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已過,莫雲叫開寒山寺的廟門,開門的卻是智上大師。
原來智上每晚三更前,必獨自一人在廟院中打幾趟太極拳,這天晚上也才比畫了一趟,莫雲就來了。
「半夜前來,莫施主必有事情吧!」
「事情有些不大對勁,想來想去我就來了。」莫雲說著,跟在智上大師身後,二人來到後面禪房中。
智笑問道:「說說看,可有什麼想不通的。」
莫雲就把這兩天發生在寶豐的事,詳細地對智上禪師說了一遍……
智上大師撫鬚沉思有頃,緩緩地道:「目前情形看來,莫施主應稍作收斂,然後以不變應萬變。」
莫雲不解地道:「大師的意思是要我答應姓雷的了。」
智上大師笑道:「蛇洞怎麼能藏龍,狗窩如何臥虎,老衲的意思只是要你暫時答應,以此可以穩住姓雷的對你暗下毒手。等到你有一天找到兇手,如果與姓雷的無關,人仍然可以封金掛印地拂袖而去,這對你是絕對有利的。」
莫雲點頭道:「我懂了,只等明日我先收下他那百兩黃金再說,不定我會先趕著換個地方再打探,再說也快要過年了,我還得趕往無錫去看看我那凌弟媳婦同那個可憐的孩子呢。」
智上點點頭,道:「無錫去看看是應該的,孤兒寡母可真是夠可憐的。」
當天夜裡,莫雲就在寒山寺住下來,只是到了第二天,他因心中有事,天一亮就走了。
「鬼見愁」莫雲趕到寶豐,距離午時尚有一個時辰,他大搖大擺地來到朱胖子酒館,迎面卻碰見狄化龍走進來,遂抱拳道:
「莫兄別來無恙。」
莫雲一聲苦笑,道:「還好,少幫主何事趕來此地?」
狄化龍看看左右,這才低聲對莫雲道:「找個靜的地方再談。」
莫雲道:「還是去我房裡吧。」
朱胖子退出房來的時候,還特意對莫雲與狄化龍二人道:
「二位慢慢談,我叫灶上給二位弄幾樣下酒菜來。」
房門關上了,莫雲立刻拉住狄化龍道:「少幫主一定是來找我的了,可有殺害凌風的消息?」
狄化龍道:「莫堂主別急,我不說莫堂主一定不知道,從無錫沿著太湖岸直到蘇州,九個地方我們共派出十八名精明的人去打探,直到現在沒有回報,卻得知你同姓雷的那個地頭蛇正面幹上了,我怕你一人吃虧,所以趕來了。」
莫雲心中透著感激道:「多謝少幫主關懷,只是姓雷的還不放在莫某心上,如今暴風已過,正要與姓雷的鬥智呢!」
狄化龍道:「話不能這麼說,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再說你只一個人,好漢還架不住群毆呢!」
莫雲哈哈一笑,道:「姓雷的絕不只是想當什麼地頭蛇,他這條蛇正想要成精呢!」
狄化龍大眼一翻,道:「成精?他想幹什麼?」
莫雲道:「姓雷的如今要多賺金銀,於是他在上海趕造了一條豪華的巨舫,準備行駛在太湖沿岸,招徠顧客大商游太湖呢!當然他在這艘巨舫上面設有美女,也布下賭局,一次遊湖約七日。少幫主你想想,老龍幫不是也有租船遊湖嗎,他姓雷的是在搶咱們生意嗎?」
狄化龍聽莫雲仍稱咱們,心中暗喜,且又知道雷鳴天要在太湖中行駛巨舫,不由笑道:「姓雷的真要把勢力橫張到水面上,咱們首先就包下他的巨舫,來他個游向老龍宮,叫他去水昌找他的巨舫去,哈……」
不料莫雲道:「萬一我在那艘巨舫上當了姓雷的保鏢呢?」
狄化龍不由呵呵笑起來,道:「你絕不會替姓雷的賣命的,因為你是莫雲,是太湖第一條好漢,姓雷的算什麼東西。」
莫雲微笑道:「事實上我今晚就要收取姓雷的百兩黃金定錢呢。」
