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錚又驚又怒,喝道:「你……你竟……」
紅衣姑娘一躍而下,冷冷地道:「放心吧,我只是點了他的穴道而已。」
韓小錚這才鬆了一口氣。
紅衣姑娘上前幾步,軟劍一抖,便已抵在田七的喉間,對韓小錚道:「你必須說出與這人究竟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救他?否則我現在就殺死此人!」
韓小錚道:「我與他並無關係……」
「不可能!」
韓小錚不由暗暗叫苦,他的確是與田七沒有關係,遂兩手一攤:「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我不讓你殺他,只不過是為了要向他打探一些事情。我本不知道他是正是邪,但剛才卻從他與其主子的對話中知道了,所以問過話之後,你要殺他我是決計不會阻攔的。」
沉默了片刻,紅衣姑娘道:「好,我估且信了你。」
韓小錚高興地道:「那我便問問他了。」他走上前去,正要將地上的田七拉起來,卻聽得紅衣姑娘冷冷地道:「不用問了,他已經死了,在車廂裡我就殺了他!」
韓小錚一愕,心中一股怒火「騰』地升起,他恨恨地道:「你……你竟如此言而無信!」
紅衣姑娘道:「像他這樣的人,早一點死,世間便要純淨安寧早一點,莫非你還同情他麼?」
「可你知不知道在他身上有我查了二年多才找出的惟一一條線索!可現在你卻把他殺了!」
韓小錚憤怒地來回兜著圈子,他後悔當時沒有把這女子擊倒後再將田七帶出來——可那樣一來她卻是性命堪憂了,這也不是他所願意的結果。
想到二年多的奔走如今好不容易有一點線索卻又因這女子而斷了,韓小錚氣得直咬牙。
只聽得紅衣姑娘道:「他威逼青衣社與他同流合污不成,便將青衣社三百多兄弟全部殺盡,這種人不殺,天理何在?」
韓小錚冷笑道:「就憑他能滅了青衣社?你可莫將我當三歲小孩!」
紅衣女子臉一紅,只是在這夜色中無人看得清楚,她道:「但他在這事間起的作用很大!青衣社三百個弟兄全部戰死,血債就須得血來還!」
韓小錚道:「青衣社真的被滅了嗎?」
紅衣女子怒道:「你以為我與你說著玩嗎?」
韓小錚歎了一口氣,道:「雖然我未見著青衣社的人,但對他們的老大杜青衣卻是久仰。江湖中人都說杜青衣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而且聽說青衣社的人全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平時皆身著青衣,沒想到他們竟也遭了不測!」
紅農女子聽他這麼一說,語氣不由緩了下來:「我也沒想到這人對你如此重要,還以為你是忠奸不分呢!」
韓小錚道:「我為了尋找一個人,整整找了兩年多,卻無任何音訊。今天方發現這小子身上有線索可尋,哪知……哪知……」
紅衣女子道:「都怪我,太性急了,我擔心武功不如你,不早些藉機除了他,恐怕就沒機會了。」
韓小錚心中一動,暗道:「既然她對田七所做之事頗為瞭解,或許從她這兒也能詢問到一些蛛絲螞跡。」
當下,他便道:「卻不知這傢伙背後有什麼人,竟有如此能耐,將諾大一個青衣社也給滅了。」
紅衣女子道:「據說他的後面是『忘憂宮』的人!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只知是『忘憂宮』要青衣社歸順,被杜青衣拒絕了,於是便惹來了這場大禍。而這狗賊為此事跑前跑後,出了不少力!我跟蹤他已有三日,但他一直與同伴形影不離,直到今天才找到他落單的機會!」
韓小錚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田七真的是「忘憂宮」的人,而呂一海當年曾與「忘憂宮」勾結攻擊葉刺的無飄堂。所以算起來自己與「忘憂官」是有一些過節的,那麼這個紅衣姑娘便是友非敵了。而當年田七在段如煙死後,曾極力掩飾,他在段如煙屋中所說的話可推知他是「春風得意樓」的老闆,那麼匆匆將段如煙埋葬及使「春風得意樓」憑空消失,也應該是他辦的事了。
以前這兩點都不易想通,現在知道田七是「春風得意樓」的老闆,並且是「忘憂宮」的人,這兩點便可以想通了:為了某種陰謀,田七設計害死段如煙,為掩人耳目,他一方面製造自殺的假現場,另一方面又匆匆埋葬了段如煙,而且只有空墓坑,真正的屍體埋葬地至今不明。如此一來,即使有人要查看屍體,也是什麼也看不到了。
而他身後的「忘憂宮』則可以保證他在辦妥這些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呂一海與「忘憂宮」狼狽為奸,那麼此事與呂一海有沒有關係呢?如果有,那麼是否真的是為了斷絕左之涯與段如煙之間的藕斷絲連呢?
