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鞭炮聲……
停靠在寶豐岸邊的「太湖龍宮」巨舫開航了!
這次已是第四次太湖游。
滿船的遊客,好奇地站在船邊兩舷,觀看這煙波浩渺、海天一色的太湖風光,歡喜叫囂之聲此起彼落,巨舫便載著一船的歡笑聲駛向湖心。
一條三桅大船,不近不遠地跟蹤在巨舫後面。
太湖之中本來就有不少帆船,有成群結隊而駛,有獨船穿梭而過,只是那艘跟在巨舫後面的大船,卻一連跟了六七天之久。
雖然如此,卻也並未引起巨舫上面莫雲的注意。
這日傍晚船到了明月灣泊碇,那明月灣為太湖西洞庭幽勝之處,灣形如初月,而受月最早,夜來徐風陣陣湖水蕩蕩,果然美景良辰,令人舒暢。
二更天不到,跟蹤的三桅大船也到了明月灣。
船上面,不錯,正是雷鳴天的卞師爺從上海雇來的一批人物,為首的二人正是黑又胖的展若雄與高大的楚天剛。
三桅大船上面沒有燃上燈,二十二個黑色衫褲大漢們齊坐在沿面上觀看著燈火輝煌、笑聲不斷傳來的「太湖龍宮」巨舫。
不停地嘿嘿笑……
笑聲發自高壯的楚天剛之口!
展若雄卻沉聲道:「穩住點,老二,別露了骨現了形,他們不知道咱們是幹什麼的,且先等著把這太湖摸熟以後,要不要下手,得看情況了。」
搓著泛紅的大嘴巴,楚天剛冷冷地道:「老大,咱們是幹什麼吃的?難道真要給姓雷的在這太湖開船度日?操!」
黑面上肥厚的臉團一抖,展若雄道:「且看一個月賺多少銀子,再說咱們的船沉了,不弄只大船又怎麼能回去?」
楚天剛回頭沉聲道:「快拿酒來,大伙且都暈暈!」
於是,一人一碗酒,坐在船邊喝起來……
楚天剛抹去嘴巴上酒漬,又道:「老大,別忘了島上存的東西,真要洗手不幹,大伙也沒有必要替姓雷的幹下去,五十名兄弟死了三十個,島上那批東西也足夠兄弟們這輩子用不盡的了。」
展若雄點著頭。
原來這批人物是閩浙沿海的強盜,著名的「海夜叉」便是展若雄,這人原曾出過家,在莆田少林寺學過十年武藝,不料武藝學成,卻看不破七情六慾的十丈紅塵,於是便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展若雄有一回坐船遇盜,同盜首廝殺起來。
盜首不敵,眼看就要死在展若雄的鋼刀之下,然而展若雄並未下手殺死盜首,反而收起鋼刀,自報姓名。
於是盜首便慷慨地擁立展若雄為老大,自己屈居第二,這人便是「松門水怪」楚天剛。
此刻,有個黑衣大漢低沉地道:「二位當家的,咱們沿著太湖兜圈子也實在沒意思,且容屬下潛過去查看一番,看那上面是否都是肥羊。」
展若雄嘿嘿一笑,道:「看看可以,且莫被人發現了。」
那大漢笑著剝去衣衫,道:「放心吧,當家的!」
他話聲剛落,「嘟」的一聲便潛入水中不見了。
兩船相距三十丈,楚天剛沉聲道:「娘的皮,如果把這巨舫掠到大海上,那才叫人打心眼裡快活,嘿……」
展若雄卻搖搖頭,道:「這種船只能在湖面游,不能在海上駛,別說它是平底船,便三層高的船身也經不起大風吹!」
半個時辰不到,船邊水花抖然一聲響,黑衣大漢已自水中躍上船。
大漢正自喘著大氣,楚天剛已沉聲道:「怎麼樣,看到什麼了?」
