戈平陽是個陰狠小人,也是個極為護短的偏激角色,一旦發現他的身邊人死在我們手中,更發覺老夫仍在這左家廢園附近,那又是什麼局面?」
湯大娘道:「姓戈的必結合各路參與當年血洗忠義門的人,重入左家廢園來。」
左太斗道:「所以這人非死不可。」
就在他此話甫落,那張斗突然全身使勁,並指疾往湯大娘的咽喉點去,果然勁道十足,狠辣有餘。
只不過湯大娘何許人也?只見她左掌豎起,一把抓住點來指頭,稍一扭動,便聽得一聲「卡嚓」!張斗痛得一聲大叫。那左太斗一指戳過去,「噗!」指頭自張斗的頂門進入,鮮血就像箭雨般一下子從那洞口往空中噴。張斗連哼也沒有,便癱倒在地上了。
嚇壞了。當然不是湯大娘嚇壞了。湯大娘還在為她的十郎兒發愁呢。
是楚香香嚇壞了。楚香香自從聽出白面老人是忠義門主左太斗之後,便直不楞登地站在井邊說不出話,她手中的尖刀垂向下,不知是走還是留。
左太斗以金剛指戳死張斗之後,他對湯大娘安慰地道:「大嫂子,你寬心,老夫來安排。」
湯大娘似帶幽怨與抱怨地道:「我兒十郎的生死,全由門主定奪了。」
左太斗看向楚香香,他向楚香香招手。
楚香香靦腆地走過去,溫順地站在左太斗面前:「門……門主。」
她的聲音很低,幾乎只能自己聽到。
左太斗一笑,道:「楚姑娘,你去而復返,為了一個『義』字,多年來,咱們江湖中最需要的『義』,你表現出來了,老夫十分高興,如今敵人已倒,你回去你爹面前,只可提及老夫,生死之事且等老夫見了你爹之後再為詳述。」
楚香香點點頭,吃驚地回身就走。
她走出竹林的時候,尚自言自語:「這不是夢吧,我……難道遇上了鬼?」
左太斗見楚香香已遠去,他雙掌互擊,聲音宛如裂竹,尖亢刺耳。
剎那間,草叢中跳出四個大漢來了。這四人湯大娘全部認識,正是地道大廳中的四個大漢,他們是當年隨左太鬥出門不在忠義門的貼身武士。
此刻,四武士跳到左太斗面前,恭敬地站著。左太斗指著地上躺的四人,低聲道:「立刻把他四人扛回去,老夫要盡快地在他四人身上動手腳。」
他要動什麼手腳?湯大娘當然不會知道,但她此刻已六神無主,只有聽左太斗的安排了。
四名大漢每人挾起一具屍體,立刻往牆外躍去,剎那間便不見了。
左太斗這才對湯大娘道:「穩住,穩住心情,老夫急於回去,你這就先回小廂屋吧!」
湯大娘道:「我仍然去小廂房,我睡得穩嗎?」
左太斗道:「一切吃的已為你安排好了,回去吧,該吃的吃些,想喝你就喝些,如有敵人前來,你只管出手,有老夫暗中相助。」
湯大娘道:「這些全不重要,十郎他……」
左太斗道:「老夫就是為十郎,這才急著趕回去了。」
湯大娘道:「門主,一切仰仗你了。」
左太斗雙肩一晃躍過牆,只不過五六丈遠,他的人就不見了。
左家廢園裡又恢復一片死寂。誰會知道這兒在天剛亮的時候死了人?
湯大娘走回小廂中了,她發覺桌上放的是好吃的,還用木盒蓋著,床上有了新棉被,就好像從前湯十郎從府城買回來的一模樣,床邊的火盆也升了炭火。
湯大娘有了這些,她仍然睡不安枕,食不知味,因為她想她的十郎兒喲!
