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賴天子 第三卷 第十六章 任府論法
    太守府內任光聽苦尊者的法論後,便淡淡地問道。「這便是尊者的小乘法所求證的東西嗎?」「不錯!」苦尊者點頭應是。

    「尊者所求目的只是寧靜嗎?」林渺有些愕然地反問道。

    「只有寧靜之中才能得生智慧,才能夠得生真知!寧靜才是萬物遁生的搖籃!」苦尊者解釋道。

    「尊者所言確實絕妙!」耿純讚道。

    「我有一點不明,既然我們在真之中求寧靜,在感知外得安寧,又何必要再於寧靜之中去追索凡俗之念呢?這豈不是前後矛盾嗎?」林渺並不肯罷手,對於這西王母門下的尊者,他並無太多的好感,就因為那個空尊者在宛城之外對怡雪居然那般無禮,是以,他對這群怪模怪樣的異域怪人並沒什麼興致,只是他不明白任光和耿純為什麼會對這群人如此客氣。

    「寧靜之中生出的智慧豈是凡俗之念可比?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一個人脫離塵俗去細看凡俗之時,便會能清楚一切的真知,而這些真知是沒有雜念的,又豈是凡俗可比?」苦尊者傲然反問道。

    「那尊者修習是何禪法,以何行禪那之功呢?」林渺淡然問道。

    「我西王母門下所修自是婆羅門之歡喜禪而抵禪那之功!」苦尊者淡然應道。

    「何為歡喜禪?」任光也訝然問道。

    「歡喜禪是為男歡女愛之法。」耿純接口答道。

    任光和林渺臉色皆稍變,頓時明白何謂歡喜禪了。

    「這也能入禪?」林渺臉微變道。

    「自然能夠入禪,這是自生理上最基本的快樂,萬事皆為法,萬物皆有靈,何事何物不能成禪?」苦尊者坦然道。

    「那尊者今次前來中土也是想將歡喜禪法在我中土發揚光大嗎?」任光淡然問道。

    「這也是我此來中土的一個原因之一,而更重要的原因卻是來找出我婆羅門的叛徒攝摩騰,以正我婆羅門之門規!」苦尊者略帶傲意地道。

    「攝摩騰?這名字好怪!」林渺不由得嘀咕道,忖道:「我倒想看看這個人長得究竟是一副什麼樣子,不過,我看這些婆羅門的人怪裡怪氣的,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註:攝摩騰,據禪宗的史料考證,在漢明帝時(也即是在此書歷史時代後的三十餘年),攝摩騰才在中土有所影響,也是最早將禪法傳入中國的和尚之一,他與另外一位傳法的竺法蘭同是來自印度。漢朝將他們安置在洛陽的白馬寺,所以中國後來的佛廟和僧居,就叫做「寺」和「院」了。其實在漢代,「寺」本是朝廷所屬政府機關的名稱,《漢書。元帝紀》註:「凡府廷所在,皆謂之寺。」]

    「對於中土,我們仍不太熟悉,還要望耿莊主能念在法王的面子助我一臂之力!」苦尊者對耿純倒是極為客氣。

    耿純笑了笑道:「那我只好盡力而為了,不過,關於貴派之內的糾葛,我不能親自插手。」「那就先謝謝莊主了,我們只要莊主能夠幫我查出攝摩騰的行蹤,其它的事便由我們自己解決!」苦尊者對耿純之話並沒有不悅,反而顯得更為客氣。

    「如此,幾位可先住於我莊中,待我派人去打探此人的下落。」耿純點頭道。

    林渺望了耿純和苦尊者一眼,又望了望那一直都沒有出聲的日、月、風、雲四大上師,他覺得很是無趣,於是笑問道:「尊者尚沒有修到靜、空的境界嗎?」苦尊者臉色頓變,連耿純和任光都為之色變,哪有林渺這樣問話的,這不是擺明著氣苦尊者嗎?