大漢壓著聲音,道:「娘的,那巨舫上面全是有銀子的人,都二更天了,他們還擠在大廳裡喝著快活酒,我猜他們口袋一定都帶了不少銀子。」
楚天剛咬著下唇,道:「像他們這種遊湖十天,每人至少要帶上十兩以上銀子,如今船上三百多人,合計也有三千多兩呀!」
有幾個黑衣大漢猛然呼了一聲口哨。
展若雄道:「你們想現原形了?」
楚天剛嘿嘿又笑起來,道:「這裡明月灣,湖水有多深?」
全身盡濕的大漢立刻道:「那船吃水一丈二,大概水深兩丈五吧!」
展若雄重重地道:「不行,這兒是老龍幫地盤,就算我們得手,怕也逃不出太湖!」
有個大漢又道:「聞得這巨舫上的行船人便是老龍幫的一位堂主,功夫還相當了得!」
楚天剛冷笑連聲道:「老大,怎的一場大風把你的膽子也吹跑了,太湖與大海能比嗎?別忘了這是在水面上,若論水上功夫,兄弟們全都是一等的!」
展若雄重重地道:「我知道面前是一隻肥羊,可是……」
楚天剛立刻又道:「別可是了,眼前是只肥羊,不吃白不吃!」
思忖一陣,展若雄道:「明搶不易,暗掠倒有待商榷!」
楚天剛立刻問道:「老大心中可想到下手方法?」
面無表情,展若雄道:「我先問你們,這條巨舫的船底,有沒有海底門?」
楚天剛笑起來,他咧著大嘴巴,道:「我懂了,你是想把船弄沉再下手,對不對?」
點點頭,展若雄道:「就是這意思,我們只要把船弄沉在湖底,大伙潛入沉船中心平氣和地搜銀子,誰又會知道是咱們幹的?」
楚天剛嘿然一聲站身來,吼道:「別管這巨舫有沒有海底門,兄弟們合力挖船底,不出半個時辰,便會把船底弄他娘個大窟隆。」
展若雄沉聲道:「你有把握?」
楚天剛立刻拍著胸脯,道:「老大不用前往,我帶領十二個兄弟潛去,分成兩撥下水動手,完了,我們回來看熱鬧!」
楚天剛立刻選了十二人。
大伙脫去外衫,三月湖水仍然涼,每個人喝了三斤老酒,腰插雙刃尖刀,左手套上護手爪,便順著船邊溜到了水裡去……
展若雄與另外八名黑衣大漢靜靜地守在船邊。
對於弟兄們地水下功夫,展若雄相當自信,無數次海上搏殺,從船上殺到大海裡,兄弟們仍然安全的回到船上。
而海上狂風巨浪吞噬了大船,二十名兄弟仍然一同游上岸來,眼前是在太湖,便更難不倒他們!
是的,楚天剛與十二名弟兄從水面下到了「太湖龍宮」的船邊,一個個順著船邊換了一口氣。
發現這艘巨舫上面還是熱鬧非凡,光景是上海來的客人,難得游一次太湖,高興得覺也不睡了!
楚天剛示意十二名大漢往船底潛去,船中央,他們沒有找到海底門,便一不作二不休地用尖刀往船底挖起來了……
這些仁兄們真有經驗,他們先剝裂油漆,找出合縫,一片片地把木板削破,十二人輪流下水幹活兒,左右兩批人一齊下手削。
楚天剛在水中監視著,也不停地動手幫著削。
「太湖龍宮」上面的遊客們欣賞了明月灣的湖上月色,一個個盡興地回到了客艙裡。
巨舫上面,馮七從上到下仔細地查看一遍,例行地向莫雲報告:「一切正常!」
莫雲站在最上層,他環視著四周湖面,附近泊了不少大船,這些船多一半是捕魚蝦的船。
於是,他靜靜地遙望著中天的明月,心中一陣漣漪——如果柳依依在船上,二人坐在這「太湖龍宮」品茗賞月,那該有多好?
