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雪一路護送林渺到彭城,已是數日之後,林渺的左手傷勢已經基本痊癒,鬼醫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
鬼影子並沒有再找上來,或許是因為怡雪的原因,但林渺卻知道,鬼影子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幾日來,林渺倒也有頭痛之事,劉琦琪不再著男裝,換成女裝招搖過市,所過之處,行人無不翹首以觀,甚至許多人追尾相看,過集市使集市堵塞,過長街使長街一片混亂,路人無不為其美麗所震撼。
林渺也不得不承認,劉琦琪的美麗絕不輸給白玉蘭、梁心儀二女,甚至有過之,但是這般招搖過市也太誇張了點。
林渺想讓其學怡雪一樣以深紗遮面,可是劉琦琪偏不,好像是故意給林渺下馬威瞧瞧,又似乎是故意要與怡雪相比一般,這讓林渺哭笑不得。但論理,劉琦琪不聽,反而更為得意。
這一路之上,至少有十數批欲偷香竊玉的小賊上門想搶劉琦琪,但卻都被劉寄打得抱頭鼠竄,但總是一批批地來,讓林渺不勝其煩!可是又不能對劉琦琪發火,算起來,他與劉秀、劉嘉稱兄道弟,劉琦琪只能算是他的小輩。
當然,這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劉正曾說過他是劉家的老三,雖然他並不怎麼相信,但卻不能不防,如果劉正所說是真的,那他便是劉琦琪的叔父,自然不能與這小妮子一般見識。
劉琦琪的那點小心思他哪裡還會不知道?在天和街混了那麼多年,什麼樣的情況沒遇過?對於那些小姑娘的心態他更是瞭如指掌,是以他故意不大理睬劉琦琪。事實上,即使他是劉琦琪的三叔,也不會接受這小姑娘的感情,因為他只有二十多天的生命。
怡雪也明白劉琦琪的心思,女人對女人總會敏感一些,何況她是何等聰慧之人?不過,她半點也不以為意,並不只是因為林渺做得很好,而是這些年的修行,使她對感情顯得比較淡漠,也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雖然不能自制地對林渺動了情,但林渺很可能只有二十幾天的生命,一切都沒有必要太過計較。
劉琦琪自然是更感不忿,卻也無可奈何,雖然這一路上林渺並不怎麼理會她,但對她的照顧和關心是可以體會到的,而且林渺又有傷在身,自不好太過胡鬧。
彭城,乃是楚都,當年楚王韓信的府第依然在,其臨近高祖劉邦的故地沛郡,處泗水、獲水匯流之地,水陸俱便。
楚國縱橫千里,不過,今不如昔,四處戰亂,便是彭城也是民不堪疾苦,東有刁子都大軍虎視,彭城也不若表面這般安穩。
不過,走入彭城之後,倒也沒覺得城中有何亂象,百姓生活依舊,或許是因為百姓已經習慣了或麻木了亂世的生活,依然有罵街之婦,有游耍的混混,市井小民倒也雜亂。
劉琦琪已換作了男裝,這也是被林渺逼得沒法,如果她依然以女裝招搖過市,林渺便繞過彭城,不進城,劉琦琪卻不想錯過彭城的熱鬧,只好答應。這樣確實減少了不少麻煩,省了惹得彭城一片混亂。
鬼醫暗笑,到最後還是劉琦琪鬥不過林渺。當晚,林渺諸人便住在彭城,他們沒決定是取道汝南回南陽,還是直接走壽春到江夏去雲夢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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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練峰頂,松鶴負劍而望,他心中有點沮喪。那日他們順流而下,竟繞行了百里之地。
群豪鬥志盡去,多數人離散而去,他們已經為此浪費了很多時間,可是一點收穫也沒有。而這些武林豪強,多數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自不能陪他一直追查下去。
雖然正道之人以除魔衛道為己任,但這些在許多時候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松鶴當然不會有什麼怨言,畢竟許多人並不像他這般孑然一身,無所牽掛。
這些日子來,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沮喪,劉正似乎一直在迴避著他,是以,他一直都無法追及劉正。當然,這是因為劉正的武功比他高出甚多之故,此刻的他也許比之當年的劉正尚有所不及,更別提閉關了近二十年的劉正。
劉正避他,並不是怕他,這一點松鶴明白,當年他與劉正也有交情,而劉正與他師父更是莫逆之交,即使是他師父也不能在武學上勝過劉正。
當然,這一切並不能阻止松鶴找到劉正的決心,如果劉正真的淪為殺人狂魔的話,那他也絕不會猶豫,至於能不能殺得了劉正,他只有盡力。
這些日子來,他確實想了許多以前並沒有想過的問題,這幾天劉正如從這個世上完全消失了一般,這是一件喜事,卻也讓他更為擔心。是不是劉正跑到別處去殺人了?抑或真的把自己鎖在了石壁之上呢?
