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通江堡太少堡主褚偉岳,面對六個獨霸一方的黑道惡煞,說出另外又邀約兩人,協助對付即將面對的蒙面大漢的時候,六個人不由露出震驚與不滿。
只見那個頭大如斗、額上戒疤淨光發閃的大和尚,一拍桌子,道:
「大公子,你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大家合作有年,到今天他還不相信我們六個人的武功?」
原來這個大和尚,正是蜀山淨悟禪師。
和尚不一定全都是看破紅塵跳出三界的人。淨悟禪師,年近五十,20年出家的年月,為的是逃避仇家追殺,但他與「鐵扁擔」褚倫當年有一段交情,所以每年答應為褚倫出力一次。不過雖只一次,所得報償,已足夠他三年用不完的。
另外五人,則是武當道真子、「關洛黑手魔」成剛、「中原一邪」魏長風、「漠北雙妖」呂大元、呂大良兄弟。
這些人與「鐵扁擔」褚倫,過去全有交情,彼此信賴。他們每年均在褚倫的策劃下,只做一次買賣。當然,目標對象,全都是「鐵扁擔」褚倫早就選中了的。
且說大和尚淨悟有些質問的口氣。
褚偉岳哈哈一笑道:
「大師切莫誤會,家父的打算,自有其道理在。如今敵人的武力相當大,為了順利得手,臨時找幫手,對咱們只有利而無一害,再說……」
褚偉岳詭秘地一笑,又道:
「再說咱們能用則用,不能用可以……」褚偉岳比了個手勢,那是殺頭的手勢,冷笑著又接道:
「即算是用過以後,咱們仍然可以輕易除去的。」
「黑手魔」成剛僵硬的黑臉,慢慢地放鬆皮肉,「嘿嘿」地笑了起來。
於是,幾個黑心惡魔全「呵呵」地笑了。
在一陣笑聲裡,「中原一邪」魏長風抖動著他的大嘴巴,口齒不清地道:
「大公子,你爹什麼時候出堡?」
「明晚天黑以後。」
「對方是什麼人物?」
「我不清楚。」褚偉岳似是言不由衷。
然而,六個魔頭心裡有數,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再說下去,又有何用?
當然,他們更清楚,「鐵扁擔」褚倫在每次任務中,事先是不會隨便對任何人吐露口風的,包括他的三個兒子在內。
「漠北雙妖」老大呂大元尖著嗓門問道:
「大公子,對方是幹什麼的,比方說他是某一莊,或某一堡,甚至是那個城裡的大字號什麼的,像這些,你總該知道吧?」
褚偉岳一笑,道:
「呂大叔問的這個,我知道,對方是一艘比我這『江上廬』還要大一倍的豪華大船,像那種大船,不單可行馳五湖三江,甚至四海大洋也絕無問題。」
武當道真子笑道:
「這下子可好了,咱們奪了那艘大船,也好坐著下南洋遨遊一番了。」
「中原一邪」魏長風道:
「搶了那艘大船,再把老河口的『廣來大飯店』廚子弄上船,然後把老河口最大的一家妓院搬上船,大伙再漂洋過海,與八仙比一比,看看是他們的道行高,還是咱們六員大將的武藝強!」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黑手魔」成剛一指淨悟,笑道:
「大和尚,你省省吧!還他娘的『蝦米豆腐』呢!」
「漠北雙妖」老二呂大良也笑道:
「大師這是習慣成自然,有口無心而已。」
於是,這間美輪美奐的艙廳中,又是一片笑聲……
江風送走了夕陽,江風也吹走了人們的歡笑……
方老丈搖著櫓,把船搖向江中,然後又搖向遠方。朝北的遠方,是個碎石灘,由於方老丈幾十年生活在這兒,老河口附近的一草一木,他豈能不知?