一陣遐思,一聲浩歎,莫雲走回船長室睡下了……
睡夢中,他似乎在做一個奇異的美夢——與柳依依攜手並坐在小舟上面,那小舟晃呀晃地把二人擠蹭做一堆,柳依依尖聲地大笑起來………
那不是尖聲大笑,而是尖聲大叫:「船漏水了!救命啊!」
莫雲便是從這個美夢中被吵醒過來了。
「船怎會漏水?」他虎吼著剛走出船長室,迎面,馮七已躍到面前,急切地道:「船長,不好了,船底漏水了!」
莫雲聞言,立刻往船下層跑,就在下層中央一塊四尺見方的厚木板地方。
莫雲剛剛掀起木板,湖水便立刻漂濺得滿身濕透,不由虎吼一聲,道:「馮七!」
馮七吃一驚地應道:「船長!」
莫雲怪叫道:「這個漏洞不小,船未碰上礁石,又未擱淺在石頭上,怎麼會漏水?」
馮七立刻回道:「一定是溫老闆造的船有問題!」
「太湖龍宮」已開始傾斜。
莫雲狂叫著:「快叫客人們往上層甲板走去,明月灣水深兩丈三,只要站在第三層,便不會被淹死!」
三個兄弟跑來,其中一人叫道:「船長,我們三個人下船去水裡看看,是怎麼漏的………」
莫雲沉聲道:「快上去吧,叫客人們別驚慌,等船穩住了再說!」
他拍拍三個兄弟肩頭,道:「眼前尚不能下水,沒得倒被沉船給壓在湖底就慘了!」
「太湖龍宮」是平底船,船底艙安放了不少壓船石,此時一旦進水,半個時辰不到便沉下去了………
三百多遊客,驚魂剛定,一齊擠坐在第三層頂端,不少人已嚇得大哭起來………
莫雲望著那塊幾乎被湖水淹沒的紅底金字匾額,重重地道:「偏就這次航船掛了這麼一塊招牌,我就說嘛,龍宮是在水下面的,白羽這小子偏不信邪,可好,『太湖龍宮』沉下湖底,能說這不是邪門?」
馮七走近前去,低聲小心地問:「派個人下水看看,到底毛病出在那裡?我們也好回去有個交待!」
莫雲點點頭,道:「上面黑乎乎的,下面一定也瞧不清楚,且等天亮以後,你立刻派人下去仔細看!」
馮七立刻往船尾走去,邊大叫著——「坐下來別再動,小心船翻身!」
遙望著「太湖龍宮」沉在水底,月光下,展若雄樂不可支地道:「操那娘,老二他們得手了!」
有個大漢咧嘴笑道:「頭兒船上坐著,我們八人也過去,沉在水下艙裡,一定有不少銀子!」
猛一掄大手,展若雄道:「小心別叫人看到了,口袋塞滿便立刻回來,早早離開這裡,也免得惹麻煩!」
撲通連聲響,八個大漢立刻躍入湖水裡!
大船上面,展若雄笑得直拍手……
四更天剛過一半,「松門水怪」齊天剛已率領著二十名弟兄游回大船。
展若雄立刻就要拔錨開船,楚天剛卻攔住,笑道:「老大,這時候我們走人,必定引起『太湖龍宮』上面人的疑心,走不得!」
展若雄笑笑,道:「老二,你又有什麼怪點子?」
楚天剛咧著大嘴,笑道:「老大,這次我們搜得不少銀子,大家把銀子藏好,且等我們穿上乾衣,馬上把船駛過去!」
展若雄怪眼一翻,道:「為什麼把船駛過去?」
楚天剛笑道:「救人哪!」
展若雄嘿嘿一聲笑,道:「老二,真有你的,如此一來,我們自然便脫掉嫌疑,而且還落個救人於危難!」
於是,就在東方剛冒魚肚白,展若雄的三桅大船已升起半帆,緩緩地駛近「太湖龍宮」。
「太湖龍宮」上面,已傳來呼叫救命之聲,眾遊客齊齊高舉雙手,要大船靠過去救人。
站在船頭上,展若雄大聲吼叫,道:「你們的船怎麼沉下水了?有人受傷沒有?」
莫雲站在船邊大聲道:「朋友,你們的船可有空,先把我的客人送回寶豐,多少銀子不計!」
展若雄回道:「別提銀子,救人於水上是行船人的義務,只是我這大船只能上個六七十人,多的人要別的船來幫你了!」
莫雲感激地重重抱拳施禮,道:「好,朋友,大恩不言謝,我在寶豐擺酒!」
不旋踵間,有條老龍幫的快船過來,莫雲立刻叫那快船在附近尋找老龍幫大船駛來救人。
展若雄的三桅大船上面,剎時上滿八十人,從船尾到船頭坐的人宛似擠沙丁魚般,一點空間也沒有!