如果劉正真的將自己鎖在了石壁之上,說明他內心的正義仍在,仍然知道對錯,並不是完全不可能挽救的。而劉正這一個多月來避開群豪不與之相對,自然也是不想傷害他們,不想讓自己的罪孽更為深重,這只能說明劉正內心仍存在著一絲善惡之念。如果真能將劉正喚醒,這將是天下的一大幸事。有這樣一個絕世高手主持正道,說不定可以使天下戰亂得到緩解,讓百姓少受一些戰亂之苦。
這是一個很好的想法,但行動起來卻太困難,連劉正自己都無法解救自己,松鶴又如何能夠?
松鶴不由得輕歎,在峰頂遍覽群山的感覺不錯,此刻已是初春,泥土的味道都帶著淡淡的芬芳,他沒有找到幽泉洞的所在,這座山峰不小,這附近幾乎找不到一家獵戶,想打探這一切的情況都有些不可能,所以只有他一人上山。
事實上,松鶴也不知道自己上山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似乎只是想來看看,至於會不會遇上劉正,會不會有意外發生,他並沒有在意。即使劉正真的曾在赤練峰上呆過,有他們上次的一通攪和,也應該走開了。不過,松鶴還是來到了這裡。
驀然間,松鶴身形一震,他突然發現山腰處有一點人影正悠然而上,竟正是幾天前的那名樵夫。
樵夫移動甚速,但卻並沒有逃過松鶴的眼睛。松鶴心中頓時生出了一股怒意,他知道,那日是樵夫耍了他們,而他卻看走了眼。
樵夫神態極為悠閒,信步而行,依然是那日的打扮,但卻絕不似那日那般猥瑣,神態間不經意地會露出一絲傲意,即使是在發現松鶴擋於他前方路上的那一刻,他的臉上依然掛著恬靜而安詳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真是不巧,怎麼又撞上道長了?道長仍要問路嗎?」樵夫頓住腳步,依然橫扛著扁擔,坦然問道。
「為什麼要騙我們?你究竟是什麼人?」松鶴聲音冷殺地問道。但他的心卻很平靜,因為樵夫的表情之平靜,讓他都有些驚訝。
樵夫笑了,淡淡地道:「因為我並不想你們犯下大錯!」「我們犯下大錯?」松鶴神色一變,冷問道。
「不錯,因為我知道你們要找武林皇帝,但這是個你們最不應該找的人!」樵夫坦然道,他似乎並不在乎松鶴的任何反應。
「他真的就是武林皇帝劉正?」松鶴神色再變。
「除了他之外,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夠在你們苦追了一個多月之下仍然無跡可尋?」樵夫反問道。
「他殺了那麼多無辜,難道我們也不應該找他嗎?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松鶴心中生出一絲惑然和不忿。
「不錯,他是殺了很多無辜,他是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償還一些什麼,但不是現在,也不應該是你們來找他!」樵夫依然不慍不火地道。
「為什麼?」松鶴愕然。
「除非你們想讓更多的無辜死去,讓血腥一直發生下去,讓真正的陰謀者逍遙法外,無人可制!」樵夫神色變得肅然,語調也顯得沉冷而森然。
「哼,你以為就你這危言聳聽的話便可以讓他避開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嗎?」松鶴質問道。
「他從來都不是個逃避責任的人,也從不曾逃避過責任,只是他明白什麼更重要,什麼是可以暫放一邊的!」樵夫顯出無限崇慕地道。
「你究竟是什麼人?」松鶴神色間顯出一絲迷惑,在突然之間,他發現眼前之人的身上有一種內斂得很深的氣勢,只有在某一剎那才會不經意地顯露出來。
「往事不堪回首,我不想再向外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你便當我是個樵夫好了!」樵夫神色間露出了一絲黯然之色,淡淡地道。
