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怒當然不是真正的劍帛人,劍帛人雖然有過人的聚財手段,但他們似乎也深知自己難以在一個地方長久立足,所以他們從不將自己的宅院居處構建得過於富麗華貴,反正最終大多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而東門怒的稷下山莊卻並非如此,尤其是東門怒日常起居的笑苑內的大大小小七間建築無一不是佈署得精雅華麗,頗為奢靡。
稷下山莊的勢力在樂土不算顯赫,而東門怒對這樣的局面也頗為滿意,他沒有理由不好好享受安逸。
難怪當聽說有近二百具司殺驃騎的屍體從八狼江流來,並沿經稷下山莊左近的江段時,他會如此緊張了。
「若是此事傳開,會不會有人把殺了司殺驃騎的罪名算在稷下山莊的頭上?」東門怒不安地問道。
他問的是他的五大戍士。
東門怒平時在笑苑中深居簡出,大多事宜都是由五大戍士為他處理的。
五大戍士之名分別為高辛、史佚、眉溫奴、於宋有之、齊在。
高辛人如其名,年四十一,身形高頎但略曲背,加上一張瘦長的紅臉,被另外四戍士戲稱為高醉蝦。平時高辛鬱鬱少言,所以「高醉蝦」之名,也只有其他戍士或東門怒敢這麼稱呼他。
史佚與高辛年歲相仿,但卻顯得遠比高辛老氣橫秋,偏偏他有意蓄起了長鬚,乍一看,顯得足足比高辛長了十歲。
眉溫奴乃一美艷寡婦,其夫君本也是東門怒手下的一名戍士,名為唐昧,比眉溫奴年長七歲,三年前,正值血氣方剛的唐昧英年早逝,病重而亡。
於宋有之年三十,容貌清秀,長於口舌,性喜調侃,「高醉蝦」之名就是出於他口中。
齊在最為年輕,比美艷寡婦眉溫奴還要小三個月,其人身形高大,五官梭角分明,也沉默少言,但與高辛的鬱鬱不語不同,他是性情憨直,不擅言談,所以平時於宋有之幾乎將調侃齊在作為人生一大樂趣,齊在也不以為忤,一笑以對。
東門怒問的是他的五大戍士,其實最主要的是問於宋有之,因為於宋有之是五戍士中最富智謀之人。
於宋有之從容不迫地一笑,道:「絕不會有人將此事與我稷下山莊聯繫在一起,莊主不必擔心。」
東門怒不解地道:「你何以如此肯定?」
於宋有之道:「因為即使稷下山莊有加害司殺驃騎之心,也無力同時擊殺近兩百名司殺驃騎。」
東門怒聽罷,哈哈大笑,連連頷首道:「不錯,有理,我倒忘了這一點。」
眾戍士心道:「無力做到這一點正說明稷下山莊實力不濟,莊主卻如此開懷,倒讓人哭笑不得。」
東門怒既不將此事放在心上,臉色便和緩了不少,他看了五戍士一眼,道:「這幾日週遭還有什麼異常沒有?」
五戍士依次搖了搖頭,道:「托莊主的福,一切如常。」在他們的印象中,莊主東門怒最愛聽的四個字,就是「一切如常」了。
果然,滿意的笑容自東門怒的臉上洋溢開了,隨即他舒舒服服地打了個哈欠。
看這情形,東門怒接下來要說的一定是「今日有些勞累,需回笑苑暫作休憩」,五戍士知道笑苑中有東門怒四位美夫人,回到笑苑,其實未必能得休憩。
齊在忽然有些不合時宜地道:「屬下有一事忘了稟報莊主。」
東門怒的笑容僵硬了些,「哦」了一聲,示意齊在說下去。
「兩眼泉的幾個獵戶昨天前來山莊,他們說今年恐怕不能準時將獸皮送來,請莊主准許他們延緩一些時日。」
東門怒有些不悅地道:「為什麼?」
「據這幾個獵戶說,他們每年的獸皮都由一個叫『南伯』的老者為他們鞣制,而兩天前他們突然發現此老已不知去向。」齊在稟道。
「突然不知去向?」
東門怒把自己深埋在虎皮交椅中的身子挺直了些,自言自語般將齊在的話重複了一遍。
東門怒似乎不願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出現「突然」二字,他所希望的是「一切如常」,所以他的眉頭擰了起來,沉吟片刻,對齊在道:「你去查一查此人為何會突然離去。」
齊在恭然應是。
東門怒又補充了一句:「今日便去。」
齊在再一次應是。
在高辛等人看來,莊主此舉未免小題大做,過於小心翼翼。就算「兩眼泉」不把獸皮送來也無關大局,何況他們只是要延續一些時日而已。
當然,眾人也沒有必要勸止東門怒這一決定。