如果有人提起「忠義門主」左太鬥,江湖上差不多人人都知道是順天府城東面的左家。雖然大血案已發生近六年了,左太斗的名號仍然響亮。
如果在30年前,江湖上提起千面秀手,那一樣令人一震,那時候千面秀手是何許人?沒有人知道,直到有一晚上,千面秀手從人家閨女房中跳出來,被少林老和尚慧空打了一掌而死在一條小河渡口,江湖上才再也不見千面秀手出現,英年早逝的這位江湖奇才之死,還真令不少人惋惜浩歎。
其實,千面秀手並未死。
千面秀手找了一個替身,改扮成他的模樣,把屍體拋在渡口,他本人溜了。
他本人喜漁色,但慧空的一掌把千面秀手打醒了——人生有許多更有意義的事情,人不能盡同女人在床上做遊戲。於是,不過兩年,順天府城東的忠義門出現了。
左太斗如今正以他的看家本領,匆匆地為他手下四個大漢使絕招,他把四人分別易容。四個大漢穿上了張斗四人的衣裳,便兵刃也抄在他們的手上。
左太斗把張斗四人的面皮灑上藥揭下來,著意的為四個大漢改頭換面一番。一邊,他不停地叫桂月秀仔細地把戈平陽的怡養園廳內佈置,仔細地講給四個大漢聽,如有疑問,四個大漢可以再問。
只不過兩個多時辰,左太斗撫摸著四人的面皮細審著,點點頭,道:「可以了,等天黑的時候,你們四人就依計行事。」
桂夫人急問:「左門主,他們四人欲往怡養園?」
左太斗道:「去救一個人。」
「誰?」
「不久你們就知道了。」
桂月秀道:「左伯伯可以早對我們說嗎?這兒又沒外人在。」
左太斗如何能說?他支吾其詞地道:「尚沒把握,事成之後再談。」
桂月秀心中有疙瘩,她擔心湯十郎。
而左太斗此刻確實沒把握,他擔心如果湯十郎沒有被戈平陽囚在怡養園,他就苦惱了。如果他苦惱,再令桂家母女兩人知道,大家便會驚慌得亂了章法,桂月秀就會衝出去為湯十郎拚命。左太斗當然不能在此刻對桂月秀說什麼。
他叫四個大漢飽餐一頓,再足足地睡了三個時辰,直到夕陽西沉。
於是,四個大漢悄悄地出動了。
有人說,白天辦事兒光明正大,黑夜幹活兒偷偷摸摸,不過那得看什麼人辦什麼事。有許多事情,還非得夜裡出動才有效。
左太斗的易容術高明,但他從死人臉上剝下的一層臉皮,卻仍然濕漉漉軟綿綿,如果馬上用,怕的是風乾變了樣,那便成為不倫不類的畸型面皮了。
為了這個原因,左太斗還真費了一番手腳,才決定叫他的四大武士趕在二更天奔向順天府城西面的怡養園。
這次行動有些賭命意味,如果戈平陽人在怡養園,左太斗的四個名武士是萬難得手的,當然四名武士只有搏命以救人了。
左太斗也告誡四名武士,這次行動只救人,萬不得已才殺人。
左太斗也明白,如今順天府來了不少江湖人物,這些人物,有一大半參與過當年血洗忠義門事件。這些人當年不為爭名,他們為爭利。
人在江湖所為何來?目的還不是一個「利」字?