莫雲拍著展若雄的肩頭,喜形於色地道:「展兄真夠意思!」
他指著幾條駛走的風船,又道:「你看那些船,不聞不問地一走了之,比之展兄來,他們太欠缺人味了!」
展若雄笑起來,道:「莫兄如此說,令展某汗顏,我們寶豐見!」
於是,展若雄的三桅大船揚起帆,匆匆地駛往寶豐。
莫雲在當天中午,才把困在船頂的遊客送上老龍幫的大船,一齊送回寶豐。
遊客走了,莫雲並未離開「太湖龍宮」,一大早馮七便領著人下水去查看,不料破的地方被壓在湖底,再從船艙下去,也只是青泥掩著破洞,伸手去撥,湖水立刻混成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莫雲交待馮七,叫白羽快來明月灣,最好也叫白羽把上海的溫老闆叫來,溫老闆是造船的,他一定能看出其中蹊蹺。
三桅大船把近八十名遊客送上寶豐碼頭,不少遊客對展若雄等稱謝不已。
展若雄哈哈笑著走上岸。
楚天剛立刻又低聲道:「老大,我們還可以再撈一筆外快!」
牛蛋眼一瞪,「海夜叉」展若雄嘿嘿道:「弄了不少銀子,你還不夠?」
楚天剛笑道:「天底下誰會嫌銀子多了?」
展若雄沉聲道:「你說說看,如何再撈一票?」
楚天剛先看了四週一眼,才又細聲細氣地道:「老大,可曾記得東家嗎?他可是恨透了姓莫的,更恨這條『太湖龍宮』是他的,卻又被別人弄走,如果我們把弄沉『太湖龍宮』之事向他一提,你想他會怎樣?」
仰天一聲大笑,展若雄道:「對,雷鳴天一定高興,少說他也會送個一二百兩銀子給大伙花花!」
楚天剛立刻又道:「這件事由我說,老大,你看我的!」
二人率領著二十名弟兄回到寶豐。
楚天剛與展若雄二人剛剛登上台階,大門裡面,卞師爺正往外面走,展若雄立刻笑道:「東家可在?」
卞師爺一怔,道:「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了?」
楚天剛大笑,道:「我們有好消息,哈……」
卞師爺忙伸手一讓,道:「東家在大廳上,我領你們過去。」
雷鳴天已在大廳廊上叫道:「什麼事,快進來說話!」
跟著卞師爺走人大廳,楚天剛已抱拳笑道:「東家,我們替東家辦了一件稱心如意的事。」
雷鳴天驚異地道:「有什麼稱心如意事?老龍幫騎在我雷某人的脖子上撒尿,我處心積慮弄到的巨舫正替別人賺銀子,你們還能為我製造什麼稱心如意的事?」
哈哈一聲笑,楚天剛道:「如果我們兄弟為了替東家出這口怨氣,拼著性命不要,把那條巨舫弄沉,東家以為如何?」
不料雷鳴天冷哼,道:「別忘了,『太湖龍宮』上面的船長是莫雲,他不但是老龍幫堂主,也是太湖第一條好漢,你們鬥不過的!」
楚天剛笑笑,道:「俗話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可以暗中下手吧!」
雙眉一挑,雷鳴天沉聲道:「好,如果你們能把巨舫弄沉,又不牽連上我雷某人,事成之後我有賞!」
展若雄立刻問道:「賞多少?」
先是一瞪眼,雷鳴天道:「兩百兩紋銀,如何?」
於是,楚天剛與展若雄二人相對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候,佟大柱子從外面跑進來,他大聲吼道:「東家,可好了,哈……」
雷鳴天精神一振,大聲道:「大柱子,什麼事可好了?」