「但是貧道卻無法以此向山下眾豪解釋!如果你執意不說,那我只好不客氣了!」松鶴神情一肅,冷然道。
「哦,既然如此,道長何不試試?」樵夫突然笑了,也在倏然之間,渾身似乎散發出一層異常的光彩,仿有一層淡淡的煙霞籠罩其身。
松鶴訝然,他感覺到了樵夫體內那暴綻的生機將其內斂的氣機全部激活了,虛空之中彷彿在頃刻間多了一股無形的張力,生動而凜然,這使他體內的氣機不自覺地也迸發了出來。
「好!想不到我松鶴在這山野之中又遇高人!」松鶴朗聲而笑,道袍迎風而舞,似欲飄飛而起。
山風在頃刻間更烈,地上的枯枝敗葉打著旋兒飛起、跌落,再飛起跌落、飛起……像是有無數只手在操控著虛空中一切無生命的個體,然後張揚著空無的動感。
林木搖曳,卻把樵夫隱於一層似虛似幻的霧氣之中,若隱若現的是其爬於臉上的皺紋。
松鶴訝然,心中升起了一種莫名的興奮,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劍在跳躍,在躁動!他知道,劍也是有靈性的,因為它找到了對手,是以欲脫鞘而出。
壓力越來越大,旋飛的枝葉全都墜地不動,風依然烈,但卻吹得很空洞,一旁不時有樹枝莫名而斷,然後飄然墜落,虛空之中似乎有一柄柄無形的劍。
「錚……」松鶴的劍突然脫鞘彈上了虛空,化成一縷金芒,扯下一縷金色的陽光,使劍身泛起一片虹彩,而此時,松鶴出手了。
劍與人,自兩個不同的方位而出,彷彿有一隻懸空的手操縱著那破空的劍。
「空意劍道!」樵夫低呼之際,肩頭的扁擔突地爆成碎末,若花雨般灑出,在虛空中卻似凝上了一層冰,反射著陽光,竟有一絲詭異的淒迷。
樵夫身形狂動,方圓丈許之間竟變得透明,若有層層冰花流動。虛空之中充斥著無盡的寒意,每一寸草木都在剎那間凝上了一層冰霜。
赤練峰頂,雲飛霧走,給天地間渡上了一層慘烈的色彩。
松鶴在空中與劍相合,竟化成一柄橫空巨劍,以無堅不摧之勢貫向那層層冰花之中。
那如花雨般罩下的冰稜彷彿被一股巨大的空洞所吞噬,無聲地隱沒於那巨劍之內。
「轟……」樵夫的身前結出一根巨大的冰鑿,與巨劍相觸,頓化成冰雨飛灑而出。
巨劍也頓碎,松鶴和樵夫同時倒跌而出,惟有虛空之中狂灑而下如雨的冰粒,附近的樹木受不住這爆射的冰粒的衝擊,全都折枝斷莖,一片狼藉。
「冰魄神功!遲守信!」松鶴吃驚地低呼,神色間極為凝重。
「道長果然好眼力!」樵夫淡然笑道。
「天下之間能將寒意發揮到這種絕頂境界者,除了黃河幫的創始人遲守信之外還會有誰?貧道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說話間,松鶴卻感到天空之中灑下一陣豆大的雨滴,太陽竟在頃刻間被密雲所遮。
「但比起道長的空意劍道仍要遜色一籌,難怪世稱道長是繼武林皇帝之後正道第一高手,今日遲守信終於見識了!」樵夫朗然笑道。
「你太謙虛了!現在天空下雨了,也是冰魄神功可以發揮最強威力的時候,貧道自問勝不過天!」松鶴冷然而立,兩丈內的雨水全都化成氣霧升散,在其周圍彷彿罩著一層無形的雨棚。
天色越來越暗,雲層越積越厚,便像要大塊大塊地掉落山頂。雨也更大,受強烈寒氣的驅使,惟赤練峰上暗雲湧動,遠處的天空依然明媚。
天空中的水氣總會向極寒處凝聚,是以才會出現如此異象。
「但空意劍道中有一式撥雲見日,是可以劈開雲層借到陽光的,只要有陽光,道長便可使出空意劍道最霸烈的斬天破日,那時我便必敗無疑了!」遲守信悠然道。
松鶴臉色數變,因為遲守信對其空意劍道似乎瞭若指掌,連使每一招的條件都知道得那麼清楚,這確實讓他吃驚。
「遲施主便這麼肯定貧道已經達到了斬天破日的境界嗎?」松鶴愕然反問道。
