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本就有許多奇奇怪怪的事,如果一個人行走江湖,便會發現許多光怪陸離的趣事,皇甫山直搖頭,就以為譚平夫妻二人算得奇人奇事。
四更天以後,山洞中方才真正安靜下來。
山中雲霧在飄動,山中的風也最冷。
就在幾個人沉睡中,忽然洞口傳來聲聲咕咕叫。
譚平彈身而起,也顧不得穿上棉衣,披著上衣就奔到洞口。
卞不疑只裝未醒,他卻暗中見譚平在籐枝上抓到一隻鴿子。
那譚平從鴿子腿上取下一張紙卷,便又把鴿子拋向空中,匆匆的,他展開紙卷。
就在他剛看到紙捲上的字,身後面,卞不疑開口了:「是信鴿?」
譚平猛回身,道:「你……」
笑笑,卞不疑輕鬆的取過紙卷看,只見紙捲上寫了一個字「送」!
一笑,紙卷又塞在譚平手中,卞不疑道:「又召你去送姑娘?」
譚平皺皺眉,道:「才三天.萬人迷妓院就又開門了?」
卞不疑道:「你以為這是假的?」
譚平想了想,道:「卞大夫,你們一定要答應我,絕不能露出馬腳,你們暗中追蹤來人,那個人……那個人……那是個……」
卞不疑道:「大腳女人?」
譚平點頭,道:「不錯,是個大腳女人,你們暗中跟她,便會知道你們想知道的。」
重重點點頭,卞不疑道:「交人地點在什麼地方?」
譚平道:「駝背峰後。」
卞不疑道:「那兒距離梅花山莊不過三十餘里路。」
譚平道:「不錯,可是很少有人去梅花山莊那鬼地方,我就不去。」
卞不疑道:「譚平,去吧,我們會繞道前去駝背峰,你放心,不會把你牽扯上的。」
譚平突然抓住卞不疑衣袖,道:「卞大夫,我已經吃了秤錘鐵了心,你只要助我能在我嬌妻面前不丟人,是個床上英雄漢,我矮子一定幫你們。」
卞不疑心中大樂,譚平為了想征服他的嬌妻,竟然卯上了。
笑笑,卞不疑道:「譚平,你放寬心,我有本事叫你的嬌妻喊你好哥哥。」
譚平大笑,伸手抓住卞不疑,搖著,表現出好開心的樣子,道:「就這麼說定了,大伙吃飽了就走。」
卞不疑拍拍譚平,道:「就這麼說定了。」
石洞中大伙都高興。
譚平第一個下了山洞往北行,那是往駝背峰去的路。
譚平已經走遠了,他的嬌妻還在洞口叮嚀,那種關懷愛憐之情,溢於言表而感動人。
這真是一對天造的標準夫妻。
誰說矮子不快活?皇甫山就覺得這二人過的日子賽神仙,昨夜裡那種折騰,如今想來反而覺著他們真會把握他們的人生。
這世上有許多人在浪費他們的人生,更浪費他們的青春,一輩子未討老婆的人到處都是,比起譚矮子來,那些人看起來正常,他們的心理不正常。
譚矮子走起路來也是挺著胸膛,矮的人都挺著胸膛,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很正常。
他現在就是挺著胸膛走在山道上。
遠處就是駝背峰,他已隱隱然看到有個白點在荒林間,那白點就是他要接的軟轎。
譚矮子展開輕功往山峰腰奔去,他的身法十分利落,就好像猿猴攀山崖,剎時間已看到那頂白色的軟轎。
軟轎仍然停放在老地方,這些年譚矮子接人都是在這片荒林子裡面。
「侏儒小子」譚平已奔到軟轎前面,他看看四周不見人,倒覺著有點奇怪的道:「咦!人呢?」
四周沒有人,他以為一定是發現有人在暗中,送姑娘的人暫時躲起來了。
譚平伸手掀起轎簾子,他的人已往轎裡鑽,每一次他只要坐進轎子裡,軟轎立刻就會有人抬著下山了。
當然,下山一路奔向倉州的。
然而,這一次譚矮子慘了。