尤其是高磊所駕駛的是個大方木船,方老丈一聽,就知道那是一種運牲口或京廣雜貨的大木船,要找這種船,那是相當容易的事,更何況高磊把船泊在北邊的碎石灘,那地方方老丈再清楚也沒有,因為他常鬧中取靜,把他的這條小船拋錨在那兒。
當方老丈來到碎石灘的時候,高磊的那艘大方木船上面,看上去只不過七八個大漢在甲板上面遊蕩著,東指西看的像一群沒事幹的閒人一般。
只是當他們看到方老丈的小船向他們劃去的時候,全都迎向船邊來。
其中有個大漢叫道:
「幹什麼的?」
另一個眼尖,在看到小船上的方圓圓時,竟然樂哈哈地道:
「這老小子是送姑娘來的,一個怎麼夠!」
方圓圓立刻鑽入小艙中。
卻聽方老丈不悅地道:
「找高磊出來,就說他姐夫找他!」
方老丈話剛說完,船尾艙門掀起,高磊已在高聲叫道:
「姐夫嗎?快上來吧!」
突然間,一聲清脆的聲音傳過來,那是有人挨嘴巴的脆響。
就聽一個人罵道:
「龜兒子!你剛才說的什麼話?」
高磊並不知道,方老丈也沒有去問……
於是,方老丈拉著大木船的韁繩,急急地說道:
「張寨主叫你準備著,隨時領著弟兄們殺過去。」
高磊道:
「姐夫不上船來?」
方老丈鬆掉韁繩,又道:
「不了,我得趕到『江上廬』附近打探,有消息我會馬上再來的。」
於是摸著黑天,方老丈又搖著他的小船去了。
高磊在得知寨主的命令以後,不敢怠慢,立刻把這消息,著人傳向鎮上的包文通與左不同兩撥人馬。
三方面的人馬,全都在磨刀霍霍,準備廝殺。
且說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回到「廣來大飯店」以後,又大吃一頓,並在老河口市上夜遊到二更過後,才折回店中。
他二人絕不與大刀寨的眾人聯絡,甚至打聲招呼,完全表現出「吃飽飯後沒事幹,兜著肚皮斗懶散」的一副沒事人樣子,就算褚偉岳派人盯梢,二人也連正眼都不瞧一下。
這一夜二人睡得可夠舒坦的,直到日上三竿,才鬆散著一身腰骨吃早飯。
諸葛明在吃過早飯的時候,特意把掌櫃的叫到桌前,含笑說:
「掌櫃的,你大概也已經知道,我二人在你這店裡,大概還有這麼一天光景。」
掌櫃一聽,習慣地搓著兩手,道:
「往後二位隨時來,小店都歡迎。」
哈哈一笑,諸葛明道: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不過今天中午的這頓飯,我二人想換個地方吃。」
嘻嘻一笑,掌櫃的道:
「全憑二位爺吩咐。」
諸葛明笑道:
「好!做幾樣拿手好菜,陳年花彫一壇,著人送到江邊,正午時分,我二人要乘興游一遊這漢江風光。」
掌櫃的一拍巴掌,笑道:
「客官爺真好興致,小店一定照辦。」
於是,諸葛明與張博天二人,哈哈笑著離開了「廣來大飯店」。
二人徑直來到了江邊,找到了方氏父女的小船。
船馳江心,方老丈向諸葛明道:
「通江堡『江上廬』大船上,直到現在沒有一點動靜,昨晚天黑時候,已把諸葛明大俠的話,傳給我那高老弟了。」
張博天道:
「我的大軍師,依我看咱們何不領著咱們的人,直接殺人通江堡去,何苦還在這兒瞎子摸牛蛋,當肉頭呢?」
諸葛明一笑,道:
「如果想要穩操勝券,就得先要知己知彼,如今通江堡還不知在搞什麼鬼呢,咱們就冒然攻去,就有些莽撞了。」
他一頓之後,又道:
「至少,咱們要知道通江堡在與誰做對,對方是什麼樣人物。
要知道,咱們坐收漁利,總比拚個你死我活,到頭來還不知誰贏誰敗,好得多吧?」
方老丈也含笑道:
「通江堡為惡地方多年,要扳倒姓褚的,是得要有慎密籌劃,妥思良謀才行!」
諸葛明笑道:
「對!以咱們大刀寨的力量,奪取通江堡的這條『江上廬』大船,只是舉手間的事,但若要攻取通江堡,就非得以智取不可了。」