    果然,苦尊者冷冷一笑道:「說來慚愧,我雖苦修數十載,卻仍未能達到靜、空之境,林公子可是有何指教?」「何敢指教?我只是感到奇怪,何以貴門之中無一人達靜、空的境界?」林渺並不在乎大家的反應,依然毫不留面子地道。

    「公子此話是什麼意思?」苦尊者頓時更惱。

    任光欲言又止,一個是他三弟,一個是耿純的客人,他實不好說話,但他相信林渺所說一定有其道理。

    「如果貴門之中有達靜、空之境界者,那又何來門規?何來叛徒?萬物皆空明,捨念清淨,看不破紅塵俗事,何能做到?更何以能做到-色無邊處定、空無邊處定、識無邊處定和非想非非想處定呢?是以,我才有此疑問!」林渺坦然無懼地道。

    眾人頓時沉寂,苦尊者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異彩,神色間微有些慚愧之色,口氣和緩地道:「公子所說或許有理,但這是我婆羅門內的教務,既然我等未達空寧之境,便要執行這些戒條!」林渺見苦尊者如此說,他也不好再逼人過甚,便笑了笑道:「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尊者休怪。」「無妨。」苦尊者道。

    「好吧,我已讓人為諸位準備了齋宴,不若先去用膳吧?」任光轉開話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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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差大臣來了。」林渺諸人正在用齋膳之際,突地有一名家將入門稟報。

    「欽差大人到!請信都太守之子任光前去接旨!」在一名家將闖入內裡之後,隨即又有一名小太監打扮的人走入堂中呼道。

    任光和林渺諸人都吃了一驚,皆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居然會有朝中欽差來到信都。不過,信都在名義之上仍是屬於朝廷,雖然隱有割據一方的跡象,但畢竟沒有舉旗造反。

    任光連忙脫下孝服,換裝趕出廳外。

    廳外的眾家將皆垂首不敢與欽差逼視,在一干御前侍衛的相護之下,太守大座上端坐一人,正是欽差大臣。

    任光抬首,這欽差並不陌生,乃是昔日與他父親有些交情的黃門侍郎狄英。

    「任光拜見欽差大人,迎接來遲,還請恕罪!」任光行了一禮道。

    「任賢侄可還記得我否?」狄英自坐上立起,笑問道。

    「狄大人英名,小侄自然謹記!」任光點頭道。

    狄英笑了笑,道:「賢侄,人死不能復生,還望節哀順變,先別說這麼多,擺香案接聖旨吧!」任光忙讓人將堂中的幡旗和燈籠全部撤下,張燈結綵地便將太守衙門裡改扮了一番,但府中其它的地方則依然不改。

    擺好香案,狄英這才要緊不慢地走到案前,自盒中拿出聖旨高呼:「信都太守任雄之子任光接旨!」「臣接旨!」任光立刻跪下,任家大小在堂前相繼跪下。任光卻在心中暗暗捉摸:這聖旨之中究竟寫了一些什麼東西?父親才死十餘日,朝中便立刻來下聖旨,這似乎並不是一件什麼好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信都太守任雄病逝,甚是痛心。念其生前為國傾心盡力,鞠躬盡瘁,特追封忠義侯,其子任光承襲其父侯之位,賜千戶,子孫世襲其位。另派黃門侍郎狄英接任信都太守之職,即日掌印,欽此!」任光聽得前面一段,心中頓喜,但聽到後來,卻容顏大變。

    「忠義侯任光接旨!」狄英高喝著將聖旨捲好,雙手遞向任光。

    任光一動不動,雖然王莽封他為千戶侯,且世襲如此,但是卻不會有半點實權,名聲是好聽,卻不過是虛銜而已。

    「忠義侯任光接旨!」狄英見任光仍在猶豫,不由得有點急了,再次催促道。

    任光無奈,只好雙手伸出,正要接旨說謝主龍恩之時,驀覺一道幽風掠過,手卻接了個空。

    「大膽狂徒,竟敢劫聖旨,給我拿下!」正在任光訝然之時,卻聽狄英一聲怒喝,他不由得抬頭一看,發現狄英手中的聖旨竟被一個三尺侏儒給拿走了,不由得大吃一驚,他自然識得此人。

    「哈哈,這是什麼聖旨,是假的!」那侏儒並非別人,正是魯青。此刻他猶如一隻猴子般雙足倒鉤於大殿的橫樑之上,雙手展開聖旨不屑地道。

    那群與狄英同來的幾名御前侍衛及狄英的親衛高手哪裡會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太守府中搶劫聖旨?他們的目光都聚在任光的身上,本意是只要任光抗旨,那他們立刻擒下任光,奪得太守兵權,卻冷不防竟竄出這麼小的一個三尺侏儒,而且其身手之敏捷靈巧讓人吃驚。