當年這些人屠殺忠義門百口人之眾,結果他們什麼也沒得到。
結果官府封了左家大宅深院至今。
如今左家廢園傳出有財寶出現,這些人的心便又開始熱呼起來了。
左太斗也知道,最近死在左家廢園的大刀片子包立人,熊耳大山洪家寨的洪氏三兄弟,終南雙義羅大林與杜飛雄,太行之虎包震等一干人物,當年均曾聯手出刀,他明白,比這些人物更厲害的大約都已來了。
左太斗目前最急需的,便是先把湯十郎救出來。
他必須對湯大娘有個交代,因為這一切也是左太斗一手所安排。
也因此,他把自己的貼身武士,也是他僅有的力量,全部支派出去。
四個武士變了樣,猛一看,還真像是夏不邪、尹大金、花長紅、張斗四人回來了。
回來?當然是回到怡養園來了。
怡養園這地方,除了伺候戈平陽的八美女之外,便是戈平陽的十三太保,有時候戈平陽也把江湖頂尖兒的高手請進怡養園裡舒服一番。
前幾天江湖上三大魔頭還曾在這兒住過。
那時候戈平陽正逮住湯十郎在審問。現在左太斗的四大武士來了。
現在的怡養園好像很靜,四大武士中有個酷似夏不邪的大漢伸手拍門。
他拍門的聲音很清脆,彷彿拍在女人的肚皮上似的,「啪啪」0向。
三合院的右邊廂房中,轉出個妙齡女人來。
「誰呀!」
「我!」回答得真乾脆,只有一個字。
「你是誰呀?」聲音已到門後了。
「怎麼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嗎?」
「呀」的一聲門開了,在不太亮的燈籠照射下,那女人掩口吃吃笑,道:「喲,是二太保呀,怎麼了?面色全變了,發生什麼事了?」
大漢冷哼一聲,道:「堡主……」
「堡主陪著三位老爺子回堡裡去商議大事了,才剛走沒多久。」
她再看看大漢後面三人,又笑笑道:「你們四位回來就好,堡主正為你們四位操心呢。」
大漢沉聲道:「多口,我們已碰到堡主了,這是前來提審那小子的。」
四個大漢往裡面走,他們這是連唬帶騙的進大門。
四個人匆匆奔進正面廳上,這地方早就由桂家母女說得十分清楚了。
四個大漢有兩個站在門邊把守著,那位打扮易容成二太保夏不邪的大漢坐在太師椅上了。
只不過他坐了上去按椅把,然後又按桌面,真奇怪,機關就是不發動。
機關不發動,如何能把湯十郎救出來?這一刻還真急煞人。
另一大漢奔上前:「我來試試。」於是這人坐在太師椅上照樣的按桌面,他抓的地方是側面,雙手向—廠四指一用力,忽見桌前出現一個坑。
機關動了,只見桌子另一面的椅子不見了,改扮成夏不邪的大漢急忙卡住機關,自腰間拿出一根繩子,低頭往地牢中呼叫:「上來吧,小子。」
下面傳上微弱聲音,道:「水……水……」
這當然是湯十郎在叫,他已兩天多未進滴水了。
人處在飢餓的時候,最需要的便是水,湯十郎已是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雖然,一根繩子在他的面前晃呀晃,他就是無力抓緊繩子往上攀。
上面兩個大漢急了,那位假夏不邪喝叱,道:「湯十郎,你媽來了。」
這句話真管用,湯十郎把人的本能爆發出來了。
「媽……」湯十郎一聲大叫,雙手抓住垂下來的繩子便往上面攀登,他就好像上天梯似的,一口氣攀到了地洞口。
「媽,我媽呢?」
扮夏不邪的大漢不回答;伸手一把抓得緊,直不楞登地把快餓壞了的湯十郎扛在他的肩頭上了。
「你要幹什麼?」
「去見你媽呀!」
「我媽在哪兒?」
「要見你媽別說話。」他扛住湯十郎,就好像扛著一包老棉花,湯十郎已軟巴巴的像一堆棉花,爬伏在他的肩頭上。
湯十郎的那股子衝動而爆發的本能,在他突然消失力道的時候,顯得更加孱弱,練武的人叫這種現象為體力透支。湯十郎就好像一灘稀泥巴了。
四個大漢很高興,扛著湯十郎往外衝。
「站住!」突如其來的一聲吼,起自左廂房門口。
只見一個女子匆匆地走過來。
