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使道:"我只查出羽老得到天瑞甲後,是向坐忘城方向逃去,但卻沒有進入坐忘城,而是繼續向東。」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進入坐忘城?」晏聰很疑惑地問了一句。
"因為坐忘城中也有不二法門的人,如今坐忘城的新任城主就是不二法門的人,羽老模樣醜陋古怪,他若進入過坐忘城,是不可能不被人發現的。」靈使道。
晏聰暗暗心驚,忖道:"沒想到今天的坐忘城城主也是不二法門的人,不二法門暗中已控制了大冥王朝多少力量?如果不二法門對大冥王朝的確已大肆滲透,而這是有所企圖的,那麼大冥王朝就十分的危險了。像坐忘城城主,肩負著管轄六大要塞之一的重任,可以說是舉重若輕,若是再多幾項這樣的權位被不二法門所控制,那將是一件怎樣可怕的事?!」
這事對於不二法門來說,當然是極為重要的秘密,所以至今除了不二法門位居高位的人外,還沒有人知道先前的貝總管、今天的坐忘城城主是不二法門的人,惟有晏聰卻知道了這一秘密,這得益於他對靈使的控制。
這讓晏聰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特殊地位:利用靈使,他可以知道許多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與不二法門有關的秘密,如果他想投靠不二法門,這將是他非常有利的條件;同時,如果他想與不二法門作對,這同樣也是他的有利條件。
最重要的是,他擁有這得天獨厚的條件,卻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這一點。一般來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總是處境很危險,但晏聰卻是一個例外,沒有人會想到他已可以絕對地控制靈使!
想到這一點,晏聰心中略有些興奮,定了定神,他又道:"羽老沒有進入坐忘城,又去了什麼地方?」
"他繼續向東而行。由坐忘城向東,先是天機峰,然後就是卜城,最後便是大海了。這麼大的範圍,很難確定羽老會在什麼地方隱身,他與我一樣是靈族中人,要追蹤他很不容易。」
"如此說來,我們就只有放棄了?」晏聰道:"靈族是威仰駕前四靈的後人,威仰則是玄天武帝的最大敵人,大冥王朝乃玄天武帝所創,靈族的使命,恐怕就是要幫助他們所謂的少帝對付大冥王朝吧?如果他們找到了少帝,再將天瑞甲獻與他們的少帝,那大冥王朝就很危險了——這不是我所希望的。」
靈使怔了怔,沉吟了片刻,毅然道:"此事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哦?」晏聰看了他一眼,道:"你說說看,有什麼辦法?」
"現在是主人要找他們,當然很難找,卻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他們自我暴露!自從我離開靈族後,他們對我一直是恨之入骨,可以說是恨不能除我而後快,如果他們發現有除去我的機會,一定不會放過!」靈使道。
"你是說,以你為誘餌,將他們引出?」晏聰已明白過來了。
靈使點了點頭,道:"正是!」
他對晏聰之忠誠,可謂是沒有半點虛假。以前,他對靈族的人一直是心存顧忌的,對於這一點,晏聰不免也暗自感慨,如果一直是自己被靈使操縱而沒有反客為主,那麼此時的他,就如同現在的靈使一樣。思及這一點,晏聰暗稱僥倖。靈使作為曾受萬眾崇仰的人物,卻心甘情願地受他驅使,對此晏聰有時會覺得有些殘忍,但想到靈使對他所用的手段,這樣的念頭很快便打消了。
靈使向晏聰提供了尋找羽老的計謀,晏聰覺得應該可行。不過,對於天瑞甲,他終不是最感興趣的,眼下,他最關心的是大劫主的事。
晏聰知道,落日峽谷之戰,已經把他的名聲推至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可以說,以前他曾擔心過的與六道門的恩怨,與蒼黍的恩怨,如今已根本不會再困擾他了。