「以道長的天資,二十年前開始練空意劍道,應該在三年前可以達到斬天破日的境界。」遲守信語氣依然很平靜。
松鶴神色卻更為訝然,遲守信的每一句話都似乎說中了他的心思,這讓他有點難以相信,心中竟生出了一絲莫名的相惜之情,道:「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知我之人,貧道也不枉來人世走了一遭!」旋又吸了口氣道:「北方第一大幫的幫主果然不同凡響,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但你認為,如果我使出斬天破日,是否能殺得了劉正?」遲守信搖頭澀然笑道:「不能!」松鶴臉色頓變,冷然問道:「為什麼?」「斬天破日或可讓他身受重傷,但你卻一定死!」遲守信肯定地道。
松鶴臉色數變,他知道遲守信所說並不是假話,在習空意劍道之初,其師便已說過,即使是他練成了斬天破日,仍然不可能勝過劉正,更不可能阻擋得了浩然帝氣的侵襲,即使是其師也沒有把握阻止劉正的浩然帝氣。
「事實上,如果你和他交手,根本不可能會有使出斬天破日的機會,除非你再有十年的苦修!」遲守信肯定地道。
松鶴的額角滲出了一絲冷汗,遲守信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刺一般錐入他的心中,偏偏他又無法反駁。
「但他此刻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武林皇帝,他已經成了人魔,何況他鎖於石壁之上,難道我仍殺不了他?」松鶴冷問道。
遲守信臉色一變,冷問道:「誰告訴你他鎖在石壁之上?」「至於何人,貧道也不知,因為我並未見其真面目!」松鶴並不想隱瞞。
「哼,即使是這樣,你依然不可能殺得了他!」遲守信斷然道。
「為什麼?」松鶴神色也變,微忿問道。
「因為你根本就不可能見到他!」遲守信肯定而堅決地道。
「就憑你?」松鶴眸子裡閃過一絲殺機地道。
「錯,還有我!」一個平靜而冷漠的聲音悠然傳出。
松鶴扭頭,不由得驚呼:「師叔!」松鶴傻眼了,他怎麼也沒有料到這行出之人竟是三十餘年前離崆峒山便一去不復返的陰風師叔。
當年陰風道長與松鶴之師華陽道長皆是崆峒派傑出的人物,只是陰風自小好強,殺念太重,一次負氣而走,便再無音訊。松鶴的師尊當年還派人四處打聽陰風的下落,但卻都無結果,本以為已經死了,卻沒料到今日居然在赤練峰見到了。
松鶴對陰風印象極深,陰風出走之時,他有二十餘歲,是以對這比他大幾歲的師叔仍是記得極為清晰。此刻,他也便一眼可以識出,因為陰風與當年的模樣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彷彿只是四十許。
「弟子松鶴拜見師叔!」松鶴趕忙跪拜行禮。
「你我已別三十餘年,我已不是崆峒之人,何用對我行此大禮?」陰風淡漠地道。
「師叔永遠都是我的師叔,再過三十年依然如此!」松鶴肯定地道。
陰風不由得笑了,淡淡地道:「看來你跟你師父一樣死心眼!如果你真要趁人之危殺武林皇帝,那便先殺了我!」「弟子不敢!」松鶴忙道。
「我希望道長不要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即使是你帶了那群人上山,也不可能靠近得了幽泉洞。何況此刻武皇已經被鎖在洞中,如果你們再激起其魔性,讓其下山大開殺戒,誰又能阻?那道長可謂罪孽深重了!」遲守信淡淡地道。
松鶴吃了一驚,遲守信的話確實有理,這幾日江湖中並無太多殺戮,是因為劉正自囚於幽泉洞,如果激怒了他,讓其下山,在武林中必會釀出大禍,倒不如讓其一直囚於此地,反而減少了許多麻煩。