    當然,若不是任光伸手準備接旨,狄英正欲鬆手交給任光,魯青絕難自狄英手中搶去聖旨,便就是狄英這一鬆手鬆神之際,魯青便出手了。

    狄英還有點得意忘形了,因為他想到,只要任光一接旨,那他便是這信都的太守,即掌管了這方圓數百里的生殺大權和財富,他也料到任光會抗旨,卻沒料到半路上殺出這麼一個矮鬼,一時間大惱大急。

    任府的家將聽到聖旨,皆心中大憤,即使是太守衙門的官吏對任家都寄有深厚的感情。是以,他們對這道聖旨極不滿,這一刻見有人搶走聖旨,自是更加幸災樂禍,都在袖手旁觀。

    「大膽逆賊,快還聖旨來!」狄英怒喝。

    魯青卻悠然自得地晃著手中的聖旨,叫道:「這張聖旨是假的,這個人是假欽差,快把他拿下!」但話音未落,兩名御前侍衛已如風般掠上。

    「要殺人滅口?嘿,沒那麼容易!」魯青身子一扭,雙腿一用力,竟翻上大梁,縮身如一隻大老鼠般疾竄而過,竟在那兩名侍衛劍到之際,竄上了另一根大梁,速度快極,因其身子極小巧,那大梁雖距屋頂不高,而且有交錯的三角支架,但並不影響其自由的行動。

    任光見魯青如此靈巧,心中稍放心,目光掃了一下四周,卻在盤算該怎樣應對眼下的局面。

    「砰砰……」魯青左蕩右突,雖然身子小,但力氣卻不小,兩名狄英的親衛與魯青硬擊了兩擊,魯青的身子震飛,卻落在另一根斜樑上,再滑至大梁,但狄英的兩名親衛卻重重墜地。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給本官追回聖旨?」狄英向任府家將和那群太守府的差役喝道。

    「對不起,我們不負捉拿犯人的職責!大人身份尚未明確,我們不能隨便出手!」任光立起身來,淡淡地回應道。

    任府的家將自然也認識魯青,知道這侏儒乃是任光義弟的人,自不會出手。

    狄英臉色都氣青了,但是他也無話可說,任光根本就沒接過聖旨,也沒看過聖旨,而那侏儒卻說聖旨是假的,自不能用聖旨來要挾任光幫他。那些衙役也便都不動身了,事實上,他們便是出手,也抓不了魯青,那大梁離地至少有兩丈五,他們還要拿梯子才能上去。平日裡掃那大樑上的灰塵已是不易,何況還是要上大梁抓這比老鼠還靈動的侏儒?

    「拿我的公文來!」狄英向身邊的一名親衛吩咐道。他知道,如果不拿出公文,任光絕不會就犯,本來,他以為任雄去了,只剩下這黃毛小子會輕而易舉地對付,卻沒料到節外生枝,現在惟有拿出最後的殺手鑭——公文和御賜金牌了。

    那親衛忙將手中所抱的一個錦盒打開,但在錦盒打開的一剎那,狄英驚呆了,盒子裡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我的公文呢?」狄英怒吼問道。

    那親衛也呆住了,臉色頓時灰白,結巴道:「我……我……怎麼會這樣?明明在這裡面,我……怎麼會……?」「混蛋!」狄英一巴掌打得那親衛口角流血,氣急敗壞地吼道:「還不快去給我找!」任光也大訝,他本來還在考慮,如果狄英真的拿出了公文和御賜金牌,他是不是要真的出手擒住魯青,正為這事為難時,卻沒料到這錦盒之中的公文竟不翼而飛,這確實讓他有些意外,也想不通這之中出了什麼問題。

    任府家將和太守府的衙役,及那一直都不曾說話的郡丞李方、功曹唐意和主簿常信也都鬆了一口氣,他們一向都尊敬任雄,對任光也是極為敬重,在任家掌管信都數十年中,這些人幾乎都是任家的死黨親信,如果狄英有公文和金牌的話,若非任光立刻決定造反,他們也必須出手擒拿魯青了,不過此刻狄英的公文和金牌不見自是他們認為最好的結果。

    那幾名御前侍衛的武功極好,只逼得魯青四處逃竄,並不敢與之正面交鋒,不過魯青拿聖旨做武器,這些人哪裡敢損壞了聖旨?是以攻起來縮手縮腳,這才讓魯青有喘息的機會,否則魯青只怕已傷在這幾名侍衛手下了。