看似這種可能是存在的,但事實上這卻是經不起推敲的。因為呂一海讓左之涯與阿芸成親,並不是真正地看中阿芸,而是為了報復葉刺。所以,在左之涯已答應他娶阿芸為妻後,他完全沒有必要再去將段如煙殺了,這樣可能還會使他們父子關係變僵。
既然此事基本上與呂一海無關,那麼兇手一定就是「忘憂宮」的人,唯有如此,後面的掩蓋才能順利進行。
但「忘憂宮」為何要殺段如煙?
而且,他們為何要當韓小錚在場的時候殺了段如煙?以他們的龐大機構來說,他們完全可以把自殺現場偽裝的更真實,更合理。
也就是說,極可能偽裝自殺現場的那些漏洞是他們故意留下來的,他們要讓別人看出那種自殺現場是假的。
自殺現場是假的,那麼段如煙便是被他殺了,人們自然要開始尋找殺害段如煙的人——
這便說明,「忘憂宮」的人是希望別人來尋找殺害段如煙的兇手的!
這一點看似不可解釋,怎麼可能有這樣傻的兇手呢?
但換一個角度來看,便可以看出他們的企圖了。人們查找兇手,找出來的兇手未必就是真正的兇手,而是一個看上去很像兇手的人!
看上去很像兇手的人是誰?是呂一海!也就是說,「忘憂宮」要把矛頭引向呂一海。
可他們不是曾經一起合作過嗎?而且即使有人懷疑了呂一海,又有誰會為了一個青樓女子而與呂一海作對呢?
沒有!至少韓小錚看不出來。
他的思路又斷了。
紅衣女子大聲地「喂」了一聲,把他嚇了一跳,這才從沉思中醒了過來。
紅衣女子道:「我看你怎麼跟中了邪似的,一言不發。」
韓小錚苦笑了一下,心想這姑娘行事為何總是異於常人,偏激任性,刁鑽古怪。
紅衣女子又道:「喂,你要找的是什麼人?也許我能幫上點忙。」
韓小錚被她「喂」來「喂」去的,心中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便道:「姑娘,在下既不姓『喂』,也不叫『喂』,我的名號上韓下小錚,叫韓小錚。」
紅衣女子奇怪地看著他:「韓小錚?不是韓錚?」
韓小錚點頭道:「我是韓小錚……」下邊的話還未出口,便聽紅衣女子道:「我看你也不像韓錚。」
韓小錚奇怪了,詫異地道:「姑娘見過韓錚嗎?」
「沒有,可江湖中人說新近崛起的年輕劍客韓錚,不但劍法一流,而且人也是英俊不凡,風流倜儻,可你呢?我便不說了。」
「不說了」有時比直接說出來還要嚴重。
韓小錚暗自高興,無論是誰,聽一個年輕女子誇獎自己總是會高興的。
紅衣女子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我希望有一天能見到這個少年劍客,我相信那時他一定會對我一往情深」
韓小錚幾乎站之不穩,他絕對想不到這樣的話會出自一個年輕女子的口中,他憋不住想笑,但仍是強忍下來了,一本正經地道:「這卻又是為何?」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因為我不但動人而且可愛,更重要的是我乃慕容小容!」
「慕容小容又是誰?」韓小錚是真的不知道。
紅衣女子驚訝地看著他,似乎在看一塊不可雕的朽木:「連慕容小容是誰你也不知道?」
她很是不滿,聲音也大了些:「慕容小容便是慕容世家慕容池的小女兒!你該不會說連幕容池是誰也不知道吧?」
當然不會,如果連幕容池也不知道,那麼這個人一定是個白癡。可為人之女,把自己父親的名諱掛在嘴邊的人也的確少見。