佟大柱子大笑,道:「莫雲那凶殘的王八蛋,這一回他可慘了!」
見佟大柱子喘息不已,雷鳴天緩緩道:「你說吧,『鬼見愁』遇上什麼煩了?」他一頓又道:「說完了我還有要事要向展、楚二人交待!」
楚天剛立刻笑道:「東家不用交待了,佟兄要向你說的事,正是我們已經替東翁辦好了的事情。」
雷鳴天驚異得跳起來,道:「你們……」
展若雄立刻伸手一攔,道:「這件事絕不能傳入他人耳朵眼裡!」
哈哈一聲笑,雷鳴天道:「在這大廳之上的人,都是我雷鳴天的心腹,沒有什麼好顧忌的!」
佟大柱子已喘過氣來,他滿面幸災樂禍的笑容,道:「白羽的『太湖龍宮』沉了,沉在明月灣那兒,哈……」
雷鳴天一把拉住展若雄一手,他看了半天,忽然仰天哈哈狂笑……
笑聲震得門窗嘟嘟響……
笑聲震得屋頂塵土落下來……
於是,展若雄也大笑,楚天剛卻得意地欣賞著別人的狂笑姿態。
有時候笑也會累人,雷鳴天已笑得喘不過氣來,他重重地喘息道:「操那娘,許久沒有如此開懷大笑了,哈!」
卞師爺擦拭著笑出來的淚水,道:「楚老弟,巨舫沉了,他們的遊客大概死了不少人,這可夠白羽賠人家的了。」
搖搖頭,楚天剛道:「一個也沒死,便連個受傷的也沒有!」
卞師爺一怔,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船上住了三層遊客!」
楚天剛便仔細地把「太湖龍宮」弄沉之事,說了一遍……
展若雄且加添一套拍馬屁的話,道:「聞得那船原是東翁的,不論怎麼說,都令兄弟們替東翁不平,又見姓莫的醜漢如此囂張,不可一世,我弟兄們偏要逗逗他,哼,這也只是個小小教訓!」
雷鳴天大樂,豎起大姆指對卞師爺,道:「還是你比馬良那小子高招,娘的,馬良替我請來一群山寇,忙未幫上,反倒弄得我灰頭土臉!」
他立刻起身,笑道:「我給你們拿賞銀去,兩百兩銀子我花的值得,哈……」
展若雄低聲問卞師爺,道:「師爺,我們的船造得如何了?」
卞師爺撫著短髮笑道:「很快,外殼已好,日夜建造,不會再要三月了!」
雷鳴天很快取出二百兩銀子交給展若雄,道:「分給兄弟們花用,你二位我另外重賞,船未拖來太湖之前,就跟在我身邊辦事吧!」
展若雄與楚天剛二人忙抱拳施禮,稱謝不已。
一艘快船,風駛電掣似地直往明月灣駛去,白羽在船上問一邊的馮七,道:「你給我細說,毛病出在什麼地方?」
馮七忙趨前,道:「毛病?根本沒有毛病,二更天過後我還全船上下檢看一遍,便船長也慣例地各處看了一遍,什麼毛病也沒有,全船就像平時一般的安靜。」
猛搖著頭,白羽道:「一定有什麼症兆,好生生的一條船,怎會無緣無故,風平浪靜中沉下水底?我不信!」
馮七忙回道:「東家,便我們也不相信,所以船長要你同溫老闆來,而你卻是一個人趕來!」
白羽氣惱地道:「我一定要先找出原因,才能叫溫老闆賠償!」
馮七無奈地道:「如果真要找出原因,大概在開船前東家送上船的那塊金字招牌『太湖龍宮』了!」
白羽叱道:「什麼意思?」
馮七一聲苦笑,道:「所謂龍宮,都是在水底之下,哪有龍宮在水面上的?可好,龍宮真的到水底下了!」
白羽忿怒地道:「放屁,誰規定龍宮一定在水底?」
馮七理直氣壯地道:「都是這麼說的嘛!」
白羽一拳砸在掌心上,怒道:「眼看再有一趟遊湖,我的本錢就撈回來了,偏就天不從人願,娘的皮!」