張博天道:
「話是不錯,不過事情往往有不可思議的變化,咱們今天晚上到『江上廬』以後,看情形再做對策吧。」
抬頭望望天,諸葛明笑道:
「今日江面平靜,正好『煮酒高歌江上游』。」
一面對方老丈道:
「靠岸吧,方老丈,『廣來大飯店』的美饌醇酒,大概已送來了吧。」
張博天一笑,道:
「其實我看這廣來大飯店,就好像是他們通江堡開的一般。」
方老丈道:
「是有人這麼說,但廣來大飯店的掌櫃只是未有什麼表示,也沒有見他去過通江堡。」
不一會兒,小渡船靠了岸。
還真是時候,因為,廣來大飯店的兩個小二,正一人提著酒罈,一人擔著兩個食盒,走到江邊。
方老丈站在船上接下酒與一擔菜饌,就在諸葛明的安排下,小船又到了江中。
遠遠地看去,只見方老丈在船尾搖櫓,方圓圓卻在為諸葛明與張博天二人斟酒。
這情形早看在褚偉岳的眼中。
當然,褚偉岳也找來淨悟禪師六位,齊集在艙內的窗口遠看,只是沒有一人認得出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
小船漸漸遠去,沒入江西的船檣中……
於是,方氏父女也坐了下來,四個人對吃對喝起來。
廣來大飯店的菜相當不錯,酒也醇,但方圓圓卻並不在意,因為她在注意著諸葛明的一切。
高高額頭,丹鳳眼,誘人的鼻子,薄厚適中的大嘴巴,全都是令人尤其是女人注意的模樣。
方圓圓自覺這諸葛明正是她心目中的男人,但卻無法做適當的表達。江面上的日子,使她深深知道,江湖上的殺戮,是殘忍的,而目前,正不知又有什麼樣的慘烈場面出現。自己的這點情苗,尚未破土而出呢,就已為諸葛明開始擔起憂來了。
因此,方圓圓面對佳饌,而食不知其味。
當小船靠岸的時候,已是日偏西了。
諸葛明與張博天二人一進入廣來大飯店,立刻關起房門,蒙頭大睡。諸葛明特別交待小二,不到天黑,不准去打擾他們。
關起房門,諸葛明問張博天道:
「寨主,到時候真要拚殺,你的那聲暗號最好放亮一點,也好叫方老丈及時搬來救兵。」
哈哈一笑,張博天道:
「我那位祖宗張飛張三爺,大吼一聲喝斷橋,包不准我大吼一聲,會把他娘的『江上廬』吼沉入江中。」
諸葛明一笑,道:
「好!咱們晚上看情形,就聽你這一吼了。」
二人這是在養精蓄銳,等著晚上大幹一場。
不過,在諸葛明想來,也許今晚尚不致於拼戰,因為通江堡的敵人還沒有露面,連「鐵扁擔」褚倫是個什麼樣子,還不知道呢,怎麼能與僱主先幹起來?
然而,諸葛明卻萬萬想不到,事情還真起了變化,變化得出他想像之外。
因為太過意外,於是就在鷸蚌相爭之前,漁翁已等不及地一衝而上,為什麼?
漢江的一輪明月,又自水面升了起來,原本是個大團餅一般的大月亮,卻愈來愈變得小了。
這時候,諸葛明左手揮著寶劍,單薄的天藍長衫,攔腰纏了一條黃布帶子,足蹬薄底快靴,瀟灑至極地與張博天二人來到靠在岸上的「江上廬」大船上。
張博天,這位大刀寨之主,右手抓著他那把殺人無數的大馬砍刀,一身青色短打,緞子褲管,更顯得一副威嚴的模樣。
褚偉岳接引二人來到那間豪華大艙中,當即吩咐開船,馳向江心。
張博天等不及地問道:
「大少堡主,咱們這是往哪兒去呀?」
哈哈一笑,褚偉岳道:
「打從現在起,二位是我通江堡的人了,除了聽命行事外,是不能多問的!」
張博天一愣,諸葛明道:
「不錯!是有這一說,一千兩銀子一個月,價碼是夠高的,咱們這就等著幹活兒了!」
褚偉岳道:
「這就對了,話先說清,免傷感情!」
張博天冷哼一聲,牙齒咬得格格響。
諸葛明卻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盡在這個大艙中左看右瞧。在他想來,怎麼會沒有看到另外的六個人呢?