狄化龍這才吃驚地道:「難道你……變了?」
莫雲道:「本來人各有志,有時不得不隨環境而改變初衷。」
狄化龍突然怒道:「你可是覺得老龍幫對不起你?」
莫雲道:「並非對不住我莫雲,而是對不住凌副堂主。」
狄化龍道:「你錯了,凌副堂主出事後,幫主已命我負責追查此事,我已多天未回橫山去了,直到聽到你同姓雷的幹上,才由昆山趕來的。」
莫雲愁苦地道:「原來少幫主坐鎮在昆山嶽父家。」
狄化龍道:「如今既知莫兄要往坑裡跳,還好我來得早,及時拉你一把,叨不要投靠姓雷的。」
莫雲卻道:「我意已定,少幫主就別管我了。」
狄化龍對於莫雲這種突然話到中途又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由迷惘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就在他一怔之後,突然站起身來,怒道:「莫雲,老龍幫可沒有虧待你,尚且仍把你當成老龍幫中人看待。哪想到你也經不起百兩黃金誘惑,甘心棄一世英名,真是叫人可惜可憐!」
說完,轉身就走。
莫雲未起身挽留,他甚至連扭頭看也沒有,只是苦笑連連,似是一肚子苦水無法吐出來一般。
房門拉開來,只見小二就站在房門口,他見狄化龍怒沖沖地要走出房外,忙笑道:「少幫主怎麼這就要走呢?酒菜全好了呢。」
不料狄化龍只是「哼」了一聲,大踏步走去。
小二忙又走進屋子裡來,邊把幾樣菜與一壺酒放在桌上,邊問道:「少幫主怎麼了?」
莫雲冷冷一笑道:「沒什麼,話不投機半句多,如此而已。」
小二正要走出門,莫雲突然道:「去把馬師爺找來,一個人吃酒多無聊,你該知道,一人不吃酒,二人不來賭,三人不上床的道理。」
小二拍手笑道:「對對對,我這就找師爺去。」
高興地走出去。
望著小二走去的身影,莫雲冷笑道:「操那娘,你小子早站到門外面,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原來莫雲與狄化龍正說話,莫雲發現有人走來。
他知道一定是小二送酒菜的,然而聲音就在門口停下來,顯然那人正在偷聽二人對話呢。
莫雲心想,八成一定是被姓馬的收買了,於是立刻改變態度,直把個狄化龍氣走。
大腳杯子高高地放在桌邊上,莫雲一副悠閒的樣子斜靠著椅子前後直晃蕩,那種自在樣子,誰會想他有一肚子苦水吐不出來呢?
過沒多久,房門外走進來師爺馬良。
只聽他哈哈笑著來到桌前面,道:「我這才由如意賭坊出來,就碰上小二叫喚,原來是莫爺在此擺下盛筵要請我吃酒呢,敢不快來嗎!哈……」
莫雲把大腳拖下地,伸手一讓,道:「盛筵不算盛筵,盛情倒是真的,我這個人講求的是,別人有初一,我就有十五,一還一報,睡得才安心。」
說著舉起酒壺替馬良斟滿酒,直把個師爺那雙鼠目胖成一條縫,搓著手,笑道:「莫爺,怎麼也想不到咱們會成一家人,來,我先乾為敬!」
說著,舉起手中杯子一飲而盡。
莫雲心想,小二若不告訴他,姓馬的會高興得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轉念間,不由得哈哈一笑,道:「往後得師爺拉著些了。」
馬良道:「莫爺可別這麼說,往後我馬良還得莫爺拉拔呢,要知雷爺若有莫爺相助,超過十個褚彪、丁大雷的。」
莫雲一笑,舉杯道:「來,我們乾一杯!」