就在他一頭往轎中鑽的時候,忽然聞得「噌噌」連著響,便聞得好淒厲的一聲慘叫。
這叫聲當然是從譚平口中發出來的。
叫聲比之昨夜譚平同他嬌妻二人的聲音尖亢多了。
譚平的雙手捂著面,倒翻在轎外面。
他不但哇哇大叫,而且還在地上翻滾不休,痛苦之狀令人驚駭。
四條人影已自四個方向撲到半山上,為首的正是卞不疑,他伸手抓住譚平翻轉身,立刻嚇得拋開手。
皇甫山趕上來了。
他立刻問卞不疑:「怎麼了?」
卞不疑道:「他中了毒鏢!」
皇甫山大吼一聲躍上軟轎頂,一掠之間金手指已把軟轎頂扯下來,便也把軟轎扯倒在山坡上。
尤三郎與卜夫二人便在這時候躍上來。
尤三郎見譚矮子在地上翻滾哀號,忙對卞不疑,道:「卞大夫,快救救矮子,他是為我們而遭毒手。」
卞不疑搖搖頭,道:「虎牙屍毒鏢已打中他的雙目,咽頭上也中了一支,這人是誠心取他的命。」
尤三郎道:「沒救了?」
卞不疑道:「如果虎牙鏢無毒,他可以活命,但毒已浸入體內,神仙也難救他。」
譚平突然不叫了,他大聲對卞不疑道:「卞大夫,我知道自己完了,求你,快把我送回……家……」
說完,便四肢僵直的吐出一口污氣。
譚平死了——而且死得十分慘,他的面皮剎時間泛著烏黑色。
卞不疑看那軟轎,雖然已被皇甫山撕去轎頂,但轎子仍然豎立在那裡,他十分小心的往轎中查看,只見轎內用牛筋扣緊的機簧已鬆,那射出毒鏢的支架設計得十分精巧,譚平不查,被毒鏢射中。
歎了一口氣,卞不疑用一塊軟轎幔子將譚平的身子裹起來,對皇甫山道:「我們把譚平的屍體送回去,我知他的嬌妻看了以後一定受不了。」
尤三郎道:「怎麼辦?惟一的一條線索又斷了。」
卜夫道:「是誰如此陰狠毒辣,虎牙鏢,屍毒鏢,這個人究竟是誰?」
卞不疑道:「也許這個人就是梅花山莊大血案的真正兇手。」
他托著譚平的屍體往山下奔去。
皇甫山道:「我們一定要把譚平的屍體送回去?」
卞不疑邊走邊道:「做人要厚道,譚平是為我們而死,他可以不死的,就因為我們逼得他走頭無路。」
皇甫山道:「卞不疑,你把他的屍體送回去以後,有何打算?」
卞不疑道:「去梅花山莊,我們大家商量個好法子,我以為我們仍然能找出真兇。」
皇甫山道:「去梅花山莊去裝鬼?」
卞不疑道:「如果有必要,裝鬼也未嘗不是辦法。」
尤三郎道:「梅花山莊內那麼多棺材至今還未曾下葬,難道江湖上就沒人出面主持這件事了?」
卞不疑道:「七十二條人命,這是一件驚動江湖的大血案,誰敢站出來擔當?」
他這話不錯,三年了,梅花山莊血案成謎,不料這幾個月突然出現白色軟轎之事,緊接著便是幾個美麗的姑娘相繼失蹤。
現在,譚平也死了,卞不疑與皇甫山相當失望,尤三郎與卜夫二人也一樣失望。
自從四個人為了尋人聚在一起,就沒有一件事情順利,皇甫山惟一安心的,乃是救回石壯一家人。
小雀兒送走石秀與水仙,他們一家應在百靈崗過平安日子了。
現在,卞不疑托著譚平的屍體來到山崖下面。
四個人剛剛站定,便聽得上面傳來十分悅耳的聲音,道:「你們回來了?我的心上人譚平哥呢?他又押送姑娘去倉州了?」
卞不疑在下面,道:「你的譚平死了,你快將繩子垂下來吧!」
山崖石洞口,譚平的妻子一聲尖號,立刻垂下繩子,那繩子上還栓了個竹簍子。
卞不疑把譚平的屍體放在竹簍中,上面的譚平妻子便立刻把繩子往上拉。
卞不疑見竹簍已被拉進洞內,便高聲道:「你節哀,我們走了!」洞中傳來十分悲哀的啼哭聲,皇甫山就聽的心頭一怔。