那女子長得美,三十來歲,她匆匆地扭著腰肢走過來。
「是誰呀,把牢裡死囚弄上來,也不對我說一聲。」
她攔住四個大漢在正屋門口了。
這女人並非別人,掌管怡養園的鐵娘子丁翠兒。
扮夏不邪的扛著湯十郎,他冷冷地道:「你不認識我了嗎?」
「你是……」
「二太保夏不邪。」
「喲……是夏二爺呀,怎麼了?規矩變了,掉進地牢的人從不會再出來的,堡主怎麼對這小子軟了心?發了慈悲要放人呢!」
「不是放人,是審問。」
「審問也在這兒呀,院內都是自己人。」
她看看另外三人,不由吃驚地又道:「兩天不見四位爺的面,怎麼了?你們四人的臉色好難看。」
扮夏不邪的大漢叱道:「閃開,你的話太多了。」
那女人身後又來了五個美女子,只聽另一人道:「丁大姐,四位太保要辦事,咱們別攔他們呀!」
那丁翠兒接過燈籠高高地舉起來,她照著湯十郎的頭,冷冷地道:「這小子經不起餓,再有兩天非完蛋不可。」
只不過當她把燈籠貼近湯十郎頭上的時候,她的全身猛一震。
「你……夏二爺,你這面皮……」
「夏不邪」這大漢猛瞪眼,這一瞪,可就瞪出大麻煩來了。
易容改扮夏不邪的大漢,他只一瞪眼,可真的壞事了,因為真夏不邪的眼睛沒有他的眼睛大,他這麼一瞪之下,面上的人皮掙脫掉,立刻顯出那是假皮來了。
鐵娘子丁翠兒尖叱一聲:「你們是冒充的!」
便在她的喝叱聲裡,右手燈籠已往大漢的頭上砸過去,且口中厲叱:「抄傢伙,圍殺!」
四個大漢想不到這女人如此細心。
其實戈平陽能把丁翠兒派在他的怡養園中擔當大姐頭,自然是她有過人的機智與武功。
怡養園中八名美女,聞得丁翠兒的吼叫,一個個回身便去抄傢伙。
四大漢自然不會戀戰,扮夏不邪的大漢沉聲喝,道:「斷後……」他當先往怡養園外衝去。
這時候,有個手握長槍的大漢,這人用的正是死在左家廢園中花長紅的槍。
只見他長槍抖了個巨蟒出洞,槍尖直奔丁翠兒的肚皮,卻在丁翠兒「呀」地一聲叫中,他把長槍當棍耍,狠狠地打在另一個女人的屁股上「啪!」
「啊!」
另一個大漢刀斜砍,正砍在一個女人的刀身上,發出「噹」地一聲響。
這只是轉眼之間的事,等到八個女人舉刀往外殺,四個大漢已往府城這邊奔來了。
後面,就聽得丁翠兒大叫:「快,快回堡裡稟堡主知道,咱們這兒出事了!」
四名大漢跑得快,一口氣便是六七里。
扛著湯十郎的假夏不邪,這才緩口氣對湯十郎道:「喂,湯公子!」
湯十郎昏沉沉地一聲應:「水!」
另一大漢道:「前面就是小河了,咱們先餵他喝口水,然後……」
湯十郎又是一聲:「水!」
四個大漢不怠慢,匆匆來到小河邊。湯十郎就好像聞到了水香似的,低頭衝著河水看。
有個大漢用雙手捧起河水,送到了湯十郎的嘴巴邊道:「湯公子,你慢飲,可別噎住了!」
湯十郎「咕嘟」兩口就喝完,他還要。他一共喝了十幾口,好像有點精神了。
至少,他可以說話了:「你們,四位仁兄……是……」
他的話未說完,撈夏不邪的大漢已把湯十郎放下地,他對另外三人道:「他媽的,死人的皮貼在臉上不舒服,咱們就在這河邊洗掉吧!」
他當先在面皮上搓,另外三人也照辦,剎時間四個人又變成原來的樣子了。
四個大漢圍住湯十郎道:「湯公子,你看一看,我們四人你見過沒有?」
湯十郎月光之下仔細看,立刻點頭笑了:「知道,知道,四位是我左伯伯身邊的人嘛!」
四個大漢笑了。扮夏不邪的大漢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叫武進忠,文武的武。」
湯十郎道:「武叔叔!」
武進忠指著另一鼻孔特大的大漢對湯十郎道:「他叫成虎,成功的成。」
湯十郎也叫了一聲:「成叔叔!」
那武進忠又指著面目冷傲的長臉大漢,道:「他叫文昌,文章的文。」
湯十郎隨之叫了一聲:「文叔!」
姓文的點點頭,伸出舌頭抿抿嘴。