馬良其實早就得知莫雲回到寶豐來了,只不知莫雲夜裡住哪裡,他正在惑疑呢,朱胖子酒館的小二就找來了。
於是小二就把莫雲與狄化龍二人後段對話全說出來,馬良一高興,三腳兩步就趕來了。
這時莫雲同馬良二人直吃到過午。
馬良才對莫雲道:「莫爺,你只管安心歇著,我這就回轉雷府去,你知道雷爺要是聽到這好消息,還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莫雲笑道:「全看師爺的了。」
馬良走了,莫雲早命小二把杯盤收去,關起房門,倒在床上就睡,他是要安靜地睡上一陣子。
因為他忽然發覺,玩點子、動腦筋,比對殺對砍地玩命還要令人吃力,而他又是個不善動心眼的人,自然更感吃力了。
莫雲這一睡,直睡到夕陽滾在湖面上,遠遠望去,湖上的水綠綠一方,就像放了個火面盆,一溜地照得湖面金星閃……
也就在這時候,馬師爺早笑呵呵地走來。
他拍開房門,只見莫雲伸了個大懶腰,大鯉魚嘴巴張得可真大,只怕能塞進個大拳頭。
馬良趨前笑道:「莫爺,你洗把臉,去去瞌睡蟲,我有好消息呢。」
莫雲把手在大毛臉上一陣揉搓,同時道:「行了,我這就算是洗過臉了,有什麼好消息,你就說出來吧。」
馬良忙笑道:「今晚雷爺在府中擺下盛筵,著意地要請莫爺去喝一杯呢,我這是來請駕的。」
莫雲一聽,嘿嘿一笑,道:「不會擺下鴻門宴吧?」
馬良忙笑道:「莫爺,你這是說哪裡話來,你不知道,雷爺現在有多高興呢。」
莫雲一點頭,道:「好,今晚我就去叨擾雷爺一頓。娘的,他不記前嫌,我莫雲難道還小家子氣不成!」
馬良拍手道:「對對對,莫爺想開來,一切就好辦了,哈哈……」
於是馬師爺帶路,二人走出朱胖子酒館,直往寶豐街北頭的雷鳴天那座大宅子走去。
莫雲來到九層青石台階,大門樓下面,雷鳴天已哈哈笑著率領他的一幫殺手迎出來。
只見雷鳴天一身紫紅馬褂長袍,脖子上狐尾翻毛寬領,在他那馬褂第一個扣子上拉了雙條閃光發亮的金鏈子,直連到褂掛左上面的口袋裡。據說這是雷鳴天到上海以後向洋人買的懷表,挺值錢的。
撫摸著修剪整齊的山羊鬍子,雷鳴天熱烈地拉著莫雲那粗壯的手臂,哈哈笑道:「莫兄,你我心儀已久,直到今日才有緣歡聚,怎不令人高興!哈……」
莫雲一抱拳道:「雷兄,過去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如今蒙你雷兄抬愛,莫雲厚起面皮就來了,哈……」
這晚雷鳴天最是高興,因為莫雲當眾答應,只等雷鳴天的新造巨舫到了太湖,莫雲就會以顧問身份常住在巨舫上面,為雷鳴天坐鎮,到時候雷鳴天的勢力必將直逼太湖橫山的老龍幫。
就在酒筵結束不久,雷鳴天與師爺馬良二人把莫雲請至雷鳴天的內室,雷鳴天當即取過一個紅盒子,裡面整塊的一錠黃澄澄金磚,由師爺親交給莫雲。
莫雲一看那黃金上面刻著一條栩栩如生蒼龍,五爪暴伸,龍目怒視蒼穹,可不正是他在飛龍堂時候老龍幫的幫旗上面所繡的。
莫雲一怔,當即道:「這不是老龍幫庫中黃金嗎?怎麼雷兄也有?」
雷鳴天哈哈一笑,道:「這種金磚我雷某也不止是一塊,當然更不是從老龍幫的金庫偷盜而來。說起來,那是老龍幫有個如同財神爺的白管事,他喜歡到如意賭坊玩幾把,那種出手之大方,眉頭也不皺一下的作風,連我雷鳴天也佩服得五體投地。聽說白管事家在昆山,家中很有些銀子呢。」
莫雲冷哼一聲,道:「既然家中有銀子,為何還要挪用老龍幫庫銀?以我看這裡面一定有問題,雷兄不可不防!」