這本是一對恩愛的矮夫妻,卻突然變成如此悲慘下場,實在叫人酸鼻。
譚平曾經要過他的命,但此刻他卻可憐譚平。
尤三郎頓頓腳,道:「走吧,沒什麼好待的了。」
卞不疑又抬頭看看山崖上,上面的繩子不再垂下來,他知道譚平的妻子正在傷心欲絕,便搖搖頭回身往山中走去,他想盡快離開此地。
四個人剛剛走出半里遠,忽然間從背後的山崖上傳來譚平的妻子厲叫聲:「等我!」
卞不疑驚訝的回轉身看。
皇甫山已問道:「譚平的妻子追來了,她想幹什麼?」
卜夫沉聲道:「她是來報仇的吧?她一定以為是我們逼他丈夫去送死,所以傷心之餘便追來了。」
尤三郎點頭,道:「卜兄之言不錯,我們不可不防。」
卞不疑搖搖頭,道:「我以為不可能,因為她應該明白一件事情。」
皇甫山道:「什麼事情?」
卞不疑道:「她的丈夫尚且打不過我們之間任何一人,她能嗎?何況我們有四個人。」
幾個人正自說著,只見譚平的妻子飛一般的到了四個人面前,卞不疑當先迎上去。
卜夫的大砍刀托在手掌上,冷厲的直視著那個既美而又矮得出奇的女侏儒。
譚平的妻子仍然淚水直流,她面對四個人抽噎一陣之後,尖聲道:「我的丈夫是被一個可惡的人害死的,我恨他,我要為我丈夫報仇。」
卞不疑道:「你也恨我們,因為是我們逼你的丈夫去接那頂轎子的。」
不料矮小的女人搖頭,道:「我不會恨你們,因為是我丈夫答應去的,我丈夫做任何事情我都不反對,他若是不去,你們再加害我丈夫,我自然要恨你們了!」
尤三郎簡直就弄不懂這一對矮子夫妻的作風,不由得對這矮女人起了同情之心。
譚平妻子拭著淚,又道:「你們能為我丈夫報仇嗎?」
卞不疑與皇甫山立刻走近矮女人,卞不疑迫不及待的道:「你能告訴我們那個害你丈夫的人是誰,他住在什麼地方?」
譚平妻子道:「我見過他,而且……」
她看看天,又看看地,這動作令卞不疑十分困惑。
皇甫山就覺得這矮女人似乎心中存在著絕大的隱秘。
譚平妻子叫什麼名字?
譚平沒有告訴任何人,就好像一般人一樣,從來就很少有人會告訴或介紹自己的妻子——我的妻子叫××的。
譚平在山洞中只叫妻子「我親愛的。」
譚平妻子忽然仰天一聲尖笑。
那笑聲與她在山洞中的笑又有大不相同。
是淒厲也是長嗥,有些像母狼的叫聲。
卞不疑就聽的很不舒服,但他卻並不勸阻,因為他是個大夫,他知道那是一種發洩,如果不叫她發洩出來,她一定會發瘋。
有些人就是大哭一場以為發洩。
譚平妻子不哭了,她像母狼似的聲音拖得很長,之後,只見她雙手盡力在自己的面上好一陣揉搓,使她現出十分痛苦的樣子。
她又叫,又悲傷,直待她雙手離開面皮抬起頭來。
於是卞不疑吃驚的幾乎暈倒。
皇甫山更是猛孤丁跳起來。
尤三郎與卜夫幾乎呆若木雕似的直不愣瞪說不出話來。
原來譚平的妻子變了,她變得十分醜陋,就好像突然間變成個疤痕滿面奇醜無比的矮老婆婆。
卞不疑吃驚的張口結舌,因為譚平妻子張口吐出滿嘴貝齒——她的嘴巴便也立刻癟了下去。
她甚至說話的聲音也變得蒼老了——有著粗啞感而失去了原有的美妙聲音。這一切的突變,就算卞不疑精通岐黃之術,熟讀百醫全科,也大感驚訝不已。
譚平妻子嘿嘿冷笑。
她不再哭泣了,反而變得十分冷酷。
她應該變得無情,因為她如今已與厲鬼差不多。
卞不疑十分小心的問道:「你是自我毀容?要知道人人愛美,有些人為了追求美麗而不惜巨資花費,你又何必把自己的容貌毀掉?太可惜了。」
他見譚平的妻子冷笑不已,便又道:「何苦如此?報仇不一定非要自我毀容……」