武進忠又指指他身後的大漢道:「趙永年。」
湯十郎道:「趙叔!」
四個大漢站起來,長面孔的文昌走上前說:「來,我背你!」
湯十郎也不客氣,雙手攀住文昌的肩……
四個人過了小河,前面不遠便是那家野店了。
四個人走得快,湯十郎卻急忙低聲道:「四位叔叔呀,我就是在這兒上的當呀!」
武進忠伸手一揮,四個人便站住了。他低聲地問:「怎麼說?」
湯十郎道:「大前天我上城裡買東西,走進這野店裡吃東西,兩個女的伺候我,咳,我喝了一大杯酒,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文昌沉聲道:「這一陣子,左家廢園四周不少陌生人出現,大概都是戈家堡派的人。」
湯十郎道:「這野店也是戈家堡的人。」
成虎咬牙道:「走,咱們放把火燃他個鳥蛋精光。」
湯十郎道:「四位叔叔,我好像忘了,我的傢伙還在這野店中,不知是否在她們的床下面?」
「床?」成虎吃的一聲笑。
趙永年道:「你怎麼你的傢伙在床下面?」
湯十郎只能說到這裡了,因為他雖然被野店中的二女迷倒,但他只是不能動,腦筋還是清醒的。那時候他才真正是任人擺佈而無力反抗,他全部的力氣,全被藥物集中在那個「見不得人」的地方了。
似這種事情,湯十郎是不會對武進忠四人細表一番的。
湯十郎幹幹一笑,道:「野店簡陋,除了床下,何處可藏我的傢伙?」
文昌道:「你的傢伙什麼樣?」
湯十郎道:「牛皮套子上面插著四支箭,一共是兩個,也是我善用的傢伙。」
文昌道:「好吧,如果在床下面,我這就進去替你取回來。」
武進忠道:「你一人去吧,我們在這兒等著你。」
一邊的趙永年道:「快去取,我們等著放火燒。」
成虎已自懷中摸火種了。
文昌身法似頭豹,弓腰塌肩地幾個起落便到了野店的大門口了。
他忽然一驚,因為他聽得清,裡面的女子聲在吃吃地笑個不停。
「這是幹什麼的?」
文昌一緊雙眉,繞個圈到了野店的後面了。
他把耳朵貼近小窗邊,仔細地聽,唉,他幾乎開罵了,因為裡面傳來女人的喘息叫舒服聲。
他為什麼開罵?那是因為裡面是兩個女子在作樂,這光景還真少見。
文昌看了一陣,他覺得此刻摸進去取回湯十郎的傢伙實在霉氣,因為湯十郎的東西在床下面。他左思右想便微微笑了。
只見他又奔回武進忠四人面前,小聲地對幾人說了幾句話,四個人點頭笑了。
於是,文昌又奔回野店後面。就在此時野店前面有人在拍門了。
「開門呢!」前面只叫一聲,野店中便有了應對。
「誰呀,半夜三更天的。」
「開門呢,快呀!」
「大冷的天,得等我穿齊衣裳吧!」
「悉嗦」之聲傳來,門外的人看不見,不過後窗的文昌瞧得清。
文昌心想:「喲,這騷女人的身子真夠白,彷彿在水中泡過五六日一樣,細嫩白胖的,如果摟在懷裡,必然像摟了一堆棉花。」
這女人不是別人,小春天馬艷紅是也。她還有一半衣扣未扣上,急匆匆地出房門。
「來了!來了!」馬艷紅伸手去拉門閂,她只拉了一半。
她雙目眨動地問道:「誰呀?」
「開了門你不就知道了?」
「你得報個名兒吧,這地方荒天野地,萬一……」
「我的聲音你忘了?你們曾動過我的呀!」
「動過你……唔……這聲音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就是一時想不起……」
「呀」地一聲門開了,門外面伸進一個披頭散髮的大腦袋,兩隻眼睛泛白色,舌頭吐出三寸長,厲鬼大概就是這模樣……
「我來找你們兩人了!」
「你……」馬艷紅吃一驚,整個身子往後閃,口中叫:「林家大妹子,你快出來呀!」
房內走出一個人,當然是山茶花林玉。
那林玉三步走上前,睜眼一看,吃驚地叫道:「鬼!」
不是真鬼,湯十郎裝成鬼,垂著舌頭跳進來。他一邊跳,一邊叫:「還我命來!」
馬艷紅奪門而逃,不料她剛奔出門外五丈遠,斜刺裡突然一掌斜劈過來,她還未曾看清楚,後腦上著實挨了一記狠的。