雷鳴天笑道:「雷某只擔心姓白的不來,我雷鳴天不偷不搶,還需要防什麼?」
莫雲道:「如果老龍幫以失竊庫金為名,找到你這裡來,到時候雷兄可就麻煩大了。」
雷鳴天哈哈大笑,道:「如意賭坊不少賭客,每次全看到姓白的把金磚擲向賭桌,天秤上足百兩,一分一絲不少,那些人皆是雷某的證人。
老龍幫中人再凶狠,總也得有個理由吧,要找就該找姓白的,既開賭坊,雷某只看中來人的荷包,至於金錢來路,關我何事,與我何干?」
莫雲附合著一笑,百兩黃金揣入懷裡,這才起身道:「雷兄,一句話,只等你的巨舫到了太湖,莫雲第一個上去,你這顧問一職,我莫雲當定了。」
馬師爺道:「莫爺如今已是自己人了,何不住在此地呢?」
莫雲一笑,道:「不!我還有事要辦呢。」
雷鳴天道:「莫兄準備在哪裡落腳?」
莫雲想了又想,緩緩道:「有事就在朱胖子的酒館中找我,不在就把話交待朱掌櫃,他會轉告我的。」
突又聽雷鳴天道:「那就告訴朱胖子,房飯銀子叫他來向我要。」
莫雲一笑,道:「我是頓頓掏銀子,天天算房錢,為了一頓飯,哪能由他們天天頓頓地找雷兄麻煩,算了吧,這點銀子我莫雲還出得起的,哈……」
莫雲的話中多少帶了些挖苦人的意味,但雷鳴天與馬良全當不懂地打了個哈哈……
莫雲離開雷府,只是轉了個彎,已到了柳依依家的大門口,他叫開大門,門是柳大媽開的,她見是莫雲到來,忙請莫雲到屋裡來坐。
柳依依上前見過禮,忙著替莫雲倒茶。
柳大媽笑道:「莫爺這時候來,可有什麼事嗎?」
莫雲從懷中取出五十兩銀子,道:「如今凌兄弟被人害死,我還未找出兇手何人呢,眼看著就快要過年了,你們孤寡兩人也夠苦了,這些銀子留著吧,只怕得一陣子我不能來看你們了。」
正說著,突然莫雲發現供桌上面竟有兩個牌位,不由走過去看,因為柳依依的老父死去,也只有一個牌位,如今……
莫雲怔住了,他發現左面的牌位上竟然是凌風的,不由一陣心酸,滴下幾滴眼淚……
托起衣袖,抹去眼淚,莫雲道:「姑娘,可真難為你了!」
柳依依淒然地道:「莫爺,凌風有你這位兄長,他算沒有白來這世上一趟,因為他一定相信莫爺會替他報仇的。」
柳大媽也難過地道:「凌爺人真好,他是個誠實不欺的君子,唉!好人難道真的不長命嗎?」
莫雲深長地吸了口氣,然後摸著胸口,因為那兒的傷口還未好呢,有些痛,他皺了一下眉頭,這才想起什麼似地問道:「這兩天離這兒不遠的李三姐家裡,可有什麼消息傳出來嗎?」
柳大媽道:「過午不久,有匹快馬在李家門口停著,不久以後,就見姓丁的大個子,披了一件披風騎馬走了,不知是往什麼地方去的。那姓丁的好像受傷不輕呢。」
莫雲一笑,道:「時辰不早,我也該走了。」
於是柳氏母女把莫雲送出大門。
柳依依在莫雲走出大門數丈遠,忽然她快步追了上去,溫柔似水地低聲道:「莫爺,你是位好人。」
莫雲回頭雙目大張,她發現柳依依語出誠心,態度柔美,那種玉潔冰清中表現的心靈性巧,很是令他感動。不由得露齒一笑,道:「回去吧,門要關牢些。」
說罷,回身大步走去。
莫雲回到朱胖子酒館時候,已經是二更天了。
他在臨睡之前,特別告訴朱掌櫃,替他準備五壇紹興酒,醬牛肉滷菜之類,也備個十斤,趕著一早送上他停在堤岸的單桅小船上。
朱胖子當即答應,忙命灶上連夜把一應吃的收拾好,絕不能誤了莫爺的大事。
就在第二天一早,天上又見灰雲出現的時候,「鬼見愁」莫雲獨自駕著小舟,駛向太湖中而去。
誰也不知道他心中想些什麼?