也不過半個時辰光景,通江堡的「江上廬」,在滿船點綴著的各色綵燈下,扯起它那彩色大帆,駛往江中而去……
江面上已沒有其他的船,因為夜間行駛的船,是很少的,但就在「江上廬」才剛駛到江心,迎面立刻駛來一艘三桅大船,非常技巧地靠上了「江上廬」大船。
於是,一陣腳步聲,看樣子至少又自大帆船上過來二三十人之多。
就在這時候,諸葛明清楚地聽到一聲:「爹!」
是褚偉岳的聲音。
於是,諸葛明朝張博天施個眼色。
張博天露齒一笑。
一陣腳步聲漸漸地走來。
突見兩個全身短扎靠打扮的大漢,雙手掀起門簾,閃身肅立兩旁。
就見一個身穿絲綢長衫的紫臉膛漢子,臥蠶眉下一雙金魚眼,大蒜鼻子寬嘴巴,臉上顴骨,像是兩個雜面饅頭,灰蒼蒼的一副長髯,使他看來有著另一種威嚴的樣子。
不過最惹眼的,還是這紫臉膛大漢的腰上,竟然束了一條金光燦燦而霞光四射的鑲金片與寶石的腰帶。
金絲緞帶束著一頭灰髮,六尺高的大漢,在長衫掩不住的粗壯雙肩與粗腰襯托中,透著一股孔武有力的樣子,令人生畏。
這個人,就是通江堡堡主,「鐵扁擔」褚倫。跟在褚倫身後進來的,尚有四個手持長劍的壯年大漢,表情全都十分嚴謹,四人身後,緊跟著一個大漢,肩上扛著一個黃布纏著的鐵扁擔,看樣子足有五尺長,那就是褚倫的兵器。
六人一進入這個大艙中,褚倫卻只發現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在座。
就在他大搖大擺地走近那個絨布鋪的大長桌邊時候,大少堡主適時地領著淨悟等六人,自另一面走人。
「鐵扁擔」褚倫指著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問他的兒子褚偉岳道:
「這就是你臨時找來的兩個?」
褚偉岳恭謹地道:
「正是!」
淨悟的大腦袋微揚,粗聲道:
「有必要找外人幫忙?」
「鐵扁擔」褚倫道:
「為了順利達到目的,臨時找兩個幫手,也是權宜之計,何況事成之後……」
褚倫的眼神中透著詭秘的一笑,那是淨悟六人,所最熟悉的。
於是,淨悟一拍光頭,笑道:
「我明白,我們都明白!哈……」
諸葛明心裡在暗罵,狗養的一群東西!想在爺們面前耍陰損,早著呢!
但當他望向張博天的時候,卻不由得大吃一驚,因為他發現張博天的臉上,有著不尋常的神色……
那是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灰冷臉色……
張博天似是在顫抖,雙眸冷焰筆直地望著褚倫的那根腰帶,一眨不眨地似已入了迷。
當然,他根本沒有去注意褚倫他們在說些什麼。
張博天向褚倫跟前緩緩逼過去……
一步又一步地在接近……
「鐵扁擔」褚倫一看張博天的來意透著古怪,不由冷冷問道:
「你要幹什麼?」
張博天陡然一驚,心念間,立刻發覺眼前可是身在龍潭虎穴之中,光棍不吃這種虧。
立刻,張博天笑道:
「在下只覺得,堡主的這條十寶綵帶上面的金片少了一個似的。」
「鐵扁擔」褚倫雙肩一揚,道:
「噢!是嗎?」
張博天又道:
「聽人傳說,這條十寶綵帶,曾是當年司禮監秉筆大太監魏公公的蟒帶!」
「鐵扁擔」褚倫漠然一笑道:
「好傢伙,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哇。」
諸葛明已知道張博天為什麼突然失態了。
他原是個足智多謀的人,意念在腦中一閃而過。他人也走到張博天的身後,一拉張博天,低聲道:
「大哥,堡主有正事,就要交待下來,咱們不可多事打擾,還是聽命辦事吧。」
張博天當即笑道:
「我那個老祖宗張飛,他遺傳下來的毛躁脾氣,我全都有了,什麼事全都一屁股坐到稀泥裡——一『洞』到底!」
諸葛明及時把張博天拉回來了。
因此,也及時免去了二人的危機。
「鐵扁擔」褚倫冷冷一笑,冷然地望了一眼一旁的大兒子褚偉岳。
褚偉岳冷笑著點點頭……
但父子兩人的「默契」,卻逃不過諸葛明的銳眼。他心中急轉,籌思著如何應付面前的形勢。
也就在張博天二人退回原位之後,褚倫已在長桌主位上坐下來。
大和尚淨悟,正坐在褚倫的右手邊,在淨悟一旁,坐的是「漠北雙妖」呂氏兄弟。
褚倫的左手邊,順序是道真子、「黑手魔」成剛、「中原一邪」魏長風。
諸葛明與張博天「敬陪末座」,坐在褚偉岳的左右兩邊。
跟著褚倫進來的四個大漢與替褚倫扛鐵扁擔的大個子,一列緊守著前後兩邊的艙門。
「鐵扁擔」褚倫的一雙大金魚眼,上下左右地一陣翻動,洋洋自得地一捋長髯,道:
「探子來報,肥羊就在這一兩天裡,要來到這裡,那可是你們再也想不到的一大筆財富……」
諸倫發覺每個人都顯出得意的樣子,不由微微一笑,又道:
「但是,大伙不要忘了,繞著那筆財富四周的,卻是相當厲害的殺手,到時候不拿出點真才實學,就算想全身而退,恐也不易,所以……」
褚倫把話打住,一面對他的兒子施眼色……
於是,褚偉岳對諸葛明與張博天道:
「二位隨我來!」
諸葛明尚未聽出頭緒,而張博天也正要問對方是誰,卻被褚偉岳使出這麼一招,還真的有著悻悻之感。
跟著褚偉岳的身後面,諸葛明不悅地問道:
「大少堡主,你這算何意?如今我兄弟二人替貴堡辦事,可是出自一份誠意呀!」
冷然一笑,褚偉岳道:
「還是那句老話,二位最好不必多言。事情本來敞明著,通江堡把二位請來,全然是利用二人的武功,而利用武功,也就是要二人替我們殺人,其餘的,又有什麼好去計較的?」
張博天冷笑著譏諷道:
「通江堡已是富甲天下了,何須再為財殺人?」
褚偉岳一掀艙門簾,領著二人踏到甲板上。就在滿船的五光十色綵燈照耀下,褚偉岳迎著江上明月,哈哈一陣大笑道:
「富甲天下!富甲天下!哈……」
諸葛明及時道:
「難道不是?」
褚偉岳望著遠方,得意地道:
「通江堡是可以說富甲一方,但我問二位,天底下誰會嫌財多?誰又厭金重?」
突然一個大轉身,迎著諸葛明又道:
「當一個人嫌財多的時候,他就已離死不遠了。同樣的,當一個人厭惡金多的時候,必將是快嚥下他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二位如今為何替人賣命?」
冷冷一哼,道:
「說穿了也是為財!」
諸偉岳這時候見船在江中,已不把張博天二人放在眼裡,說話的語氣,完全是主子對奴才的口吻。
諸葛明已有了預感,那就是自己二人是真的在「人為財死」!一旦對方出現,打頭陣的,必為自己與寨主二人,最佳的辦法,就是先下手為強。
但他仍不敢確定寨主在艙中的反應。於是,微笑著問張博天道:
「大哥,褚堡主的……你能確認?」諸葛明比了個腰帶的手勢。
張博天立即激動地道:
「是!」
褚偉岳冷冷地道:
「打從今天起,二位最好少多嘴,須知言多必失!」
諸葛明冷冷一笑,施了個眼色。
張博天突然仰天大吼道:
「殺!」
那聲音發自張博天的丹田,出於張博天那渾厚的喉管,直如晴天在打雷,就在江風的吹送中,那聲「殺」直飄向遠方,四、五里外尚能聽得一清二楚,因為江風久久吹不散張博天那股吼叫聲!