「吭哧」只半聲,馬艷紅一頭栽在路邊雪堆裡……上一回雪太大,至今未溶化完。
那林玉被湯十郎追得繞桌尖聲叫:「鬼!」
湯十郎可開心了,他伸手平著去抓林玉,追得林玉往後面逃。
林玉剛跳出後門,脖子上挨了一掌,打得她歪著身子跌靠在土牆上。
便在這時候,成虎第一個跳進去,笑呵呵地道:「娘的,只聽說鬼怕惡人,今夜卻見惡人也怕鬼!」
文昌已笑嘻嘻的自睡房中走出來了。
文昌的手上拿著兩個皮革圓筒,上面插著箭,那正是湯十郎的攝魂箭。
別看兩個皮革筒,筒上面還刻有字,一個筒上刻的是「天箭出」另一筒上刻的是「神鬼號」。湯十郎大喜過望,立刻套在兩臂上,他長袖一抖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武進忠與趙永年兩人笑著分從前後走進來了。那武進忠道:「我們可以走了。」
湯十郎道:「我餓慘了,此刻頭昏眼花,全身無力,咱們何不弄些吃的。」
成虎點頭道:「開飯館的有滷味,湯公子,我為你去弄上一大包,咱們一邊走,一邊你吃著。」
他果然揭鍋拉櫃,找到不少吃的,那鹵得香噴噴的腸脆耳朵,醬肘子也有七八隻,醬牛腱也有六七個,鹵蛋裝在一個小盆裡,有一盆發酵面一半不能用。
湯十郎的胃口大,他一面走,一面吃,還未到竹林呢,鹵蛋已吞了15個,一根豬腸未切斷,他張口從一端吃到另一端。
已經走過竹林了,那四名大漢站在地頭不動了。
湯十郎舉著一個醬肘子,回頭道:「四位,你們怎麼不走了?」
武進忠抱拳道:「咱們要回去交差了!」
湯十郎道:「我呢?」
武進忠道:「湯公子自然是回湯夫人那裡了。」
「我娘她老人家還好吧?」
「好!」
「她老人家一定想煞我了。」
「不錯!」
湯十郎急問:「我娘現在何處?」
武進忠指著左家廢園,道:「仍然住在小廂房中,苦苦地等著她的愛兒回去呢!」
湯十郎全身一緊,醬肘子也不啃了,只見他兜起未吃完的東西,大吼一聲:「娘!」
他騰空就是四五丈,一溜煙似的投入左家廢園去了。
他現在吃了東西勁頭大,心中一急之下,全身力道全用上了。
武進忠四人也吃驚,自覺得湯十郎的輕功是他們四人所不及。
湯十郎走了,但武進忠四人仍然未動。
不旋踵間,竹林另一面轉出三個人來,當先一人並非別人,乃左太斗是也。
左太斗身後兩人,正是桂家母女。
三人走出竹林外,武進忠四人已迎上前去。
「門主!」
「事情怎麼樣了?」
「湯公子已回他娘身邊了。」
左太斗撫髯點頭,他手揮了一下,就見四武士又躬身,便迅速地往竹林處轉去,剎時不見蹤影。
桂月秀心中明白,左家廢園附近地面下面,有幾條奇怪的地道,也難怪死在這附近的人,那麼神奇地突然之間屍體會不見了。
左太斗愉快地對桂家母女兩人道:「老夫總算可以對賢母女兩人有了交代。」
桂夫人道:「左門主何出此言?」
左太斗道:「如今老夫可以明說,我那湯賢侄被戈平陽擄去他的怡養園中兩天之久……」
他話未完,桂月秀已驚叫道:「真的?」
左太斗道:「已被老夫的四武士救回來了!」
桂月秀急問:「定是受了酷刑。」
左太斗道:「那是免不了的,只不過我那賢侄皮粗肉厚,又習了上乘氣功,應該不會有太大損傷。」
桂夫人道:「湯家嫂子必然急壞了。」
桂月秀道:「娘,快去看看他們。」
左太斗道:「老夫正要同你母女一同前往,咱們這就去吧!」
他當先往廢園後面走去。
桂氏母女兩人並肩疾走在左太斗的身後面,桂月秀心中早就牽掛著湯十郎了。
她也明白,最近左家廢園附近出現不少江湖高人,她當然為湯十郎擔心。
她母女兩人這些天住在地室中,雖然平靜舒暢,但心頭上是激動的。
她們預感,未來將免不了一場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