快船趕到明月灣,白羽只見莫雲一人困坐在最上層的甲板上面,他忿怒地便跳過去爬上船頂,冷冷道:「這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莫雲面無表情而又沮喪地道:「那得等溫老闆趕來查看才能知道!」
「如果是船身有毛病,我要姓溫的賠!」
莫雲冷然一聲歎,道:「這次大難,沒有死傷已經是不幸中大幸了!」
馮七也接口道:「等到船再撈起來,清洗一番還是可以行駛的!」
莫雲苦笑道:「船也弄沉了,我們哪還有臉再幹下去?回西山吧!」
西山是老龍幫飛龍堂所在,莫雲的地盤。
不料白羽大怒,道:「你這是什麼話?船是我的,船沉了我並未趕你們走路,你卻說這洩氣話,像話嗎?」
莫雲怔了一下,道:「你要怎樣?」
白羽「咯崩」一咬牙。
白羽的聲音鏗鏘有力,他重重地道:「別叫這件事情把我們打倒,船雖然沉在明月灣,仍然可以撈起來,拖到岸邊補上一補,還是能在湖面行駛,如果你調頭回西山,此生便是你最大的憾事。」
莫雲忿然地道:「遺憾便遺憾吧,我無可奈何!」
白羽冷笑連聲,道:「莫兄,船沉了,我可並未責怪你,損失的是我白羽,並非是你莫雲,道義上你也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白羽指著足下沉船,道:「它是怎麼沉的,難道你就不弄個清楚?」
於是,莫雲愣住了,他忿然地點頭道:「是的,我應該弄個明白!」
白羽這才笑笑,道:「莫堂主,別把這件事攔在心上,且等溫老闆趕來之後再說!」他一頓又道:「不論船是怎麼沉的,太湖旅遊這件事我還是要辦下去的!」
莫雲雙目一暗,道:「你還要干?」
白羽重重地點頭,道:「當然,我是個不容易被打倒的人,莫兄,難道你是個容易被打倒的人?」
莫雲冷冷道:「我雖不容易被打倒,但此事之後,也沒臉再幹下去了!」
白羽鼻孔冷哼,道:「誰說的?只要白羽有船在太湖,船長非你莫屬!」
莫雲一怔,道:「你還要我干?我……」
白羽面色一緩,道:「不要再多說了,我相信這次事件是偶發的,過不在你,我們把意志集中起來,先查明這件事再說!」
莫雲點點頭,道:「好吧,在溫老闆未來之前,我絕不離開此船!」
白羽這才又問道:「船底怎麼破的?難道真看不出來?」
莫雲迷惘之色溢於言表,他咬咬牙,道:「船底陷在泥裡兩尺深,船裡船外難查看,除了等溫老闆把船弄浮起來!」
白羽望著自己命名的「太湖龍宮」,如今只有上層艙房的一半露在水面上,正被那一波波的碎浪不停地撲擊,心中那股忿怒一陣陣襲來。
莫雲這時又對白羽道:「倒希望溫老闆盡快的趕來。」
白羽思忖一陣,道:「這件事須得我親自走一趟,娘的,他曾當面告過我船體保用三年,還不到三個月……」
於是,白羽匆匆的走了。
莫雲遙望著明月灣,正發出一聲獅吼。
一艘裝潢得十分豪華的巨舫正在船塢中趕造,白羽趕到的時候,正遇上溫老闆帶領著「虎頭蜂」雷鳴天各處觀看,跟在二人身後的除了卞師爺之外便是「海夜叉」展若雄與楚天剛二人。
雷鳴天第一個看到白羽,他站在船邊哈哈笑道:「白羽兄怎麼來了?可是賺了銀子之後還想再趕造另一艘?」
白羽冷冷地道:「姓雷的,那是我的事,何用你操心?」
溫老闆已迎上前來,笑道:「白老弟,你這時趕來有何重要大事?」
白羽望了雷鳴天四人之後,示意溫老闆進屋子裡再說,自己當先往附近的屋子走去。溫老闆向雷鳴天點點頭,也立刻跟上去!