當然,更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
莫雲駛了不過十里水程,西北風又在湖面上怒吼了,隨之浪花捲起點點碎浪,嘩啦啦擊向船舷來……
然而風越大,帆船的速度更見快速,六七十里水程,天才向晚,莫雲已駛近橫山,他的船尚未接近那大片蘆葦,迎面一艘快船駛過來,狄化龍帶著總堂兩大高手,展鵬飛與靳大成二人攔住莫雲去路:「姓莫的,你已投靠寶豐雷鳴天,今日趕來橫山幹什麼?而今老龍幫已沒有像你這種見錢眼開的不義之人,你還有臉回來!」
雙桅快船的展鵬飛也高聲道:「莫兄,少幫主回來講,我們都不相信,見是你駛船回橫山,所以我同靳兄也來問問清楚,可是當真有這事?」
莫雲先是看看雙桅船上的七個手下幫眾,這才把少幫主與靳展二人全叫到自己小船上面,又緩緩駛向遠處……
「大海獅」展鵬飛肥胖粗壯的身子,端坐在船尾莫雲一邊,面無表情地道:「莫兄意欲何為?」
莫雲拉下帆,這才在小船的漂蕩中緩緩說道:「我總覺得,殺害凌兄弟的兇手,多少與雷鳴天有關。前日我與少幫主在朱家酒館中正談論中,突然發現門外有人在聽,這才改變態度,幾句話把少幫主氣走。如今總算打入雷鳴天的圈子裡,我答應在他的新建巨舫上面當一名顧問。」
狄化龍這才笑道:「原來如此,是我當時粗心,倒是錯怪莫堂主了。」
「浪裡毒蛇」靳大成皺眉道:「什麼叫顧問呀!比之你的飛龍堂主是大是小?」
莫雲道:「這玩意好像是個新名詞,一定是雷鳴天那個虎頭蜂在上海學來的,他說在巨舫上面,我說了就算數,大小事情全憑我一句話了。」
展鵬飛道:「再怎麼說,也是一條船,比之你那飛龍堂來還是差那麼一大截呢。」
莫雲笑道:「我管他什麼顧問的,你們想我莫雲會同他雷鳴天合穿一條褲子?娘的,門都沒有。我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情真與姓雷的扯不上千系,我莫雲封金掛印,一走了之!哈……」
於是,四個人全捧腹大笑起來,不怕西北風進肚子裡,還是張大著嘴巴大笑……
就在一陣笑聲中,莫雲對狄化龍道:「打從現在起,各位把我當成雷鳴天的人看待,甚至寶豐街頭相遇,不妨指著我莫雲的蒜鼻子,罵我祖宗十八代,我也厚著面皮低頭而過,絕不會同各位玩命。」
狄化龍道:「我派去宜興那面的人回來,他們說那面根本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尋呢。」
靳大成道:「天黑了,回橫山去吧。」
莫雲搖搖頭,緩緩自懷中摸出個小木盒子,那裡面正是雷鳴天送給他的百兩金磚:「少幫主可認識?」
狄化龍接過手來細看,不由驚奇道:「這是老龍幫庫銀,莫堂主是從哪裡得來的?」
莫雲冷笑道:「這就是雷鳴天送給我的聘金。」
狄化龍忙又問道:「雷鳴天如何會有老龍幫庫中金磚?」
莫雲冷冷道:「那要去問少幫主內兄白管事了。」
狄化龍忿然道:「白羽掌管銀糧,他敢監守自盜?」
展鵬飛道:「這事不難查得出來的,回去問問白管事就成了。」
狄化龍怒道:「白羽他妹子對於她這位兄長,一向不曾說些什麼,可是我早耳聞他喜歡往寶豐雷鳴天的賭坊走動,想不到他竟然大膽地動起咱們的辛苦血汗錢來,真是可惡。」
莫雲忙道:「這事應不難查得出來,只是不能直接告訴白羽,如要人贓俱獲,得暗中進行才是。」
展鵬飛道:「莫堂主說的是,咱們先暗中留心白羽行動。」