「即使沒有遁門大陣,就憑你那群烏合之眾,又能有什麼用?省點力氣去留著對付天魔門吧!待武皇解決了與秦盟之間的恩怨後,自會向武林請罪!」陰風冷然道。
「秦盟?!」松鶴吃了一驚,問道。
「不錯,天魔門創派宗主便是昔日天下第一巧手秦盟,武皇之所以會走火入魔,也是因受秦盟毒計,而你們一路追殺武皇也正是天魔門安排的狡計,武皇若不是念及於此,豈會避你們不見?但你們卻陰魂不散,他只好自囚於幽泉洞!天魔門無孔不入,其實在你們的人中間,就有天魔門之人,所以才會慫恿你一直追殺武皇!及早回頭才是!」遲守信淡漠地道。
松鶴面色如土,他怎也沒有料到當年譽滿天下的天下第一巧手秦盟竟會是天魔門的主人,而他追殺劉正之事卻有這許多複雜的因素,自己險些釀成大錯。他知道,陰風絕不會說謊,而遲守信更是北方第一大幫的創始人,自然也不是搬弄是非之輩。
「松鶴受教,多謝點撥,險些釀成大錯!」松鶴由衷地道。
「那還不下山?」陰風冷然道。
「弟子這就返回崆峒,查詢天魔門之事!」松鶴再施禮道。
「你要小心!天魔門是不會輕易讓你們離開的,他們一直都在等著坐收漁人之利,你們突然撤走,他們必會另出毒計,需慎防才是!」遲守信提醒道。
「謝遲幫主的提醒,今日就此別過!」松鶴感激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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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雪姑娘走了。」魯青拿著一封書信急匆匆地奔了進來。
林渺一驚,微微怔了一下,扭過頭來,望著魯青手中的那封書信,淡淡地道:「信給我。」魯青忙遞上,道:「這是在雪姑娘的床頭發現的,今早小二敲門之時,她便已經走了。」「因武皇重出,魔門蠢動,江湖風雨飄搖,吾本欲陪君同往雲夢澤,但念及蒼生武林之禍,實不因兒女私情而忘身負重責,是故,黯然別君而去,若君能度此大劫,可來巫山忘憂峰,或他日重會江湖。乞盼平安,雪兒!」「巫山忘憂峰?」林渺不由得低低念道,心中卻多了一絲悵然。他知道怡雪終會要走,卻沒有料到是在今日不辭而別,但他也明白,怡雪的身份不同,身負匡扶正道的重責,自不能因兒女私情而誤了大事,他也不想成為罪人。
至於武皇重現之事他自然清楚,而天魔門大動手腳之事他也早有體會,在湖陽世家之時,他體會很深,只是近段時間倒似乎並沒有什麼有關魔門的消息。
當然,天魔門不來煩他,他自然高興,近些日子來,他的煩心事已經夠多的了,若再有天魔門來攪和一下,日子只怕更難過了。
怡雪走了,至少讓林渺知道,怡雪非是對他無情,今後的路仍要靠自己走。他能不能活過這二十多天,一切便只能看老天是否眷顧他了,但他卻絕不會放棄任何一次機會。如果他死了,便對不起許多人。生命,並不是為自己而存在,也不是為某一個人而存在。經歷了梁心儀的死,白玉蘭他嫁之後,林渺已經明白了很多,也成長了很多,知道要如何去對待生命,如何去對待現實,過去的已成為過去,此刻活著就要去創造,去拚搏。
「啟程!」林渺將信深深地揣入懷中,愣了半晌,終於道。
「喂,你的那位心肝寶貝呢?」劉琦琪哪壺不開偏提哪壺,不無得意地道。
「她去買臭襪子去了。」林渺淡淡地道。
「買臭襪子去了?」劉琦琪不由得笑了起來,鐵頭諸人也大愕。
「買來把你的嘴給堵上!」林渺沒好氣地道。
「你!喂,我有那麼討厭嗎?」劉琦琪頓時大感委屈地質問道。
「那你就先閉嘴!」林渺的心情大壞。
「你好了不起呀,你以為你是誰呀!我就一定要跟著你嗎?」劉琦琪差點沒氣哭了,她身為劉家的大小姐,從來都是處處受寵,便是到梁王劉永的府上,所有人也都讓著她,護著她,可是林渺卻總是對他不冷不熱,這讓她如何受得住這閒氣?