剛走進屋內,白羽便猛地回頭,幾乎與溫老闆碰在一起,他沉聲冷冷地道:「你給我造的船沉了!」
溫老闆一怔,旋即笑道:「別開玩笑了!」
白羽立刻又道:「沒有開玩笑,船沉明月灣,不信你去看!」
溫老闆雙目一緊,道:「怎麼沉的?」
白羽忿怒地道:「那得要問你了,溫老闆!」
溫老闆面色一僵,道:「船不是我開的,我怎麼知道?」
白羽也冷厲地道:「船未碰上礁石,又未遇上大風它就是在全船入寢之後不聲不響地沉了,溫老闆,我不找你,又去找誰?」
猛搖著頭,溫老闆道:「不可能,絕不可能!」
白羽冷笑,道:「有沒有可能,不是憑嘴說!」
溫老闆嘴角一牽,冷冷道:「好,我立刻跟你走一趟明月灣,看一看到底是怎麼會發生這種怪事!」
白羽指著船塢中的巨船,問道:「怎麼,雷鳴天看我賺了銀子眼紅?也造了一條?」
點點頭,溫老闆道:「同樣價錢,我也給他造了一條!」
白羽冷笑,道:「娘的,這個虎頭蜂真同我鬥上了!」
於是,溫老闆送走興高采烈的雷鳴天一行,便率領了十二名手下人跟著白羽走了。
快船沿著運河,第二天便趕到了沉船的地方明月灣。
莫雲見溫老闆率人前來,立刻把當晚發生的事細說了一遍。
溫老闆拍著自己胸脯,道:「我造船三十年,從未發生這種怪事!」
莫雲重重地道:「這裡除了左右兩岸邊五丈內有礁巖,水下面都是爛泥巴,不信你派人下去看。」
溫老闆立刻吩咐帶來的弟兄們,快下船底去查看。
十二個壯漢躍入水中,六個人從外面看,另外六人從艙裡潛下去!
不料外面的六人上來之後直搖頭,便艙裡人浮上來也是莫奈何地對溫老闆,道:「若是碰上礁石,船底應該裂開,可是並未看到裂縫!」
莫雲怒道:「要是碰上礁石,我早就發現了,還用在此地裝糊塗?」
溫老闆想了一陣子,問道:「太湖可有潮水」
莫雲立刻應道:「太湖有運河與黃浦江相連,有一點潮水,那是在每天早晚兩個時辰。」
溫老闆皺著眉,又問:「一年之中,哪天的潮水最低?」
莫雲想了一陣子,道:「下個月初一吧!」
溫老闆道:「好,五月初一我帶著東西來吧!