於是,莫雲又扯起帆來,把三人送回那艘雙桅快船上。
莫雲又把金磚留在身上,他對狄化龍道:「要過年了,我得往無錫去看看凌弟妹與小侄子。」
狄化龍道:「白羽要回昆山,老幫主已派他帶了些銀子送到她家了,大概白羽也快回來了吧。」
莫雲一抱拳,道:「請代莫雲問候老幫主金安。」
就在淒風的夜裡,莫雲的單桅小船航向太湖西北方的無錫天尚未亮,他的小船已近岸。
看看天色,莫雲先自喝了幾碗酒,倒在艙中睡下,準備天亮的時候上岸。
有一條通往太湖的大河,自無錫南面向東,形成了個小漁港,不少船隻停在這裡。
天還正灑著輕飄飄的小雪花呢。
就在莫雲那艘船的附近,已經有了人聲,那是一陣女人的叮嚀聲,有個船夫正在船上叨叨不休。
莫雲就在艙的小窗向外望,心中吃了一驚,那不正是白管事嗎?
就聽白管事輕拍著一個少婦的肩頭,笑道:「回去吧,往後的日子還長呢!」
說罷,回身跳落船上,只見船上老龍幫的人三四個,舉篙把船頂離岸,慢慢扯起帆來,直往太湖駛去。
船上白羽還不停地在揮手呢。
莫雲再細看岸上那裝扮俏麗的女子,不由更加驚怒交進,因為那不正是凌弟妹嗎?
她怎麼會同白羽又扯上這般親熱關係?
就算是白羽代替老龍幫為她送些銀子,也不該冒著寒天直把個白羽送到岸邊來呀。
於是,莫雲對於這位凌弟妹有了無法解開的疑問,這件事又得他費腦筋了……
莫雲不動聲色的,趕到凌弟妹的家裡,他的突如其來,真的令他這位弟妹不及提防而有些尷尬。
因為她的丈夫凌風才死不久,她卻是打扮得如此艷麗,那又如何像是文君新寡的人應有的模樣。
這與她在橫山時候相比,簡直令莫雲難以相信,她就是凌弟妹。
莫雲有一肚子的痛苦,卻又不便說出口來,只把個一歲大的孩子抱在懷中,英雄淚灑了出來……
但小侄兒不懂事,只把一雙胖嘟嘟小手,盡在莫雲的大鬍子上面抓扯不已,時而格格地笑起來,卻更令莫雲痛心不已。
原本他要把那塊金磚留下來的,如今他打消了原本來無錫的意願,他留了五十兩銀子,連杯茶也不吃就走了。
臨走,他只對這位弟妹說了一句話:「好生把孩子照顧好,這是凌兄弟的骨血啊!」
就在臘月二十三過午不久,莫雲正在楓橋寒山寺內同智上師對弈的時候,小沙彌匆匆地走進禪房中:「莫施主,有人在找你了!」
莫雲正在思落子何處呢,聞言抬頭道:「什麼人在找我?」
小沙彌悟空道:「他說姓石。」
莫雲笑道:「也只有石濤知道我常來這裡,你去叫他進來吧。」
小沙彌轉身走出去,過不多久,石濤已走入禪房來,笑道:「堂主果然在此地。」
拉過一張椅子,莫雲叫石濤在一邊坐下來,智上禪師笑道:「石施主的棋藝如何?要不要下一盤?」
石濤忙搖手道:「這玩藝我看不懂,一盤下來全是黑白子,多看一眼就會頭暈,算了,還是你同我們堂主享受吧。」
莫雲卻笑問石濤,道:「快過年了,你找我做什麼?」
石濤道:「有兩件事,我是非找你不可。」
莫雲道:「你說吧。」
石濤遂低聲道:「這麼多天了,堂主也該回西山去,全飛龍堂兄弟都在盼著堂主回去同大夥一起過年呢。」
莫雲搖頭道:「我如今已是花雷鳴天銀子過日子的人了,怎麼還能再回西山?我不成了騎牆人,或是腳踏兩頭船的窩囊廢了。」
石濤早笑道:「跟了堂主這麼多年,屬下還會不知道堂主的為人,算了,別在屬下人面前演戲了。」
莫雲道:「別提這事,你還有另一樁事,是什麼?」
石濤望望智上禪師,莫雲早笑道:「說吧,大師是自己人呢。」