現在,他想做的,就是要趁勝追擊。如果能夠擊殺大劫主,那麼他的人生將從此揭開嶄新而輝煌的一頁。
這正是他急於要見到靈使的原因,他想知道自己的修為是否足以應付大劫主。
現在,他已知道了答案。
剩下要做的,就是對大劫主的最後攻勢了。正如晏聰自己所說,他是六道門弟子,六道門的追蹤術天下無雙,與大劫主鏖戰時,他已藉機在大劫主身上做了手腳,雖然只是灑上了少許粉末,卻足以讓他牢牢把握大劫主的行蹤。
大劫主已是在劫難逃,他已是孤家寡人,"烈陽罡甲」已潰散,更重要的是他的不敗神話已被晏聰打破,連行蹤也被晏聰掌握,晏聰沒有理由不信心十足。
他背負著雙手,在屋內緩緩地來回踱走了幾步,終於停下,笑了笑,道:"真不知大劫主是怎麼想的,他居然是向東而去,而不是朝北,難道他還心存僥倖,想得到天瑞甲嗎?連你都難以找到天瑞甲的下落,他自身難保,又怎能找到天瑞甲?就讓聖水教先與他殺上一陣吧。」
以晏聰本身的情面,當然不可能請動聖水教。請動聖水教的人馬是靈使之功,聖水教中人水性極佳,加上雲江多霧,他們一直潛伏在上游地段,大劫主進入落日峽谷時,當然不知聖水教人馬的存在,直到大劫主已經進了落日峽谷,他們才順游而下,浮出水面,切斷了大劫主的退路。沒想到大劫主並不是由原路退回,他還不知道晏聰已利用一批六道門專門馴養的鷂鴿,再借助撒在他身上的粉末,牢牢地掌握著他的行蹤。所以脫身之後,他立即迂迴遁入危山十九峰中,僥倖地逃過了勢力強大的聖水教的堵截。
但這一次進入危山十九峰,與前些日子在危山十九峰的遭遇卻截然不同了。那時候只要他隱匿不出,樂土人就無可奈何,現在卻是無論他在什麼地方,剛剛找好隱身之地,立即就有殺聲四起,也不知來了多少樂土武道人士,其中又有多少如天司殺那等級別的高手,只好再度脫圍。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等大劫主意識到事有蹊蹺時,樂土各路人馬對他的包圍圈已越縮越小,剩下的惟一出路就是渡過雲江。
但這條路其實也是死路,因為雲江有聖水教教主召恨水及百餘教眾在等候著大劫主。召恨水一直偏安於海上,所以他的名氣不如雙相八司等人那麼響亮,但知情的人都知道他的修為未必在八司之下。更重要的是他有雲江之利,劫域天寒地凍,根本沒有像樣的河流,而召恨水卻是擅於水戰。
晏聰最近知道的情況就是大劫主在危山十九峰迂迴了一個大圈後,最終選擇了橫渡雲江這條路。
所以晏聰才會說要讓聖水教先與大劫主一戰。
大劫主在危山十九峰東奔西突時,晏聰一直在養精蓄銳。昨日大劫主退去後,一部分人開始清理落日峽谷中的死傷者,最終死於大劫主刀下的有兩百人左右,這其中包括藍傾城,而被山巖砸死的也有一百餘人,傷者更多。這一戰,對於樂土武道來說,是自從九極神教之亂後最慘烈的一戰,就是不久前動用數萬戰士的雙城之戰,死傷也沒有如此嚴重。
一天一夜過去了,大劫主最終還是回到了起點:他的突圍,正是自雲江江畔一刀斬殺千馬盟九名弟子開始的。
晏聰躊躇滿志地道:"現在我便要前往雲江,追蹤羽老的事,暫且擱在一邊,你隨時在暗處接應我便是。對了,如果不二法門有什麼事,你平日怎麼做,現在依舊怎麼做便是。」
靈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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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聰高估了聖水教的力量,或者說是低估了大劫主的修為。
晏聰本來是絕對不會低估大劫主的,但落日峽谷一戰,多少讓他的心理有了微妙的變化。
當晏聰趕至雲江時,雲江一片平靜。
不過,平靜只是表面現象。在這兒,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已經結束。
聖水教死十九人,傷四人,其教主召恨水也身受重傷——大劫主突破雲江之圍,橫渡雲江成功!