譚平妻子猛孤丁一瞪眼,道:「難道你不知道『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
卞不疑道:「就算你一頭撞死,譚平還是活不過來!」
譚平妻子癟癟嘴巴,道:「愛我的人已經死了,天底下再也沒有愛我的人了,誰會喜歡一個三寸丁的女人?更何況我也一直對不起譚平。」
卞不疑道:「我覺得你實在是譚平的好妻子,你給了他無比的快樂,他此生遇上你,應了無遺憾了。」
譚平妻子又想哭,她想到傷心處了。
卞不疑知道皇甫山想開口,暗示他別打岔。
果然,譚平妻子又道:「欺騙一個愛自己的人,我覺得太對不起我的丈夫,因為他一直把我當成小仙女一般,他寵我,愛我,甚至為我而死。」
卞不疑已看出譚平妻子心中有著絕大秘密,所以他不開口問,他要等譚平妻子自己說出來。
也許這項秘密就是他們四個人所追尋的,否則,譚平妻子是不會拚命追來而且又自毀容貌。
果然,譚平妻子跳上一塊石頭坐下來,她攏攏散亂的頭髮,道:「我的本來面貌就是這樣。」
他此言一出,卞不疑四人大吃一驚。
四個人想起倉州府城東大街第四巷的萬人迷妓院,院裡面美麗的姑娘們都是些不值銀子的老妓女,多一大半是來自南方,她們在經過一番易容之後,都變成了美艷絕倫的俏佳人。
這種以廉價的妓女易容之後又可以高價賺銀子,真是絕妙的怪招。
江湖上本就有四十女人一枝花的說法,但那只是有限的幾個美人兒,還得多依靠打扮,而且還不能大笑,因為一笑不但不能傾城,反而令人倒胃口,那滿面的魚尾紋就一條條的顯露出來了。
男人是不會上妓院找個老媽子的。
然而「萬人迷妓女院」的美女們一大半超過三十歲,萬飛蝶就已四十多,但她易容後就像個姑娘。
此刻,卞不疑更不開口了。
他還示意皇甫山三人也不要哥口。
譚平妻子接道:「我那美麗得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容顏,是一個人為我改扮的。」
卞不疑道:「這個人一定很愛護你。」
冷冷一笑,譚平妻子道:「愛護我就不該殺了我的丈夫譚平。」
卞不疑道:「這個人怎麼會殺你丈夫?」
皇甫山終於開口了;他輕聲的道:「他為什麼要殺你的丈夫。」
譚平妻子道:「一定是那人發現譚平帶你們來了,他以為我的丈夫對他不忠心。」
卞不疑歎息的道:「那人應該明白你丈夫身不由己,他怎可遽爾下此毒手?」
譚平妻子道:「所以我要報仇。」
卞不疑道:「我們應該為你效勞,你說,那人是誰?」
譚平妻子道:「我不認識,因為他總是頭上套著一個黑漆漆的頭罩,叫人看不到他是誰。」
尤三郎跟著腳,道:「等於白說。」
卞不疑道:「那人為你易容,叫你嫁給譚平?」
譚平妻子點著頭,道:「不過,譚平也沒看過這人,因為同譚平接頭的人是個大腳女人。」
又是大腳女人,卞不疑看看皇甫山,只見皇甫山鎖著眉頭在發愁。
卜夫的眼睛泛紅色,顯然正在冒火。
譚平妻子又道:「我是被那人送給譚平的,就是在梅花山莊附近。」
卞不疑雙眉一挑,道:「梅花山莊?」
譚平妻子道:「大腳女人命我丈夫以後要忠於她,惟一的任務就是把易容過的美姑娘押送到倉州城去。」
卞不疑道:「譚平確實是個適當人選,他的武功也是一流的。」
譚平妻子道:「譚平見了我以後,真的高興極了,因為我不但美麗,而且也與他的身高差不多,他常以比我高半寸而自豪。」