東門怒環視眾人一眼,說了一句眾人再熟悉不過的話:「我需暫且回笑苑歇息一陣子,莊中大小事宜,你們多操心些。」
隨後便在兩個少年僕從的陪同下,離開議事堂,向笑苑而去。
五戍士中除齊在需前往「兩眼泉」查探外,其他四人便也各自散開了。稷下山莊的日子一直就是在這種平淡中度過,也幸虧東門怒喜歡捕風捉影,格外小心翼翼,似乎惟恐出什麼差錯,否則五戍士的日子將會過得更為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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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怒不疾不徐地向笑苑走去,兩個少年在他一前一後。
笑苑很美,哪怕是在秋日,它也幽美依舊,讓人一旦步入其中,心神就會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
但這一次東門怒進入笑苑後,他非但沒有心神放鬆,反而一下子變得高度緊張。立時止住不緊不慢的腳步,身板挺得筆直,如同一柄即將出鞘的刀,本是游離不定、昏昏如夢如睡的雙眼倏然變得格外精亮,驟然收縮的瞳孔亮如刀之寒刃。
沒有其他任何更多的舉動,但剎那間東門怒竟像是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跟隨在他身後的那名少年固然因東門怒的止步而止住身形,連走在東門怒身前的少年也突然感到某種異常,儘管他既沒有聽到異響,此時也沒有看到東門怒的異常反應,但此少年仍是條件反射般站定,並轉過身來,向他的主人望去。
東門怒的目光由左側丈許遠的地方迅速收回,轉而投向正前方,越過那少年的頭頂,望著遠方不可知的地方,緩聲道:「你們先到三夫人那邊等著,我想一個人在苑中走走,記住,不要告訴三夫人我已回到笑苑。」
兩少年對莊主此舉雖然頗感意外,但仍是恭順地依言離去。
少年人好奇的天性使其中一名少年在離去前忍不住向方才東門怒的目光曾停留過的地方看了一眼——那兒有一棵朱槿,上面停著一隻淡黃色的蝴蝶,僅此而已,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兩少年滿腹疑慮地走了。
走出一段距離後,曾留意到那棵朱槿以及朱槿上停著的那只蝴蝶的少年心頭忽然一動,猛地似想起了什麼,不由低低地「啊」了一聲。
他的同伴一驚,惑然道:「什麼事?」
「……沒什麼。」他若無其事地道。他沒有說出實話,事實上他之所以突然驚呼,是因為他無意中想到任何一種蝴蝶在靜止時都是併攏雙翅豎起的,但方纔他所見到的停在朱槿上的那只蝴蝶卻顯然是平展開雙翅!
他是一個細心的人,否則也不會被東門怒留在身邊,不過這一次卻是因為東門怒的異常舉止才使他會對一隻蝴蝶也如此留意。
轉彎之際,他忍不住藉機向東門怒方才站立的地方掃了一眼,卻發現東門怒已不知去向,就像一顆被蒸發了的水珠般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那少年幾乎再次失聲驚呼。
他心中有一股十分強烈的衝動,誘惑著他折身返回原處,去看看那只淡黃色的蝴蝶是否也消失不見了。
但最終他還是按捺住了這股衝動,繼續隨著他的同伴一起向東門怒第三個夫人所居住的地方走去。
只是,他的心緒已注定難以平靜。
與此同時,就在那少年滿腹疑慮的時候,東門怒已在出人意料的最短時間內奇跡般地出現在稷下峰的半腰上。
稷下山莊是依著稷下峰而建的,東門怒常在手下人面前自詡精通風水之術,並說稷下山莊的莊門設在「震門」,而稷下峰在坎位,坎位為火,震門為木,火克木為凶,故令人將稷下山莊後隨山勢而建的圍牆再加厚了一倍,又自稷下峰掘土百擔,肩挑車推倒入八狼江中,說是此舉可克稷下峰火氣。
這一番折騰後,東門怒仍不放心,還嚴令稷下山莊的人不得隨意攀越稷下峰,以免使稷下峰火氣外洩。