雲江江面依舊水氣氤氳。
江的這邊已聚集了大批人馬,但暫時還沒有橫渡雲江追擊大劫主。
在這種時候,臨時糾合各方面力量的弊端就顯露出來了。在此之前,各路人馬以為勝利在望,都戰意高漲,一直將大劫主逼至雲江。
但召恨水未能截下大劫主之後,就開始有了不同的意見了。在這次"滅劫」之役中損失慘重的族派主張繼續追殺,不給大劫主喘息之機;而其餘人馬則多半有些洩氣了,覺得大劫主已突出了包圍圈,再追也是枉然,倒不如再從長計議。時間就這樣在爭執之中消耗,直到晏聰趕到雲江,仍沒有形成統一的意見。
晏聰心頭極不是滋味。
還有什麼比積山千仞、功虧一簣更讓人感歎的呢?
江的對岸,就是亂紅山莊。
今夜,亂紅山莊點起了星星點點的紅燈籠,縱然是夜色已降臨的此時,山莊的景致依舊與"亂紅」二字相得益彰。
"如果亂紅山莊不採取明哲保身的態度,能夠與我們攜手對付大劫主,恐怕就不是這樣的結果了。」晏聰頗有些遺憾地思忖著。
就在他心有感慨時,忽聽有人呼喊:"快看,江的對岸有一艘船過來了!」
晏聰一怔,向對岸望去,果見有一艘船正慢慢地向這邊劃來,江面水霧繚繞,又是已夜幕降臨,因此看不清船上的情形,只能看見船頭掛著一盞紅燈籠。江霧籠罩著燈籠,使它所透出的光無比柔橫和,就像是在夢中慢慢地飄著一般。
江岸近千人竟都不由自主地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被那船、那燈籠吸引。
"嘩……嘩……」船越來越近,已經可以聽到划槳的聲音了。
這時,目力好的人已可以看到那艘船不大,船上共有三人,兩人划船,還有一人站著,竟是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少年,一襲白衣隨風飄揚。
晏聰暗暗皺眉。
那船漸漸地向岸邊靠過來,此時的情景,無論怎麼看,都有些詭異,也有些滑稽。近千名披堅持銳的武道中人立於岸邊一言不發,卻有少年一舟渡江,似乎渾然不知此處不久前還經歷了一場生死之戰。
船終於在近千雙目光中靠岸了,船上有一人拋出纜繩,準確地套在岸邊用來系船用的木柱上,將船穩住了,而另一個人卻彎下腰,將船中間一塊油布揭開了。
當油布揭開的那一瞬間,晏聰神色大變,幾乎驚呼出聲。
他看到油布下躺著的赫然是大劫主!
而這時岸上已響起了一片刀劍出鞘聲,顯然他們也看到了大劫主突然出現,驚愕之中,做出了本能的反應。
卻聽得一猶帶稚氣的少年聲音道:"大劫主屍體在此,請天司殺大人、地司危大人查收。」
晏聰呆若木雞。
那船上少年一語激起軒然大波,岸上頓時一片混亂。
大劫主真的死了嗎?
如果是真的,那麼殺了他的人又是誰?
這少年又是什麼來歷?
天司殺此時並不在這邊,只有地司危在。不過他與晏聰倒相隔著一些距離,聽得此言,地司危也是吃驚非小。
眾人立即為他讓開了一條道,地司危行至岸邊,向那少年道:"小兄弟,你是說大劫主已死?」
那少年卻並不直接回話,而是向地司危躬身行禮之後,方道:"你一定是地司危大人了?」
地司危一怔,點了點頭,有些奇怪這少年如何知道。但他更關心的是大劫主的事,也無暇顧及這一點,又追問了一句:"是誰殺了大劫主?」
"我家莊主只讓我將大劫主的屍體交與大人,其它的事,我一概不知情。」
亂紅山莊莊主釋亂紅?!
這少年是亂紅山莊的人?
晏聰心頭飛速轉念。
地司危與晏聰一樣吃驚,雖然疑雲重重,但對方只是一介少年,而他是位極人臣的地司危,白衣少年不說,當著這近千人的面,他也絕對不可能強迫對方說。
但他仍不失慎重地道:"大劫主乃魔界第一人,殺他並非一件容易的事,小兄弟,我想看看這懼屍體是不是真的乃大劫主的屍體,如何?」
那少年道:"這個理應如此。」面對地位顯赫的地司危,他一點也不顯得膽怯,落落大方,小小年紀,算是為亂紅山莊掙足了面子。
地司危的隨從立即道:"大人,讓我們先去看看。」
地司危拒絕了,他道:"不必!」他知道隨從擔心會有什麼危險,換而言之,他們擔心這是什麼陰謀,所以要替地司危下去看看。但地司危卻想人家一個十餘歲的少年也如此從容,我堂堂地司危,還能不如他?