這句話卞不疑最是理解,因為譚平終於發覺這世上還有個比他還矮半寸的人,而且是個美麗的女人,真是如懷至寶般呵護備至。
如果譚平知道自己美貌如「小」花般的妻子是現在這種醜模樣,那個人就永遠也不會控制住譚平。
譚平的妻子又道:「譚平愛我,我發覺自己更愛譚平,我對譚平說我只有十九歲,他說他已三十多,可是我知道他的話是真的,我的話卻是假的,因為我那年已經三十七歲了。」
卞不疑真的迷惘了……
一個人能被易容變成個姑娘,也難怪「迷死佛陀」大為盛行,多少女人——尤其是老女人,拚命的去美容,更有七八十歲早已霜白頭的男女,想盡方法也吃盡苦頭的把白頭染成黑的,無非不想老——基本上這些人就騙人,改變年齡還改容,這些人既可憐又騙人。
譚平至死還不知道他老婆比他大得多。
卞不疑道:「如今人的年齡已不重要,倒是容貌依然有人重視,譚平一定為你的容貌而癡狂。」
譚平妻子點點頭,道:「我們夜夜尋歡,並且也一定盡興。」
卞不疑道:「時間上譚平希望更長久,但你們已經超乎常人太多了。」
譚平妻子似乎有些高興的撇撇嘴,道:「每次他都想要我求饒,我就是不幹,久了,他便想別的法子了。」
卞不疑當然不會說出譚平找他幫忙之事。
皇甫山已沉聲,道:「我們想捉大腳女人,你能幫忙我們嗎?」
譚平妻子點著頭,道:「我可以帶你們去那個地方,我就是在迷迷糊糊中在那兒遇上譚平的。」
卞不疑道:「那是什麼地方?」
譚平妻子道:「梅花山莊附近。」
卞不疑四人本來就是打算去梅花山莊的,聞言,卞不疑道:「希望你能帶我們找到那大腳女人,我們一定能為你報仇。」
譚平妻子指向西南方,道:「我就是要帶你們去那個地方,不過,你們千萬不能大意,萬一被他們發覺,連我也活不成了。」
卞不疑道;「你以為我們應如何才不會被發覺?」
譚平妻子想了想,道:「我們正午再趕路。」
卞不疑道:「為什麼要在正午趕路?」
譚平妻子道:「正午時分我從未發現過那兒出現過人,倒是半夜常有人出現在梅花山莊上。」
卞不疑吃驚的道:「你也常去梅花山莊?」
譚平妻子道:「有幾次,譚平叫我潛到梅花山莊,為的是想知道那頂軟轎從什麼地方出來,我的人小,很容易躲起來。」
卞不疑道:「你發現什麼了?」
譚平妻子道:「真是神出鬼沒,那頂軟轎好像是無中生有似的一下子便往山林中奔去。」
卞不疑道:「而且還是個大腳女人跟著。」
譚平妻子道:「便抬轎的也是大腳女人。」
卞不疑點點頭,道:「我們也發現過那軟轎,果然是大腳女人抬轎,她們的身法都是一流的。」
譚平妻子道:「所以我幾次都無法追蹤看出來,如果是譚平就能追上他們。」
卞不疑道:「譚平的輕功是一流的。」
皇甫山也以為譚平的武功不錯,否則護轎一職也不會找上個侏儒。
果然,譚平妻子帶領著卞不疑四人趕在正午時分往梅花山莊上趕去。
真是天公不作美,快過新年了,倒又下起大雪來,鉛灰色的天空中飄著雪花,西北風好像個大掃把似的把空中地上甚至樹枝上的雪花又吹得捲向天空。
山道更難行了,但譚平的妻子跳著走,光景此刻只有仇恨在她的心中燃燒著——那是一股催動她不怕寒冷更不懼風雪的無畏精神。
一個人如果心中充滿了仇恨,這個人就快要發瘋了,卞不疑就發覺這個侏儒女人在發瘋。
大雪與寒風幾乎把大地快要吞噬了,山道上的行人就好像奔向無止境的銀色幽冥。
就在一段山崖邊,卞不疑才發現遠處的梅花山莊。
此刻,梅花山莊好像覆上一層白被單似的,冷幽幽,靜悄梢的匐伏在山坡前面。