眾人早已習慣了東門怒苟安龜縮的脾性,對此倒也不以為意,只須依言而行便是。稷下峰荒蕪一片,也無人願涉足其中。
東門怒的身影藉著參天古木及山石的掩護,沿著陡峭的稷下峰飛速向上攀越,身形起落之間,快捷絕倫。
此時,休說有茂密的樹林遮擋,就算在稷下山莊有人湊巧撞見東門怒一閃而過的身影,也會以為只是自己的幻覺。
東門怒正以驚人的身法掠走之際,倏然在一塊山巖上一點足,顯得有些肥胖的身軀藉著這一點之力忽然止住了快不可言的去勢,整個身軀凌空側旋,其飛旋的速度竟出人意料地緩慢,彷彿東門怒只是一隻紙糊成的風箏,正被一陣風捲得飛起,其身法既精絕又奇妙。
地上淤積著的落葉此時突然飛捲著升起,胡亂地飛舞,落葉在東門怒身側飛旋的速度比東門怒自身飛旋的速度還快,而它們顯然是被東門怒攪起之氣旋所帶動的。一快一慢,各得其反,對比之下,委實奇怪。
東門怒穩穩落定。
「沙沙沙……」葉子沙沙而落。
東門怒立足的地方前面二尺遠便是一棵需幾人合抱的槐樹,這棵槐樹在整個稷下峰都十分顯目,整棵樹的樹冠足足覆蓋了二三畝的範圍,稷下山莊五戍士中的於宋有之將此槐樹戲稱為稷下峰的突起「喉結」。而從位置上看,若將整府稷下峰比作人的上半身,這棵槐樹正好處於喉節位置。
東門怒站定後,自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物,攤在手心。
赫然是一隻淡黃色的蝴蝶,雙翅展開,約有半個巴掌大小,一動不動地趴在東門怒的掌心處。
若是細觀,便可看出此蝶竟非真蝶,而是精心以黃絹製成,只是無論是雙翅還是色彩、頭、足、須都是那麼的栩栩如生,足可以假亂真。
東門怒將手中的絹蝶攏起,忽然在槐樹旁半跪下,垂首恭聲道:「東門怒參見主人!」
周圍靜寂無聲。
東門怒姿勢卻沒有絲毫改變,依舊靜靜地等候著。
終於,竟真的有「沙沙……」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向東門怒這邊而來,越走越近,直至在東門怒身前停下。
「起來吧,你來得很及時,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期望。」一個如暗含金屬質地般的聲音響起。
「謝主人。」東門怒謝過之後,方站起身,這才正視他的主人。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兩個人,一個形容怪異,手足長得異乎尋常;而另一個年輕男子的五官則近乎完美無缺。
此人正是尹歡。
尹歡隨著那模樣怪異的人在崇山峻林中穿行了漫長的距離,最後在稷下峰駐足,但那人並未進入稷下山莊,而是讓尹歡先留在稷下峰,自己獨自下山。在很短的時間內,他便返回了,不久東門怒匆匆而至。
在趕赴稷下峰的途中,那容貌怪異者告訴尹歡,即使他今後傳授其武學,尹歡也不必視他為師,因為與其說他們之間有師徒關係,倒不如說是雙方各有所需。
對於這種說法,尹歡當然沒有理由拒絕。不過此事由對方提出,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藉機問既不以師徒相稱,那麼當如何稱呼?他對對方的來歷身份充滿了疑惑,但無論怎麼說,此人對他也是有救命之恩,尹歡不便冒昧直問,只求能在對方的言談中尋出蛛絲馬跡。
對於尹歡此問,那怪人道:「我比你年長,你只需以『羽老』稱呼即可。」
尹歡口中應是,心裡卻有些失望。「羽老」這樣的稱謂太過平常,根本無法借此推測出什麼。
同時尹歡心中暗自奇怪,此羽老既聲稱若自己不依順從他的心意,將難免一死,而且看得出這絕非戲言,但一旦自己順從他之後,此人對自己卻又頗為和善。
尹歡在隱鳳谷中就已聽說過稷下山莊莊主東門怒之名,而且還知道有好事者喜歡將東門怒與他相提並論,稱他們兩人乃樂土各族派中最貪圖安逸、不思進取的當家人,不過兩人彼此間從未謀面。今日尹歡見識了東門怒的身法修為,知道東門怒與自己一樣,平時的貪圖安逸全是假象。
而他稱羽老為「主人」,即顯示出羽老有非比尋常的來歷,也可以看出羽老的確有驚世修為,否則怎能駕馭東門怒這樣的人物?