「寄兒,我們走我們的!」劉琦琪一帶馬韁道。
「小姐……」劉寄似乎想勸。
「劉小姐!」鐵頭也微急,忙勸阻道。
林渺冷喝道:「讓她去!」劉琦琪更氣,一打馬便獨自離群而去,劉寄也忙帶馬追趕道:「小姐,等等我!」鐵頭和魯青見林渺的臉色有些不對,也不敢去追,卻不明白林渺為何會發這麼大的火。
「主公!」魯青有些擔心地道,畢竟劉琦琪只是個女孩子,又沒什麼江湖經驗,萬一要是出了事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幾天的相處,多少有點感情。
「放心,她不會有事的,劉嘉他們在彭城之時便一直暗中跟著我們,他們會保護琦琪,跟著我們倒是真的危險!」林渺吸了口氣道。
魯青和鬼醫這才恍然,知道林渺心中早就有底,也便放下心事。他們也知道,鬼影子隨時都有可能再來,而到時候,他們根本就沒有力量保護劉琦琪。
若鬼影子再捲土重來之時,必是已經準備充足了,這個曾經被譽為江湖中最可怕的殺手之一,絕不會對一個未完成的任務輕易放手,而王郎也絕不會就只這些手段。
林渺很清楚,如果王郎決定對付某一個人,一定會直到這個人死為止!也絕不會吝嗇動用任何力量。
「走吧。」林渺舉鞭正欲下抽,但卻突然又將馬鞭緩緩地收了回來,戰馬也被韁繩帶住。
魯青和鬼醫愕然,不知林渺何以突然帶住馬韁,舉目相望之時,卻見小路的另一端,一白衣儒生信步而來,神態極為優雅。
「主公,怎麼了?」鐵頭訝然問道。
林渺沒有出聲,依然靜坐於馬上,神色卻依然凝重。
鬼醫的目光悠然落在那白衣儒生的身上,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於是打馬衝到林渺與白衣儒生的視線之間。
「希聿聿……」戰馬一陣驚嘶,鬼醫差點被摔下馬背,一股強烈的劍意破開虛空,將鬼醫的身軀完全罩住。
鬼醫駭然帶馬偏至一旁,劍意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瑟瑟的寒意。他頓時明白林渺何以不說話。
魯青與鐵頭的神色也為之大變,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自鬼醫的表情之中似乎看出了點什麼。
林渺突然笑了,一帶馬韁悠然緩行,向路另一端的儒生逼去,鬼醫緊跟其後。
白衣儒生距林渺五丈而立,林渺也帶住了馬韁,坐下的戰馬不安地低嘶,似乎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壓力。
鐵頭和魯青感受到了來自白衣儒生的敵意。白衣儒生頗為年輕,風度翩然,斜負長劍,英氣逼人,但橫於路中央卻有一種莫名的肅殺之意,與林渺四人對峙,卻悠然無懼。
「閣下何人?何故擋我去路?」林渺淡然問道。
「你就是林渺?」白衣儒生語氣極為冷傲,像是俯視眾生的神聖,而林渺便是他眼中的眾生。
這種語氣讓鐵頭有些受不了,喝叱道:「正是我家主公,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在此大呼小叫,還不給大爺滾一邊去!否則,你家禿爺敲扁你的腦袋!」白衣儒生眸子裡閃過一絲寒芒,不屑地道:「就憑你這蠻子,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的份!」「媽的,找死!」鐵頭大怒,打馬疾衝而過,巨大的鐵槳橫空而出,如一片漫天的暗雲。
「嘶……」就在鐵頭的大槳即將砸中白衣儒生之時,一縷幽光亮起,鐵頭座下之馬一聲慘嘶,鐵頭的身子一震,他只感一股鋒銳之極的劍氣自側下方襲來。而眼前的白衣儒生竟突然消失了,大驚之下,頓知不好,槳柄倒拖打橫。
「叮……」一聲金鐵交鳴的脆響,鐵頭的身子倒彈而出,在戰馬頹然而倒,虛空亮起一輪奇異劍火之際,鐵頭已知趣地倒翻回林渺的馬前。