    幾個人在橫樑上縱竄如飛,一時之間,那幾名侍衛也捉不住魯青,畢竟他們身材高大,在這縱橫交錯的橫樑之間伸展並不靈活,而魯青卻靈活之極。

    「哼!」狄英冷哼,他見眾侍衛仍無法拿下這小侏儒,心中更是惱怒,在這太守府中出了這等事,而任光又袖手旁觀,他無法相信這個侏儒會與任光無關。是以,他不僅怒這個侏儒,也怒任光,但這是別人的地盤,他自不能拿任光如何,但是對這個侏儒卻起了殺機。

    「你們都退下!」狄英向那些追逐於橫樑之間的侍衛喝道,同時他如展翅飛鷹一般射向魯青。

    魯青吃了一驚,狄英才出手,人未到,便有一股強大的氣勁將他罩住,彷彿有一張無形的網自他的四周收攏,而他身後瓦面上的塵土已飛灑而下。

    魯青發現,狄英的身子似乎可以飄向任何一個方位,即使是他改變任何方向都無法逃過狄英這一擊。

    任光和殿中的家將也都吃了一驚,看上去這個狄英似乎肥膩膩的,行動起來卻這般利落,出手之間,彷彿抽乾了殿中的空氣,讓人生出一種窒息的壓力。

    「不奉陪了!」魯青見狄英這一招有不可抗拒之威,不由得一聲低嘯,身子倒彈而出,直撞向屋頂。

    「嘩……」屋頂瓦面爆碎,散落下無數的灰塵和瓦礫,只讓狄英視線一片模糊,殿內之人也都慌忙走避。

    魯青衝出屋頂,突覺腳下一陣強大的氣勁衝上,整個瓦面彷彿是被托起一般,如一張大網自他的足下罩來,狄英也跟在他的身後破出屋頂。

    魯青確實吃驚非小,狄英的氣勢頗出他的意料之外,功力之高也讓他吃驚,想擺脫這個人似乎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轟……」魯青正在思忖間,狄英的雙手已經破開層層碎瓦直襲上來,幾乎不給魯青半點思索的時間,但魯青的反應也機敏之極,在狄英掌勢破瓦而出之時,他倒調身子,手中的詔書卷起,如一柄利劍般刺出。

    詔書與狄英的掌勁相觸,狄英也吃了一驚,他可不敢毀了詔書,而且這也是他惟一可能成為信都太守的憑證,又怎捨得毀去?心中暗恨,但卻不能不化去五成力道,化掌為爪,抓向詔書。

    魯青似乎早料到對方會有這一手,他借狄英掌勁的反彈之力,向一側倒翻,詔書一縮,由於狄英剛衝破瓦面,碎瓦和灰塵擋住了視線,看不太清楚,一抓抓了個空。

    魯青一落上瓦面,足下連踢,碎瓦如箭矢般射向狄英,他的身子暴退,滑向太守府後院。他可不敢與狄英正面交鋒,只是直覺便知道此人的武功比他至少要高出兩籌,是個頂級高手。不過,他要毀去詔書卻也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他不知任光會怎麼想,如果他毀去詔書的話,便等於逼迫任光造反。而這個問題絕不是單純的任家之事,而是涉及到信都的大局,他也不敢胡來。

    「哼,想逃?沒那麼容易!」狄英怒喝,對那些射上身的瓦片根本就不在乎,也不能阻擋其快捷無倫的速度。

    瓦片在狄英的胸前爆開,化成碎片,但狄英的手已逼入了魯青的五尺之內,速度之快,讓魯青頭皮發麻。

    「給你詔書!」魯青感到一陣窒息的壓力,他再也不想堅持,如果他仍想退回後院,必會被狄英那憤怒的一掌震成重傷,是以他將手中的詔書飛速向天空中拋出。

    狄英吃了一驚,詔書比魯青的命重要多了,只要他拿到詔書,再殺魯青也是易如翻掌之事。儘管這侏儒的行動極為刁鑽靈巧,卻不放在他的眼裡,最開始他之所以不立刻親自出手是因為他以為還有公文和金牌在手,根本就不懼,同時也是怕這侏儒立刻毀了詔書。但後來看到這侏儒並無毀詔之意,又失了公文和御賜金牌,他這才不得不出手。此刻見魯青拋出詔書,他怕再節外生枝,是以立刻改向空中的詔書撲去。