尹歡對羽老興致更濃!
東門怒見了尹歡後,略顯意外,不過他倒未能將眼前的尹歡與隱鳳谷谷主聯繫起來。
羽老望著東門怒,以其獨特的聲音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這些年來,你將稷下山莊打點得還不錯吧?」
「稟主人,東門怒一直不敢有所懈怠,稷下山莊的勢力所及範圍內,一切都在屬下的把握之中,稍有風吹草動,都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反應。」
不知為何,東門怒對尹歡顯得並無戒備。
羽老「嗯」了一聲,從其表情上看不出他對東門怒的回答是否滿意。
羽老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以凝重的語氣輕聲道:「縱是雪江亦會渾濁,靈族永世忠誠不渝……東門怒,你是否相信這一點?」
東門怒恭敬而簡略地道:「東門怒堅信不疑!」
雪江即是樂土最寬大的一條江,也是樂土最清澈的一條江。雪江終年清澈,即使是在洪水期,各支流的渾水沖入雪江後,也會很快清澈。雪江江底佈滿了平整而光滑的乳白色的岩石,透過江水,整條江都顯現出銀色光澤,「雪江」之名,就是由此而來。
在樂土人心目中,雪江是一條永遠潔淨清澈的江,世人常以「雪江渾濁」來表達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聽完羽老這一番話,尹歡暗暗驚詫,心忖不知羽老口中所謂的「靈族」是指什麼。樂土疆域廣闊,千百年來,各族各部忽戰忽和,部族的數目因為時而有部族被吞併,時而又有部族分化,所以變化不定,但在相對的某段時間內,卻並不是不可知的。尹歡就知道今日樂土大大小小共有十九族,但在這十九族中,卻根本沒有靈族,就算上溯數百年,也是如此。
所以,尹歡更不知靈族為誰「忠誠不渝」,但由羽老的神色語氣來看,此事應非比尋常。
而羽老把自己認為至關重要的事在尹歡面前毫不掩飾地透露出來,說明他有絕對的自信能控制尹歡,尹歡若是出爾反爾,恐怕會引來殺身禍端。
聽完東門怒的話,羽老點了點頭,緊接著又搖了搖頭,道:「靈族中的無畏者當然能做到這一點,但靈族當中,也有良莠不齊,比如術商此賊,便背叛靈族,投效不二法門,從此使靈族人處境更為艱辛。」
他的眼中閃著駭人的光芒,看得出他對所謂的「術商」充滿了刻骨之恨!
而最讓尹歡吃驚的莫過於羽老說「術商」投效的竟是不二法門!
難道,來歷神秘的靈族竟是以不二法門為敵?
不二法門僅修持弟子就有九千之眾,其勢力之盛,實非言語所能形容,除了三十年前驚怖流曾公然與不二法門作對外,再沒有其他族派繼驚怖流後塵。三十年前,驚怖流為自己的舉動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最後只能棲身於亂葬崗偷生至今日。何況今日的不二法門力量已比三十年前更為強大,各族派對不二法門亦無一句怨言,何以偏偏靈族對不二法門似乎十分不滿?
而羽老所說的術商又是什麼人?
就在尹歡心中閃過這一疑問時,羽老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一般轉而向他問道:「你是否想知道術商是什麼人?」
尹歡很巧妙地答了一句:「他應在不二法門中有頗高的地位。」
他這麼回答,其實並未直接回答羽老所問,但同時卻又暗示著他的確在思索著這一問題。
至於為何作出術商在不二法門中地位不低的判斷,當然是依據羽老對此人十分忌恨這一點推斷的,若只是法門中一個普通修持弟子,又怎能對他人構成多少威脅?