有著一種更加恐怖之感在每個人的心頭,這時候只有一個人沒有,那就是譚平的妻子。
她的面上已分辨不出是喜是憂,是恨是高興,因為她的那張臉如今已變得叫人不敢恭維。
跳上一塊雪花覆蓋的大石頭上,譚平的妻子指向梅花山莊,道:「你們看,那就是梅花山莊。」
卞不疑道:「我以為我們明天才能到。」
譚平老婆冷冷道:「這是我常走的一條山道,除了我就不會有人知道,因為我的丈夫死了。」
皇甫山道:「只要能找到大腳女人,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令你失望。」
譚平妻子仰起頭來看看皇甫山,點點頭,道:「我丈夫曾在那天夜裡對我說過你,他說你曾殺了戈長江的兒子戈玉河。」
皇甫山道:「那一次我們放掉你丈夫,因為他裝扮成石秀那孩子想誘殺我。」
譚平妻子雙目炯炯,道:「你是個真正的殺手。」
皇甫山淡淡的道:「真正的殺手才不常隨便出刀,我就不常殺人。」
譚平妻子忽然咯咯的笑了。
她那種笑實在令人莫測高深。
卞不疑就聽的一怔,心中起了疑惑,他是個十分機警的人,但有一絲一滴徵兆,都會引起他的注意。
他仔細的看著譚平的妻子,也仔細的想著眼前的情況,心中存著一份戒懼感。
於是,譚平的妻子指著梅花山莊西南邊,道:「我領著你們去大腳女人出沒的地方,那個大腳女人就是在那地方把我交給譚平的。」
尤三郎道:「這麼大的雪天,只怕大腳女人不會出來吧,我們總不能就這麼乾等在這附近。」
卜夫道:「我以為先找個辯衍琺的地方,他奶奶的,天真冷。」
卞不疑道:「我們不能再跟著她走,我們往四下裡掩藏起來,且記,看到大腳女人出現,我們從四個方向圍上去,絕不能被她逃掉。」
他又對譚平妻子道:「你去吧,我們暗中保護你,但有那大腳女人的影子,你立刻尖聲叫。」
譚平妻子又重重的看了四人一眼,忽然涕淚滂沱的哭起來,她邊哭邊叫著譚平的名字,也緩緩的往梅花山莊西南方繞過去。
卞不疑四個人站立在大風雪中,看著那一尺多高的矮女人搖晃著雙肩,蹣跚的走去,漸漸地消失在風雪的遠方,卞不疑終於開口了。
他的語氣帶著憂慮,道:「我發覺這矮婆子心腑極深,是個可怕的人。」
皇甫山道:「應該說是個可怕的敵人。」
卞不疑道:「你也注意到了?」
皇甫山道:「對她,我存著一份戒心。」
一邊,卜夫冷冷道:「就那麼不足二尺高的小矮女人,嘿……還不夠老子一腳踩。」
尤三郎道:「卜兄,小心無大錯。」
卞不疑道:「梅花山莊大血案,曾轟動整個江湖,至今血案未破,這地方如今變得很少有人來,不料卻出現神秘的大腳女人,我以為血案必然與此人有關。」
尤三郎道:「血案在我的心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盡快找回我的寶貝女兒。」
卞不疑道:「我的新婚才一夜的妻子歐陽小倩也失蹤了,還有我們的小玉兒,她已經失蹤逾月了。」
提起小玉兒,皇甫山心中就痛苦,他看看卞不疑,因為是卞不疑把小玉兒送進當鋪的。
最令皇甫山失望的,乃是當鋪的「生死當」梁心,他既然是戈長江的角頭,怎會又與那神秘的人物搭上關係。
梁心死了,便也斷了線索,怎不叫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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