褚偉岳大吃一驚,雙掌一錯,立刻迎向仰天吼叫的張博天。
但當他發現張博天並未有任何搏殺的表情時候,不由怒道:
「別在這大江上雞毛子大喊大叫的!」
諸葛明哈哈笑道:
「大哥,留點力氣,等著褚大堡主的命令一下,咱們就殺他娘的一個落花流水!」
也就在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對笑中,只見由大艙房中,一溜衝出十多人,為首的正是「鐵扁擔」褚倫。
只聽他戟指諸葛明二人,道:
「誰在大叫?」
褚偉岳當即道:
「爹,沒什麼,粗人發洩而已!」
冷哼一聲,褚倫等人又折回艙中。
這時候該是二更天了,江面上涼風輕拂,正該是睡覺的時光,然而,卻有一隻大方木船,順流而下,毫無顧忌地朝著「江上廬」大船衝來。
早有人在「江上廬」的船頭吼叫:
「喂!瞎了狗眼了!滿船的燈光看不見呀?」
下錨江中,想躲都不容易。
而「江上廬」大船上的人們,除了操船的幾人之外,全都睡下了。船上的豪華大艙房裡,通江堡堡主「鐵扁擔」褚倫,正在得意地把心中的計謀,一五一十解說給淨悟禪師六人細聽呢。
正在艙面上陪著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的褚偉岳,也看到了那艘「橫衝直撞」的大方木船,不由得也高聲罵道:
「哪裡來的不長眼睛的東西,通江堡的大船在此,也敢撞來,真的不要命了!」
他這裡伸著頭朝著大方船直叫罵,一旁的諸葛明朝著褚偉岳身旁一貼,道:
「大少堡主,你該下去教訓那王八蛋了!」
褚偉岳一愣,突然發覺腦後生風,正要偏身躲過,卻發覺已被諸葛明死死地拖住上身不放,急切間,暴伸右手,五指箕張急抓向諸葛明。
於是,諸葛明的「飛龍抓」宛若五把短刃般迎向褚偉岳的右手。
雙手中途剛一接觸,就聽褚偉岳悶哼一聲,後腦正被張博天劈個正著。
於是,諸葛明的「飛龍爪」及時扣住魂已升天的褚偉岳右腕,只一用力,便將一個腦漿剛出腦殼的褚偉岳拋入江中。
並排站在艙門兩邊的四個光頭武士,一愣之間,似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般,齊吼一聲,揮動手中大砍刀,圍殺過來。
諸葛明當即笑道:
「我偉大的寨主爺爺殺吧,眼前這一窩全都該殺!」
張博天大笑道:
「親愛的大軍師,你總算認清楚,世上還真有許多該殺的王八蛋!」
於是,刀聲透著冷焰刃芒,在張博天的揮灑中,撩出一蓬蓬的血雨,而血雨的「絲」聲中,帶起陣陣極為淒厲的慘叫聲。
諸葛明更是在心中怒火的進發中,快如鬼魅般地一連劈倒衝來的兩個光頭大漢。
此時,高磊的大方木船上,一溜小錨鉤搭上來,緊緊地貼到這艘大的豪華船邊上。
於是,震天價的喊殺聲,就在這漢江中爆發開來。
這真是出乎「鐵扁擔」褚倫意料之外的事。
因為,他正要與淨悟等六人,作徹夜豪飲呢。
於是,就在大方木船上的人,像潮水翻船一般,翻滾到「通江堡」的大船上的時候,船頭上的諸葛明與張博天二人,正好劈死了褚偉岳的四個光頭武士。
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仔細看,發覺高磊與歐陽泰、令狐平、司馬山、上宮中,全來了,甚至連「陰司判」左不同與包文通二人,也由大方木船的另一艙門,殺上了通江堡的大船上。
於是,張博天笑了。
諸葛明也笑了。
就聽張博天高聲叫道:
「大刀寨的孩子們!給我狠著點殺,要死的不要活的。」
諸葛明也高聲道:
「財寶就在通江堡裡,大伙殺呀!」
夜風吹送中,二人的話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就在這時候,艙門中衝出了「鐵扁擔」褚倫,跟在他身後的,正是淨悟大和尚六人。
褚倫一衝出艙外,發覺黑洞洞地爬上這麼多人來,不由大怒,大喝一聲,揮動手中鐵扁擔,只聽兩聲悶響,當即被他砸死兩名嘍兵。
包文通一見,不由大罵道:
「他娘的!吃包二爺一刀!」
「鐵扁擔」褚倫一看來了個虯髯大漢,手中舞著一柄魚鱗紫金刀,心想,這一定是個頭頭,先砸死他,餘下的就不足慮了。
立刻,雙臂運力,朝著包文通的刀上砸去,同時身隨扁擔,扁擔頭猛砸包文通的刀,扁擔尾部即疾快而順勢搗向包文通的那顆大毛腦袋。
然而,出乎意外的,也是大謬不然的……
因為,當他的鐵扁擔與包文通的魚鱗紫金刀碰在一起而發出「噹」的一聲大鳴時,包文通的刀不但未被他的鐵扁擔砸飛,相反,包文通卻及時雙手收刀,大吼一聲,撲砍而上。一束刃芒,就在褚倫的頭上,一閃而過,就差那麼幾寸,沒有切下褚倫的頭皮。
一招失算,褚倫立刻處於被動,因為包文通絕不會允許褚倫再運力揮砸他的那根鐵扁擔。只見他一刀緊似一刀,逼得褚倫哇哇大叫著盡在招架。
另一面,「陰司判」左不同正迎上淨悟大和尚,兩個人一照面,就聽左不同大叫道:
「他奶奶的,你不在廟裡念阿彌陀佛,卻跑到這兒來撒野,準定不是個好東西!」
淨悟本是個殺人起家的,聞言冷笑道:
「王八生的!看佛爺送你上西天!」
「陰司判」左不同的大鷹鉤鼻子連連冷哼,一隻夜貓眼像面對死屍一般,散發出窒人的冷芒,他冷然一哂道:
「好個禿驢,今晚老子算是認定你那一顆大腦袋。左大爺非切下你的大肉頭,拿你的腦漿泡酒吃不可!」
「他奶奶的,看咱們誰搬下誰的大腦瓜!」
只見他滿臉橫肉一扯,一揮手中戒刀,直欺而上。
左不同狂吼一聲,大馬砍刀力幻起一道寒芒,雙臂貫力,雙手甩揮而下,那樣子就像在劈一根大木頭。
如果這時候淨悟要與左不同來個同歸於盡,也許他可以得手,可惜的是淨悟不做此打算,只想架開左不同的大馬砍刀,然後再伺機下手。
就聽「嘩」的一聲,淨悟手中的戒刀,生被劈斷。左不同的刀勢不收,順勢下壓,「咻」的一聲,刀芒自淨悟右臂根處一溜煙滑下來。
於是,血雨在他那薄如蟬翼的寬大架裟中向外噴灑而出,只是那條右臂並未落地。
左不同下壓的刀勢連環上撩,淨悟的身子尚未反應過來,竟被左不同來了個開膛破肚。
左不同在淨悟欲倒未倒的時候,暴伸左手,一把插在淨悟的破肚內。
只見他順勢一拉,生生把淨悟的一顆尚自跳動的心,抓在手上。
仰天哈哈狂笑,左不同張口咬了一口淨悟的心,立刻就見血糊糊的一片心肉,在左不同的口中大嚼起來!
他一面左手往口中塞著血淋淋的心吃著,右手的大馬砍刀卻不停地劈砍,自船尾一路砍殺到船中,要是頭上未挽紅巾的,只要碰上他,全都難逃一刀之苦。
有幾個眼見左不同這種瘋狂嗜殺的通江堡大漢,被左不同這種氣勢,嚇得一頭跳入江中而逃。
另一面,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分戰武當道真子與黑手魔成剛。道真子與諸葛明二人一上手,全都以劍相搏殺。道真子來自武當,劍術上的造詣自然了得,只是諸葛明的劍法實在高明,加以諸葛明的飛龍爪,還真把個道真子逼得攻少守多。
張博天遇上「黑手魔」成剛,這個關洛道上的梟雄,實在有其了得的一面,竟然與張博天來個對殺對砍而了無懼色,只把個張博天急得「哇哇」的狂叫!