劍火乍亮乍滅,來去了無痕跡,但鐵頭卻驚出了一身冷汗,駭然發現槳柄之上竟多了一道劍痕。
「算了!」鐵頭尚要再攻,林渺卻輕喝了一聲,語氣之中有股不可抗拒的威嚴。
「主公!」鐵頭急惱地喚了一聲。
「閣下好快的劍,好快的身法!只是不知閣下找我所為何事?」林渺拱手淡然問道。
「只是想看一下你有什麼優點能讓我師妹愛上你!」白衣儒生語氣中充滿了敵意和忿然。
林渺微愕,惑然問道:「閣下師妹又是何人?閣下是不是找錯人了?」「怡雪!」白衣儒生聲音冷極,說出這兩個字之時,眸子裡閃過一絲嫉妒之色。
林渺諸人全都訝然,林渺的表情也顯得很怪,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白衣儒生所說的名字竟然會是剛剛離開的怡雪,而且還是他的師妹。
「你是無憂林的傳人?」林渺記起怡雪曾經說過她有一位師姐和師兄,但卻沒有料到與之相見竟會是在這種場合之下。
「不錯,我就是她師兄皇甫端!」白衣儒生冷冷地道。
「你一直都在跟著我們?」林渺心中湧起一種荒謬的感覺,訝然問道。
「你真是雪姑娘的師兄?」鬼醫冷冷地問道。
「我想我沒有必要騙你!」皇甫端不屑地道。
「無憂林的人一向以天下蒼生之福為己任,雪姑娘知曉大義,可棄兒女私情,卻沒想到她的師兄卻棄大義而為兒女之事興師問罪,實不得不讓人懷疑!」鬼醫也不屑地道。
皇甫端的臉色微變,冷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地將目光投向林渺,森然道:「出招吧!」「皇甫兄只是以武功衡量一個人嗎?」林渺也有些惱火,並不客氣地反問道。
「武功是解決問題最直接,也是最便利的辦法!」皇甫端不以為恥,冷漠地道。
「皇甫兄很愛怡雪?」林渺又一次問道。
「這是我的事……!」「可是你現在卻把事情也扯到了我的頭上!」林渺打斷皇甫端的話,也冷然答道。
「是又如何?」皇甫端臉色鐵青反問道。
林渺突然笑了起來,半晌才歇,淡漠地道:「皇甫兄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愛,更不知道怎樣去愛,你這也是叫愛怡雪嗎?」「廢話,難道就你懂?」皇甫端不屑反問道。
「至少,不會像你一樣。愛一個人,便是要愛她所愛,支持她所做的一切,即使是一無所獲,也無怨無悔!愛只是奉獻,而不是索取,你可以氣,可以惱,但卻不可以不尊重你所愛之人的抉擇!」林渺悠然道。
鬼醫頻頻點頭,林渺的話彷彿也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他也不得不承認林渺所說的理由。
皇甫端的臉上泛起一絲潮紅,表情變了數變,但眼神卻極為堅定。
林渺又道:「皇甫兄心生妒念,是為神未靜,息未平,無憂林乃道家聖地,無憂林弟子無不是修心之人,我看皇甫兄若仍這樣只怕會讓天下人心寒!」「愛是不可以勉強的,她愛你,自有她的理由,她不愛你也自有她的理由。強者,並不是就一定會讓天下所有女人去愛;弱者,也並不是就一定會讓天下所有女人唾棄。也許,平凡,才是一種真正吸引人的魅力,所以,一人愛另一個人,是沒有原因也不需要原因的。這一點,還希望皇甫兄能明白!」林渺又淡然道。
「我不需要你教訓!」皇甫端忿然道。
「也許,雪姑娘便是看不慣你這種自以為是的作風和醜態,你還不好自為……」「魯青!」林渺喝叱著打斷魯青的譏諷,微有些惱意。
魯青忙住嘴,不敢再亂說,他可不想惹林渺生氣,可是他對皇甫端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極為不滿,當然,如果對方不是怡雪的師兄,他早就對他不客氣了。
「夠了沒有?出手吧!」皇甫端固執地道。
「我不和無憂林的人交手!」林渺淡然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皇甫端並不領情,身形一展,如一道白影般越過數丈空間,乍現間,林渺身前已亮起了一片虹彩。