    狄英身形快,但另外一道身影也不比他慢,自另一方屋脊之上如投林夜鳥般橫空而過,在狄英的掌指只距詔書半尺之時,那人的手已經抓住了詔書,同時「轟……」然出掌。

    「轟……」狄英一手抓空,也憤然出掌。

    兩掌在空中相交,爆出的氣勁將屋頂的瓦面盡數掀起,猶如一個炸雷響在虛空,飛旋的瓦礫也在爆散的氣勁之中被碾成粉碎。

    狄英和那抓住詔書之人各向一方倒射,皆身不由己地跌飛四丈餘才悠然落上瓦面。

    「喳……喳……」手握詔書者並非別人,正是林渺,林渺落足瓦面,連退五步,踏碎了幾塊厚實青瓦。

    狄英也退了兩步,吃了一驚,但旋又怒喝著飛撲而上,呼道:「聖旨還給我!」林渺冷然一笑,不屑地道:「給你就給你!」說話間竟一抖手中的聖旨,再次拋向空中。

    狄英見林渺居然將詔書再一次拋上空中,他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雖然他對林渺此舉有些惑然,但這種機會卻是不可多得。

    狄英飛向詔書,林渺也同樣撲向詔書,似乎林渺欲再以詔書與狄英一比高下一般,但這次狄英似乎早快了半拍。

    僅只是半拍而已,但狄英還沒有來得及欣喜,卻駭然發現林渺的目標根本就不是詔書,而是他之時,一切都已經遲了。

    林渺雙掌以雷霆萬鈞之勢夾著怒嘯的氣旋直印向狄英的小腹。

    狄英抓住了詔書,但卻無法抽出多餘的手和力道來阻擋林渺這要命的一擊。

    「轟……」狄英勉強抽出一隻手,並勉強截住林渺的掌勢,但那瘋狂有如洪流潮水的氣勁,若灼熱的岩漿般自他手上的經脈湧入體內,衝向七經八脈。

    「哇……」狄英在空中噴灑出一大口鮮血,重重落在太守衙門那破爛的屋頂之上,滾了幾滾,險些滑下屋脊。

    林渺身子再翩然倒射回最初他藏身的屋頂,並沒有趁勢再追襲狄英。

    狄英掙扎了一下,又立了起來,手中握住詔書,口角卻掛著慘淡的血絲,神情極為淒厲,顯然已經受傷不輕。

    魯青的身影早已跑得不見了蹤影,倒是幾名御前侍衛也破開瓦面上了屋頂,見狄英竟然受了傷,不由得上前扶住問道:「大人,你沒事吧?」狄英的面色鐵青,但是讓他惟一慶幸的,卻是詔書已經拿到手了,待會兒再與這些人仔細算賬。

    「狄大人,你也該下來了。」任光諸人也都跑出了太守府,望著屋頂之上的狄英呼道。林渺的身形卻迅速翻到另一個屋脊之上,屋下眾人並沒能看到他的蹤跡。

    狄英知道便是想攔住林渺也是不可能,雖然對方年紀輕輕,可功力之高卻讓他吃驚,身法和武功都是絕對超絕,便是他沒有受傷也不一定就能夠擋住對方,現在聖旨拿回了,最重要的還是信都太守的問題,只要自己當上了信都太守,便立刻調動全城的兵馬追捕這兩個搶劫詔書之人也不遲。是以,他也不打算擋林渺的去路,自屋頂之上飛身掠下。

    「聖旨可有拿回?」任光和那郡丞急道。

    「聖旨在此,忠義侯任光接旨!」狄英將手中聖旨一展,喝道。

    任光等人吃了一驚,皆俯首跪下,但跪下良久,卻沒聽到狄英說話,不由得惑然抬頭,卻見狄英呆頭愣腦的,臉色一片煞白,握著聖旨的手居然在顫抖。

    光線透過詔書,並不能見到上面有什麼字。

    「詔書是假的!」那郡丞突然開口冷哼而起。

    所有人皆為之一驚,抬頭望去,果見詔書有些不太妥當,都站了起來。

    「大膽狄英,竟敢偽造詔書,這是想謀逆叛亂,給我拿下!」郡丞李方怒喝道。

    郡丞在一郡之中是除太守之外最具權威的人物,太守若是在作戰之時身亡,郡丞有權臨時代理。

    [註:郡廷官吏,即郡守以下的郡廷組織,可分為佐官和屬吏兩類。佐官有丞、長史、都尉。另有屬史,是由郡守自己任命,有功曹、五官、督郵、主簿等椽史。丞:輔助郡守,有時可代理郡守行事。長史:掌兵馬。都尉:輔佐太守分管軍事,城內的一切軍事行動均由郡尉具體負責。每年的都試,也由郡都府負責主持。維護境內治安,則是都尉的日常工作。都尉也和太守一樣,以時行縣,但不管民事,專司盜賊。]