地司危縱身一躍,躍向了那艘船。
眾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怦怦……」一陣亂跳,只覺得口乾舌燥,連氣都有些透不過來了。
晏聰也是全神戒備,一有異樣便立即出手。
不過什麼也沒有發生,少頃,只聽得地司危道:"這的確是大劫主的屍體。」
他的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震驚。
晏聰一時間不知是驚是喜,腦中一片空白。
等他回過神來,才知大劫主的屍體已被地司危帶上岸,而那小船已重新向對岸劃去,越劃越遠。
對岸遠處,亂紅山莊燈籠點點,越發顯得神秘莫測了。
難道,震驚朝野、萬眾矚目的"滅劫」之役,竟以這種讓人始料不及的方式結束了?
晏聰怔怔地望著江霧中那若隱若現的燈籠,久久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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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勾禍是否會如期在這兒等候,戰傳說並沒有把握,因為對方是勾禍。
但當他見到勾禍時,卻又覺得勾禍必然會在這兒等候,促使他有這一念頭的原因,居然也是因為對方是勾禍。
同時產生兩種不同念頭的原因,恐怕是由他人口中所瞭解的勾禍讓戰傳說產生了前一種念頭,而他親眼見過的勾禍讓他產生了後一種念頭。
"如果你不來,老夫將會很失望,不是對你失望,而是對我自己失望,因為我又一次看錯人了——幸好你沒有讓我失望。」勾禍"說」道:"我已等了整整一天,雖然我雙目失明,但我能感到冷暖的變化,能分辨白天黑夜。當太陽落山,天開始冷下來時,我對自己說如果再過半個時辰你還沒有出現,那麼從今以後,我將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戰傳說道:"幸好我昨夜記起了與你曾約好在此相見,否則再遲一些記起,我就是有心要準時赴約,也無能為力了。」
"你竟然直到昨夜才記起與老夫相約之事?!」勾禍顯得很吃驚。
"正是,難道這有何不妥?」戰傳說道。
"不……不過,從來沒有人會把與老夫的約定看得這麼淡。如果那人是我的敵人,他就將惶惶不可終日;如果不是,那麼他將激動不已——你,是惟一的例外!」
"在我看來,與任何人的約定,都沒有什麼不同,只是一份應該履行的諾言而已。」
"好小子,竟把與勾禍相見之事看得這麼輕描淡寫!不過,你敢只身前來總壇與我相見,足見你的膽識。」
戰傳說一笑,道:"好說,你敢與我約定相見的時間地點,也頗有勇氣,你應該知道如今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你性命。」他們兩人很流暢地交談著,但一個有聲,一個無聲,若是有旁人見了,定會覺得說不出的詭異。
"哈哈哈……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對老夫這樣說話了,如果是三十年前,無論你是否是想來取我性命,我都希望能好好地宴請你一次!」
"只可惜,如今已不是三十年前。三十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太多的東西,塵歸塵,土歸土,這九極神教的總壇,也已是一片廢墟。」
"小子,你該不會妄想來感化老夫吧?我之所以要與你約見於九極神教總壇,為的是告訴你不二法門的種種真相。莫要以為我肯與你單獨相見,你就可以對我指手劃腳!」
戰傳說道:"我說的只是事實。」
勾禍冷哼一聲,顯得有些不悅。
戰傳說卻接著道:"恐怕自從你第二次敗走後,還從未回過這總壇一次吧?」
"是又如何?」
"想必當年它氣勢宏大,壯觀異常,但如今,它卻已是一片荒涼。除了纍纍白骨,什麼也沒有留下。」
勾禍"霍」地起身嘶聲道:"小——子,你——太——狂——妄——了!」
戰傳說毫不示弱地道:"你害怕別人提你的失敗?一個不敢提失敗的人,恐怕很難說是一個真正的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