韓小錚覺得這位慕容小容真是有趣極了,他笑道:「可我知道韓錚一定不會對你一往情深的。」
「為什麼?」慕容小容瞪起了她那好看的眼睛。
「因為韓錚他早有心上人了。」
慕容小容吃了一驚:「是誰?」
韓小錚一愣,心道:「我還真說不出個人來。」他腦子轉得飛快,立刻便接上了話:
「她的名字叫阿芸!」
因為韓小錚接觸最多的女孩就是阿芸,所以他便如此說了,心中暗忖:「不知阿芸知道了,會不會生氣?也許她現在正在打噴嚏呢。」
原來,江南一帶有這樣一種說法,說某人在背地裡說別人壞話,那麼被說之人就會打噴嚏,韓小錚與阿芸自幼一起兩小無猜,這樣的話題自然常常有,無怪乎他會想起來。
「阿芸?她有我這麼美嗎?」
「不知道,也許不如你,可人家就是中意那位!」娘,又為之奈何?」
慕容小容低頭沉思了片刻,歎了一口氣道:「可惜他沒早一點見到我。」
韓小錚看她哪樣認真,心中不由暗自好笑,心想:「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還真沒見過如此敢作敢為的女子。」
韓小錚道:「不瞞姑娘,在下要找的人正是這位阿芸姑娘。」
慕容小容聞言一怔,道:「為何你也要找她?」
韓小錚正色道:「我是受韓錚之托。」
「你與韓錚相識嗎?」
「何止相識?簡直好成一個人了。」
「那好,我更要替你尋找你所要找的人了。」
「為什麼?」
「因為我自信!我堅信當我與她站在一起時,韓錚將選擇我!」
韓小錚心想:「雖然這位姑娘有點張狂,可她是慕容世家的人,如果她願出手相助,尋找阿芸的機會便大多了。」
當下,他便將阿芸的形貌特徵說了一遍。
慕容小容沉思著道:「個頭與我差不多,愛咬嘴唇……不愛笑,一笑就有酒窩……」
突然,她叫了起來:「我見過她!」
韓小錚當然不信,人世間如此之大,怎麼可能這麼巧呢?所以他淡淡一笑,雖然沒有說話,但那意思很明顯:你又信口開河了。
幕容小容急道:「喂,你別拿那種眼神看我,我說的可是實話,她手上還戴了個木刻手鐲對不對?你不信便拉倒……」
韓小錚突然一把拉住她,急切地道:「你說她戴著木質手鐲?」他的手太用力了,以至於抓痛了慕容小容的雙肩。
慕容小容用力掙開,大聲道:「喂,你竟敢如此冒犯本姑娘?」
韓小錚忙道:「對不起,我太性急,不過請姑娘務必回答我的問題。」
慕容小容揉著自己的肩,道:「我爹總說我大大咧咧的太過冒失,沒想到你比我還要冒失!好吧,看在這一點上,我告訴你:半個月前我在榮城親眼目睹一位手上戴著木手鐲的姑娘。因為手鐲用木刻成,實在聞所未聞,所以我才特地留意。」
韓小錚喃喃自語:「是她,真的是她!」
其實,阿芸手中所戴的手鐲並非用木材雕刻成的,而是由一根渾然天然的胡桃木之根,以打磨上光而成。
葉刺於偶然之中見得一根彎曲成一個環狀的胡桃木樹根,此樹根所成之環粗細均勻,表層光滑,而搭接之處,大概是受了巖縫的擠壓作用,竟然銜接得近乎天衣無縫。葉刺得其之後,愛不釋手,便花了七天時間細心地將它表層污泥雜屑去掉,並細細打磨。胡桃木之根顏色為黑褐色,但黑褐色又呈雲霧狀,深淺不一,所以外觀上有一種雅典大方的美感。此木鐲若是細細在燈光下觀看它,竟能從木鐲中看出一幅百鳥朝鳳圖來!阿芸自小便戴著它,木質手鐲經清純女子內蘊之滋潤,更是不凡!