不過,趕來之前,你們先派人盡量把船裡面的東西取出來,減輕船的重量,到時候我便有法子把船浮起來。」
莫雲點點頭,道:「這事情好辦,我們這就說定了。」
於是,溫老闆率人又走了。
白羽對莫雲道:「距離五月尚早,你也該去看看柳姑娘了。」
一聲苦兮兮的笑,莫雲道:「白兄弟,我已經說過,事情沒弄明白,我是不會離開的,你走吧!」
白羽又道:「你也不回西山?」
莫雲搖搖頭,道:「西山有石濤在,我很放心!」
於是,白羽便又折回寶豐去了。
一條快船停靠在寶豐碼頭,馮七獨自一人走向山上,不料迎面走來兩個黑衣大漢,二人一高一矮,但生得粗壯,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馮七先是一怔,旋即哈哈一聲笑,便迎上前去,道:「二位也在寶豐,太巧了!」
矮胖的漢子笑道:「你是……」
馮七立刻笑起來,道:「不認得我了?那夜二位見義勇為,幫助我們把船上客人送回寶豐,難道……」
矮漢子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那麼一回事,我們早就忘了,哈……」
馮七堅起大拇指,讚道:「助人不欲人知,真俠義之士,走,我今請二位喝一杯,聊表謝意!」
這二人正是「海夜叉」展若雄與「松門水怪」楚天剛。
楚天剛嘿嘿一笑,道:「那多不好意思!」
馮七誠意地道:「二位不賞光,馮七才沒面子。走吧!」
三個人走進朱胖子酒館,馮七立刻撿好吃的叫了一桌子,今天不喝老酒,改喝花彫——
陳年花彫五斤。
馮七舉杯連敬展若雄與楚天剛二人三大杯,這才指著自己鼻尖道:「我叫馮七,老龍幫飛龍堂的人,二位往後有什麼用得著小弟的,一句話就成了!」
哈哈一聲笑,展若雄道:「能夠同老龍幫攀上交情,那是我兄弟的福份。」
他指著楚天剛又道:「他姓楚,叫天剛,我叫展若雄,往後的日子還望馮兄多照顧了。」
馮七重重抱拳,道:「那是應該的,來,我們干!」
五斤花彫下了四斤半,馮七這才笑問道:「二位仁兄在什麼地方高就?」
展若雄放下酒杯,道:「等著替人開船,小差事!」
馮七笑道:「能請到二位辦事的人,這人一定很有眼光!」
楚天剛心中早已明白雷鳴天與老龍幫人不和的事,這時聞言,一聲笑,道:「不錯,我們東家是有眼光,不久便也有一艘豪華巨舫行駛在太湖了。」
馮七一驚,道:「原來二位是替『虎頭蜂』雷鳴天做事了?」
點點頭,楚天剛輕鬆地道:「不錯,雷爺便是我們東翁。」
馮七的熱情便立刻變得冷兮兮的,他淡然地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馮七可不想掃了二位的興頭,姓雷的是個什麼樣人物,過不多久,二位便會明白!」他舉起酒杯,又道:「來,我最後再敬二位一杯,以後有緣,我們再相會。」
馮七的話十分明顯,今日喝酒到此為止,恕不再奉陪。
楚天剛與展若雄二人當即一飲而乾,十分識趣地站起身來,抱拳,道:「謝馮兄的酒,我們也該走了。」
馮七望著二人走出朱胖子酒館,突見在巨舫上當大廚的老王跑過來,他沉聲道:「這二人早晚在雷鳴天家出進,只看那副長相,我老王就覺著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人。」
馮七冷沉地道:「人不可貌相,我們船長不也長得很醜嗎?」
老王不服氣地道:「他們怎配同船長比?」
朱掌櫃走過來,笑問馮七,道:「莫堂主還在沉船上?」
點點頭,馮七道:「過兩天我就要率領兄弟們趕去明月灣,溫老闆有辦法把船弄起來。」
老王立刻問道:「我也要去?」
馮七點點頭,道:「船上的兄弟們都得去。」
於是,馮七匆匆地走了,他覺著這頓酒請得有些窩囊,但也弄明白原來姓展的是雷鳴天的人,這件事如果告知船長,就不知船長會怎麼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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