    眾任府家將和太守府的衙役立刻合圍而上,讓他們去抓魯青,他們沒興趣,但是要抓這個自長安而來的欽差,他們倒不懼。

    狄英大怒,一合那無字的假聖旨,喝道:「我乃朝中欽差大臣,你們敢拿我怎樣?」「假冒欽差大臣,便是死罪,但念在你身為朝廷命官,或許其中有些誤會,只要你合作,我可上報朝廷,待朝廷回復,再作定奪,若是你執意抗捕,休怪我不念舊情!」任光也挺身而起,冷漠地道。

    狄英一見四周眾人的架式,頓時明白,今日之事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但他已經意識到任光絕不會那般客氣地對他。

    狄英的親衛和那幾名御前侍衛全都繃緊心神,一副如臨大敵之勢,他們是最清楚狄英是真欽差還是假欽差,但是此刻他們根本就拿不出任何證據證明狄英乃是欽差,那奪回的詔書竟變成了一張空白的絹帛,根本就不是什麼詔書聖旨,這幾乎讓狄英氣得要吐血,就為了這空白的詔書,他還挨了林渺那記重擊而受傷不輕,早知如此,他乾脆便離開信都再想辦法,可是此刻他是有理說不清,被包於重圍之中,想自太守府中殺出去,又豈是一件易事?

    「如果你們要抗捕的話,弓箭手伺候!」郡丞沉聲喝道。

    「喳喳……」很快便湧入一隊弓箭手,人人張弓搭弩,對準狄英,殺氣頓濃。

    狄英心中一聲暗歎,如果他沒有受傷,或許可以突圍而出,但是此刻仍感五內如焚,想闖過這些高手的包圍,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只好束手就擒,免遭羞辱。

    △△△△△△△△△

    林渺換下聖旨,自另一側落入任府後院。但在他落下的一剎,卻驚得倒退兩步,因為他險險撞上了一位容顏極為清秀的女子身上。

    「對不起!」林渺禁不住有些窘迫地道。他落足才發現眼前少女幾有梁心儀之清麗,眉目間倒頗似梁心儀,也有著超凡脫俗的美,只是比梁心儀多了幾分冷傲和英氣,少了幾分嫵媚。

    那少女似乎並不領林渺的道歉,只是冷冷地逼視著林渺,煞氣迫人地問道:「你為什麼要偷搶聖旨?」林渺一怔,吃了一驚,但隨即又故作鎮定地笑道:「我哪有偷搶聖旨?剛才都已經還給了那個什麼欽差大臣。」「你以為可以瞞過我的眼睛嗎?明明你偷梁換柱給調包了,還想騙我?」那少女傲然而不屑地道。

    林渺更為驚訝,聽其口氣,那她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並非偶然,而是剛才一直都在跟著自己,至少一直都在監視著自己,那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呢?思及此處,他不由得反問道:「你是什麼人?就算是我換了聖旨又如何?」「那你就好好地把它給交出來!」那少女並沒有回答林渺的第一個問題,只是神情冷殺地道,似乎隨時準備出手搶奪聖旨一般。

    「笑話,我憑什麼要把它交給你?」林渺也有些惱怒,這個女人一副不將他放在眼裡的態度,讓他心中極不舒服。

    「那本姑娘就不客氣了!」那少女說話間,已快速出手,十指拂出,有若萬朵蘭花綻放,極為好看,其速度和方位也不能不讓人訝異。

    林渺眸子裡閃過一絲微訝,他並沒有出手反擊,僅是倒踏幾步,退出其掌指所罩的範圍內。但那千萬朵蘭花般的指影如附骨之蛆般緊逼不放,幾乎封鎖了林渺所有進擊的方位。

    「不要逼我出手,我不喜歡和一個女人打架!」林渺再一次怒聲提醒道。

    「哼,誰要你不動手?女人又怎樣?!」那少女見林渺這般小瞧她,不由得也微惱。

    林渺閃身躍入身後的廊簷之下,他並不是害怕這女子,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女子是何身份,要是傷了對方,萬一這女子與任光有關,那豈不是對不住任光了?