林渺身子倒掠之際,鬼醫和魯青已經出手了,他們絕不會讓皇甫端如此狂妄和目中無人。
「叮……」皇甫端的劍一觸魯青手中之鉞,身子便在虛空扭出千萬道虛影,竟自鬼醫的攻勢之下繞過,依然逼向林渺。
「無憂林的人就可以目中無人嗎?」鐵頭大槳一橫,狂掃而出,拖起風嘯雷鳴般的氣旋,直撞向空中的皇甫端。
「錚……」皇甫端的劍如蛇般滑下。
鐵頭只覺得巨槳沒有半點受力之處,而皇甫端的劍已滑向他的手臂,不由得吃驚而退。
皇甫端的動作快極,鐵頭一退之際,便又出腿。
「砰……」鐵頭悶哼一聲跌出七步,幾欲嘔血,但卻沒有倒下,所幸他一身銅皮鐵骨,並未受太重的傷,而皇甫端這一腳只有五成力道而已。
皇甫端一頓身,鬼醫和魯青便已攻至,他們實有些憤怒,皇甫端確實太狂了,狂得讓他們恨不得讓其永遠抬不起頭來。
林渺也有些怒,皇甫端居然真的痛下殺手,還傷了鐵頭,確實是不將他的好意放在心上。如果不是看在怡雪的面子之上,他真想出手教訓皇甫端,雖然他自知也許並不能勝皇甫端,但以四人之力,又怎懼區區一個皇甫端?不過,此刻他並不想太早出手,也可以說,是想先看看皇甫端的出招方式及武功究竟有何奇詭之處。對於任何來自無憂林的人,他都絕不會小看,天下間,也沒有人敢小視無憂林的人。
鬼醫、魯青和鐵頭三大高手同時纏住皇甫端,並未處於下風,卻也不能讓皇甫端受制。
「林渺,你這懦夫,為何不敢與我一戰?」皇甫端邊打邊怒喝,他是有點惱怒,可是鬼醫、魯青和鐵頭無一不是高手,且三人的武功各有不同,鐵頭剛猛無儔,魯青輕靈小巧,卻防不勝防,鬼醫也是奇招迭出,一時之間想要擺脫這三人的糾纏的確不易。
四人相纏,頃刻間便攻出百招之多。
林渺一招都不想錯漏,無憂林被稱之為武林聖地,也最為神秘莫測,其武功自然有獨到之處,任何人都不想錯漏。
皇甫端的劍招變化莫測,確實是林渺所見的劍法之中最詭奇的招式。
林渺曾與怡雪交過手,也嘗過怡雪劍法的苦頭,是以,對皇甫端的劍法並不能算是第一次接觸。以他的眼力自然不會錯漏任何招式,心中則在暗自揣摩如何拆解這些招式。
「色空無間——」皇甫端低喝,如沖天飛鳳,化成一抹白芒,掠上數丈虛空,驀地倒頭,在虛空之中亮起一抹淒艷而光怪陸離的光霧,如一片自空中墜落的雲彩。
地上的草木如被巨石碾壓而過一般,盡數枯折,平靜的地面之上竟濺起如雨水濺落一般的泥點,化成輕淡的灰塵揚起。
林渺惱怒之極,這正是怡雪驚走鬼影子的一招,但是在皇甫端手中使出,似乎更具威力,他沒想到皇甫端殺心如此之重,他如此避讓,還要出此毒招。
「山海裂——」林渺一怒拔刀,身如驚鴻,刀身竟泛起一層奇異的紅潤,如同剛剛出爐,燒得通紅的烙鐵。
虛空之中頓時充斥著足以讓人窒息的熱力。
剎那間,林渺有如化成了一片火燒雲,悠然撞入皇甫端的劍霧之中。
「叮叮……」虛空中傳出一串入耳驚心的金鐵交鳴之聲。
「當……」一聲巨響之後,林渺與皇甫端同時倒跌而出,林渺落地,身邊的草木竟「哄」地自燃起來,彷彿是一層來自地獄的魔火,在草木間跳躍著淡藍的火焰。
林渺輕移幾步,但他身後的草木卻快速地燒了起來,其狀異常驚人,讓鐵頭和魯青看呆了。
林渺與皇甫端對峙,如兩座山峰,在兩人之間的虛空中充斥著奇異的熱力,而林渺的身上也似跳躍著一層淡淡的火焰,但卻並未燃燒林渺的衣衫。
林渺所踏之地,草木皆枯,乾焦得似乎一點火星就可以燃燒起來。
皇甫端也大為訝然,林渺身上傳來的氣勁是他從未遇到過的,奇熱之極,而熱力如無數洪水般自他的劍鋒之中湧入,使他全身每一根神經有如火熾,而且每一擊之中,包含著層層疊疊的真氣,幾乎將他的真氣衝亂了。
「好,你終於肯出手了!」皇甫端嘴角泛起一絲微微得意的笑容,劍鋒上揚,身子一縮,卻如一顆掠空的隕石般撞出,直逼林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