羽老臉上擠出了一個古怪而勉強的笑容,他緩緩地道:「你說得不錯,他在不二法門中的地位不低,他就是所謂的不二法門四大法使中的靈使。」
尹歡怔怔地望著羽老,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一次,他是真正地驚愕欲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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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在對莊主東門怒之令向來是不折不扣地執行,在東門怒吩咐他前去「兩眼泉」這個不起眼的地方查清「南伯」為什麼會突然不知去向後,齊在立即遵令而行,儘管他心中對東門怒此舉有些不以為然。
他當然不會料到「南伯」的真實身份是當年名聲赫赫的「藥瘋子」南許許。
「兩眼泉」的獵戶每年都要向稷下山莊送上獸皮,所以認得五戍士中最年輕的齊在。當齊在出現在「兩眼泉」時,他們立即猜到了齊在的來意,向稷下山莊請求延長時日呈送獸皮本就讓眾獵戶心中不安,此時一見齊在出現,忙自告奮勇地把齊在領向南許許曾住過的木屋。
眾獵戶這麼做自是急於向齊在證明他們並沒有說謊。
此時,正是午後,午後的陽光碎碎地灑滿了一地,小村落裡的幾隻獵犬偶爾會突然竄出,但迅即又以同樣快捷的速度折回原處,它們都是訓練有素的,絕不隨意吠叫。
齊在站在南許許的屋外,輕叩木門。
他身後的獵戶道:「我們已進去一次了……門是虛掩著的。」
齊在點了點頭,示意聽到了,卻再度叩擊著木門,並加大了力道,直到確信屋內的確無人回應時,他才雙手推門。
門果然是虛掩著的,應聲而開了。
一股硫黃的氣息撲面而至。
對此齊在倒沒感到什麼意外:既然此人常為這些獵戶鞣制獸皮,當然免不了有一屋硫黃的氣味。
齊在跨入屋內後,就站在門前有意無意地擋著身後獵戶,使之無法入內。他只是奉命來此地看著究竟,而一個鞣制獸皮的老者的離去又能藏有什麼驚人的秘密?所以齊在不想顯露出一副興師動眾之勢。
那幾個獵人倒也知趣,很快便各自在找個借口退走了。
當閒雜人都已退去時,齊在的目光已經將屋內的情形掃視了一遍,感覺中此屋並無什麼異常之處,屋內的桌椅物什有點亂,一個獨居的老者的屋內擺設較為零亂是再正常不過了。惟一有些醒目的只有那張寬大得有些離譜的椅子,但這又有說明什麼?
齊在在屋子裡仔細地查看了一番,仍一無所獲。
最後,他的注意力停留在屋子後側的那扇門上,略加思索,他毅然上前,拉住門上的一個拉環,用力一拉,門一下子被拉開了。
一股難以分辨的氣味與一股涼颼颼的風一起向齊在撲面而來。
緊接著,「砰……」地一聲,前面不遠處有一物墜落地上,並且還在地上滾動了一段距離,聽聲音應是木桶竹顴之類的物什。由於門後的光線比外屋暗得多,齊在的目光一時還難以適應這種改變,故什麼也看不清。過了片刻,齊在的眼睛這才適應過來,他已看出門後是一條狹長的通道,通道兩側是木壁,光線暗淡,想要看得更遠些已是不可能。
縱是如此,齊在仍是察覺到了不尋常的地方:此屋並不大,除去外間外,按理後屋絕不應出現這麼狹長的通道。
除非此通道其實已不屬於屋子的一部分,而是延伸到木屋後面的山腹之中。
儘管這事本身並不能說明什麼,卻足以引起齊在的更大興趣,他決定要進去看個究竟。為了方便行事,他取出了石火與火絨。
「卡嚓,卡嚓……」
石火與火鐮的敲擊聲有節奏地響著,並順利地引著了火絨。
通道也為之一亮。
齊在正待藉機打量通道內的更多情形時,忽聽得「蓬……」地一聲,身前二丈多遠的地方突然爆現出一團巨大的光球,灼灼火焰一下子將通道截斷,齊在視線所及的不是再是暈暗,而是讓人難以正視的炫目火光。
火光以驚人的速度膨脹、蔓延,通道兩側的木壁立時著火,火勢更猛。
齊在心中之驚愕難以言喻,只是猶豫了片刻,火勢便已強到迫使他不得不向後退避。
此時,齊在已斷定莊主東門怒此次讓他來查個究竟,並不是捕風捉影,就算是巧合,也是歪打正著。顯然,在齊在推門而入時,聽到的物什墜落聲,是屋子的主人早已準備好的某種藥物傾倒的聲音。藥物與木門相連在一起,只要一推門,這種可以引燃大火的藥物就會傾倒,而且屋子的主人還算準了推門而入的人必然會借用燭火等照明探路,當火源出現時,藥物如水汽般蒸騰開,便會被火源引燃。
一切佈署得天衣無縫!
若是沒有人對此屋的主人生疑,就不會進屋仔細查找,也便不會發現屋後的通道,那麼此屋就會與尋常屋子一樣靜靜地存在著;若是有人對此起疑,那麼就會進屋查找,從而引發一場大火,大火可將此屋燒成灰燼,什麼線索也不會留下。
齊在心知他已遇到了一位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