    那少女快打快攻,但林渺卻飛來閃去,並不與之正面交鋒,他們之間似乎總會相差少許,可這少許的距離卻成了似乎永遠也不能合攏的空間。

    「你為什麼不還手?」那少女打得急了,見對方一直避而不出招,也有些怒了。

    林渺見對方又急又怒,心中好笑,彷彿又回到了宛城混混時的那般光景,不由得笑道:「好男不跟女鬥,等來世你做個男人後,我們再戰三百合也不遲呀!」那少女更是氣惱,林渺擺明著小瞧她,是以,一咬牙,攻得更緊,幾次險險便截住林渺,但林渺便像滑溜的游魚一般,借簷柱避開。

    那少女連攻出近百招,可是卻仍無法逼得林渺出手,不由又氣又惱,卻似乎也強得可以,就是不肯罷手,攻到最後知道實在沒有辦法了,惱罵道:「你還是不是一個男人?連個女人都不敢打!」林渺又好氣又好笑,看來,這個美人確有點氣急敗壞了,連這種話也說出來了,但他卻不在乎地笑道:「你不必用言語激我,你要是有本事便逼我出幾招呀!連追都追不上,又如何讓我出手?不出手是為你好!快說,你究竟是什麼人?」「要你命的人!」那少女聽了林渺的話,更是氣惱,恨不得將林渺切成數截才甘心。

    「如果你能拿去,我便給你!」此刻林渺已隱隱猜到這美人與任府一定有關係,否則的話,即使是敢出現在這任府後院之中,也不敢在這裡這麼長時間地耗下去,攻了這麼長時間都沒能逼林渺出手,明眼人又怎會不知兩人的武功要相差一截?可是這美人不僅沒怕,反而死纏不休地耍小姐脾氣,由此可見這美人應該是任府中的人物,只是他並沒聽任光說其府中的事情,只知任光乃是信都太守之子,僅此而已。是以,林渺懷疑這美人可能會是任光的妹妹或是什麼表妹之類的,所以,他更不敢胡亂出手,要是傷了對方,可就不好交代了。

    兩人糾纏了盞茶的時間,仍是沒有結果,林渺想要擺脫對方的糾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儘管那美人追他不上,但其速度也快極,讓林渺無法真正地擺脫。不過,到後來,那美人顯然是功力之上不如林渺,後力不繼,只得停下,憤然道:「你還是不是男人?有種就跟本姑娘大戰三百回合!」林渺見對方不追了,也停下,與之相距兩丈,好整以暇地坐在廊簷的欄杆之上,好笑地道:「你能與我戰得了三百招嗎?」「你試試不就知道了?!」那美人氣憤地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問道:「你與我任大哥是什麼關係?」「誰是你任大哥?」那美少女仍有些不忿地問道。

    「小姐!」美少女的話音剛落,一角處假山後露出一顆腦袋,喊了聲。

    美少女扭頭望了去,不由得叱問道:「小翠,你怎麼在這裡?」假山後怯怯地走出一個小丫頭,臉凍得痛紅,吐著白氣,怯怯地望了美少女一眼,又望了望林渺,怯怯地道:「他就是少爺的義弟林公子。」「什麼?」美少女的臉色頓變,叱問道:「你怎麼不早說?」「你們正在打架,我以為小姐又是在和人比武,知道林公子的身份。」小翠怯怯地不敢與美少女對視。

    林渺也頓時恍然,這美少女可能是任光的妹妹,可是這一刻怎會沒有穿孝服?這讓他有些奇怪,倒是那小婢是一身孝服。

    「果然是小妹,一場誤會,還打嗎?」林渺伸了個懶腰,吸了口氣,笑問道。

    美少女扭頭望向林渺,氣嘟嘟地一臉不服地哼了一聲:「當然要打!」說完竟又向林渺攻了過來。

    林渺吃了一驚,沒想到對方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後還要打,在大感意外之下,差點被攻個措手不及。不過,幸虧他反應機敏,堪堪避過。

    「小妹,不得無禮!」一聲冷哼自院門口傳來,任光的臉色有些難看地大步行入院中。

    聽到任光的聲音,美少女嚇得立刻住手,似乎對任光極為敬懼。忙回頭瞧時,見任光臉色很難看,不由得嬌聲道:「長兄,他欺負靈兒!」「胡鬧,還不向你三哥道歉?」任光叱道。

    美少女一臉委屈,噘著嘴,有些怯怯地望著任光,但任光目光極為嚴厲,顯然是認真的。

    「算了,大家一場誤會。」林渺忙道。

    任光望了林渺一眼,關心地問道:「三弟沒事吧?」林渺笑道:「沒事!」「這是小妹任靈,也是你的妹妹,有什麼你儘管教訓就是,從小被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任光介紹道,旋又向任靈道:「三哥不怪你,你還不來見過三哥?」任靈見可以不賠禮,不敢違拗長兄任光的話,只好過來,有些不服氣地望著林渺道:「靈兒拜見三哥!」說著竟跪下。