如此之物,難道天地間還有另外一個人也有?何況慕容小容說她的容貌與阿芸一樣!
韓小錚心中暗道:「怎麼又是榮城?田七不是與白衣女子稟報說左之涯也在榮城嗎?」
他望著慕容小容道:「榮城在哪個方位?」
慕容小容一指西側。
韓小錚道了一聲「多謝」,便向西北方向而去。
人影一閃,慕容小容已擋在他的身前,她的劍法不如韓小錚,但身法卻比韓小錚高明多了。
慕容小容道:「你便如此去找她嗎?」
韓小錚道:「你覺得應該如何去找?」
慕容小容道:「你應該帶上我。」
「為什麼?」
「因為如果你就如此前去,根本就見不到她的面,甚至,你連她的門也踏不進一步。」
韓小錚忽然笑了:「現在她的排場混得很大嗎?」
慕容小容淡淡一笑:「也不是太大,只是榮州知府見了她也得策馬一旁,讓她先過!」
韓小錚呆呆地站在那兒,他覺得這一切顯得有些滑稽,於是很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他搖了搖頭:「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慕容小容望著他道:「知府與王爺誰大誰小?」
當然是王爺,雖然王爺是爵位而不是官位,但王爺無疑是遠遠凌駕於知府之上的,即使最不走紅的王爺是如此。
慕容小容沒有等韓小錚回答便道:「當然是王爺。如果是當今的六王爺就更是如此了,而你現在想要見的人便是六王爺的女人。」
韓小錚聽到這兒,忽然又轉身往回走。
慕容小容大聲道:「喂,你為何又變卦了?」
韓小錚道:「我不去找了,不用找我也知道你所說的人不是我要找的人。」
慕容小容忽然冷冷地道:「你不敢去,對不對?你害怕見到那個人恰是你要找的人,對不對?」
韓小錚便停在那兒,似乎她的話是二枚長長的釘子,把他的腳掌釘在了大地之上!
慕容小容道:「我現在知道了,你就是韓錚,韓小錚就是韓錚!」不知為何,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嘲諷。
韓小錚沉默了半晌,方緩緩地道:「不錯,韓小錚就是韓錚。」
「你讓我很失望。」
「為我的劍法?為我的容貌?」
「不,為你的怯弱!」
韓小錚終於轉過身來了,他有些驚訝地道:「你看出我很怯弱嗎?」
「不錯!既然你就是韓錚,那麼阿芸便是你的心愛之人。現在,你聽說你苦苦尋找了二年多的人已成了六王爺的三夫人,你就不敢去面對現實!」她的眼中閃著一種奇異的光!
韓小錚道:「你錯了,因為阿芸她在兩年前便已為人之妻了。我找她,與兒女情長毫無關係。我不去榮城,不過是因為堅信她不會成為六王爺的女人。」
慕容小容道:「既然如此,那麼去看一看又有何妨?找不到阿芸,那麼找一個很像阿芸的人不也很有意思嗎?何況,這世間上沒有不可能的事,你能肯定你以後不娶我為妻嗎?」
這話問絕了。
韓小錚忽然笑了,他覺得與這樣的女孩在一起很輕鬆,不會有壓抑感,因為她比自己還要冒失!
是的,這世上有什麼事是絕對不可能的呢?一個木匠都有可能是絕世高手!
何況,榮城裡有左之涯,便值得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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