石濤這才低聲又道:「那晚你去橫山,當晚你走後,少幫主即回到總堂把事情報告老幫主。第二天過午老幫主看白管事由無錫回來,立刻又到庫中查賬,少幫主說庫銀全在,一點不少,特地設法找到你,看是怎麼一回事呢。」
莫雲一聽,大感困惑不解地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姓白的在金子入庫之前就動了手腳不成?」
智上大師突然自語道:「白羽如果不是個大傻瓜,他必然是個極為難纏奸險人物,一個善用頭腦坑人的陰謀者。」
「大師的意思是……」
智上大師點頭道:「也是一條線索,值得在他身上去下手查一查的。」
莫雲遂對石濤道:「回去以後,派幾個兄弟溜到昆山去,看看白羽那邊的家,究竟是在做什麼的!」
一頓之後,莫雲又道:「回去西山告訴兄弟們,在我未回去以前,拿我當叛將看待,我不會怪他們的。」
於是石濤起身告辭道:「堂主,我走了,回去我派人去昆山打探,必要時候我會自己去的。」
莫雲把石濤送出寺門時候,就在大殿前面那一丈五尺高的大香爐跟前,莫雲對石濤道:「你不用去昆山,我記得你去過無錫凌副堂主的岳家,那地方你還知道吧?」
石濤點頭道:「知道,而且也不只去過一回呢,有兩次我還同凌副堂主一起到他岳家吃過酒才回船呢。」
莫雲點頭道:「那就好,我要你親自去一趟無錫,只暗中監視著,尤其是白羽一到無錫,你就給盯牢,且記在任何情況下你都不要出面,只要把看到的回來告訴我就成了。」
石濤皺眉道:「你是懷疑他們……那是不可能的吧。」
莫雲只淡然道:「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只有一件事情就可以證明,有人說天衣無縫,即使真是無縫天衣,也會有陰影可尋,正所謂天理是不可欺,天道在人心,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石濤點頭道:「好,反正近來大家忙著過年,幫裡堂裡沒有買賣,我把人派兩個去昆山,我自己就在無錫住下來,沒有事情便罷,如果姓白的敢欺上凌副堂主的岳家,看我饒得了他。」
莫雲微微一笑道:「別忘了,我只叫你去監視,並未叫你出手,要知那會要打草驚蛇,壞了我的大事呢。」
石濤遂點點頭道:「保不準我會忍不住出手的。」
「你一定得忍住,不過到現在我也只是稍有懷疑,真心不希望成為事實,那會令死去的凌兄弟更加難堪呢。」
於是,石濤也歎口氣,伸手拉拉衣領,冒著雪花頂著風走了。
他也帶走了一肚子愁,因為莫雲的交待中,也把凌副堂主的妻子扯進去,事情就棘手了。
然而他哪裡會知道,莫雲並非是空穴來風,而是親目所睹呢。
送走石濤,莫雲不久也離開楓橋的寒山寺。
臨走,莫雲告訴老禪師,道:「三五天裡,怕不能再來了,我得留在寶豐,只等過完年,再來同禪師下棋。」
智上禪師笑道:「一個有智慧的人,他有十隻眼睛,因為他用智慧把視野拓寬,才能去洞悉他所面臨的考驗。老衲希望你也是個智者。」
哈哈一笑,莫雲道:「我雖非智者,但也是盡量在學個智者,要不然我莫雲在無錫的時候,已經收拾他們了。」
智上笑道:「由你的表現上看,未來你是贏家,這可預言的,我把棋盤擺著,隨時等你來過過棋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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