    「不用多禮!」林渺嚇得忙出手相扶,但覺伸手相扶之時,一股強力衝入經脈之中,心中不由得暗笑,任靈仍不服氣,仍要與他較勁,他自然不懼,體內自然生出反抗之力,在功力上他強出任靈甚多,是以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把任靈扶了起來。

    任光臉上也顯出一絲無可奈何之色,對於這個妹妹,他是太瞭解了,自兩人的細微動作之中,他已經知道任靈與林渺較勁,不過他並沒說破,讓林渺殺殺任靈的銳氣也好。

    任靈本想讓林渺出個醜,是以全力施展,但林渺卻像沒事人一般把她托起,她這才知道林渺的功力實不是她所能相比的。

    「這顆珠子給小妹做見面禮吧。」林渺說著自懷中掏出一顆幾有核桃大小的明珠,放到任靈手中道。

    任光和任靈都吃了一驚,這麼大的明珠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知是極稀罕的寶物,任靈知道自己敵不過林渺,又見林渺如此客氣,心中積的氣也消了不少,道:「謝謝三哥。」林渺不由得笑了,他知道任靈這回倒是不假。

    「你怎把衣服換了?」任光向任靈問道。

    「我聽說欽差來下聖旨,想去看看,所以就換衣服了。」任靈忙解釋道。

    「那個欽差大臣怎麼樣了?」林渺突然問道。

    「是三弟傷了狄英嗎?」任光反問道。

    「就是那個欽差大臣嗎?」林渺問了聲,隨即又道:「讓他受點傷,也不至於讓他多一點機會逃出去。」「那聖旨是三弟調包的嗎?」任光惑然地向林渺問道。

    「不錯!」林渺一抖袍袖,手間滑出一卷黃帛,正是任光接而未接的聖旨。

    任光不由得吸了口氣,微責道:「三弟這樣做可知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嗎?我如何向朝廷交代呀?」「大哥何用交代,在信都,你是主,王莽是長安之主,誰優誰劣,還待後敘。大丈夫豈能因一紙黃帛而喪其雄心?」林渺並不在意,凜然道。

    任靈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異彩,她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卻對林渺的話很感興趣,而林渺的神態之間似乎自有一股超然的霸氣,讓人心中生出敬懼嚮往之情。

    任光歎了口氣道:「這裡的一切,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雖然郡丞心向我府,但長史和都尉卻不會如此,如果是他們亂起來,我根本就無實權,這信都仍是個未知局勢!現在我扣下了欽差,如果這事傳出去,後果實是很難預料。」「大哥何用憂心?我們可以立刻去換下長史和都尉,將這兩職抓在手中,控制信都又有何難?」林渺淡然笑道。

    「長史和都尉乃是由朝廷直接任命,我們根本就無權罷免,就算要罷免,也要上報長安,有朝中文書才行。」任光皺了皺眉道。

    「大哥真是糊塗了,眼下欽差大臣不是已到了嗎?他就是長安的文書,誰敢不遵?」林渺伸了個懶腰,對眼下的事,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見林渺說得這麼輕鬆,任光是又好氣又好笑,有時候他發現林渺精明得讓人吃驚,可是眼下林渺似乎極為糊塗。

    「是呀,大哥叫欽差去把他們罷了不就行了?」任靈也天真地道。

    「你以為大哥是欽差呀?欽差都恨不得殺了大哥,哪還會去罷免長史和都尉?」任光沒好氣地道。

    「不錯,大哥你就是欽差,只要大哥願意做,又有何不可?」林渺笑道,同時又自懷中掏出一塊東西。

    任光定睛一看,吃驚地叫了一聲:「御賜金牌?!」「御賜金牌?」任靈也吃了一驚,她並不認識這是不是御賜金牌,但上面龍紋卻極為清楚,聽任光這麼一叫,她自然不會懷疑這便是御賜金牌。

    「這金牌三弟是自哪裡拿來的?」任光一臉疑惑,旋又恍然道:「狄英的公文和御賜金牌是你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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