「漠北雙妖」呂大良與呂大元二人,被張博天的四武士逼在船頭,狂殺猛砍,已是困獸之鬥了。
只有高磊一人,在「中原一邪」魏長風的子母雙劍的攻擊中,身上已有數處在淌血。魏長風不斷發出「嘿嘿」的冷笑,似是高磊已成了他的刀上俎,只等他一劍劈死了。
然而,高磊也夠剽悍,他臂上正在淌血,一隻袖管快要染濕,大腿上著一劍,褲管已破了一尺長,但他眥目欲裂,雙手揮刀,依然直向魏長風狂砍猛劈。
就在這緊要關頭,由艙門處,衝出了左不同。
他一眼看到高磊的模樣,不由大罵道:
「讓老子來撕了你這個王八蛋!」
他話聲未落,已抖手把個吃剩一半的人心,砸向魏長風,人也縱身疾撲而上。
魏長風正準備一劍送進高磊的腹中,突然一物砸來,連忙右手劍一擋,卻不料點點鮮血,灑了他一臉,這才看清是個人心,不由一驚,急忙扭身揮劍擋去,卻不由更讓他心膽欲裂。
只見左不同仍在不停地嚼著人心,滿嘴鮮血,這使他想起荒原上的野狼。
那一年,他帶領一幫弟兄在大荒漠中做一樁「生意」,不料想竟遇上了狼群。在搏鬥中,野狼瘋狂地撕咬被撲倒的人體,一個個凶悍無比,這種凶狼,讓許多弟兄見了,丟下兵器就逃。
眼前這個高個子的那副模樣,不正就是當年的一頭惡狼嗎?
但他已沒有機會太多思想,因為左不同的氣勢太狂了,狂得令他難以面對他盡展所學。
於是,左不同一連三刀,把魏長風逼退,口中在嚥下一塊心肉之後,厲聲對高磊道:
「高二爺,你準備著!只等我把這個王八蛋的腦袋切下來,你就快點趁熱吃,一口氣把他的腦子掏吃乾淨,那可是大補,準把你流的血補過來!」
魏長風乃中原一邪,也殺過不少人,但聽了這個死人相般大個子的話,也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為了保命,只有戮力一拼。
於是,在左不同的大馬砍刀狂飆中,魏長風已不言不語,只是一個勁地游移攻拒,長短雙劍交替,大有力拼到底不求爭功的磨勁。
左不同冷然一笑,怒喝道:
「老子可不是來同你斗樂子的!」
耀目的冷芒,在船上的二彩掛燈照射下,撩起一長一短兩道刃芒,是那麼得快捷,看上去似乎是同時發出一般猝然閃映!
左不同的大馬砍刀尚未收回,而魏長風好似一下子落入阿鼻地獄一般,使他的眼眶散芒中,幻化出一張張厲鬼面孔,一閃而向他撞來。他疾快地一彈而起,躲過了左不同的那一道匹練般長芒,卻無法躲過左不同迴旋的一道短芒,於是,左不同的大馬刀一閃而撩過魏長風的小肚。
「彭」的一聲,魏長風自半空中跌落下來,然而他再也想不到,竟然會跌在高磊的面前。
魏長風的眼珠子都快被他瞪出眶外來了!因為他看著高磊咬著牙一刀揮來,竟無法攔住。
就聽高磊罵道:
「去你媽的!」
刀風起處,魏長風的一顆人頭,生生被高磊切了下來。只是那顆人頭,帶著凸出的眼珠子落入江中。
左不同一伸手沒有抓住,口中直叫「可惜」。
一長身,左不同發覺大刀寨的人,走了一半,心想大概是殺入大艙中去了。
也就在這時候,他發覺包文通與一個粗壯持鐵扁擔的殺在一起,那種忘我的拚鬥,撩起了左不同再一次的野性!
於是,他大吼一聲,道:
「包老二!我來助你!」
「鐵扁擔」褚倫真的遇上兩個煞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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